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民间的耍人会剥掉小孩子的皮,之后给他们缝上狗皮,直到他们和皮长在一起,变成不人不狗的玩意儿,耍人则通过耍弄和展示他们来盈利。
第一次注意到卞喜的时候,他披着一张狗皮被耍人关在笼子里,他有一双很漂亮的黑色眼睛,干净又深邃,以至于我爹也注意到了他。
耍人朝我爹跪下磕头,说多少钱都不行,这只人狗不卖。
我爹哼了一声,嘲笑这乡野山村的人们不长眼睛,即便是大越皇宫里的贵人也不敢这么跟他说话。
哦,我爹是大越皇宫里的太监总领,高辖。
我爹说既然不卖就算了,他挥挥手,一群卫兵上前,三下两下就将那耍人砍成碎块,我则跑过去砸碎笼子,牵着铁链拉卞喜出来。
对了,卞喜这个名字是我给他取的,他怯生生的看着我,我觉得他喜人的很,我叫高卞,所以就让他叫卞喜。
我不问我爹为什么*人,大越每天都在死人,我见过的死人和尸体比我吃过的饭都要多,这没什么稀奇的。
我蹲下来,从怀里掏出一把纯金小锤,一点点砸碎卞喜身上的锁链,随后费力的将他抱在怀里。
我爹看见了,笑说我越来越顽皮了,抱着的小脏狗卞喜还没我穿的一件上衣值钱。
小脏狗卞喜,这是他给人们留下的第一个印象。
2
卞喜一直以为他是狗,请来的郎中说,他三岁的时候就和狗皮长在一起了,现在营养不良,根本不可能立刻剥皮。
我怎么肯?我想看小狗变成小孩的戏法,于是求我爹想办法,我是爹唯一的女儿,他对我最是宠爱。
果然,我只是耸了耸鼻子,还没开始装哭,我爹就同意了,他找人从库房拿来了一批吊命的药材,要郎中给卞喜喂下去,随后开始剥皮。
我高兴的抱着爹笑,郎中却小声叹了口气,他说:“真是千金买一笑。”
剥皮很疼,五六岁的卞喜哭了一天一夜才彻底脱下了那张狗皮,他哭的真伤心啊,连守着他的我都觉得疼,陪着哭了后半夜。等我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我从榻上跑下去满殿大叫。
“卞喜!卞喜!”
一阵呜咽声传来,断断续续:“我在...在这儿。”
啪——是打手板的响声,呜咽陡然被打断,我听见最讨厌,最严厉的蓝妈妈斥责的声音:“没规矩的东西,要叫小姐!”
这时我已经冲进侧殿,箭矢一样破开帷帐,看见榻上那双羞怯深邃的大眼睛。
实际上只有眼睛——卞喜身上没有皮,他裹满了绷带,只露出那双大眼睛,“小姐。”他叫,语气磕磕巴巴。
没等我多看几眼,蓝妈妈就挡在了我面前:“小姐,总管大人吩咐您醒来之后要去学堂。”
“昨天不是已经去过学堂了吗?为什么今天还要去?”我抓住门框,努力不让自己挪出去一步。
“今天太子殿下开始上学了。”
哦!太子!就是我爹说我要嫁给他当太子妃的那个!我放弃挣扎,任由自己像只小鸡一样被蓝妈妈拎出去。
3
我爹总教我要对太子恭敬,要讨他欢心,一是因为他是我未来的夫君,二是因为他以后会心狠手辣的弄死自己所有兄弟姐妹登基,惹他对我来说没一点好处。
可我不在乎好处,我锦衣玉食长大,最不缺的就是所谓好处。
小太子今年八岁,生得俊俏,唇红齿白,眉眼骄矜,只是他看我的时候总带着蔑视和不耐烦,我知道为什么——他不喜欢我爹,连带着也不喜欢我。
可我明明觉得这是两回事,他娶我又不是娶我爹。
我看着他踩着佣人的背从轿子上下来,那骄矜的神色不可一世至极,他有什么可臭屁的?不就是投了个好胎吗?
或许我很早就懂得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我得去讨好太子,虽然我一点也不想。
这是我爹交给我的任务,爹那么疼我,我必须去做,这也就是我讨厌上学堂,却不得不来的原因。
我带给他我最爱吃的糕点,他看都没看一眼。
我送他一只美人风筝,他倒是看了一眼,但下一秒就当着我的面撕碎了。
我不气馁,太子怎么也是人,总有喜欢的东西,没过多久,我就明白他喜欢什么了。
他爱看*人,也喜欢*人,虽然他并不承认。
我是在天牢里发现这一点的,那天我去给我爹送饭吃,侍卫说他在天牢审讯犯人,我带着已经是我小厮奴才的卞喜去找,进门没多久就看见一个倒吊着的血肉模糊,没胳膊没腿的人棍,人棍对面就是浑身暗红,手拿刑具的太子。
那短短一瞬间,我太清楚太子眼中的兴奋了——我在爹的眼里也看见过。
卞喜吓得躲在我身后,我摸摸他的头,拉着他往前走,因为知道了太子的爱好,我连走路都轻快了不少,在腥臭阴暗的天牢里忍不住哼出歌儿来,卞喜却被犯人的哀鸣吼叫吓得双手冰凉。
送完饭我去找太子,他还在那间牢室内,那人棍已经昏死过去。
“殿下,你看起来不太开心。”我指了指吊着的人棍,朝他说,“可以用辣椒水泼他,疼醒之后就可以继续审问了。”
“你怎么知道?”
这是太子第一次对我说话,也是第一次长时间的直视我,我迅速凑上去,隔着铁栏杆递过去一方手帕,“擦一擦脸上的血吧,殿下。”
他接过手帕,一旁的随从给人棍喂了点东西,我知道那是用来吊命的药。
“你不怕?”太子问。
“没什么好怕的。”我说,“我爹说了,大越国的稳定需要*人。”
“你不问这人犯了什么罪?”
“我爹说过,前面的这些牢房主要关押冲撞贵人的贱民,贱民么,我爹说,无罪也该*。”
太子看我的眼神里流露出欣赏,他朝随从扬了扬下巴,一盆辣椒水泼到人棍身上,歇斯底里的尖叫响起,卞喜抖得不成样子,噗通一下跪在地上。
太子这才注意到他,皱眉朝我问道:“你身边的人怎么这样没出息?还长了一张丑脸。”
“他生了病还没好,在殿下面前失礼了。”我对太子行了个大礼,随后拽起卞喜离开天牢,走出了很久,身后的惨叫声还是不绝于耳。
我看见卞喜哭了,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嚎啕大哭,他呢喃着说,人还不如一条狗。
对啊,有的人生来就活得不如狗。
4
那天之后,卞喜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他几乎不笑,对谁都是一副深沉幽怨的表情,我不懂,但也不在意,我的关注点都在太子身上,我陪他去天牢审讯犯人,告诉他怎么能让犯人认罪招供,碰上几个硬骨头,我还会亲自下场。
这当然是我爹教给我的,我跟在他身边长大,说出口的第一个字就是*。大越朝领土广袤,管理起来自然费力,如果不严于制下,那么局势定然会动荡。
这么说来,太子与我爹本来是一路人,我不懂太子为什么不喜欢我爹。
一天中午我回府用饭,忽然发现,冷着脸的卞喜不见了。我叫来婢女问,她自以为我年纪小好糊弄,随口说卞喜被派去采买了。
我甩手给了她一个耳光:“卞喜容貌粗陋,怎么会被安排出去抛头露面?”
“小姐..是..是今日尚书楚大人带女儿来府内做客,卞喜不小心冲撞,跌破了楚小姐的玉佩,被..她拿回去了。”
后面半句她声音极小,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拿回去了?我爹没管?”
“没,老爷在后宫伺候着没回来,况且卞喜身份低微,冲撞贵人自然有罪,横竖都是...”她顿住了。
“什么时辰走的?”
“半个时辰之前。”
我了然,那楚俏是个再矫情不过的性子,我跟她向来不对眼,出了这种事她定要抓着不放,是以我也没多想,叫了一队亲兵直接踹开了尚书府的大门。
当然,门是我踹的,楚俏也是被我按在地上揍的,她来不及挣扎,都被打蒙了,我问她的婢女卞喜在哪儿,趁着婢女反映的时间,楚俏推开我,甩了我一巴掌。
“你的狗跟你一样恶心粗俗!”她弄乱了衣裳,狼狈不堪,“你是个什么东西?圣上赐下的亲兵就是让你这么用的?!你爹又是个什么东西?你们父女俩*人成性!祸乱朝纲。”
就在她指着我鼻子辱骂的时候,我手下的亲兵抬了一个满身血污的人过来,我一眼就认出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卞喜还活着,因为他认出我的时候眼睛中闪过亮光。
火气一瞬间涌上了我的天灵盖。
“你说卞喜跌破了你的玉佩,对吧?”
我忽然打断楚俏,她愣了一下,随后大声道:“他赔不起我才打他的!”
“赔不起?可我赔得起。”我坐在上位,微微挥手,“亲兵听令!给我砸!”
打砸声很快响起。
楚俏当即面如菜色,身体都软了下去,她的婢女搀扶她躲开落下的碎片以免被伤到。我检查着卞喜的伤势,好在只是一些皮肉伤,没坏到骨头。
“这是陛下的亲兵,与你何干?!”楚俏指着我,因为愤怒而身体颤抖,“你为何得以驱使!”
“你爹没告诉你吗?我以后会变成太子妃,这是我的聘礼。”我说。
这支皇上赐予我们家的亲兵在大越国有着绝对的权威,他们只听我和皇上的话,因为他们是专门赐给我,用来定下婚约的聘礼之一。
“高卞!”楚俏咬牙切齿的叫着我的名字。
我一脚踹她下去,“你该庆幸的,如果我长得更大一点,更有本事一点,你这么欺负我的人,我会直接*掉你。”
5
大越朝的皇上年纪很大了,皱纹满脸,眉发花白,可眼神却透着一股凌厉,坐在龙椅上,那不怒自威的气势更不必说。
我安安分分的跪了下去。
皇上倒是语气柔和:“听说你拆了尚书家楚小姐的闺房?还扬言长大要*了她?”
我清了清嗓子道,“回禀陛下,前一句是真的,但臣女赔了楚小姐银子,后一句不对,我从没说过这种话。”
啪!
是奏折拍在桌面的声音,一盏琉璃灯掉了下来砸碎了,我刚探头看了一眼,我爹的一巴掌就迎头掴了上来。
“陛下,琉璃灯不比人皮灯有韧性。”我爹适时的岔开话题。
“朕给你的那队亲兵是要你用来横行霸道的么?”皇上没有中我爹的计,“你小小年纪怎么如此跋扈?”
“我爹惯的。”我坦然答道。
然后又一巴掌掴了过来。
“可陛下也说了,那队亲兵是我的,我怎么用还不是我说了算?”我问。
“你还有道理了,那你是不是还有一天用他们造反啊?”
大殿上瞬间一片寂静,站在一旁的我爹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为什么要造反?我以后不是要嫁给太子殿下吗?”我迷茫的直视着皇上。
我爹:“卞儿,不要胡说。”
“哈哈哈,没有胡说,她说的很对!”
一只大手抚上我的头顶重重的揉了几下,皇上走到了我面前,“你说的很对!高卞是吗?真是个不错的孩子,朕没看错人!”
我不知道他说这一串话是什么意思,但我看见殿后帷帐里站着的太子。他正在看我,眼角红红的,似乎刚撞在白鹤灯盏的青铜羽尾上。
“不过你为了一个无名小卒打砸尚书府...”皇上拉长了语气。
“他不叫无名小卒,他叫卞喜。”我跪在地上,“卞喜是我的小厮却被别人打伤,陛下...”
“朕不管他是谁,拖出去,午门斩首。”
“什么?”宛如当头棒喝,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他只是我的小厮...”
“总有人要为这场闹剧付出代价,不能是未来的太子妃,更不能是尚书一家。”皇上拍了拍我的肩膀,“学着点,小姑娘。”
他的手里似乎别着一根针,痛楚迅速刺穿了我的肩膀,我的眼前浮现出那对深邃单纯的眸子,感觉鲜血已经涌了出来,温热的滚了下去:“下次!下次好不好!陛下,下次好不好!?”
帷帐后的太子皱了皱眉。
“下次?你今年多大了?还有下次?”皇上说。
“六岁!陛下!”我匍匐在天子脚下,第一次尝到了拿生命去求一个人的滋味。
皇上在我和我爹面前渡步,我觉得我爹很想再掴我一巴掌,但他忍住了,其实是不敢,可我实在想象不到我爹居然会害怕一个人。
“六岁?那确实不太大,还有长记性的机会。”皇上想了想,“这样吧,流放那小厮三千里,十二年不得回京。”
“陛..”我还要再求,我爹一把按住我谢恩,我根本挣不开。
“你要学的还很多。”我爹伏在我耳边,“闯了这么大祸,赶快跟我去学堂里好好长点见识!”
6
我被关在了学堂里。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日子,我爹从来没这么对待过我,我猜是迫于皇上的压力,我爹请了先生一对一教我琴棋书画,悟禅修道,君子六艺,甚至连跳舞和行酒令这种取悦别人的东西都学!
我的亲兵则被我爹安排守住我的安全,指完全隔绝我和外界的联系。
挣扎,逃跑,攻击先生,甚至是自残我都试过了,除了一封我爹的信之外,我什么都得不到。
信上说,我就算是死在学堂里,他都不会管我,如果我想身边的人过得好一点的话,最好乖乖听话去学。
我身边的人当然指的是卞喜,而流放三千里的惩罚很可能让他死在半路上。
想到这儿,我就想到那双眼睛,于是那天凌晨,我最终还是放弃了一把火烧毁学堂的想法,对着满是夜色的墙壁嚎啕大哭。
教我悟禅的老秃驴敲响了门,我没理,依然在哭,直到我听见门外传来富有节奏的木鱼敲击声。
我哭了多久,他就敲了多久,久到我嗓子哑了,一咳咳出一滩血,再也哭不出声。
“当十年的鸟整理羽毛也不错。”他说,“小姐总不能只会*生,却什么都不懂。”
我还是没理他,过了一会儿,他收起木鱼打开门,走到我面前,“我可以给小姐传话出去,只要小姐冷静下来。”
“秃驴。”我叫他,声音喑哑,“我没话传出去。”
“太子殿下托人问老衲小姐的状况。”
“我还死不了。”我咳了一声,那秃驴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说:“小姐英年早熟,命格奇绝,天煞地魁,*戮不断,本是不通人性的鬼怪。”
“那你*了我,当场超度我不就好了?”
“非也,小姐是...”
我打断他,“我不喜欢算命。”
“老衲不会算命,青城山的牛鼻子倒是会,他后天才会来教你。”老秃驴笑了笑,“有一个长相丑陋的小厮被流放了,却不是戴枷徒步,而是乘马车,不得不说,高大人的影响力实在不凡。”
我一愣,他继续道:“小姐是一把刀,要好好磨砺才是。”
老秃驴跪坐在我枕边开始诵经,他的声音确实好听,而且安眠,我不知不觉就困了,仰面倒了下去。
7
我感觉我在老秃驴的诵经声中睡了一觉,十年就这么过去了。
我爹——高辖那个王八蛋完全舍弃了我这个女儿,十年来没有见过我一面,也没再传进来一句话。
离开学堂的那天天气很好,好到离谱,我在外面疯玩了一天,逛遍了整个京都,等到宵禁之后才慢悠悠翻墙回府。蓝妈妈伺候我沐浴洗漱,我什么也不问,她却口若悬河,说个不停。
“楚俏家现在可不得了,想着攀太子殿下的亲事,说是当个良娣也好,圣上大约同意了。”
“太子殿下已经监国多次,成熟稳重,更是一位俊俏夫婿。”
“老爷这些年公事繁忙...”
“蓝妈妈。”我打断她,头往后靠在浴桶理,“叫卞喜来见我。”
她搓洗我头发的手立刻顿住了,“小姐,您在说什么?卞喜十年前被流放了,十二年不许再回京都的。”
“你也知道过了十年。”我打掉她的手,自己梳拢着头发,“你还觉得我好糊弄?!”
蓝妈妈慌张跪下,我起身穿衣,顺着来时的路反回去,顺着高辖名下的产业一间一间的找。
卞喜肯定在高辖手下。
赌场,茶楼,甚至倒卖婢仆的人牙子都找了一个遍,最后却在京都最大的妓院,金光楼找到了我那个便宜爹高辖。
他在看账本。
“卞喜呢?”
他一把将账本合上,面无表情的看着我:“卞喜死了。”
“你*了他还是我*了他?”
“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高辖皱起眉,“我是你爹,你在学堂十年就学了这个?”
“我学会了很多,”我走到他面前,“首先,我不是你女儿,我是你手下的工具,圣上在金銮殿上确定我做太子妃之后,我就不再是你的女儿了。”
“混账!”
“混账?”我笑,“你是太监统领,十二岁净身进宫,哪儿会有我这个女儿?”
他气急,竟直接甩了我一巴掌,怒道,“你虽然不是我生,却由我养,我把你教的这样不知天高地厚!”
啪——
我毫不迟疑将那巴掌还给他,“你教的我很好啊,我是你手上的一把刀,在不确定我真的有成为刀的资质之前,你把我当宠物养,对吧?”
高辖眼眶微红,心狠手辣的他竟一时间说不出话。
“别当我爹来演戏了,主子,你要我卧底太子身边找准机会*了他,我都知道。”我出门,望着楼下大堂里寻欢做乐的男人和女人,那双干净的眼睛找不到了。
在看清楚高辖的目的之后,我必须保证身边有自己人才能不被他完全掌控,而经过隔绝的十年,我可以试着信任的人只有卞喜一个了。
我忽然很绝望,我不能也不想让自己作为一个工具被利用掌控,也不想成为谁手上的一把刀。
那就撕碎这场交易,打破所有围绕着我定下的计策谋划!
我深吸一口气,扯下自己的外裳,肩头的皮肤上趴着一只妖艳的猩红色蝴蝶印记,我知道,这不是胎记也不是疤痕,而是蛊虫。
如果我不听话,就会破开我身体涌出的蛊虫。
蛊虫似乎是在我出生就种下的,也就是说,高辖从开始就没有把我当过女儿养。
在金光楼的高台上,我被恣意调笑的人群声浪所淹没,我恍然看见自己的未来——一滩腐烂的血肉,蛊虫在其上蚕食生长,结茧化蝶,抖着艳丽的翅膀。
就这么跳下去,似乎也挺好的。
我耸了耸鼻子,哭不出来,提脚站在围栏上,拽着一袭红纱荡呀荡,听着下面激烈的叫好声,我活像金光楼的名妓头牌。
老秃驴说错了,我才不是什么罗刹恶鬼。我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
我放开了手,身体迅速下坠。
8
金光楼有十层高,修缮堪比佛塔,角落均有佛祖造像,却被高辖拿来做妓院,让权贵在佛祖的眼皮子底下玩乐,让俊秀的和尚宽衣解带,侍奉贵女。
我往大堂内的舞台上急速跌过去。
却在半空落到了一个满是血腥味的怀抱里。
这人蒙着面,一袭黑衣功夫了得,拦着我向后一踏,顿时躲开众人的视线,尖叫声迅速消散,转为叫好。
“好啊!不愧是富丽金光楼,好一出天外飞仙!”
黑衣人踏上栏杆,迅速拐进一间屋子,接着,他开始帮我整理滑落的外裳,趁这时候,我一把拉下了他脸上的面罩。
一张满是水纹疤痕的脸出现在我面前,鼻梁高挺,眉骨分明,那对眼睛不但干净的一点没变,反而越发深邃了起来。
卞喜愣愣的看着我,我先反应过来,一下子扑进他怀里,他的身体壮实了许多,不再瘦骨嶙峋。
“早知道跳一次楼就能找到你,我还用跑这么多地方干什么。”我说完便泣不成声。
十年的委屈和得知高辖对我的利用所产生的情感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来,我从低声啜泣变为嚎啕大哭,在他的怀里不停发抖。
他没有回抱住我,依旧整理着我的外裳,让它盖住我裸露的肩膀。
“小姐。”他终于环住我的身体,“卞喜很好,卞喜永远是小姐的小厮,是小姐的一条狗。”
我想说我不要,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我想说卞喜你带我走吧,但被越发大声的嚎啕淹没了。
十年前我哭了一场,十年后的今天,在卞喜的怀里,我把剩下的眼泪全部哭干了。
随后门外响起*乱声,一队人马冲上楼,踹开门,为首的那人穿着一身明黄的衣袍,玉冠高束,不是太子还是谁?
十年不见,他确实长成了一个俊俏的男子,但眼中那嗜血的兴奋也随之增大,他身边站着脸色淡然的高辖。
“本宫未来的太子妃这是在干什么?”太子眉眼更加深沉,他指着卞喜,“来人!将刺*本宫的刺客拿下。”
9
我膝盖一软,对着太子跪了下去。
“殿下一定是误会了,这是我的随身小厮,是我爹给我的陪嫁,要随我嫁给殿下您,入住东宫的。”
“误会?本宫在寝殿内遇刺,追*刺客一路至此,你的意思是,本宫手下的人办事不力,跟人都能跟丢是吗?”
“小女当然不是这个意思。”高辖接茬道,“小女蠢笨,却也知道包庇那等穷凶极恶罪犯的后果,她不过是维护身边的一个狗奴才,还望殿下不要见怪。”
太子左右斟酌,忽然笑说:“看来是本宫误会了,走,去接着搜,看看这金光楼里藏着什么妖魔鬼怪!”
高辖微微鞠躬,“殿下自然可搜,请。”
这就是高辖手上的权力,三言两语就能阻止太子追查。
他们一群人出去了,我还跪在地上,卞喜拉我起来,我浑身抖得厉害,不由得想起十年前跪在皇上面前求他的时候。
“你刺*太子了?”我问卞喜。
“是,小姐,高大人要我去的,但是被发现了。”他后退两步,我这才发现他受伤了,因为黑衣服的遮盖不被发现,鲜血流到后脚跟,在地板上留下痕迹。
“处理一下。”我拿来剪刀拨开他的上衣,一个拳头大的血窟窿出现在他的后背,其中蠕动着黑色的虫子。
“你刚刚怎么不跟我说!”一想到他伤成这样还一声不吭,我就气的要死,“这是食骨蛆,长时间不清除会啃光你的骨头的!”
“无事。我已经没有骨头了。”
我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我拉他到内室床边,想拉出那些虫子扔在香炉里焚烧,可我发现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皮肉里面轻轻的蠕动着什么。
“小姐。”他拉起衣服站起来,手背的青筋颜色发黑,随着他的动作轻微抽动,“我无事。”
“高辖对你做了什么?”我一把拉下他的上衣,光裸的身体上,那些黑色的虫子在皮肤下肆意游走,宛如有生命的符咒。
“他抽掉了你的骨头,然后用这种蛆虫充当你的骨头是不是?”我尽量压低声音,可还是忍不住尖叫出声,“这十年,你经历了什么?”
卞喜微微抬头,一条黑虫从他指尖钻出来,依恋般的缠绕在他的手指上,“我被流放出京,大人带我去了苗疆,当了十年蛊人。”
“混账!”我攥紧了拳头。
“高大人说小姐为我活命触怒龙颜,就算我作为人活下去,太子和尚书府也不会放过我,更会给小姐添麻烦,况且永远不能回京城,也就见不到小姐,所以高大人给了我一个选择,当蛊人。”
蛊人,蛊的成分要比人大,指的是把人扔在有各种毒虫的万毒坑里养,毒虫会占据人的身体,人也以毒虫为食,在万毒坑里,人就是蛊的一种,只要活下来,就是百毒不侵,不生不死的蛊人了。
但自从万毒坑出现到今天,将近两百年,死了不计其数的人,成功的蛊人屈指可数。而卞喜的骨头,早就被万毒坑里的东西啃光了。
而这一切,这让他生不如死的一切,不过就是为了见我。
我呼吸一滞,跪坐在地上,“卞喜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死在万毒坑里呢?”
“那小姐有没有想过,卞喜如果没有遇见小姐,没有被小姐救出狗笼,没有被小姐带出尚书府,卞喜现在是什么样?”他静静的跪在我面前,黑虫正在逐渐填满他的伤口,“小姐为卞喜触怒龙颜,小姐有没有想过,万一因此获罪呢?”
在我有记忆开始就跟在高辖身边,他嗜*,我被他养的也无情冷漠,别人死不死我毫不在乎,可我却从来没想过,会有一个人心甘情愿为我做到这种地步,为再见到我,甚至不惜生不如死。
“你顶嘴!你混蛋!”我捂住嘴,眼泪飞快的滚落下来。
“卞喜愿为小姐做一切。”他压低了声音,“卞喜永远记得小姐的恩德,卞喜会,会送小姐出嫁,请小姐允许卞喜跟在小姐身边一辈子。”
对,七天之后,我就要嫁给太子了。
可我嫁给他,是为了*他。
10
“最好是大婚当晚,也就是今天晚上。”高辖一边翻看账本,一边同我说,仿佛刺*太子是一件平平无奇的事情,“太子府内养有暗卫,一旦刺*失败被发现,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为什么要*太子?”我问,“主子是为了当皇上吗?可现在皇上还没死,*太子一点用也没有。”
“别问这么多,叫你做什么,你就去做。”
“不尽然。”我笑了一下,“圣上一直说他没看错我,我身上的蛊虫,会不会是圣上给我种下的?”
“胡说,一国之君岂会那种歪门邪道?!”高辖斥道。
“那你带卞喜去苗疆干什么?让他成为你手下的一把好手?”我思考着,“不对,是皇上让卞喜成为他的一把好手,咱们皇上跟苗疆的关系真是说不清道不明,怪不得他的母妃是苗疆人。”
高辖怒气冲冲的打断了我,“你这条命还想不想要了?!当今圣上也是你可以随便议论的吗?!”
看他发怒,我心情好了不少,起身去外面更衣上妆,等吉时到了,由卞喜背我出门上花轿。
我搂着他的脖子,听着他平静的心跳,自己的心脏倒是先乱了起来。
金光楼一事后,卞喜和我的关系整个京都人尽皆知,太子来接亲的时候,卞喜就跟在太子身边,因为常年习武,他比太子高一点,壮一点,也因为是喜事,卞喜在黑衣外套了一件正红云锦薄纱外裳,一眼看上去,我竟好像要嫁给两个人一样。
奇怪,我从小就知道要嫁给太子,也想当那个权势无双的太子妃,为什么才过了十年就不确定了?
太子有良娣,如果愿意也可以有数不清的通房。我的轿后就跟着尚书府的楚俏,妻妾同行以来彰显皇恩浩荡,而我将在今晚*了太子,听从我爹高辖,或者是圣上的命令。
秃驴说,高辖就是圣上手里的一把刀,高辖想什么就说明陛下在想什么,这也是太子殿下试图扳倒或者拉拢高辖的原因。
而高辖作为圣上的心腹臣子,拉拢高辖这一举动无异于意图篡位,皇子之间争夺是必然,但没有率先赶老子下台的,所以这么一想,是太子触及到了圣上的逆鳞,要被圣上亲手除掉了。
在皇位权柄之前,父子兄弟又算得了什么?
轿子停在太子府门口,太子朝我伸出手,我没理,场面立刻僵持下来,最后还是卞喜翻身下马,半蹲在我面前,我才熟练的趴在他背上,由他一步步的将我背进太子府。
“卞喜。”我抱着他的脖子,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量说,“要是你能带我走就好了。”
行礼,拜堂,礼成,我被卞喜送回新房,等着酒过三巡的太子回来。
我攥紧了袖子里的匕首,卞喜站在一旁,在我手心逐渐汗湿的时候,他问我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我望着逐渐暗下来的天,“这一趟,我是必死无疑的,吃什么根本没所谓。”
卞喜没回答,他那对好看的眼眸落在我脸上,一如既往的干净,澄澈,闪着点点泪光。
可是我马上就要死了,再也见不到这眼睛了。
我一把扯下盖头,站到他面前:“卞喜,你爱我吗?”
没等他说话,我就踮起脚尖吻了上去,他的嘴唇微凉,却又迅速变的滚烫,似乎要挣扎,但我用了死力抱着他,发了恨的碾磨啃咬着那张嘴。
太子妃的新婚之夜,自小追随她的暗卫掀开红盖头,印上她的唇
“小姐...”
“蠢货。”我将他按在墙上,逼视着他,“不过我就是喜欢你这个蠢货。”
他的眼睛亮了,是璀璨至极如同星汉,胸口急促的呼吸起伏,我却陡然软了姿态,放开他,往后退了两步,果然,他扑了上来,将我压倒在床上。
11
我始终是清醒的,就因为太清醒了,才能听到卞喜一遍遍叫我小姐,看见他虔诚而又小心翼翼的身体和表情。
最后我靠在他怀里,一想到这个男人为了我溶掉了浑身的骨头,我的心里就发酸。
“小姐,我会送你走。”卞喜紧紧的抱着我,“小姐,你现在走,出城去,我来*太子!”
他推我起来,似乎打定了主意,要拖着我离开这场阴谋,做我死局里唯一的一条生路。
“现在还来得及!”他喃喃自语。
“来不及了,我逃不掉的。”我推开他,露出肩膀上那个艳红的蝴蝶痕迹。
他一口咬住我的肩膀,一块皮肉就这样被他带了下去,我身体里的胭脂蛊虫们纷纷掉了出来。
他身上的黑色蛊虫从身体里所有的缝隙里爬了出来,它们涌进我的身体,驱逐着皮肉经脉里的蛊虫,而巨大的痛苦中,他安抚似温柔的亲吻很快变成狂风暴雨。
我们两个的皮似乎被他揉搓下来了揉成一团,我痛的浑身打颤,他便扣下自己的左眼塞到我嘴里。
蛊人的左眼可以麻痹痛觉。
痛楚逐渐消失,我看着眼前逐渐失去人形的卞喜,黑色蛊虫吞食了他的身体,仅有的一只眼睛满含深情。
那些胭脂蛊被赶出来咬死吞食,做完这一切后,黑色蛊虫重新涌进那张人皮里,卞喜重新出现在我面前。
“快走。”他给我穿上衣服,“快走!离开京城,永远也别回来!”
他不由分说,简直疯了一样,抱着我冲出后门,打晕了看守的侍卫,无比决绝的要将我推出京城。
“那你呢?”我问他。
“卞喜永远是小姐的一条狗。”他跪在地上,看向我的目光无比坚定。
“那只要我活着,你就算变成鬼都要来找我!”
他没说一句话,转身返回新房,他要等太子,然后*了他,无论成功与否,皇上和高辖会理所应当的把所有的罪过都推到他身上,坐收渔翁之利。
“卞喜!”想到这儿,我忍不住大叫他的名字,他这才回过头,郑重地说了一声:“好。”
我掩面而逃,早已泣不成声。
然而刚走了一段路,一个人就挡在我面前。
是高辖。
12
我想叫,想跑,但都没成功,他挥挥手,两个人一左一右按住我扔到他身后的马车里。载着我往城外去。
“别反抗。”高辖闭目养神,但看得出来,他很紧张。
我的心却飞速下坠,我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气,虽然十年不见,但我对他再熟悉不过,他刚刚*过人,而且看起来还不是一个。
“你们在谋划什么?”我问,他并不答,显然累极了。
“老狐狸!”我扑上去攥住他的衣领,“你手底下究竟有多少把刀?你到底要干什么?你利用卞喜干什么?!”
他一把拉开我,低声斥责道:“你是我女儿,你会的东西都是我教给你的,我告诉你,好好听你爹我的话,其他的你最好别问了!”
“老王八蛋!我还是你爹呢!”
这下他气的睁不开眼睛,马车很快到了城门口,他不再与我争执,走下去朝马车车夫说了点什么就离开了。
所以高辖到底要干什么?
我挑开门帘,往皇宫的方向看过去,那里还是一片静默,好像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就在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的时候,一阵火光冲天而起,是太子府着火了!
马车像是知道我的想法,瞬间加快速度朝城外窜去,一队亲兵涌进城内,那打着的旗帜,明明是太子的亲卫队!
所以,高辖真的被太子策反了?他们要逼宫,所以为了我的安全把我送出去?
我越想越乱,脑海里一片轰鸣,城里迅速乱了起来,我听见马车夫大声喊着高辖的名姓,太子亲兵一路退让,城门大开之后,这一切都将与我无关了。
13
我在城郊的小村子里生活了将近半年,陆续收到了一些消息。
比如太子逼宫,圣上退位,再比如有名的贪官酷吏,老太监总管高辖被临退位前的圣上下旨仗*,并追责其女高卞,势必要斩草除根。
太子却当众撕毁了这张圣旨,表示高辖是新朝功臣,不得擅*,可高卞却在大乱中死于流矢,所以扶正前礼部尚书之女楚良娣为一国之母,予高卞风光大葬。
我不但听说了我死的消息,甚至还看见我的灵车浩浩荡荡从京城出来,葬到城郊。
这种感觉很怪。
我不知道是谁编撰了我的死讯,目的又是什么,但除了我的死,京城内没有传出一句关于我的消息,曾经的京城女霸王高卞就这么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我在乡下种田,捕鱼,织布,由于高辖丧心病狂关押我的那十年间,我学会了不少东西,再也不是那个只会*人的高卞,我靠着田庄铺子做起生意,俨然成了一个有点钱的小富婆,顺便还推掉了几乎将门槛踏平的说亲媒人。
半年了,卞喜还没来找我。
我不担心他死了,要知道,他是高辖费尽心力培养的蛊人,珍贵异常,怕是高辖活着一天,他就不会死,但他为什么还没来找我?
高辖不放手?还是太子在阻挠?
于是我易容样貌,带上金银细软还有一柄锋利的大宝剑进城寻亲,果然在金光楼找到了正在看账本的高辖。
他头也不抬:“你还知道有我这个爹?”
“啊不是,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找卞喜的。”我坦诚答道,将那大宝剑一拎,砍在高辖桌面上,“别说他死了。”
“他死了。”高辖摊开手,满不在意的神色让我越发火大。
“你养我这么多年,知道我跟你学的那些手段。”我一字一句道,“卞喜到底在哪儿?他为什么不来见我?!不告诉我我就让你血染金光楼!”
“你不会。”他倒是坦白道,“住持大师说过了,你身上的煞性已除,虽然命格奇凶,但已经被压制住,再不会行*戮之事了。”
他的神情有些凄然,这样的他很是少见:“你不用再跟我和太子一样,手染鲜血,*戮成性,而是可以自由自在的活下去,见识外面的天高海阔了。”
“什么?”我有点不明白。
“没什么,你去寻那臭小子吧,哼,那只狗,要知道他有一天能取得你的欢心,当初我就不该救他!”高辖脸色难看,他身后传来住持的声音:“非也,若不是卞喜这一大命数,用他的命和坚持唤醒了小姐心中的善,那么小姐还是会走上高大人您的老路。”
“什么老路?”我问。
“自然是一将功成万骨枯,高大人可是京城皇室有名的刽子手,小姐被遗弃在我庙中,后由高大人收养,被先皇种下胭脂蛊,自然要变成未来另一个高大人,一个永远见不得光,踩在腐烂尸骨上的修罗恶煞。”
我一惊,想起小时候趴在高辖腿边玩耍,夏日里他赤着脚,右侧小腿上一枚狼头刺青。
原来先皇见我说,我是个合适的人选,原来不止是指太子妃,还有拍在我肩膀上那针之下的胭脂蛊。
我恍然大悟,原来高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将我剥离出去,让我有一个安稳的人生。
我望着面前的中年男人,想再叫一声爹,还没开口眼泪却先掉了下来,高辖侧过头去,他是一向看不得我哭的,小时候如此,现在也一样。
“我深陷皇城之中,此生沦为他们皇家的工具,这太监总领的官职做到我这最后一任也就罢了,再也不要有别人变成我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了,皇帝么,我并不真心待他,于是表面上同太子不和,知道他想借我们父女俩的手除掉太子,便趁机联合太子逼宫。”
他走过来,摸我头的手停在半空中又收了回去,似乎他自己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爹怎么会不疼你呢?爹是*累了,也*怕了,怕有一天爹死了,那些仇人找上你该怎么办?所以才借机说你死了,卞喜也死了。”
“至于太子,他并非良人,我本想再给你好好寻上一门亲事,可来不及了。”我爹哼了一声,无奈的笑道,“卞喜他也觉得自己配不上你,是以半年并未去找你,他已经变成蛊人,形势无可逆转,但他终归是你的人,还是随你处置,我不会说半个不字。”
我哭得更厉害了。
我弯下腰,最后甚至蹲坐在地上,像是小时候一样抱着膝盖嚎啕大哭,在被关进学堂的那个晚上,我曾经以为我再也不会哭了。
我爹听不得我哭,劝了两句根本劝不住,额上青筋便跳了起来,他知道我是为卞喜不来找我难过,拳头捏的嘎嘎作响。
赶在他派人砍了卞喜之前,我及时止住了哭声,然后昏死了过去。
意识消散前,我看见一个戴着面罩的男子匆匆跑来,仅剩的一只澄澈的眼睛里满是担忧。
14
卞喜一句话没说,背着我到后院休息,他身上有一种草药的清香,十分好闻,本来就是装昏的我竟然渐渐的睡了过去,半梦半醒中,我察觉到他在盯着我看,我一个翻身,抓到了停在床边的他的手。
从前我年幼无知,心怀天下权柄,现在却只图一生安稳,身边常伴一人。
这只手很快安静下来没有了动作,一觉睡醒,它还被我握着,我看着坐在我床前的,半闭着眼的卞喜。
“你不来找我,我便来找你。”我顺着他的身体爬上去,勾着他的脖子将他带倒在床上,他果然醒了,眼神躲避着不敢看我,可手臂还是环在我背上。
“跟我走,好不好?”我摘下他的面具,一字一句问道,“离开京城,我们这就成亲,往后你便是我的夫君,我在郊外有庄子酒楼茶肆,养活你一辈子不成问题。”
他没说话。
“你是不是不爱我?那你喜欢谁?你告诉我,我一定把她*了!”
“不是,没有的。”他的声音小了下来,抱着我的手缩紧,“我喜欢你的,可我不是什么良人,甚至,连人也算不上。”
“你是你就够了。”我贴着他的脖颈,“卞喜,我从来喜欢的只有你一个,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爱你。”
“嫁给太子府那天,你背着我那次,你知道吗?我多希望我是嫁给你的。”我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个更好的姿势,听着他身体里蠕虫的涌动声,我感到越发平静,“卞喜,你说呢?”
他沉沉开口,语气是说不出的笃定:“我永远是小姐的,这条命,这颗心,这个人,都是小姐的。”
后来京城的人都知道,城郊外盖了一座叫清雅居的茶肆,掌柜的是个泼辣俊俏的老板娘,老板戴着面罩寡言少语,常常推车运货,可武功却是一顶一的好,来闹事的青皮流氓被他一概打跑,茶肆很快就站住了脚跟。
没过几年,他们添了个儿子,一年后又添了个女儿,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安稳而幸福的生活下去。
(原标题:《恶女罗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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