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天气寒冷,胡文学照例将摊儿摆在大渡口区九宫庙街道九怡社区外。他穿着厚厚的棉衣,与另外几人闲话家常。胡文学今年60岁,是一名修理钟表的手艺人,入行已经40多年了。他在行业里浮浮沉沉,几乎见证了这个行业的兴衰。“现在就大渡口区来说,我的同行,可能最多也就10余人,这门手艺越来越冷门,但我还是希望有人能把这手艺传承下去。”胡文学说。
△胡文学在翻看匣子里的手表
入行:
拆了200多个钟表
弄断数不清的钟摆
胡文学是重庆涪陵人,小学毕业后开始四处打零工,在建筑工地里搬过砖、挑过渣。哪里有活儿干,他就去哪里。“在我快满20岁的时候,家里的人说,我不能老这么四处飘,最好还是学门手艺,能养家糊口。”胡文学表示,那时修理钟表,还算一个比较热门的行业,大部分人都要仰赖钟和手表确认时间。
于是胡文学来到大渡口区的一个钟表社,交了五六百块钱的学费,开始正式进军修理钟表行业。“那个时候五六百块钱的学费还算比较高,和我一起在钟表社学手艺的还有另外两个人,一个来自山东,另一个就是大渡口区茄子溪的。我们的老师叫李明义,就只教我们3个人,可以说算是现在的私教了。”胡文学回忆道,起初学修理钟表,前面很多节课,都是在学怎么“毁”了一个钟表。
“要学会修,首先要学会拆,当时老师就让我们拆钟表,拆那些大钟、圆钟之类的。前前后后,我一个人都至少拆了200多个钟。最开始,我拆一个钟要半小时左右拆完,后来越来越快,10分钟左右便能拆完。”胡文学说。拆钟,每一个微小的零件,都要拆到极致。其中最难拆的部分就是钟摆,特别容易断,刚开始也不知自己拆断了多少根钟摆。
把钟拆掉后,当然还要装回去。钟拆掉之前什么样子,还要能还原回去。“刚开始,钟拆了装不回去,老师就一遍又一遍跟我们演示,演示完让我们自己装。最初把一个钟装回去需要一个多小时,后来熟能生巧,拆花多少时间,我装回去就花多少时间。”胡文明表示,学了拆钟,又开始学拆表。拆表容易些,毕竟表比较小巧。
“我好像是学了6个月便基本出师了,这门手艺学多久才能掌握,不同的人有不用的时间,当时另外两个同学,茄子溪的那个就学了3年才出师。”胡文学笑着说,他自认为自己在手工方面比较擅长,以前打零工时,还做过木匠之类的。
△胡文学指着钟摆,说这里最难拆
风光:
80年代修钟表
一个月至少挣六七百块
出师后的胡文学,开始了修理钟表的营生。他在九宫庙街道摆摊。“我们这个行业还是风光过,我刚入行那会儿,一个月至少能赚六七百块钱。那时的六七百块,当现在的六七千都不止。”胡文学回忆,那个时候钟表都是囤着修,顾客把钟表拿来,一周后再来取,基本上能保证修好。
“机械表、石英表,我修得最多的就是这两种表,修得最贵的表也是80年代。听顾客说,表是很久以前家里买的了,花了450个大洋。按照一个大洋80块钱换算,这只手表价值近4万块。”
修钟表遇到最棘手的问题,可能就是要手工制作摆尖了,这个手艺,基本上可以算修理钟表行业最高级别的手艺了。”胡文学说,修理钟表,快的时候他一个小时就能修好一个,慢的时候可能需要两三天。
“年轻时遇到特别难修的表,也难免有急躁,每当这时,我就会把表放在一边,休息、冷静了以后,再继续修理。”胡文学告诉上游新闻·重庆晚报慢新闻记者,修理钟表是一件特别考验耐心的事情,需要特别能坐得住。一坐坐一天,那是常有的事情。
△胡文学戴着放大镜
没落:
老顾客成老朋友
只是行业无法逆转
“修理钟表行业风生水起时,我的老婆也跟我学修理钟表,我们两个经常换着,一个带娃一个摆摊,日子算是过得去。并且这个行业做久了也能认识很多朋友。那些老顾客经常走动,有时候不修理钟表,也会来找我闲聊。”胡文学回忆,例如之前有个叫李春林的顾客在重钢工作,特别喜欢戴手表,家里还收藏了不少手表。因此,他隔三差五就会来找胡文学。
“有时候他的表出了点小问题让我帮到调一下,有时候还会来跟我学习一些小窍门,总之我们成了很好的朋友,经常我收摊了,还会约出去喝点小酒。”回忆起以前那些老朋友,胡文学不免觉得感伤。“以前经常来光顾的老顾客,很多都是老人,有些都已经去世了......这是无可避免的事,就像修理钟表行业的没落一样无可避免。”
“行业的没落,大概是从传呼机出现后开始的。后来又有手机出现,大家对钟表的需求越来越少。印象中,生意一下子就黯淡下去了,收入降了几倍。”胡文学说,当时看到这个行业的颓势难以扭转,想过转行,但是文化不高,转行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加之家里面的人不同意,于是摊子一如既往在摆,只是为了维持家用,他的妻子开始外出打工。
△胡文学手拿工具准备拆开手表
传承:
手艺难觅传人
但仍坚守工匠精神
胡文学说,上一次接到修理钟表业务,已经是今年5、6月份的事情,他的摊子现在还可以配钥匙。虽然生意有些惨淡,但一年四季,不论刮风下雨,严寒酷暑,他都会准时摆摊。“现在修理钟表,一般收费30块钱左右,只是现在我眼睛视力越来越不好了,不知道还能修多久......”胡文学告诉记者,自己修一天是一天,就是担心找不到人传承手艺。
“2000年左右,我收过两个徒弟,当时没有收学费,因为两个徒弟家里都挺困难,刚好我也想传承手艺。”胡文学说,这两个徒弟学了几个月差不多也出师了。其中有一个现在也还在从事修理钟表行业,顺便刻章之类的。“现在可能要找徒弟就难了,没人愿意来学,就算学,现在很多人估计也坐不住,没有耐心。”
“胡师傅是一个很热情、勤劳的人,他每天都来这里摆摊,从未看他间断过。我现在虽然看时间都用手机,但经常也会戴手表装饰,如果手表有点什么小问题,胡师傅都会帮我免费调试。”九宫庙街道九怡社区工作人员宋乐表示,在她看来,现在修理钟表行业已经成了“稀有物种”,有些人表坏了,想修却还找不到地方。
“我们有时候碰到一些居民说想修表,就会推荐他们来找胡师傅。至于找学这个手艺的人,现在确实也有些困难,毕竟这个行业不算景气,就看能不能找到对这个手艺感兴趣的人。”宋乐说,修理钟表不仅是一门手艺,更是工匠精神的体现。对事不骄不躁、坚守阵地的精神值得被传承。哪怕是平凡的手艺人,但坚守一个行业这么久,也变得不那么平凡了。
上游新闻·重庆晚报慢新闻记者 范圣卿 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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