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博弈——信任的进化

首先，是一个戴蓝帽子的小子——‘复读机’： “哈喽！大家好，我第一次会选择‘合作’，但是之后，我会选择和你之前一轮一模一样的选择喔，嘻嘻。”

戴黑色英伦爵士帽的家伙——‘千年老油条’：“永不合作，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粉色英伦帽的小姑娘——‘万年小粉红’：“我们大家一起做朋友吧！”

高顶黄色牛仔帽的社会大哥——‘黑帮老铁’：“你小子给我听好，我会先给你面子，跟你‘合作’，如果你听话，那咱们的生意就继续做下去。但是你要是敢‘欺骗’我，呵呵，死到临头我也不会合作！”

眼熟的猎鹿帽侦探家——‘福尔摩星儿’：“分析人是我的特长。游戏开始我会先以‘合作’，‘欺骗’，‘合作’，‘合作’来出牌。如果你反过来欺骗我，我就会像跟‘复读机’那样跟着你出牌。如果你一直不欺骗回来，那我就会像‘千年老油条’那样榨干你，这可是行走江湖最基本的套路啊。”

好了，每位玩家都自我介绍完了，接下来说一下游戏规则。

在我们的面前有一台机器。如果一位玩家放进一枚硬币，那么另一位玩家会得到三枚硬币，反之亦然。每轮游戏每个玩家都可以选择‘合作’，放一枚硬币，或者‘欺骗’，不放硬币。

游戏的流程：每位玩家都要与另外四名玩家分别进行两两配对，进行十局比赛，每一局比赛分成十轮进行，每轮玩家都要进行一次投币游戏。

好了，现在你可以猜一下，比赛结束后，哪个玩家的得到的硬币总数最高，能笑到最后？

• 是喜欢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复读机’？
• 是永不合作，弱肉强食的‘千年老油条’？
• 是天真善良，永不欺骗的‘万年小粉红’？
• 是爱憎分明，有仇必报的‘黑帮老铁’？
• 还是擅长察言观色，计谋多端的‘福尔摩星儿’？

把自己的选择放在心里。现在，准备好下拉看结果了吗？

好吧，比赛才刚开始。

趁着比赛正在进行，我们先回到开头，聊一聊那个一战战壕里圣诞节休战的故事。也许你从一开始就有点疑惑，这真的只是一个低概率事件吗？

没错，在如此大规模的战场上，休战是挺可笑的，但是也不是不可能，也不能说很普遍。

并不是每一个战壕都会达成和平，但是这种现象却在圣诞节上普遍的上演。尽管双方部队的军官多次强调，有着明确和严格的军令禁止，还是有许多的前线部队不约而同地达成和平。实际上，有一些前线部队早就在圣诞节之前悄悄地达成了非官方和平。

他们把这个叫做‘互惠宽容’。简单来说，就是你不打我，我就不打你。这种情况在很多地方都适用。

但是，这里还有疑惑。一般士兵并不会自发地与敌人达成和平。但是遇到在战壕里作战的阵地战时，为什么情况就不同了？

这是因为，阵地战有这样的一个特点，与其他形式的战役不同，战壕里的军人每天都要面对同一批敌人。显然这是一个重复的游戏，使得阵地战与其他的战役完全不同。

好吧，比赛结束了，让我们看看赢家是谁。

赢家是‘复读机’！你猜对了吗？

‘复读机’也有很多别名，比如黄金准则，以牙还牙，互惠宽容，还有互惠利他主义等等。这可以解释为什么‘和平’会如雨后春笋般的在一战的战壕里蔓延开来。当我们被迫与同一批人，不仅仅是普遍意义上的‘敌人’，包括所有人的同样一批人，进行同样的游戏时，比如战争，‘复读机’这样的人不单单会赢得一场战役，还会赢得整场战争。

既然第一场游戏结束了，让我们来玩第二场吧。

现在我们来给游戏添加一些元素，让玩家的人口组成随时间进化。我们把这个进化过程分成‘进化三部曲’：

第一，让每个玩家之间进行比赛，然后记录分数；第二，除去五个分数最低的玩家，如果分数一样，那就随机取五个；第三，复制五个分数最高的玩家，如果分数并列就随机取五个。

这个游戏将重复进行，直到‘大局已定’为止。

我们先让十五个‘万年小粉红’，五个‘千年老油条’和五个‘复读机’进行比赛。

好了，现在你可以再猜一下，最终谁会赢？

• 互惠宽容的‘复读机’？
• 自私自利的‘千年老油条’？
• 还是数量最多的‘万年小粉红’？

把答案放在心里，让我们看一下战况。

第一轮，‘小粉红’被‘老油条’吃掉了五个。

第二轮，‘小粉红’又被吃掉了五个，‘老油条’越来越多了。

第三轮，‘小粉红’全被吃完了，‘老油条’成为了大多数，似乎大局已定……

等等，‘老油条’作茧自缚，成为了受害者！他们剥削完天真无邪的‘小粉红’后，不得不独自面对‘复读机’。‘复读机’虽然人很好，但是并不傻。

仅仅重复别人动作的‘复读机’便可以与他人很好的相处，而自私的‘老油条’们只能愚蠢的互相欺骗！不仅如此，当他们需要对阵‘复读机’这种只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人的时候，一定会让‘老油条’们尝到作茧自缚的滋味。

所以最后的结果是——‘复读机’赢了！

虽然‘老油条’在短期内确实可能获得胜利，但是最终我们看到，当他们残酷剥削的本质暴露无遗的同时，也不可避免地坠入深渊。这让我想到了一句话：

“我们并不因罪而受罚，而是罪恶本身会惩罚我们。” ——阿尔伯特·哈伯德

如果把‘黑帮老铁’和‘福尔摩星儿’都放进来结果其实差不多，到最后除了‘复读机’外可能还会有少数的‘黑帮老铁’活下来，他们两个会达成平局。

所以，看起来这游戏好像在告诉我们：像‘复读机’这样“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人生哲理，不仅仅是道德层面的，同时也是社会科学层面上的真理。

但是我们想一下，在这个重复的信任游戏中，既然‘复读机’使用的是一战战壕里的士兵都独立‘进化’出来的被称为‘互惠宽容’的强大策略，那么为什么在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不信任别人，和不值得信任的人呢？是什么使得‘不信任’这种病毒得以如此广泛地传播呢？

显然问题就出现在了前面的话里，“在这个重复的信任游戏中”。到目前为止，我们一直在讨论玩家的变化，但是如果这个游戏本身就发生了变化，那会发生什么事呢？

让我们再次用这个游戏模拟一下。让我们先创造一个充满‘小粉红’的世界！这里只有一个‘老油条’和一个‘复读机’。现在我们已经知道，在现在的规则下‘复读机’可以轻而易举的赢得比赛。

但是我们现在改变一下规则，把前面的“每局进行十轮比赛”中的轮数改变一下，比如七轮、五轮、三轮等等，‘复读机’还会继续赢吗？

先让我们选择比十轮更高的轮数试试，果然‘复读机’仍是赢家。

我们试一了下七轮，‘复读机’也赢了。

当我们选择了五轮后，获胜的竟然是‘老油条’？

三轮的情况也一样，‘老油条’赢了。

显然，如果不进行足够的多轮的比赛，五轮甚至更少的时候，‘老油条’会占有绝对的优势。

1985年的调查显示，当美国人被问到他们有多少亲密朋友的时候，最常见的回答是‘三个’。而在2014年,最常见的回答是‘零’。现在，我们拥有越来越少不同阶级，不同种族，不同经济状况，不同政治理念的朋友，原因只是因为我们所拥有的朋友数量变少了，仅此而已。而且，你自己应该发现了一个道理吧？人与人之间越来越少的‘重复互动’，所带来的影响就是不信任的加剧扩散。

现在，让我们先把每一局的轮数改回十轮，尝试改变另一项参数——‘报酬’。

在正常的收益下，‘复读机’胜利了。但是现在，如果把‘双赢’的奖励从三枚硬币降到两枚硬币时，尽管比两人都欺骗的惩罚要好，那会发生什么呢？

答案是‘老油条’胜利。

同样的事情发生了：当‘双赢’的报酬被降低后，老油条开始处于优势地位。对于这种现象，博弈论里面有两个很恰当的概念可以参考:

• ‘零和游戏’。指的是游戏的双方都悲观的相信己方得到的东西必然来自与对方的失去，反之亦然。
• ‘非零和游戏’。指的是游戏双方都努力创造双赢的局面（或者至少防止双输的出现）！如果没有非零和游戏，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便不可能得到传撒。

说到这儿，我们来看一下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阻止信任传播的壁垒。

都说“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复读机’虽然厉害，但是他们也有一个巨大且致命的弱点，我们一直没有讲到。要了解这个弱点，我们需要两个‘复读机’进行游戏。

作为两个礼尚往来的绅士，他们两个第一轮都会选择——‘合作’。

按道理来说，他们只会汇报彼此的好意，并一路欢声笑语直到时间的尽头。但是如果在这个过程中，发生了点小意外……

不好！人会犯错，信息会被误传曲解，真相又常常解释不清——现实生活中就是会发生各种各样的事故。但是如果对方并不知道或者并不认为这只是一个小错误，那么……

果然，由于对方是也一名‘复读机’，他除了反击别无选择。而由于‘我’也是一名‘复读机’，在下一轮也会进行反击。

古人云：“冤冤相报何时了？”这两个‘复读机’陷入了一轮又一轮的复仇中不可自拔，而这只是源于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小小的错误。

为了改善这种情况，我们应该要引进一些会处理错误信息的新玩家。

让我们认识一下这三个新面孔：

与‘复读机’相仿的——‘复读鸭’：“大家好，你们见过了我的大兄弟‘复读机’了吧？哈哈，我跟我大兄弟差不多，只不过，我只会在你连续欺骗我两次的情况下才会选择反击回去，毕竟人是会犯错的嘛，嘿嘿。”

戴着绿色竹蜻蜓帽的——‘一根筋’：“我会先选择合作。如果你合作，我会做出跟我上一轮一样的选择，即使上一轮犯错了也一样；如果你欺骗了我，我会做出跟我上一轮相反的选择，犯错了也一样。”

戴着红色小丑帽的——‘胡乱来’：“两只黄鹂鸣翠柳，岂因福祸避趋之。呵呵呵，我这个人说话从不过脑子。（用相同的概率随机选择‘欺骗’或者‘合作’）”

好吧，新角色介绍完了。还记得之前的大赛形式吗？我们把新角色添加进去。

现在场上有十三个小粉红，对阵我们的老冠军——三个‘复读机’，以及我们的三个新角色，三个‘复读鸭’， 三个‘一根筋’和三个‘胡乱来’。

每一轮比赛中，玩家们都会有一个很小的概率会犯错，假设是5%。那么你觉得这次谁又会笑到最后呢？

• 是互惠宽容的人生赢家‘复读机’？
• 是比‘复读机’更宽容的‘复读鸭’？
• 是迟钝古板的‘一根筋’？
• 是看起来傻傻的‘胡乱来’？
• 还是一群妄图建立一个美好世界，却总是被残酷剥削的‘小粉红’？

把答案藏在心里，准备好就下拉看答案吧。

哈哈，答案是‘一根筋’！是不是很意外？实际上‘一根筋’具备剥削‘小粉红’的能力，他们都以‘合作’开局，但是一旦‘一根筋’犯了错，欺骗了对方，就会一直欺骗下去，因为‘小粉红’永远不会反击。

现在，让我们把十三个‘小粉红’用‘老油条’替换掉，其他的不变，这是一个充满恶意的环境。现在你有觉得谁会赢呢？

• ‘复读机’？
• 更宽容的‘复读鸭’？
• 上一场的赢家‘一根筋’？
• 傻傻的‘胡乱来’？
• 还是那群自私自利，剥削成性，却总是作茧自缚的‘老油条’？

把答案藏在心里，准备好就下拉看答案吧。

答案是‘复读鸭’！哈哈，猜对了吗？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即使在初始环境如此恶劣的情况下，这个比‘复读机’更加宽容的‘复读鸭’，最终被证明是最成功的！‘复读鸭’十分宽容，以至于他有时候并没有完全消除‘复读机’，他们可以和睦相处。

在这种情况下，一点点的‘误解’可以带来更多的宽容。但是如果‘误解’发生的概率发生变化的话，结果会怎样呢？

我们可以将‘误解’的概率在0%到50%之间进行选择，并进行游戏。最高只能到50%，因为到了这个时候，每一次选择其实都是在抛硬币。

通过漫长的比赛，我们得出了以下答案：

在0%的时候，公平的‘复读机’获胜！在1%到9%之间，宽容的‘复读鸭’获胜！在10%到49%之间，自私的‘老油条’获胜。到了50%，没有人会一直赢。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说“误解”是达成信任的一个有趣的壁垒：一个小误解可以带来更多的宽容，但是太多的误解带来的却是大范围的不信任！我认为，现代科技进步使得的媒介越来越发达，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帮助了人们增加了交流的机会，但是它也带给人们更多的误解。

1. 重复的互动。信任是保持人际关系长久的基石，但是建立信任的前提，是你要知道你们未来会有重复的互动。
2. ‘双赢’并非不可能。你必须进行非零和游戏，而在这样的游戏博弈中，并不要求两个玩家都会变得更好，即使现在达不到双赢，至少也要有达成双赢的可能性。
3. 低概率的误解。如果误解发生得过多，信任就会瓦解。但是，如果有一点点误会的话，它将使宽容蔓延开来。

当然，现实世界里的信任会受到更多因素的影响。比如名誉、合同、价值观、文化传统等等。

然而，我们别忘了，如果说要从博弈论浩瀚的海洋里面选出一枚最闪亮的珍宝为我们所用，那就是这个：

“游戏是什么，直接决定了玩家做什么。”

我们今天的问题并不仅仅是人们正在失去信任，而是我们的环境正在违背信任进化的规律。

“我们仅仅是我们周遭环境的产物”，这个观念看起来可能有点犬儒或者天真无邪，但是博弈论也在提醒着，我们就是彼此的环境。短期来讲，游戏决定玩家，但是长期来说，决定游戏的正是我们这些玩家。

所以，我们每个人都行动起来，做你力所能及的，去创造一个可以让信任进化的条件。建立人际关系、努力寻求双赢、沟通尽量清晰。或许到了那个时候，我们能够停止向对方开火，走出各自的战壕，穿过战争的无人地带来到彼此面前，展现互惠宽容地与人相处之美。

“敌对战壕的圣诞休战”插图由AC Michael提供，出版于《伦敦新闻画报》1915年1月9日

本文章所提及的游戏真实存在！这个手机游戏叫做“合作的进化”，作者是Nicky Case。同时这个手机游戏改编自罗伯特·阿克塞尔罗德于1984年的著作：《合作的进化》。感兴趣的朋友可以自己去玩一下，毕竟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对这个游戏每个人的见解都是不同的。

本文章的大部分内容和图片都取自于这个游戏，本人仅进行了一些艺术加工。第一次写文章，如果有不适或不对的地方请指出，本人虚心求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