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客行 二》

我没下过山，所以迷了路。

出门时问过师傅，我该去往何方？

师傅说，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

我说，老儿甭来这套儿，你是不是也不认识路？

师傅说，我不认识路，我咋把你捡回来的？

我说，您不说采药时，悬崖上捡的吗？

师傅说，那就还走这条路，来去明白。

我心生不舍，毕竟情同父子，一伴多年。我说，师傅散买卖不散交情，我这三脚猫功夫，没几天败了，就回来了。到时候您老再教我。还有，能不能给我带点儿盘缠，山下也许用得着。

师傅狡黠一笑，年前王道长来时，给的那五两香油钱不是带着呢吗？

我说，师傅你什么时候知道是我拿了？

师傅说，王道长跟你说拿好的时候，就知道了。

我说，那你怎么知道我带上了？

师傅说，你小子打一出门儿，手就按着没离开过兜儿！我是老了，不是瞎了。

我说，哦，我以为您会过于悲伤忽略这些呢。

师傅说，真不明白，你没使过银子，怎么知道这东西有用。

我说，我是年纪小，不是傻。观里道爷都用金身镀，那这银两肯定也能度世人。

师傅说，明白就好，你这左手托银，右手执剑，是明白了这“银、剑”二字的用处了，上路吧。

我没有回头，不是怕回头就不舍的走了，而是怕他发现，除了兜里，我胸前还藏了十两银子。

师傅窗根儿那一坛老酒，说是酿着，一直不让我动。相伴数年，他怎么可能放得住一坛老酒，两年前我掀开酒封，没动便是了。师傅，等我回来，一定还你一坛老酒。

我没回头，师傅也没转身。目送着。嶽儿，你这一走老子亏大了，这十五两银子，可是老子压箱底的钱。

寒风习习，却不知再回首是何年？师徒再见，已是桃花千面。

多年后，我才明白。我所经历的修罗场，只是师傅的种种过往；我所见过的生死间，也只是师傅眼中的平常。

此刻，我脚下生风，心里念着老家伙的种种，是真不告诉我路。

稍一使诀，脚趾蹬地，双臂引真气上扬，登时自后山断崖而下，转而使刚劲自掌心反推向地，双腿收力，稳落谷底。不找了，山上跑了大半日，再找不到路，师傅就该发现银子丢了，那时追上，定落得人财两空，又要被罚。索性就走这断崖，银子还可能保住。山间寻药时，可没有几次能跑得过师傅。

其实，放你下山，又怎有追回的道理？真是财乱人心，罪过罪过，无量天尊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