作者|小白
责编|振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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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招人也有要求，别以为什么人都能进来。说句你们这些坐办公室的不爱听的话，我们招人有时候比你们还严呢，毕竟货摆在那里，动辄几十上百万的，被抓一次就损失一次。”
这是跟小刀聊天的过程中让我印象最深的话，在非虚构故事征集的文章发出后一天，我们在邮箱里看到了小刀的邮件，内容简单却足够吸引：“带货的，想知道 Q 10******** ”。
带货？光是这个词就已经让人浮想，带什么货，怎么带，带去哪儿，这些都是我们好奇的问题，于是在浪漫的 520 ，我们加了这个 QQ 联系到小刀，确定见面。
小刀是个谨慎的人，只告诉我们在云南某地见面，要求只见一个人。直到约定时间前半个小时我们才收到具体地址，是一间小咖啡店，比较意外的是这间店在热闹的市中心区。
“不好意思黑哥，做我们这行就是把命放在刀尖，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不得不谨慎。”
眼前的小刀穿着一件格子衬衣，长相普通，不说话的时候看着内向安静，像是街头随意碰见的应届学生。
“来做这行地大多是走投无路，要说还有些活路地谁愿意干这个？当然也有图来钱快的，这种人就是傻，有退路还来，怕是嫌命长。”说完小刀假装随意地往门边看了看，然后收回视线继续讲述他的故事。
“我们这些做黑的圈子虽然都是烂人，但互相谁也看不上谁。签单的看不上带货的，带货的不爱搭理骗赌的，都觉得对方做的事更烂，其实哪有更烂的说法，自欺欺人罢了。
都知道自己在害别人，但是说白了，这些事我不做，别人也会做，谁挣不是个挣。何况自己真的很缺钱，这些事来钱最快，所以不去想害不害人的事，只想着自己没有直接*人伤人，比较心安理得。
你别看我现在这样，我也是上过大专出来的。当初在老家，我的工作也挺不错，后来认识些朋友，慢慢被带去赌，进出从几十几百块到几十万，也就三个月时间。工资没了就用存款撑，最后积蓄都光了就开始借高利贷。
只半年时间，亲戚朋友能借的钱都借光了，高利贷还不上就开始办信用卡，各种卡互相填，接着是借呗微粒贷这些，一步一步陷得越来越深。补不上之后下载了各种口子（现金贷）的 app ，总之就是拆东补西，结果债务全面爆发，大大小小的洞是怎么都堵不上，没办法只能跑路。
后来认识了张哥，张哥是带货的中间人，给他跑一趟就可以收几万。那个时候我已经没什么可以输的了，高利润伴随高风险，大不了再输掉这一条烂命。那个时候想的是继续这么赖活也没什么意思，不如用命赌最后一把，试试能不能带回本。”
“我现在帮着张哥做中介，怎么说呢，他救了我，也把我拉进一张网里。所幸我就快走了，这网也网不住我了。”
“刚入行我就是做内带的，货吞进肚子，跟着车走，也不用我操什么心。这么说吧，对他们来说，我当时就是个容器，根本不算人，只要货带好了，他们什么都不管。
我们的货都是包装好的，里面用塑料包好压实，外面再套个套做成蛋子，方便吞进去。这套子（避孕套）真是好东西，要我说，除了出来卖的就属我们这行最喜欢套子了吧。”
看到这里你应该明白，小刀是贩毒的，体内运毒、贩毒中介都是他的生意。
上吞下塞，各显神通“你们带的一般是什么货？每个蛋子都装多少呢？”说到毒品蛋，我的好奇心立刻就起来了，这样的蛋生吞下去，有多难受我都不敢想。
“我跟着张哥做的，张哥送的主要是 4 号（海洛因），其他人也有送肉（冰毒）和果子（麻古等）的，看路子宽不宽，路子宽的上下家都有，进货出货都得能保证。张哥这边进货渠道只供 4 号，按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减少麻烦，一条路子做精也好挣。
而且说实话，这一行都分地盘的，你要想扩张，也得看人家乐不乐意。张哥的货都出给四川 X 城，那里 1/3 的 4 号都是张哥出的，别人想插一脚还插不进去呢，扩张？哪有想的那么容易。
一个蛋子大概 5 克左右，有的多点有的少点，我们不是机器生产线包装的，做不到那么精确。每个人都可以吞个 300 来克，这个也是看个人努力的，你要愿意，心狠一些就能多带一些，商量好的话能多拿些钱。”
“直接吞？有没有什么技巧？”看小刀慢悠悠地喝茶，我忍不住开口问。小刀也不含糊，放下茶杯立刻接着说：
“那不然怎么吞？我也是从带货做起的，第一次吞的时候差点没给吐出来，不过胃里没东西吐不了，就干呕。抹点油生吞，没什么技巧，你做的熟了就能快些，大概六七个小时，没做过就慢些，要吞十几个小时吧。
而且那些蛋子虽然不小，也没你想的那么大，吞过几次有经验的很容易就能进去，到极限不能再吞也会选择用塞的。”小刀给了我一个“你懂的”表情：“男的女的都往下塞，就为了能多带点儿。
也有走到半路一不小心排出来的，一路颠簸本来就难受，加上味儿还大，这种时候你还想人家吞下去？根本做不到。装在包里不安全，大哥的货又不能扔，那怎么办？最保险就是塞回去啊。”
想象一下那个画面，我觉得有些恶心，再看对面小刀，吃了一大口蛋糕，好像根本不受影响。仿佛意识到什么，小刀抬头看看我，咽下蛋糕继续说：
“黑哥你觉得恶心了是不？其实这个行业就是脏的，谁也嫌不了谁恶心。你去问问那些抽的人，哪个不知道货怎么来的？瘾上来了什么也不管，屁眼里出来吸着也是香的。
不过为了不那么过分，也为了多带点，在带货前 10 小时，我们会要求招来的马仔不吃不喝排干净身体。”
“这些马仔送货也苦，长途奔波跑来昆明，被带着去吃顿好的，然后开始饿着，排空后直接吞十几个小时的货，然后又不吃不喝颠二十几个小时送货。
你知道警察怎么总能抓到带货的不？就是因为他们这种状态不行。几十个小时没有吃喝，吞完货还直犯恶心，有些人还得忍着不让货提前排出来，这脸色能好？有经验的检查一眼就能看出问题。
再加上身上发出来的味道，这么长时间不吃不喝嘴巴什么味儿黑哥你能想象吧？”嚯，听小刀这么描述还用想象？我都觉得味道就飘在面前了。
“而且肚子里一堆套子呢，套子里又都是货，这自然散发的橡胶味和货里的那股味道也盖不住的。检查就靠着一看二闻你知道吧？
所以我们带货都不走检查站，绕！往偏了绕！前面探路车一开，有什么情况立刻跟后面带货的车发警报，双重保险。当然对我们来说是三层，毕竟我们也不跟车，哪怕这双重保险破了，人被抓了，也很难抓到我们头上。”
“所以黑哥，你也别觉得我们找马仔很随意，我们找人也有要求，别以为什么人都能进来。说句你们这些坐办公室的不爱听的话，我们找人有时候比比你们还严呢，动辄几十上百万的货，被抓一次就损失一次。
招人带货“三不要”再说个你不知道的吧，在我们这行里，退伍的最受欢迎，身体练过，心理素质也过硬。不是被逼到绝路他们能来干这个？也正是这个绝路能把他们的狠劲给逼出来。
不像别的马仔吞点儿货就娘了吧唧的蔫了，他们是真的能做到不形于色。你知道不黑哥，除了身上也散味道，其它行为都跟普通正常人一样。”
听到这儿我又吃了一惊，他这指的是退伍军人？这是被逼到怎样的绝境才会做出这种选择啊。
“而且我们找人还有外貌要求，你看起来得像个人，不然畏畏缩缩的等抓呢？我们还有三不要——自己吸毒的不要、胆子太小的不要、胆子太大的不要。
吸毒的这行一直不要，就怕他们路上瘾犯了被抓，碰上更不要命的全部的货都敢给你吞了。这些人都把脑子吸坏了，也没有正常的恐慌和契约精神，说拿就拿说走就走，管不住。
胆小的好理解，你看到警察就开始发抖了，这不是在脸上贴着'我在带货'吗，生怕别人不知道。至于胆大的嘛，以前出过事，我也是听说的。
那家是做边境带货的，人家看准了这个马仔胆子大不露怯，觉得他能成事。久了之后有一次这个马仔自己主动要求配把枪带多些，上面的人看他这几次都挺成功，也有意拉他入伙一起干，只当这最后一次带货是考验了，成功他就可以往上爬不再带货。
谁知这小子之前成几次就飘了，加上有枪，完全得意啊。那次遇上警察他特么也不慌也不跑，跟人家干起来了。这结果能好吗？最后连人带货一起被抓，他被判枪毙没关系，人家的货没了啊，赔啊。”
“他们冒这么大风险，跑一趟能挣多少钱？”这种罪恶的行业，愿意做也只有利益的驱使了。
“我这边给一万五到三万，遇上心黑点儿的一万到两万五。价格方面我们这边市场还算是统一的，只不过你要看找的中介是第几层，层级低的中介给的就少，他们也要抽成也要赚啊。
有人会说中介心黑，连别人卖命钱都黑，可这世界上哪儿有什么心黑不黑？你贩毒不黑？带货不黑？吸毒不黑？
还有不要命的连我们钱都黑呢，早年我们都是直接打钱让招到的马仔买票来的，就有一些人连这都敢骗。他们就是抱了永生不踏进昆明的心下套的，骗了别人的钱，再进到别人的势力范围内还想活着出去？
现在我们都是直接给买票，或者到地方见着人再报销。你说他们黑不黑？我说了，这就是一张网，你在网内就是黑的，沾点儿边都算。中介想赚点儿怎么了，黑哥你说呢。”
听到这里我没有再回答，这是一张网，小刀告诉我的。他很清楚自己身处一个怎样的环境，也很明白自己挣脱不开。可他又不明白，他以为自己要离开了，也觉得自己能彻底割断跟这边的联系，事实真如他想的那么乐观吗？
在谈话的最后小刀告诉我，他已经攒了一笔钱，决定回老家去跟弟弟一起开个店子做做生意，恢复正常的生活。然而事情的进展真会如他想的那么顺利吗？
从事这一行的人或直面本性张狂作恶，或像小刀这样以各种理由安慰自己以求心安，但不管他们以什么面目出现，进去了，就注定是在黑暗的深渊持续掉落，最终与阳光隔绝。
毒品远不止你看到的粉末和颗粒，更不是那一片娇艳的小花，它的背后是一张巨大的罪恶网，网住一切投机的罪恶，网内一切都密切关联，粘上之后又怎能轻易挣脱？
我张了张口，想劝劝小刀，却不知道能开口说些什么，更是清楚说多无用。一切的定论都已经在小刀自己的心里了，而我只能坐在座位上，目送回到深渊的背影。
“我给的一直是假身份证，还有最后两批货，走完我就溜了，跟他们再也没有关系了。”
小刀说这句话时满脸希望，可真的没有关系吗？
世界如此，你看见美好，看见阳光，也绝不该忘掉背后存在的阴影。
非虚构故事中的故事都是对当事人的真实采访而来。我们也会对采访内容进行核查，以确保故事的真实性，但碍于地域限制，此次我们无法与受访者面对面沟通。故此篇采访通过电话、网络通讯进行沟通，故事在不更改事实的情况下，部分内容进行了艺术加工。望周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