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颜丑夫:“景……你这个浑蛋,还是说话不算话!”‍

无颜丑夫:“景……你这个浑蛋,还是说话不算话!”‍

首页休闲益智小贱贱出宫记更新时间:2024-05-10

文/挽歌

天下大乱,才让他一个小马贼有了机会,护着心上的公主殿下。可是他付出一切——瘸了腿,毁了容,交予她兵权,不过想能与她能生共寝,死同穴。哪知公主早有了心上人,对他不过一场利用,香瑙河将他吞没那一刻,他却仍然可悲地爱着她……

楔子

景六阳去送死的时候很不甘心。

他看着长安的方向许久,始终没能见到那个人来为他送别,只有寒风从他的甲胄中钻进去,刺得身上的鞭伤发疼。

“……君后。”

“走吧。”景六阳冷声道。身边的人顿时噤声。景六阳策马走在最前面,后面浩浩荡荡地跟着五万大军,而他们的敌人是二十万匈奴大军。所有人都清楚,这场战争必输无疑。

坐在皇位上的女人,亲手为他挖了一座坟,可是他爱她,就得义无反顾地往里面跳。但他如何甘心呢,他陪着她走过五年风雨,将她捧上帝位,到最后她却想置他于死地。

景六阳抚上自己的脸,那里有半张冰冷的面具,他的心里又泛起了苦涩。她确实不可能爱他,昔日风华绝代的柔福帝姬,不会爱上一个瘸了腿、毁了容,还是马贼出身的男人。他活着一天,对她而言都是难以启齿的羞辱。

嗒嗒的马蹄追上军队,景六阳的眼睛一亮,看着匆匆赶来的信使。

信使在景六阳期盼的目光下低下了头,道:“君后……陛下没有出宫,只下了一道圣旨。”信使有些犹豫,最后低声道,“陛下说,哪怕翻遍全天下,也要找到卿冶公子。”

景六阳愣了许久,最后哈哈大笑,笑出了泪,再也不犹豫,疯了一般向边境赶去。

多可笑啊,他為她去送死,她却倾尽天下也要找回曾经爱过的人。

那滴泪消散在风里,他反复问自己:景六阳,你后悔吗?爱上一个如此狠心的女人。他闭眼,仿佛看见二十岁的自己,在一片月光下,抱剑守在她的门外,心里一遍遍地默念:宁诗苒,我爱你,永远也不后悔。

……

宣宁一年冬,皇夫景六阳领兵五万抵御匈奴大军,苦战三个月后,卒于香瑙河,尸骨无存。

宣宁二年春,柔福女帝改立皇夫,新皇夫龙章凤姿,与女帝甚为恩爱,一时被传为佳话。

再没人会记得那个残疾貌丑的男人,那个曾为了他心爱的姑娘,做下许许多多傻事儿的痴心人,他的一腔爱恨,最后尽数埋葬在香瑙河中,埋葬在五年前无尽的春光里。‍

宁诗苒第一次见到景六阳就觉得他不是个好人。

彼时她在地宫中被困了半个月,水和食物都没了,兵戈激烈的碰撞声已然远去,她不会再死在刀下或者是士兵的侮辱中,但她可能会死于饥饿。

她无力走出地宫,正绝望时,景六阳突然从天而降,以一点儿都不美好的姿态……

他是狼狈地摔进来的,发丝散乱、面容呆滞,竟然比她这个饿得脸色惨白的人还要憔悴几分。然而他一看见蜷在角落里的宁诗苒,眼睛就亮了。宁诗苒恍然觉得,那眼神还带着绿油油的光。

她顿时警觉起来。见他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她握紧手上的匕首,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这个奇怪的男人低低地笑起来,伸手轻柔地抚上她的脸,道:“原来公主还活着。”

下一刻,他猛然退后,伸手捂住流血的脖子,神色莫测地看着她。

宁诗苒手中的匕首尚在滴血,心里猛然一沉,没能*了他那死的就是自己了。对方却仿佛不在意她张牙舞爪的样子,两人对视许久,一个警惕万分,一个神色不明,最终他轻松地夺走了她的匕首,冲她挑眉笑了笑,活像个登徒子。

宁诗苒绝望透了,但她想着,要是他真敢做什么,那就跟他同归于尽好了。

谁知景六阳丢开匕首,蹲在她身前,道:“起来,我背你出去。”见她不动,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要害你再容易不过了,但你再不过来就真得死在这里了。”

宁诗苒犹豫片刻,最终努力站起身,咬牙趴在了他的背上。

她把脊背挺得直直的,景六阳知道她嫌弃自己,他一声不吭,突然松手,宁诗苒压根儿没拉住他,惊叫一声就往地上摔去,他又转身抱住她,宁诗苒出于本能紧紧地抱住他的脖子,埋首在他胸前。

她闭着眼,男人的心跳声十分有力。景六阳哈哈大笑,极其得意。

宁诗苒终于明白过来,睁眼狠狠地瞪他,恨不得将这个混账千刀万剐。

景六阳心情非常愉悦,抱着宁诗苒走了长长的一段路,忽然开口问她:“公主渴不渴?”

宁诗苒眼睛一亮,并不答话。景六阳贱贱地笑道:“我的脖子还在流血呢,要不给你喝一口?”宁诗苒气红了脸,一看他还在流血的脖子,恨不得再戳一刀。

景六阳又道:“我可不白白救人,你欠我一次就得还一次,这次的伤就算了,从我送你出去开始吧。”宁诗苒这才发现两人竟然到了出口,但洞口太高,远不是她能上得去的,她只好无力地点头答应。

景六阳眼里含着笑意:“送你出去,我要的回报是……”宁诗苒忍不住睁大眼睛看他,他看到她眼睛里满满的都是自己的影子,故意把调子拖得长长的,“记住我的名字,我叫景六阳。”

宁诗苒一愣,最后点点头。

地宫外的天很蓝,风柔和地拂过她的发。她抬头去看景六阳,他笑得很满足很温暖,仿佛初见时绝望的人并不是他。

“公主,你好软,我想抱着你走一辈子……”

“放肆!”

她就知道,这个景六阳不是个好东西!待到她得势,绝不会让他好过!‍

可是现状对宁诗苒来说很不妙。

她出了地宫方知道,不过短短半个月,天下便动荡不安,各地均有势力揭竿而起,想要占据这大好江山。而皇室式微,上将军宗修逼宫后,唯一逃出来的两个皇室中人便是宁诗苒和太子宁亦祗。

景六阳在这乱世里,不得不被称一声枭雄。他是马贼出身,极擅谋略,武艺也过人,现已是数万流民的首领,势力不容小觑。

宁诗苒这个孤零零的皇室血脉,与之相比竟然弱小得可怜。但不得不说景六阳对她极好,处处妥帖,娇宠至极。然而这并不能改变这个人的本性,他一看见宁诗苒,便从威风凛凛的一方霸主变成色中饿鬼,偏偏她还反抗不了。

景六阳的领地在蜀地,已经没了春寒,他就如同满城烂漫的花儿一般,整个人都“春意盎然”,尤其是在宁诗苒面前。宁诗苒常常半夜惊醒,看见他在床上幽幽地看着她,并毫无廉耻地对她道:“公主,我冷。”

她伸腿去踹他,他反而凑过来拥住她,无赖道:“来来来,靠近些好使力。”

宁诗苒对他毫无办法,景六阳顺利成为她第二厌恶的人,排第一的,便是宗修。

宗修可谓是天下大乱的根源,纵使宁诗苒知道,宁国已经出了两代昏君,江山早就岌岌可危,没有宗修,也会有其他人,但亡她宁国的人她不得不恨。

她要对付宗修,还有一个不为外人道的原因。如今的局势她看得通透,她只剩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利用景六阳对付宗修。

但是……她和景六阳没办法谈正事儿。

宁诗苒每每一开口:“景六阳,难道你就甘心窝在这小小的蜀地,做一辈子贼寇?”他便直勾勾地盯着她娇俏的脸蛋儿道:“甘心啊!你都在我身边,我还有什么不甘心的。”

宁诗苒知道和他说不清,便再不多言,只冷冷一笑:很快你就不得不迎敌了。

到了五月,景六阳突然忙起来。因为整个宁国都在传:蜀地首领景六阳夺了柔福帝姬,想要以驸马的身份问鼎天下。

于是前来进攻蜀地的人源源不断,景六阳不得不领兵捍卫领地。宁诗苒选中他作为利剑可谓是选对了人,来攻打之人无不铩羽而归,无意间反而为景六阳扩充了势力。

这一日,景六阳终于有空来找宁诗苒。短短几个月,他看起来沧桑也坚毅了不少,他懒洋洋地往宁诗苒的身上靠,宁诗苒忽然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儿——景六阳的右腿微瘸,似是旧伤。她一时极为震撼,都忘了躲开。

能靠近她,景六阳显然开心得不得了,在她耳边满怀柔情地开口:“兜兜……”

宁诗苒如遭雷击:“你……你叫我什么?”

景六阳眯起眼,道:“柔福帝姬宁诗苒,乳名兜兜,哎呀,好可爱。要不是恰巧从敌军那里找到兜兜的教养嬷嬷,我也不知道呢。”

宁诗苒木着脸看他,她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个乳名!他却一直叫个不停。

“闭嘴……”

“我真的很累,”景六阳开口打断她,眉宇间露出疲色,“就依我一次好不好。”

宁诗苒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还是将那番话说出口:“景六阳,如今的局势,你不得不主动往北方进攻,宗修不会容忍你的存在。”

景六阳脸上的笑意冻结,良久,他才轻轻道:“你不必这么算计我,你想要的,我粉身碎骨都会拿来给你啊。”

宁诗苒冷冷勾唇道:“那就往北方打!”她的神情冷厉,说出的话却明摆着在诱惑他,“*了宗修,那个传言就是真的。”

对于那个传言,景六阳其实看不见“问鼎天下”,只看见了他是她的驸马。于是,他缓缓地笑了:“好。”‍

在宁诗苒的记忆里,这场战争打得极其艰苦。从五月到寒冬十月,他们才攻下几座城池。景六阳是个很谨慎的人,他之所以能成为一方霸主,自然有很多可圈可点之处。譬如他很爱惜将士的生命,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他的士兵都很忠诚。

可是宁诗苒等不及了,这样的行军速度于她而言太过漫长,景六阳要顾忌士兵的伤势,她可不在乎。

她踮起脚亲了亲景六阳的脸,道:“景六阳,明日拿下颍城好不好?”

景六阳的脸算不上极其英俊,但是看起来十分刚毅,笑起来很温暖,偏偏说出的话完全不符合他那张老实的脸,他凑过去,笑嘻嘻地道:“来,兜兜,亲脸怎么够,亲一下这里,明天一定打下颍城。”说着,他点点自己的唇,挑眉看她。

宁诗苒没办法,硬着头皮敷衍地亲了一下他的唇。

景六阳笑弯了眉眼,抱着她一通乱啃。最后宁诗苒捂住自己微肿的唇,恨得咬牙切齿——景六阳你这个混账,给本公主等着。

第二天景六阳真的攻下了颍城,寒风刺骨的十月,他穿著并不厚实的甲胄,冲在最前面,亲自取了城主的头颅。回来的时候,他的肩上插着一支箭,却笑嘻嘻地对宁诗苒说:“你看,我从不骗你。”

宁诗苒的眸子似冰雪般透彻,却看不出一点儿情绪。最后她握住他的手,道:“景六阳,你要快些好起来呀。”

景六阳愣住,眸中慢慢盛满狂喜,她这是第一次关心他,他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笑意,还傻里傻气地问她:“是不是今天我特别勇猛,兜兜都忍不住关心我了。”

宁诗苒狠狠地拧他的腰,他的笑意还是收不住,欢快得像个孩子。

这是景六阳最快活的一段日子,他成了伤员,对宁诗苒动手动脚时她抗拒得就不那么厉害。宁诗苒自小在宫中长大,心计不必说,偏偏没人告诉过她如何对付这样厚颜无耻的人。她只好百般折腾他,偏偏他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寒冷的冬夜让他去院子里给自己守夜,他开始还安分,后来月亮升起来了,他就在外面吼:“兜兜,我唱歌给你听啊!”

她一点儿都不想听!

可景六阳已经扯开嗓子唱了起来,他并非高雅之人,唱的歌自然也十分通俗露骨,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调子,全然在大胆地表露爱意。饶她一向镇定,也听得面红耳赤。她长这么大从没听过这么下流的歌!

偏偏他唱得落落大方,自有一方霸主的豪迈在里面。这一夜可谓是景六阳在折磨宁诗苒……

但是谁都没有想到,安逸的生活结束得这样快。第二年刚刚开春时,景六阳几近崩溃——宗修劫走了宁诗苒。

他如同一头暴怒的狮子,疯了一般往北方攻打,连普通的小兵都看出了他的一身戾气。他不眠不休地制定作战计划,直到士兵们都吃不消了,他才停下来让大家好好休息几日。

短短几日,他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来,眸中尽是寒冰。有一日他梦见宁诗苒回来了,她穿着紫色的长裙,头上还带着精巧的步摇,皱眉嫌弃地看着他,他却觉得眼里烫到想落泪。谁知他刚扑过去,她便消失不见了。

他猛然惊醒,拉着侍女冷冷地问:“公主呢?”

侍女战战兢兢地跪下,答道:“公……公主被宗将军劫走了啊……”

景六阳觉得自己终于疯了,冷声下令:“一个月之内,不惜任何代价,*了宗修!”‍

宁诗苒没想过这场战争结束得这样快,也没想过再次见到景六阳的时候他已憔悴得几乎不成人样。他瘦得可怕,全身上下布满了伤口,半张脸也被生生毁了!

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从眉骨蔓延到嘴角,让他看起来狰狞又残忍。

景六阳踏着一路的尸体,浑身是血地抱住她:“你没事儿……真好。”

宁诗苒一言不发,她从没想过景六阳会死去,可是他这一身狰狞的伤口,在无声地告诉她:他随时可能会死。

可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平静地开口:“景六阳,让他们把卿冶找出来。他被宗修老贼困住快一年了。”

“卿冶”这两个字,让景六阳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国师卿冶,那是伴着宁诗苒长大的人,也是曾让她一路追随的人。

景六阳抱着她,高大的身躯开始颤抖,最后一滴滚烫的液体滴落在她的颈上,似要将她灼伤。他猛然从她肩上抬头:“宁诗苒,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这样践踏他、利用他,全是为了另一个人。

他看着她冷而幽深的黑瞳,那里面甚至连一丝怜悯都没有。

她说:“凭什么不可以,我从来没有强迫过你。”他救她是自愿,对她好也是心甘情愿,连她下个套,他都疯了似的眼巴巴地往里面钻。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为了救卿冶,不惜跑到宗修那里自投罗网,否则景六阳治军如此森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人劫走她。她狠毒得让人胆寒,不顾景六阳与数十万将士的性命,甚至不顾自己的性命,只为找到她心尖儿上的卿冶。

那些被景六阳强行忘记的往事突然又浮现出来,整个宁国,谁不知道柔福帝姬爱慕卿冶?她为卿冶做过许许多多的荒唐事儿,甚至自己跪下来请婚要嫁给卿冶。其实宁诗苒对卿冶的感情景六阳再清楚不过……是他一直在自欺欺人。

最是无情帝王家,她这辈子都不可能爱他。

他瘸了腿,哪怕再能打仗都是个残废,如今还毁了脸,永远也不可能配得上她。他第一次这样恨宁诗苒的狠心,却也是第一次如此恨自己无法对她狠心。

景六阳几乎是麻木着吩咐:“公主的命令你们没听见吗?去找出卿冶公子。”

景六阳转过身,慢慢往外走,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可心中的寒意怎么也散不去……他从来没有哪一刻这样清楚,宁诗苒仿若魔障,困了他四年,还要困他一辈子。或许三年前他就不该遇见她,她给的快乐太少,苦痛太多。明知是毒,他却迫不及待地吞下去,再也没有一个人比他可悲,也没人会比他更可怜。

到了傍晚,仍然没有人找到卿冶。宁诗苒脚步匆匆地来找景六阳,景六阳面色惨白地躺在床上,呼吸沉重得可怕。她终于注意到他的异样,派人将宫中御医抓来。

老御医斟酌着开口:“能熬过今夜,那……将军就无事。”

宁诗苒冷冷地勾唇道:“倘若不能熬过去,那你也跟着陪葬吧。”

宁诗苒才知道,他原来伤得这样重了。他用了一个月的时间,结束了至少三年才能打完的战役,甚至奇迹般地*了宗修,全凭着那口气。如今他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想来心中满是绝望。

但她坐在他的床边冷眼瞧着,面上看不出一丝担忧景六阳的意思。

天将明的时候,她才凑过去,冷声对他说:“景六阳,你要死,也得先把兵权给我再死。”

景六阳的眼睫轻颤,宁诗苒再没看他一眼,拂袖离去。

景六阳的底子到底还是好,竟然生生熬过来了。他刚醒就有人来跟他汇报卿冶的情况:卿冶早就趁乱离开了,并让人送了公主一封信。

景六阳听完那封信的内容有些愣怔,还没等他回过神,宁诗苒便踏进了房门。她看起来憔悴了不少,但景六阳知道,这并非为他,只是为了卿冶的那封信。

宁诗苒歪头打量了他一番,轻笑一聲,道:“你心里在嘲笑我是不是?找了他这么久,卿冶却还是对我弃如敝屣。”

景六阳抿唇不吭声,倘若宁诗苒对卿冶的感情得不到回应就得被嘲笑,那他对宁诗苒的感情,岂不是能让全天下人耻笑?在她面前,他就是个疯子,是个傻子。

宁诗苒收了笑,又道:“卿冶说我心太狠毒,说我十年过去了仍然这么自私。”她的嘴边含了一丝讥嘲,“景六阳,这么狠毒自私的人你还敢娶吗?”

景六阳身躯一颤,定定地看着她。良久,他点点头。

他知道宁诗苒为什么会嫁给他,她在他耳边说的话他听清了,她还想要兵权。

真正想问鼎天下的从来就不是景六阳,而是柔福帝姬宁诗苒。或许,她这么努力想要得到最高的权力,只是为了困住不愿意和她在一起的卿冶。

卿冶走得毫不犹豫,但景六阳知道,当年名垂天下的卿冶公子,对君主忠心不二。宁诗苒想为卿冶打造一座牢笼,便用他作为征战天下的利剑。他什么都清楚,却还是想靠近她一点儿,至少哪一天黄土之下的白骨,能埋得与她近一些。

毕竟他爱宁诗苒,已经爱了四年。‍

四年前的春天,是那一年最美的季节。

那时宁诗苒是宁国最受宠爱的帝姬,她的母妃早逝,在皇帝身边养大。皇帝疼宠她,甚至让她和太子一起学习君王之道。负责为他们授课的,便是国师卿冶。

在宁诗苒的记忆中,卿冶并不是那个传闻中惊才绝艳的天才,也不是能通阴阳、安天下的能臣。他只是一身白衣,第一眼就看透她本质的冷面少年。

他的眉眼含尽天下的风情,一举一动都能牵动人心,他明明有着天下最温柔的气质,对所有人都极尽包容,对宁诗苒却是个例外。

柔福帝姬的温柔贤德闻名天下,所有人都看到了她的好,独独他一个人,一眼就看出了她灵魂里的肮脏。她没有母亲的庇佑,在永无止境的算计中长大,皇帝的宠爱反而成了她的催命符。她平安长大,一颗心却比谁都冷硬。他初见她时,就冷冷地开口:“公主太过自私残忍,这样的你,是天下之祸。”

宫装少女闻言微愣,随即对他笑弯了眉眼:“那国师不如收了我这个祸害吧?”

卿冶的目光微寒,嘴角勾出一丝冷意。也是从那日起,他们的命运开始缠绕,宁诗苒总是在宫门前等他进宫,她撑一把紫色的彩蝶油纸伞,一等就是三年,却始终没能焐热卿冶的心。卿冶对她的抗拒有种说不出的强硬,但这份深情还是传得天下皆知。

直到南方动乱的那年,卿冶去平乱,她只身追着他到了淮南。

烟柳萋萋的季节,饿殍遍野,却是景六阳第一次见到宁诗苒。他鲜血淋漓地趴在地上,右脚脚筋被流民挑断。

宁诗苒身姿轻灵,蹲下身来看他:“小马贼,真可怜啊。”但她的眼里并没有怜悯,尽管笑容很暖,她低声道,“你想要的一切,只有凌驾于他们之上才能得到。想活下去吗?”

景六阳呆呆地看着她,她的容颜极美,眼里却是三尺寒冰。偏偏一个并不真心的笑容,就让整个患难的风光黯然失色。她扔下一把匕首,转身便走。

景六阳鬼迷心窍般抓住她的裙摆,道:“你……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宁诗苒嗤笑一声,挥剑割了那块布料,道:“等你配问这个问题了我就告诉你。”

然后他看着少女蹦蹦跳跳地跑到了不远处白衣男子的身边:“卿冶,我和你打个赌怎么样,你觉得天下安定的法子是和平,我却觉得是压制呢。”

卿冶皱眉,她指的显然就是不远处落单的马贼。那个伤痕累累的男子还年轻,却被其他慌乱的马贼推出来当替罪工具,被流民折磨至此。乱世之中,流民比匪徒更可怕。

很快卿冶看见,那个男子毫不犹豫地将匕首冲想要靠近他的流民一挥,浑身的戾气让心存恶意的流民再不敢靠近他。卿冶无力地闭眼,生平第一次不知该如何反驳宁诗苒。

宁诗苒笑声清脆,远远地冲景六阳喊道:“喂,你做得很好,我叫宁诗苒!你可得好好活下去啊。”

景六阳将这个名字镌刻在心中,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倘若……倘若想要的一切唯有凌驾于众人之上的权力能换来,那么从此刻起,他愿意去试试:宁诗苒……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宁诗苒不知道的是,这个在她不怀好意地唆使下活下来的人,在她每日出军营随卿冶去赈灾的地方默默地守了一个月。

景六阳只是远远地看着她,看着她笑容亲切温柔地鼓励灾民,威严地震慑流民。他在想,一个人怎么可以这样奇怪呢,永远带着无害又讨喜的面容,掩饰骨子里的凉薄。然而他每日守在那里,舍不得离去。

他觉得她的每一面都吸引着他,独独一件事,她的喜怒哀乐,在那个白衣公子面前含了三分真,让他有些嫉妒。可是看到自己伤得极其严重的右脚,他心里又只剩下说不出的黯然。

宁诗苒在淮南待了一个月,一个月后急急地回了长安。景六阳远远地尾随着她的车辇走了好久,直到再也看不见她的背影,只剩漫天飞扬的尘土,模糊了他的视线。

景六阳觉得,淮南的风也变得落寞起来。‍

但是命運何其奇妙,正随了那句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谁又能预料到昔日任人践踏的马贼,有一天掌了天下大权,而那年他只能遥望的骄傲明媚的公主,此刻成了他的妻。

宁诗苒嫁给他的那天,天气出奇的好。不去看这背后的龃龉,便美得如一场梦境。只是他的脸上多了半张面具,遮住了长长的伤疤,如同遮住了他们二人谁都不想再提起的过去。

景六阳又变回了那个成天围着宁诗苒转的登徒子。这回打骂都没用了,他笑嘻嘻地亲吻她洁白的额头,哄道:“好兜兜,就亲一口。”

然而他亲了一口后,又忍不住纠缠了她一个下午。

拖到深秋的时候,她终于同意景六阳进她的房。那是他们第一次缠绵,宁诗苒痛得不行的时候,就嘤嘤地哭。景六阳心疼得不得了,又愉悦又难受,只好低声哄她:“兜兜不哭,要什么都给你。”

宁诗苒一口咬在他的肩上,道:“下个月我要登基。”

景六阳眸中掠过一抹悲哀,他终究是将轻轻一吻落在她的眼睑上,神情像羽毛一般柔和道:“好。”

九月,长安遍布黄金甲的季节,宁国柔福帝姬登基,改国号为宣宁,立景六阳为皇夫。

宁诗苒登基一事理所当然地遭到了不少人激烈的反对。并不是公主不能登基,而是太子尚在人间,驸马带兵占了长安,拥立公主称帝,显然于理不合。但景六阳的兵权足以镇压住所有闲言碎语。

他并不在乎天下人的诟病,只知道这一刻他是幸福的。

偌大的皇宫里,他背着宁诗苒慢慢地往未央宫走。他的右脚不会再好,但背着她走得很稳。

宁诗苒环住他的脖子,看着他坚毅的侧脸,忽然想起一年多前,他也是这样在地宫里一步步地背着她走了好远。

那时他说“我想抱着你走一辈子”。而后,他们走过地宫,走过南方,走过大半个江山,走过一年又一年。

可是一辈子好长呢。她埋首在他的颈窝里,慢慢闭上眼。

而他们安生的日子不会太久,皇城迎来第一场雪的时候,太子宁亦祗回宫。卿冶并没有跟在他的身边。

宁诗苒对着太子恭敬地叩首:“恭迎皇兄归来,我无意称帝,但是景六阳手握兵权,我只能听从他的安排。”

宁亦祗眼神微动,眉宇间流露出了然之色。

宁诗苒将手中偷来的兵符递给他,道:“兵符在此,自然该交给皇兄保管,我也算不辱使命了。”宁亦祗哈哈大笑,欣然接过去。他拿出盒子里的兵符,欣喜之色还未表露,就猛地瞪大双眼,不甘地倒在地上。

他中毒了!

宁诗苒收起笑意,冷漠地看着宁亦祗僵硬着身体,很快就没了呼吸。

宁亦祗倒地的响声惊动了外面的人,太子的一众旧臣和景六阳几乎同时闯进来。景六阳看了一眼地上的太子,眸中掠过一丝惊痛。

宁诗苒定定地看向他,眸中无悲无喜,宁静得可怕。

她的眼神仿佛在无声地问他:景六阳,怎么办呢?太子被毒死了,我们两个当中总得有一个人*了太子吧?

景六阳握紧双拳,最后慢慢地笑了。他朗声开口:“宁国皇室本就式微,我无意去取太子性命,奈何他的身子这样羸弱,竟然就这么去了。”他哈哈大笑,状若癫狂。

宁诗苒静静地看着他揽下罪名,此刻他像个真正的坏人。她的眼泪落得很容易,她含泪看着景六阳,仿佛她真是一个无辜被利用后,愤怒到极点的公主:“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景六阳被押着跪在她面前的时候,只看到了她鹅黄色的裙角。那是最明亮的颜色,透着最寒冷的意味。他以为自己的心不会再痛,可是如今他才明白,无论是四年前还是四年后,她若想伤害他,再轻易不过。

长安城已铺满了雪,这个冬天真是冷啊。‍

宁诗苒记得他们回未央宫那夜,她眨着眼告诉景六阳:“后宫不得干政。”

烛火映在景六阳的眼里,像落进了漫天的星光,衬得那半张面具也柔和了起来。他低声道:“嗯,我知道。”接着送了她一面精巧的同心镜,“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第二日宁诗苒便拆了镜子,里面果然装了兵符。

谁也不会相信,他这么轻易就把兵符给了她,只是为了死后能与她葬在同一座陵墓。可是……他或许想不到,他的白骨最后连皇陵也难入。

太子一党的所有势力均归于宁诗苒,她如今是真的大权在握了。谋害皇嗣的景六阳,却不得不死。

宣宁一年,冬天,宁诗苒下的第一道圣旨便是:皇夫景六阳领宗修之降兵五万抵御匈奴大军,戴罪立功。

可谁都知道,这是她为景六阳挖的坟墓。

景六阳身上的鞭伤在甲胄下隐隐发疼,他眺望了好久,终究没能等到宁诗苒来为他送别。她是这世上最聪慧的女子,威望名声都有了。却也是世上最狠毒的女子。

宁诗苒爱的,自始至终都是卿冶。

景六阳以为自己会恨她,可是当香瑙河的水将他吞没时,他还是忍不住想起了她。

他想起那年他晚了宗修一步攻进皇宫,以为她已经死去时的绝望。他想起她搂紧他脖子时嗔怒的模样。还有去年冬夜,他在院子里为她守夜,故意唱了一首缠绵的歌。

“你……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公主,我想抱着你走一辈子……”

“甘心啊!你都在我身边,我还有什么不甘心的。”

……

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对错。因为到了最后,他还是好爱她。他们之间唯一的遗憾,只是她不爱他。

倘若还有一次机会,那年他仍会满怀勇气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那年淮南的春色无限好,他在最绝望的境地里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自此为她拾起兵戈,征战天下。

景六阳,你后悔吗?不,从来就不后悔啊。

宁国史*载,宣宁一年冬,前皇夫景六陽领兵五万抵御匈奴大军,苦战三个月后,卒于香瑙河,尸骨无存。

而同年冬天,没人知道卿冶在某个夜里只身离开了长安。

他仍是一袭翩翩白衣,只不过身边没了那个紫衣宫装姑娘。三个月前,宁诗苒下令找到他,其实是为了救景六阳。她早在香瑙河边安排了人带回景六阳,又寻回了卿冶,让他用历代国师的秘术为他医治腿疾和脸上的旧伤。这样他便能换个身份在她身边好好活下去。

“谋害太子”的景六阳不能活在这世上,她只好重新给他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卿冶第一次见她这样在乎一个人,她天生凉薄,眸子依旧冰冷,可里面的冰寒分明已经慢慢在融化了。

宁诗苒轻轻抚过景六阳的脸,神情很温柔。她说:“他这样傻,活该受这么多罪。”

宁诗苒想起去年他背她走回未央宫,他的背宽厚温暖,那一刻她突然就想这样待一辈子。她佯装追卿冶几年,只因卿冶的才华和历代国师的秘术确实可以帮她争夺天下。可卿冶何其聪明,他本该辅佐太子,后来却对胡搅蛮缠的公主慢慢生出了几许情思。

他谁也不能帮,就假装被反臣宗修困住。可宁诗苒何其固执,竟然算计景六阳*了宗修。卿冶无奈用一封信斥责宁诗苒自私恶毒,以绝她利用他的念想。谁知宁诗苒还是靠着景六阳一步步踏上了帝王之路。

这其中唯一的变数,是到了最后,她想同景六阳在一起。她没有卿冶的帮助,但凡走错一步,她和景六阳便会被天下人所弃。她是帝姬,景六阳是手握重兵的马贼首领,唯一两全的办法,便是他交出兵权失去威胁,让天下人不再讨伐他,而她一身清白地登基。

宫殿内灯火葳蕤,卿冶抬头看向宁诗苒,她的目光温柔地落在昏迷不醒的景六阳身上。

卿冶这才惊觉,宁诗苒在他看不到的时候已然变了。有个人疼她宠她,任凭她百般算计,爱她的狠毒,爱她的一切。原来宁诗苒的心……也是能焐热的。

只是那个人,不是他。宁诗苒灿烂的笑容恍如就在眼前,她娇俏地问他:“那国师不如收了我这个祸害吧?”

三分真,七分假。他终究没能把“好”字说出口。

而现在,宁诗苒对着他深深一拜,语气诚恳:“这么多年,真是对不住,国师大人。”

卿冶的唇微颤,心里没有像想象中那样松口气,反而狠狠地揪起来。他鬼使神差般问她:“你这样对他,就不怕他不再信你?”

宁诗苒看着景六阳,笃定地开口:“他爱我,我知道。”正如不知何时起,我开始爱他,并因此改变了计划,想让他陪着我走一辈子。

卿冶这才知道,她的余生,再也没有自己。他缓步迈入夜色中,告别了长安,告别了那段有她的岁月。

宣宁二年春,柔福女帝改立皇夫。新皇夫龙章凤姿,与女帝甚为恩爱,一时被传为佳话。

“兜兜,我真的只抱一下……”

“景……你这个浑蛋,还是说话不算话!”‍

本文转自【飞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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