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哥是一名木匠,也是我的师父,他的名字叫“胡吹”

我的大哥是一名木匠,也是我的师父,他的名字叫“胡吹”

首页战争策略彼岸地府包工头手游更新时间:2024-04-20

文:王宪清

图:来自网络

以前在老家农村时,住我前院的王文清,他年长我八岁,是我同辈中的大哥,今年六十有八。童年时代他上了四年半小学,就退了下来,大爷没局了,只好领着拜师前面庄上的老木匠学艺。

经过十年的磨砺,到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他一举成为周围村庄的青年名匠。

他平时留着大平头,棱角分明的大脸里,点缀着浓眉大眼、高鼻梁,深深的人中通往吃四方的大嘴,两只硕大的耳朵上时常别着红色铅笔!领着两个徒弟在家开了个木匠铺,整天去东村,忙西庄,吃百家饭。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第一个年头,我初考名落孙山,由于家庭贫困,没再复读,只好扛着铁锹修理一亩三分地,父母看我不是干活的料子,思忖良久,决定让我拜师文清大哥学木匠,将来也好有一个“泥饭碗”。

又是一个云淡风轻的日子,吃过早饭,父亲装上特意买的一盒带过滤嘴的绿盒大红旗,拽上我来到大哥家里。大哥正蹲在院内大梧桐下磨斧头,父亲紧走几步,赶紧掏出大红旗,笨拙的撕开包装,抽出二支,先递给站起身来的大哥一支:“文清,这次真要给你添麻烦了,宪清这么矮,也不是干庄稼活的料,交给你,想学个吃饭的手艺,你看行不?”

文清哥从口袋里摸出火柴,“吱拉”划着,双手捂着送到父亲脸前,父亲伸头引着,文清哥回手燃着自己嘴里的烟,吐了口白烟,端详我一眼,略沉思一下:“二叔,看你说的,外气了!咱们谁对谁,小时候我还跟你学爬瓜来!(站在一旁的我,差点笑出声)吸了这支烟,就算拜师入门了,只要好好学,我会尽力给兄弟弄个铁饭碗!”一支烟,拜师成功!“鲁班”成为我的祖师爷!

可能因为是邻居且平日关系也不错,大哥师父就没先给个破斧头,让我蹲一边磨,也没让我去砍带疙瘩的洋槐棍。

直接领我到深埋半截,露出地面近人吧高,七、八十公分粗,两边各用一头翘起来的跳板撑着固定住、弹好竖墨线的梧桐原木前,指着靠在一旁的大锯,讲了一些锯板动作、要领,随后架起锯,踏上跳板同师兄不急不慢,一来一回拉了几十个回合,让我大开眼界。

该我出场了:略蹲马步,右手握着六十多公分宽的锯拐(锯把)的锯钮前,左手稍松随着稳住。两米多长,七、八公分宽的锯条,带着锋利的牙齿,师兄和我隔着原木桩,来回争夺起来。

师兄上锯,我下锯,发出“嗤拉、嗤拉”的声音,几锯下来,前脚边已有一堆锯沫!大哥师父(其实到现在一直也沒正面喊过师父)见我真象这么回事,就说:“慢慢来,不着急,轻送稳拉,不要狠*,若要不跑线,两线(把锯条当成线)成一线,老太太纺棉一一一抽一抽的!有问题喊一声!”

在紧张、恐慌的气氛中,一上午拉完了上半截间距一公分五的薄板!

心潮澎湃,中午回家匆忙扒拉几口饭,来的路上心想:拉锯不过如此,就是胳膊有点酸痛,半个脑袋也用不到!比起背古文,解X、容易多了。

人到齐了,在大哥师父的带领下,师徒几人齐心把原木倒个头,重新调整好,各就各位!

有了中午的经历,拉扯的比较放开,有点轻车熟路的感觉,说笑间已有三片板子分家,看着带凹凸有致锯齿的薄板躺在一边,成就感十足!师兄说着话猛一送,我狠劲一拉,一个来回锯下二、三公分深,又一个来回,我忽然发现锯齿差点跑到隔壁黑线了!忙说:“这锯错了!”

那头师兄:“我说的哪里不对?”

“你说的是对,是这锯齿不对!”我辩解道。

“你拉着锯还数锯齿?少几个?”师兄开玩笑道。

我急了:“锯齿跑到隔壁线了!”

大哥师父听到争吵声,连忙放下手里的大拐尺,几步来到我面前,见这方景了,眉毛一扬,眼一瞪:我呼死你俩!净说话,不用心,刚才我说的让风刮跑了?再两锯就斜着截断了!”

我象木桩一样伫着,沉默不语,脸红耳热,真想丢掉家伙窜圈!大哥师父稳稳神,接过大锯,怒对师兄,两人重新校正,来回用了七、八锯,锯条才回归黑线正路上来!

“做事要用心,精力要集中,大意失荆州!(学问不高,词语不少,这就是闯江湖的收获吧!)要是给人家干活,锯料、划线、打眼子,粗心弄错了,原本七凑八拼勉强才够,结果成了一堆废料,你们说咋归家吧?丢人现眼不说,名声传出去要砸饭碗子的!”

“锯一刨二墨三年,斧头一世难周全”,“锛三斧四锯一年,刨子一辈学不完”,“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锯料就是基本功”,“万丈高楼平地起,打好基础最要紧”,大哥师父此时气消大半,正色直言教导我们!

“在、在、在,照、照、照嗨!”我自找台阶不知轻重学着村里老人说!大伙都“噗嗤”笑了!

原木锯成板,板再破成条,下面该刨光了,大哥师父站在工作台左侧。

工作台长有二米五,宽八十多公分,高七十多公分,上面用五公分厚、宽近三十公分的三块毛料板,挨边靠着,订在台板下“四大金刚”头顶的横木上,两腿之间,用二表板条交叉订着,工作台稳稳当当!很扎实!

大哥师父左手倒立着“干路先锋”二刨子:大拇指压住刨压盖,虎口卡在刨床子上,食指、中指并拢伸向刨底,无名指、小拇指一起同拇指对着握着刨把,睁一眼,闭一眼照了一眼刨底,右手拿把羊角锤,敲压二下压盖,随后锤了一下刨床子后腚,又敲压一下压盖。

放下手中的锤子,随手从工作台后面拿出一根斜放着的毛料,看了一眼纹理,放在台上,前头顶住早已固定好的妻凿(也叫妻档,实际上是用小木方嵌在台板头上的人字形挡木),拿起羊角锤从后面往前敲两下,整体像小人的“个”字。

亮出阵式,他双手放刨床子两边,小拇指、无名指、中指并拢同掌心一同握住刨把,食指伸直放在刨槽两边,大拇指重叠放在刨床和刨把夹角的后面,胳膊从腰部一伸,“秃噜”、“嗞拉”连续几声后,刨槽压盖处翻出几条长短不齐打着弯的刨花。又重复几次,变魔术一般,“吱一”毛料的这个面已如同处子皮肤,光滑无毛!平台上堆积了一些打卷的刨花!

我正看的入神,大哥师父忽然停下,把木料翻个面,右手拿起羊角锤狠敲了一下刨床子后头,压盖随之也松了,刨子退堂撤下阵来!“你照我的样子做一下”说话间把“老二”递给了一旁的我!我接过刨子,慢腾腾用左手曲指握住倒立的锯床子,右手拿锤,用一只眼从刨底前头往下照刨刀,灵机一动“三点一线”,随手给刨底一锤子“反作用力”。

接着,他又过来敲压一下压盖,自认定刀成功了!伸胳膊把刨子放在正合妻凿亲吻的木料上,用力一推,没推动,卡壳了!大哥师傅笑了!“定的太残了!以后要根据毛料的凹凸程度,木质硬度情况及手的压力来决定刨刀的露头长短!

“低头刨子,抬头锯”,“前要弓,后要绷,肩背着力往前冲”,“端平刨子,走直路子”,“利刨如扎枪,不摇不摆照真攘”,“推刨如撼山,一刨到底手不松,途缓软手真不中”,“认表里、辨木纹,不战茬、不费力”,“长刨刨得叫,短刨刨得跳”,”毛料一条线,净料一张纸”,“立一卧九,不推自走;立一卧八,费力白搭”,“三年刨子,一世的斧头”,慢慢体会摸索。

这是个慢工,不是一时半会就掌握好的!重新定刀,继续练吧!有空去堂屋东头拿点洋槐下角料练练!”大哥师父见我如此开窍,喜在眉梢,随口说出一串秘诀!手指间夹着一支烟,看着我“比我当年强多了,学没白上!”

随后经常跟着外出干活,吃香的喝辣的!不是用长、短锯锯木料就是用大刨、二刨子、净刨、起口刨、线刨、刨木料,生活充实,无忧无虑!两个月下来,手心里磨出了老茧,练就了一双劳动人民特有的大手!

入门差不多有三个月了,大哥师父见我进步很快,干活心灵手巧,基本功还算扎实,便经常让我贴身跟着他:耳朵上别个红扁铅笔,学画线,或坐在长凳上,拿个大斧子一板一眼学打榫眼!

我没有经过:“锯一刨二斧三年”,但半年速成的磨练,也基本上可以独挡一面,做一些简单的家具!

农村人盖新房是准备很久极隆重的大事,活计梁椽是重中之重,房主都是提前几前打酒买菜,张罗烟,宴请师傅,以防照顾不周岀难题!每次跟着大哥师父去,既高兴又胆怯!

大哥师父肯定安排师兄先砍木橛子,拉线。我则跟着扯皮尺,用烟盒纸记下大梁和脊椽的长度!根据主家指定的一个屋角点和朝向按“勾三股四玄五”来定其余的三个屋角和屋的进深,指挥师兄跑东窜西,拉线,砸橛!

有时主家老上烟,就用“勾六股七玄十”!条件允许也使出*手锏:量一下大对角线!遇到看门道的老人,都投来赞许的目光:这小伙子真能,懂得不少来,赶明给你说个媳妇!这句话后来居然说有了,还真是这么回事了!

放好线,就要垛梁了,“一尺梁三寸扠,既不陡,也不爬”,寸有所长的我正经八百地细心划拉,根据前后左右的屋,有时还要调整点起翘,这时候大哥师父嘴含着烟蹲在一旁专心磨锛!锛象烟斗一样来回奔波。

我看到锛头锃亮就发怵,“木匠砍腿只一锛”在脑子里瓮瓮作响,大哥师父恰当及时递来“烟斗”,我只好挥手赶走“苍蝇”,往手心吹口气,抓紧锛把,来到师兄早己照好面卡牢的椽子面前,小心谨慎,一锛接一锛。

干倒我们的不是同行,而是突来的跨界。

此时己分田到户几年了,农村到处呈现一片繁荣景象,新生事物不断涌现!

新压刨、打眼机及开榫机的横空出现,对小作坊的老手艺制作带来了很大的压力:一车车样式新颖、价格低廉的板式家具直接从厂里送出。犹如现在的电商把实体店打个半死不活。

深冬季节,活越来越少,总不能吊在一棵树上,大哥师父再三考虑,决定关门另谋出路。

大雪纷飞,师徒四人,在屋内围着一堆劈材余火。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在压抑的气氛中,用压箱底的洋槐板,费了一整天的时间,共同精心做了八条四脚八叉的长凳子:每人两条作纪念。寓意:稳稳当当,平平安安,奔走四方,;高高兴兴,实实在在,来财八面。

过了新年,农历二月初二,大哥师父,一脚踏上去东北的绿皮火车,“咣当、咣当”到大庆,当了建筑工地木工班长,霜雪盖满麦苗时才回来,腊月底从包工队领来了一千零八元!

开春后,有个熟人个体建筑包工头,慕名前来请大哥师父去新疆当木工班长,要天许半个!结果,临交工验收时由于安全不到位,架杆砸死了两个人,几经周折几乎饿着回来了。

靠墙墙倒,靠天靠地,不如靠政策,大哥师父一狠心,背上铺盖行李蹬上“徐州一一银川”的“铁皮”,找个好市口开了个装饰材料商行。

一晃四十余年过去,大哥师父用他那勤劳和聪明才智,外加“三斧头两刨子”,砍下了一片基业。

一对儿女各有千秋:儿子做了部级领导,儿媳大学校长;女儿、女婿皆是大学教授!大哥师父虽近七十了,也没停下脚步,在儿子小区大学城临街搞了个字画装裱店,虽说现在生意时好时坏,但正中下怀:空余时间重拾儿时落下的吹、拉、弹、唱!门口时常引来无数观众,围的水泄不通。

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没中断联系!前段时间,我中午正吃饭,大哥师父忽然用微信传来几张图片:远景医院,配有“阴槽地府”;近景医院大门的牌子,改成“鬼门关”;门诊处变成“望乡台”!平时也经常发图片相互开玩笑,但这次我感觉好像有点特别!忙打字过去:在何处?干什么来?”又开玩笑跟一条“今天开会,此门不开,等待通知!”

端晚饭时手机滴滴几声,点击大哥师父头像显示:“近天有点头痛,今天做了十二个机器!”意思我明白了:是在做详细检查!可能脑子有点短路了!我没把事情想的严重,嬉戏发了个地雷:“如开小门进去至少做十八个机器,不彻底、不准确,炮轰鬼关门!”(我的徒弟比较多,众人戏称:业界黄埔校长)

晚上近八点了我正喝茶,大哥师父又发来语音:“我今天考了60分!护士给我出了三道数学题,前两题比较简单,我差点超时,但答对了!后面一题带蝌蚪样的数,让我快点答,我随口报出。护士讲答错了!我说:‘你没讲结果要对错,只让我快点答!我错吗?”我听着笑喷了口中的茶水。

大哥师父一把岁数了,不拘言笑,豁达开朗,整天童心未泯。

在医院里待了几天,也不适应那个“84”夹杂着药味的地方,心里闷得慌,看到“白帽”就心虚,其实也没多大事,就带着一沓他看不懂的黑片子,晕头转向地草草被赶出“关”来!

上小学的孙子、孙女,几天没见到爷爷了,咋一见面,亲切地围上来,拉着手问这道那,就差勾脖子、咬耳朵了!最后无聊的孙子缠着爷爷非要讲个故事,才肯回家。

于是大哥师父往洋槐凳子上一坐:“从前,我二十岁左右那会,天天有人争着让我去做嫁妆,或活计梁椽,要预约半年时间,比这次去医院找人还难,那木料干透了,很瓷实,拉一锯就掉一点点沫子,用凿打眼子,一斧头砸下去只入一点,磨的两个手都是老茧,沒扎过木刺。

每顿饭端上八个碗,鸡、鱼、肉、蛋、毛头丸子、花馍馍,随便吃,晚上还喝的雾腾里!现在不想吃鱼、大肉就是那时吃腻了,花马虎(由麦面同红芋干子面或杂面分层包裹的)馍馍我那时一顿吃三四个,外加二碗清米汤”,正要继续说喝酒。

“爷爷,你那时候比我上学还忙?你的肚子是皮球改的不?还怕鱼刺?吃这么多,撑断裤腰带不?”揽在怀里的孙子瞪大眼睛歪着头问!站在一旁的孙女笑着扑到爷爷身上,差点撞掉架在鼻子上的老眼镜,挣脱跑到门口的孙子朗声笑道“我的爷爷叫胡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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