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 何安安
波兰籍犹太小说家布鲁诺·舒尔茨的作品集《鳄鱼街》,记录了这位被约翰·厄普代克称为“从现实到文字的魔术师”的伟大作家存世的全部虚构作品。这位生前默默无闻的作者,在死后却被世界发现其写作的巨大特点和文学价值。近期,“致敬舒尔茨——舒尔茨《鳄鱼街》&黑陶《在阁楼独听万物密语》新书分享会”在北京SKP RENDEZ-VOUS书店举行,《在阁楼独听万物密语》的作者黑陶,《世界文学》主编、诗人高兴,诗人、评论家、翻译家王家新,作家王开岭及“轻阅读”栏目主持人周微,共同就舒尔茨的语言艺术等展开深入探讨。
“致敬舒尔茨——舒尔茨《鳄鱼街》&黑陶《在阁楼独听万物密语》新书分享会”现场。从左到右依次为周微、黑陶、王家新、高兴、王开岭。
《鳄鱼街》一书包括舒尔茨创作的两部短篇小说集《鳄鱼街》《用沙漏做招牌的疗养院》,以及集外的3个短篇,共计29篇短篇小说,构成了一个个既彼此独立又有内在联系的故事,如《八月》《圣显》《鸟》《裁缝的布娃娃》《小猎人》《肉桂色铺子》《鳄鱼街》《书》等,在阅读了这部作品之后,黑陶从翻译著作中挖掘提炼成诗的句子、词语,并以删削、拼接、分行、组装成诗的方式,完成了《在阁楼独听万物密语》。在这本书的跋中,黑陶说:“作为古怪内倾的作家,布鲁诺·舒尔茨是他文学密码的编写者。我,只是用诗歌,对他复杂深邃的文学宇宙,做了一次主观的解密。”
与《鳄鱼街》的相遇,让黑陶产生了激烈的化学反应
在活动现场,黑陶说,人与书的相遇就像人与人之间一样,而正是与舒尔茨《鳄鱼街》的相遇,让他产生了一种非常激烈的化学反应。在黑陶心目中,布鲁诺·舒尔茨是什么样的呢?舒尔茨非常内向,一生没有成家,也没孩子。1942年,舒尔茨被纳粹枪*于他故乡的街头,他短短50年的生命留在了有限的几十篇短篇小说作品之中。据传,舒尔茨还有一部长篇《弥赛亚》,但直到现在还没有人找到。
“一个向内开掘个人心灵宇宙的伟大诗人”,这是黑陶对舒尔茨的印象。黑陶认为,文学和艺术家可以分为两大类型:一类是向内开掘,比如博尔赫斯、肖邦;还有一类是向外求索,比如聂鲁达、贝多芬。黑陶说,舒尔茨有高度发达的感觉器官,他的眼睛仿佛一架显微镜,耳朵具有超强的捕捉细微声响的能力,而这种特征明显地体现在他的小说中。
《在阁楼独听万物密语》中共有128首诗歌,每首诗歌都标注了小说出处。为什么可以将《鳄鱼街》29篇小说转化为一本汉语诗集?黑陶说,舒尔茨是一位可供无限去解读的作家,《鳄鱼街》已被转化为各种艺术形式,比如英国的史蒂芬·奎、狄莫瑞·奎兄弟把《鳄鱼街》拍成了一部非常有名的动画片。黑陶非常认同动画片导演的一句话:“布鲁诺·舒尔茨是一个可以用我们一生的精力去围绕他的作品进行不断地尝试和提炼,以此来理解他的精神宇宙。”在黑陶看来,这和自己阅读《鳄鱼街》的感受高度一致。如同舒尔茨在他的作品《春天》中所说的那样,“春天的星象简直无边无际!人们可以用一千种方式来解读它,任意地解析它,随心所欲地解释它……”而这也成为了黑陶用汉语诗歌的方式解读《鳄鱼街》的理由。
《在阁楼独听万物密语——布鲁诺·舒尔茨诗篇》,黑陶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20年6月版。
舒尔茨是一位小说家,但现场的嘉宾都认为他是一位诗人。黑陶说:“实际他也认为自己是一个诗人。”之所以会得出这样的结论,是因为黑陶在舒尔茨写给华沙电影研究院一位女性朋友的信中写道:“您愿意与一位诗人交往吗?”所以,黑陶说,他把自己看成了一位诗人。从这个角度来说,黑陶写下这样一本诗集,也是个人的某种文学实验性的尝试。而更为隐秘的原因,是父亲。黑陶说,在《鳄鱼街》当中,舒尔茨有一位非常古怪但是独特,他本人也非常热爱的父亲。在阅读《鳄鱼街》时,小说中的父亲形象直接打动了黑陶的内心。
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小说家,他还是一位诗人
王家新表示,《在阁楼独听万物密语》这个名字象征着一种私密的阅读产物,充满了亲密感及神秘感,而用诗歌的方式阐释阅读《鳄鱼街》这部经典作品的感受,向舒尔茨致敬,也是独有新意的。王家新曾经写过《旁注之诗》,既有片段的性质,又有评点的性质。从这一点来讲,二人的创作有类似性。
舒尔茨最令王家新感到惊讶的是他异乎寻常的想像力,在描写父亲时,舒尔茨将父亲描写为一只螃蟹,这在中国作家的群体里是很少会发生的,这是一种卡夫卡式的表达。舒尔茨和卡夫卡有着相似之处,他也读过卡夫卡的作品,但是舒尔茨的比喻更加生活化,更加好玩,也更加悲惨,“煮熟的螃蟹还在墙上爬,雨也消失了,再也没有见到他父亲归来。”
布鲁诺·舒尔茨(1892年-1942年),波兰籍犹太作家,死于纳粹枪*。生前职业是一个中学图画教师,波兰籍犹太人,出版过《肉桂色铺子》《沙漏做招牌的疗养院》两本小说集。
这让王家新想到白俄罗斯的犹太画家马克·夏加尔,他们都具有惊人的想像力,当然,王家新认为,舒尔茨的想像力比夏加尔“更狠,也更邪乎”。王家新说,莫言曾经在一次访谈中针对“中国作家没有思想”这一问题回应,“我们缺的不是思想,而是想像力。”王家新非常认同莫言的回答,在他看来,我们的确缺乏那样一种想像力。这种想像力不是胡思乱想,而是对生活的洞察,为读者提供一个特殊的视角。王家新表示,舒尔茨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小说家,他还是一位诗人。
高兴为《在阁楼独听万物密语》一书撰写了序言,他指出,舒尔茨的意义和价值,恰恰在于启发我们如何转向内心,转向宇宙深处,如何经由想象、梦幻和变形构建自己的神话,如何将平庸、狭小和灰暗转变成刺人心肠的神奇、辽阔和永恒。
在活动现场,高兴说,《在阁楼独听万物密语》是一本具有独创性的致敬之书,黑陶抓住了舒尔茨的诗人本质。这本书的内容让高兴产生了一种共鸣,凝练而深刻的语言囊括了数个关键词,即走进、阅读和理解舒尔茨,这体现了一位诗人和作家的敏感。在小说家的身份之外,舒尔茨还有一个赖以谋生的身份是中学图画老师,而这一身份也为文本带来了奇特的互文性,也为阅读感增添了一些独特的回响。文字中的色彩和细节描写令人目眩神往,充斥其间的诗意被塑造,又被打破,现代性也由此产生。
舒尔茨写作意义的重点在于拯救庸常的生活
“如果舒尔茨在天有灵,他一定会感到宽慰。”在时隔几十年后,舒尔茨的作品引发了黑陶这位东方诗人的共鸣,这让高兴想起了米兰·昆德拉根据法国启蒙思想家狄德罗的小说《宿命论者雅克和他的主人》改编创作成戏剧故事《雅克和他的主人》。高兴说:在舒尔茨身上,我们很容易找到卡夫卡的影子,他们身上都保留着犹太的文化传统。卡夫卡最大的贡献就是拉开了现代主义文学的帷幕,他打破的边界让人们意识到自己内心世界的广阔无边,这一点舒尔茨也做到了。
王开岭将黑陶向舒尔茨的致敬,比作是一个巫师向遥远的巫师致敬。“《鳄鱼街》如果在现实生活中出现的话,那简直是无法忍受的,全是垃圾,是一种杂乱的、潦倒的、贫困的,甚至带有某种病态组成的垃圾,作为成年人是无法忍受的。”但王开岭说,如果转换成少年的视角,这里就会变得可以接受,而且充满着魅力。作为该书的翻译,杨向荣说,舒尔茨始终用一个少年的心理美学尺度在表达他生存的环境。王开岭非常认同这句话,他从黑陶在该书跋中所写出发,说道:“他异想天开,精细入微,又天马行空,不论情节”生发开来。王开岭认为,“他在表达一种精致的琐碎,那些杂乱的东西,潦草的东西,在一个少年的眼里变得惊人的有序”,而这全是语言的作用。
《鳄鱼街》,[波兰]布鲁诺·舒尔茨著,杨向荣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20年6月版。
王开岭认为,在孩子的眼里没有垃圾,没有多余的东西,一支羽毛,一个碎玻璃片,一张糖纸都是宝贝,“在舒尔茨的笔下,那些杂物,(那些)垃圾堆(里)捡来的东西,包括人和事,变得像彩虹一样有着光芒。”回归到书名本身,与高兴不同,王开岭认为,《在阁楼独听万物密语》中黑陶和舒尔茨不是致敬关系,更像是搭档关系,两者相辅相成。《鳄鱼街》中万花筒般的语言重新打造了一个感官的世界,舒尔茨写作意义的重点不在于为文学做出贡献,而在于忠于自己的感受,拯救庸常的生活。
作者丨何安安
编辑丨王青
校对丨危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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