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的入口
午夜,子时。
满山的竹林都在瑟瑟颤抖,在沉沉夜色中发出潮水般的响声,似乎整个天穹都要被狂风吹落下来了。他仰望着乌黑的天空,那双深邃的灰色眼珠,已看不清周围连绵的群山,只见到几只可怕的蝙蝠,似乎是感觉到了云层中的雷电,紧张地从他头顶扑扇而过。“就是今夜了!”
当冰凉的雨点落到他的眼中,心里便默默祈祷了起来。他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深山竹林中的残垣断壁,不久就将被人们遗忘了。
顷刻间,山雨夹着狂风覆盖了大地,他举起一盏昏黄的煤油灯,低头小跑着冲进了残破的小院。夜雨中的灯光如鬼火般幽暗地闪烁着,但还是微微照亮了洞窟的开口,宛如黑夜里一张阴森的嘴巴。
在骇人的闪电划破夜空的刹那,他已小心翼翼地进入了洞窟中,一股不知腐烂了多少年的气息扑鼻而来,似乎外面的狂风暴雨已是另一个世界。举起如豆的煤油灯照了照四周,洞窟中深邃的黑暗仿佛没有尽头。
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刚向前跨出一步,便听到黑暗中传来个沙哑的声音:“你终于来了。”“是的,今夜我能知道秘密了吗?”
这句汉语说得不流利,在深深的洞窟中发出颤抖的回声,十分可怕。“对,今夜是个特别的日子。”“我已经等了整整一年了。”他焦虑地拎着煤油灯,幽暗的灯光不停地摇晃着,映出了洞壁上某个高大的黑影。
然而,他依然看不到对方的脸,似乎只是个黑暗中的幽灵:“好吧,命中注定就是在今夜了,请说出你的问题吧。”
他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奇异的微笑,那双灰色的眼珠在煤油灯光下隐隐闪烁,就像一只回到洞穴的蝙蝠。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对着黑暗中的灵魂,幽幽地问出了那个古老的问题———“你知道地狱的第19层是什么?”
地狱的第1层(1)
这个故事是春雨告诉我的。
如果你看过《荒村公寓》这本书,一定会记住那四个曾经去过荒村的大学生,其中幸存下来的那个女生,名字就叫春雨。
现在,她是这个故事的女主角。
你们知道,因为荒村那件事的刺激,春雨曾经在精神病院里住过一段时间,但随后奇迹般地康复出院,又回到大学继续读书。
而你们不知道的是,当暑假结束后,我曾去学校看过春雨一次。她看起来还像初次见面时一样,脸庞清秀可人,身材匀称纤细,这样的女生很能吸引男生的眼球。
也许是经历过了荒村那件事,春雨身上惟一改变的是那双眼睛,目光变得像小鸟似地谨慎小心,几次悄悄地把视线移开,似乎不敢正眼与人对视。我想,那件事留给她内心的阴影,怕是会永远存在下去吧。
我和春雨随便聊了聊,她说她已经完全恢复了,最大心愿是在大学最后一年里,顺利找到毕业后的工作。当我和春雨话别的时候,她说自己再也不会被恐惧吓倒了,我也以为她的生活将从此归于平静。
当时我绝对没有想到,就在几个月之后的寒冬,春雨又一次出事了。也许,真的是命运的安排,让一个女孩在一年之内两度遭遇天底下最不可思议的恐惧。
现在故事开始了,你只需要倾听———春雨的恐惧源自一条手机短信。
在这个寒冬的下午,北方南下的冷空气涤荡着一切污秽,天空似乎变得干净了许多。但谁也不会注意到,就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无数条电磁信号正在空气中相互穿梭,越过高高在上的云朵,越过水泥铸成的森林,越过大学女生宿舍的墙壁与窗户,悄悄地钻进了某个女生的手机里。———短信铃声响了。
突如其来的铃声让春雨打了一个冷战,她正在寝室里的上铺整理东西,听到从下铺传来的短信铃声。这几天突然来袭的寒流让她有些感冒,特意在脖子上裹了一条厚厚的围巾。她把头伸到铺外看了看,原来是下铺清幽的手机。
那是一只小巧玲珑的手机,孤独地躺在下铺的床单上,显示屏上闪出接收短信的荧光。
清幽上哪儿去了?应该是四个人的寝室里,现在只有春雨一个人。
她立刻下到了地上,盯着清幽的手机。
平日里的女生寝室,总是此起彼伏地响着短信铃声。最近几天清幽的手机更是忙得要命,半夜里会响起几十次,搅得春雨彻夜难眠。每当听到清幽的短信铃声,她的心里就会隐隐发怵。
正当她下意识地拿起这只手机时,寝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清幽一路小跑着冲了进来,一阵冷风也随着她侵入了寝室。看起来清幽刚上完厕所,一进门就急急忙忙地从春雨手中接过了手机。“有我的短信是吧?”清幽没有等春雨回答,便低下头看起了短信。
她是把背冲着春雨的,显然是不想让春雨也看到。春雨知趣地退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寒风卷落树上最后的枯叶。她和清幽一直是最要好的室友,即便是心底的秘密也是相互分享的,这使她无法明白清幽这几天的变化。忽然,清幽的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毫无防备的春雨吓了一跳:“哎呀,怪吓人的。”
但清幽的表情却很奇怪,盯着她的眼睛轻声说:“你知道鬼楼吗?”“鬼楼?”
春雨嘴唇发颤地说出了这两个字。从她进入这所大学的第一年,就多次在深夜听到学姐们说起过鬼楼,使她们这些小学妹们整夜不敢入睡。“是的,能陪我一起去吗?”她的声音越来越轻,似乎没有通过嘴巴,直接进入春雨的大脑里。
春雨背靠着冰凉的窗玻璃,摇着头说:“你要我和你一起去鬼楼?
为什么?因为刚才收到的短信?”
清幽立刻将握着手机的右手放到了身后,低下头说:“你别管我的短信了,我问你去不去?”
犹豫了一会儿,春雨总算点了头:“好吧,你说什么时候去?”“现在!”清幽冷冷地说道,那目光让春雨不敢拒绝。“难道你想半夜里去吗?”
不等春雨回答,清幽把手机挂到脖子上,拎起包跑出了寝室。
她要一个人去吗?春雨不敢想像清幽独自一人走进鬼楼的情景,她立刻披上一件外套跑了出去。
春雨在楼梯口追上了清幽,喘着气说:“你真的决心要去鬼楼吗?”“当然,晚了就来不及了。”
来不及?春雨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但还是跟着清幽一起走出了女生宿舍。下午四点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这所大学的校园,们都竖起了衣领一路小跑,谁也没有在意这两个行色匆匆的女生。
她们在偌大的校园里走了十多分钟,终于走到了那扇腰门前。门上早就挂着一把大锁了,这是学校为了防止学生们私自去鬼楼而锁上的。
但清幽还知道一条小路,她拉着春雨转到墙边的一条走道,通过两道围墙间狭窄的缝隙,缓缓走入一个小院子,迎面就是那栋传说中的鬼楼了。这是一栋白色的三层楼房,看起来是六七十年代建造的,显得灰蒙蒙的,所有窗玻璃都很模糊,几乎没有多少反光。虽然,这栋房子看起来还算平常,但春雨的心里却暗暗地荡了一下。春雨再回头看看清幽,只见她呆呆地望着鬼楼,眼神似有几分呆滞了,样子看起来怪吓人的。
地狱的第1层(2)
春雨用手指捅了捅她,清幽的身体微微一颤,摇了摇头说:“春雨,这栋楼你进去过吗?”“我哪敢进鬼楼啊。早就听学姐们说这里有一栋鬼楼,曾经是十几年前的教学楼。后来有人死在里面,经常传出闹鬼的传闻,学校因此把这栋楼给封了,禁止学生擅自闯入。大二那年,我跟几个男生来过这里,但只看了一眼就跑出来了……”
清幽似乎没有听进她的话,自顾自地说:“我进去过。”“啊!”春雨轻轻叫了一声,
她看着鬼楼二层的窗户说,“你进去过?
里面什么样子啊?”
忽然,清幽缓缓地把头转了回来,表情机械僵硬,完全不像她可爱女生的样子。她盯着春雨的眼睛,但就是不回答她的问题。随后,她把头转向了鬼楼二层的窗户。
气温越来越低,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眼前的鬼楼也似乎散发出一股阴森的气息,让春雨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自荒村事件结束以后,这是春雨第一次又感到了真正的恐惧。她着急地说:“你到底要我陪你来干什么?如果不进去就快点离开吧。”
还没等清幽回答,挂在脖子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又是短信铃声。她立刻低下头看了看手机,微微颤抖着点了点头,接着从包里掏出一台数码相机,交到春雨手中说:“给我拍一张照片吧?”
抓着小小的数码相机,春雨有些不知所措:“在这里拍照片?”“是的。”清幽站到了鬼楼正前方,面对春雨说,“把我和整个鬼楼都拍进去。”
春雨忐忑不安地后退了几步,看着清幽身后那栋传说闹鬼的楼房,再看看头顶渐渐暗下来的天空,不由自主地举起了相机。
一直退到墙脚下,数码相机的镜头才把整个鬼楼都收进去。二层和三层的窗户都很清楚,只是屋顶上的天空太阴沉了。春雨又小心地调整了一下相机,镜头里清幽的脸毫无表情,她穿着一身黑色的外套,红色的手机醒目地吊在胸口,再加上后面那栋阴森楼房,整个画面呈现出鲜明的色彩反差。过去清幽拍照片总是摆出各种,笑得天真无邪、阳光灿烂,许多男生都因为喜欢她的笑容而接近她。
不知为什么,春雨感到心里一阵悸动,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身边———但镜头里的画面很正常,清幽依然面无表情地站在鬼楼下面。
停顿了几秒钟后,她终于按下了快门。
在定格的瞬间,春雨感到有什么东西飞到了自己的眼睛里。
春雨连忙把相机放了下来,使劲揉了揉眼睛,又似乎没有什么东西。她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举起相机对清幽摇了摇:“好了,我们能回去了吗?”
清幽没有回答,她又转身看了看鬼楼的窗户,但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现。然后,她走到春雨的身边说:“谢谢你,我不会忘记你的。”
清幽的这句话,让春雨浑身不自在,通常好朋友间是不会这么说话的。春雨最后看了鬼楼一眼,偷偷地做了一个鬼脸,便拉着清幽跑出了这院子。离开了那个鬼地方,春雨总算可以大口喘气了。她小心地问清幽:“这几天你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就连说话都怪怪的。”
但清幽并不答话,只有挂在胸口的红色手机,随着她的行走而不断跳跃,似乎已经代替主人做出了回答。
入夜以后。
春雨她们寝室里另外两个女生———许文雅和南小琴回来了。她们都属于那种并不特别出挑,但长得也不算难看的女生,只是因为人见人爱的春雨的存在,使她们显得有些暗淡了。
许文雅的个头比较小,面相也稚气未脱,晚上走在宿舍走廊里,就像《魔戒》里的哈比特族精灵。现在她一回到寝室,就蜷缩在春雨对面的下铺,聚精会神地收发起了短信,不停地制造着刺耳的铃声。
此刻,清幽正蒙着头不知看什么书,春雨好奇地拉着南小琴问:“你们去哪儿了?”
南小琴眨了眨眼睛,故作神秘地说:“我们去看帅哥了。”“无聊。”这是春雨和别的女生不太一样的地方,对这种事总是反应迟钝,尽管她是很多男生们暗恋的对象。“你知道我们学校最帅的男人是谁吗?”“这关我什么事?”春雨耸了耸肩膀,尽量装得冷漠些。“美术系的高老师。”南小琴微微笑了笑,她是个瘦瘦长长的女孩,虽然苗条的身材都是女生们的最爱,但她过分的“骨感”却总让男生们望而却步。“算了吧,我不认识美术系的人,也从没听说过什么高老师。”“春雨,可今天我见到他了。正好美术系在办一个画展,下午我和许文雅特地跑去看了,果然见到了女生们私下传说中的高老师———哎呀,果然名不虚传,简直帅呆了!”
她的语气就像见到了某个偶像歌星,让春雨觉得有些好笑。正当南小琴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巧遇帅哥的经历时,清幽站起来打开电脑,把数码相机里的照片输入到了电脑里。
春雨也站到了清幽身边,看着她打开今天下午拍的照片。———这是清幽站在鬼楼前的照片。
就和下午春雨拍照片的镜头里一样,整栋鬼楼都被拍了进来,清幽面无表情地站在楼下,黑色的衣服配着红色的手机,加上阴暗的天空和背景,整张照片的感觉太奇怪了。
清幽冷冷地看着照片里的自己,忽然微微颤抖了一下,她连忙按了几下鼠标,将照片放大了一些。“二楼的窗户!”
地狱的第1层(3)
春雨控制不住自己,失声叫了出来。她和清幽都看到了———在照片里,鬼楼二楼右侧第四扇窗户的后面,站着一个黑色的人影。
不可思议。
清幽也睁大了眼睛,她又把图片放大了一倍,将二楼那扇窗户移到了图片浏览器的当中
,几乎占据了大半个电脑屏幕。画面放大到这个程度,已经有些模糊了,照片确切无疑地显示———在二楼窗户里显出了一个黑色人影,从体形轮廓和一头长发来看,应该是一个年轻的女人。
但是,看不清她的脸。
窗户里的女人被黑影遮盖住了,只能见到一个大致的轮廓即便把图片调整到最精确,二楼窗户的画面还是有些模糊。毕竟它在照片里只是背景中很小的部分,能够发现窗户里的女人已经很不错了。
清幽又把照片调整到正常大小,画面中央还是她自己,后面是那栋据说闹鬼的三层楼房。在楼房二层右侧第四扇窗户后面,有一个隐约可辨的黑色人影。
忽然,春雨觉得照片里二楼窗前的女人,正在看着楼下拍照的清幽,或许———还有握着相机的自己?
一想到自己,春雨立刻紧张地说:“怎么会把这个人影拍进来的呢?
当时,我记得镜头里除了你之外,没有发现其他人啊。”
清幽也点了点头:“没错,我还特地看了看鬼楼的窗户,里面什么都没有。”“可是,鬼楼已经被学校封了十几年了,里面不可能有人的。”
春雨已经不敢再看那张照片了,她和清幽两个人面面相觑,无法解释为何会拍出这样的影像,这似乎已经超出他们对于科学的理解了。“如果不是人的话———那就是鬼了!”
这句突如其来的话,把春雨和清幽都吓了一跳。原来南小琴已站到了她们身后,看着电脑里的照片冷冷地说。“今天你们去过鬼楼了?”就连许文雅也从床上跳下来了,把那张小孩似的可爱脸蛋凑到了电脑屏幕跟前。
清幽的脸色更难看了,她有些生气地把电脑关了,一个人爬到床上埋头看书。
春雨向南小琴和许文雅使了个眼色,让她们不要再刺激清幽了。然后,她偷偷地看了一眼清幽手里那本书的封面,原来是《雨月物语》的中文版,大约相当于日本版的聊斋,作者是日本江户时代的上田秋成。
她怎么会看这种书?春雨记得清幽过去最害怕这种故事了。
这时的女生寝室变得安静了许多,春雨一个人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里不知呼啸着多少寒风,让房间里也变得阴嗖嗖的。
子夜,女生寝室熄灯了。
有些感冒的春雨使劲掖了掖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这栋女生楼已经有几十年了,每年寒冷的冬夜里,这些没有暖气的屋子,总被女生们暗中咒骂个不停。春雨蜷缩在上铺的被窝中,总感觉刚才洗澡没有洗热乎,以至于双脚还有些发凉,只能悄悄地搓着脚让它热起来。
她已经在这间上铺睡了三年多了,每晚女生寝室里特有的气味都会涌入鼻孔,想起还有半年多就要离开这里,真有些舍不得这种气味。春雨是个特别敏感的女生,就连睡觉也不会太沉,每次清幽在半夜里起床,都会把上铺的她给惊醒。虽然春雨依然闭着眼睛,但她能感觉到床架的微微颤动,然后是清幽轻手轻脚地出门声。她静静地躺着等待清幽回来,似乎寝室里的黑暗只是某种幻觉,天明很快就会降临到窗外。就这样,她又缓缓地睡着了,直到又一次被黑夜里的动静唤醒。
现在,这动静又来了。
春雨本来已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忽然感觉到身下一阵颤动———好像心被什么提了一下。她不由自主地捏了捏被子,这时似乎整个床架都动了起来。
她感觉到下铺的清幽站起来了,已经离开床铺走到寝室中央,她等待着清幽出门的声音,应该是去上厕所吧?
可是,春雨足足等了几分钟,却始终没有听到有人出门的声音。
清幽在干什么呢?
藏在被窝里的春雨再也憋不住了,就像小时候藏在妈妈怀里听故事那样,悄悄地睁开了眼睛。女生寝室里漆黑一团,就连窗外也没有一丝光线,就好像沉入了坟墓之中。
突然,春雨听到了脚步声。
是清幽的脚步声,她正在寝室里来回地走着,似乎还有着某种奇怪的节奏。这让春雨的心跳骤然加快了,清幽可从来没有半夜在寝室里散步的习惯啊,她悄悄地支起了身子,打开了一盏床头灯。
白色的柔光照亮了春雨的脸,也依稀照出了寝室中央的清幽———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睡裙,下摆几乎拖到了地上,原本编起来的头发披散在了双肩,像个飘浮的幽灵似的。
更奇怪的是,清幽正在不停地转圈。
春雨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清幽在绕着寝室中间的空地转圈,并发出一阵阵有节奏的脚步声。清幽的转圈是逆时针的,几乎是一个非常规则的圆形路线,她的脚步不紧不慢,身体也非常平稳,就好像是在机械地完成某种仪式。
来自上铺的柔暗光线照在清幽的脸上,无法照亮整个寝室,看起来就像是在昏暗的剧场舞台上,一盏光线打在了女主角的身上,这给清幽的转圈平添了几分诡异色彩。她就和下午在鬼楼拍照时一样面无表情,但表情越是平静就越让春雨感到害怕。
地狱的第1层(4)
忽然,对面的南小琴爬了起来,她显然也被惊醒了,揉了揉眼睛看清了转圈的清幽,立刻喊了出来:“你在干嘛啊?”
但清幽似乎根本没听见,继续着她的转圈,在春雨看来她似乎已转了四五十圈了。
对面下铺的许文雅也醒了,刚把头伸出被窝,就差点碰到了清幽。
许文雅立刻吓得叫了起来,蜷缩在床上哆嗦着说:“清幽,你中邪了吧?”“别乱说!”
春雨已经从上铺爬下来了,把手伸到清幽的面前挥了几下,但清幽好像没有看见,继续向前转圈。春雨终于憋不住了,站到了清幽的跟前,拦住了她转圈的路线。
清幽一下子撞到了春雨的身上,终于停下了脚步。
白色的睡裙微微颤抖,清幽低下头让黑发遮住了自己的脸,看上去就像是———贞子。
虽然春雨联想到了最可怕的东西,但她还是不顾一切地抱住清幽,用力地摇着她,要将她唤醒。
南小琴和许文雅也走到了旁边,一起帮忙呼唤着清幽。
忽然,清幽缓缓抬起头,在遮盖着半边脸庞的黑发缝隙间,露出了一只黑色的眼睛,那只眼睛冷冷地盯着春雨,是她从未见过的一种可怕目光。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更加恐惧。
清幽的嘴唇嚅动了几下,终于吐出了一句话———“你知道地狱的第19层是什么?”
瞬间,女生寝室里鸦雀无声。
因为这是一个致命的问题,谁都无法逃避。
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春雨只觉得从清幽的嘴里打出了一行文字,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脑子里。
南小琴和许文雅也怔住了,她们呆呆地看着清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清幽则抿了抿嘴唇,眼神渐渐柔和了下来,就像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上飞走了。春雨立刻扶住了她,只感觉清幽浑身都是冰凉的。
清幽的目光恢复了正常,茫然地看着周围三个女生,却是一脸无辜的样子。她理了理额前的头发说:“你们怎么了?像看一个鬼似的看着我。”“你还问我们?我刚才差点被你吓死了。”
说话的是许文雅,那双精灵似的眼睛充满了迷惑。“我刚才怎么了?”清幽似乎真的被吓到了。
高高瘦瘦的南小琴拉着她的手说:“你难道不知道吗?你刚才在不停地转圈,还说了句很奇怪的话,看起来就像个女巫。”“女巫?”清幽摇摇头,重新回到自己的床铺上,“不,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这时春雨说话了:“清幽,好好睡觉吧,也许是白天太累了。”
清幽点了点头,像个温顺的孩子似的钻进了被窝里。
春雨回头对另外两个女生说:“你们也快睡吧,刚才的事别往心里去。”“可是,这也太奇怪了。”许文雅咂着舌头说,“怎么会不记得呢?
难道她刚才在梦游?”“别乱说,清幽从来没有梦游的毛病。”
春雨立刻止住了她们的话头。已经是三年多的室友了,她非常了解清幽,除了半夜上一回厕所以外,清幽睡觉一直都很正常的。
南小琴识相地拉了拉许文雅,她们也都回到床上去了。
一阵寒意从窗户渗透进来,春雨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睡衣,连忙爬回到了上铺,把自己盖了个严严实实,祈祷着快点入眠吧。
整整一夜春雨都没睡好,一直对下铺提心吊胆。但清幽就像睡死了似的,没有发出过任何动静,让春雨白白挨了一夜。
其实,她是在思考清幽最后的那个问题。
地狱的第19层?
第二天.清幽似乎又恢复了正常,似乎把昨晚的事情都忘了,春雨也没再提起。但在春雨的耳边,却时常响起昨夜清幽提出的问题,就像咒语似的反复回旋着,让她整天都心烦意乱。下午,她们有一场考试,当春雨赶到考场的时候,却没有发现清幽的踪影。她赶忙给清幽打手机,但怎么也无法接通,而这时试卷已经发下来了。
这些考题对春雨来说很简单,但对其他人却可能很难。春雨注意到她前排的男生,正悄悄地取出手机,拼命地收发着短信呢。春雨暗暗好笑,虽然说禁止在考场使用手机,但这种事早已经心照不宣了。想起平时课堂上此起彼伏的手机铃声,今天的考场还算是安静了许多。
春雨第一个把试卷交了上去。
或许是因为同学们都听说过荒村那件事,当春雨第一个交卷时,大家都向她投来了异样的目光。有的女生们还悄悄咬起了耳朵,好像她已经不属于人间了。
还好,半年来春雨已经习惯了别人的这种目光,她只是默默地低头走出了考场。
春雨急匆匆地赶回寝室,却发现清幽还呆在下铺,捧着手机不停地编辑短信。那聚精会神的样子,就像在进行另一场考试似的。春雨问她为什么不去考试,清幽则轻描淡写地说自己身体不舒服,等过几天再去补考。春雨终于忍不住了,她坐到清幽身边问:“这几天你到底怎么了?
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我觉得我没有变。”清幽随手把手机挂到了脖子上。“不,你完全变了。”春雨回想起了这几天发生的一切,还有半夜里响起的催命般的短信铃声,都让她心有余悸。“自从十天前,你开始没日没夜地收发短信。本来我以为你交了新的男朋友,但现在看来我想错了。”“我不要你管。”清幽冷冷地推开春雨的手,径直跑出了寝室。
地狱的第1层(5)
此刻,寝室里只剩下春雨孤零零一个人,她想自己也许已失去了最后的朋友。她傻傻地坐在房间里,看着窗外的校园,直至夜幕降临。可晚饭后,依然不见清幽回来,春雨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但要么无法接通,要么没人接听。春雨想要跑出去找清幽的,但偌大一个校园,究竟到哪里去找她呢?说不定清幽已经到学校外边去了吧,也可能她真有男朋友了?春雨就这么在寝室里不停地来回走着,竟有些不由自主地转起了圈来,就像昨天半夜里的清幽那样。春雨也被自己吓了一跳,赶紧又坐回到了椅子上。
晚上十点,南小琴和许文雅终于回来了。她们说是去看夜间画展,看来还是冲着那个传说中的帅哥老师去了。
但是,南小琴对清幽的离去并不感到意外,因为她自己就经常晚上不回寝室。南小琴还略带坏笑地说:“清幽会不会早就在外边有人了吧?
那我们也就不便打扰她的好事了吧。”
春雨瞪了南小琴一眼,实在没心情和她们说话,不到晚上11点便早早睡下了。
但她自己还是睡不着。
不知不觉到后半夜了,一团漆黑的寝室里静得让人窒息。春雨蜷缩在被窝里,耳朵却始终听着房里的动静。她多么希望能听到清幽进门来的声音,那小兔子般的脚步声,轻微震动的下铺和床架……
凌晨三点,清幽依然没有回来。
春雨渐渐坚持不住了,正当她要恍惚地睡着时,忽然间听到了自己手机的短信铃声。
她的手机是带有摄像功能的三星,春雨攒了三个月打工的钱买的。
刚买来时让同学们嫉妒了好一阵子。春雨抓起放在床头的手机,发现居然是清幽发来的短信。
清幽发来的是名副其实的短信,总共只有三个字———救救我瞬间,春雨感到自己的胸口像被什么扎了一下。她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手机屏幕里映出的这三个字。“救救我?”
春雨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耳边似乎真的听到清幽熟悉的声音……
难道清幽出事了?
她立刻又给清幽打了个电话。可清幽那边的铃声一直在响,却始终无人接听。“清幽,我来救你了。”春雨默默地对自己说。她着急地从上铺爬了下来,打开了寝室里的电灯,把南小琴和许文雅都叫醒了。
两个睡得正香的女生被人叫醒,都是一脸茫然的样子。春雨把刚才收到的短信给她们两个人都看了,南小琴这才明白了过来,眨了眨眼睛说:“别大惊小怪了,不会是她在跟你开玩笑吧?”“不,清幽不是这种人,她不可能骗我的。”“可你不是说她这几天变了吗?”“万一真是向我求救呢?半夜里说不定会遇到什么恶人,她一个女生怎么能保护自己呢?”
许文雅一边穿衣服一边说:“可深更半夜的,你能到哪里去找她呢?”但春雨的决心已定,她迅速地穿好衣服,便跑出了寝室。
楼道里的寒风直穿而过。在这阴森的冬夜,穿着厚厚外套的春雨还是浑身发抖。在经历荒村那件事以后,她一度非常怕黑,从来不敢一个人走夜路。但此刻她已经无所畏惧了,因为她知道清幽正在呼唤着她。
春雨找到了值班老师,向他讲述了清幽可能出事的状况。可老师也是将信将疑,因为这年头学生搞的恶作剧实在太多了,许多老师都被搞得晕头转向。
老师先安慰一下春雨,让她不要太着急,因为就算是失踪报案也要超过24小时。而且现在半夜里也没法召集其他人。老师说他会想办法寻找清幽的,让春雨先回寝室休息。
实在没有办法,春雨又回到寝室里。南小琴和许文雅都已经睡着了。但她怎么也没法睡了,只能心乱如麻地坐在下铺,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春雨回头看了看清幽的东西,发现清幽连包都没有带走。对,下午清幽出门的时候,除了脖子上的手机外,她什么都没有带。既然清幽没有带包,那也就不可能走出大学校门,因为她身上可能一分钱都没有。
所以,清幽一定还在校园内的某处。
她会在哪儿呢?
春雨又仔细地回想了一遍最近十天来清幽所有的反常举动:除了没日没夜地收发短信外,就是昨天下午拖着她去鬼楼,还在那里拍了一张照片,结果拍出了神秘的人影。
鬼楼?
下午清幽会不会又去鬼楼了?春雨不敢再想下去了,可除此之外,清幽还能去哪里呢?
突然,一股奇怪的冲动充满春雨的胸口,她觉得自己变得勇敢无比,就好像半年前那次噩梦般的荒村之旅。冲动使她在顷刻间做出了决定———去鬼楼找清幽。
不能等到明天,必须现在就去,因为清幽正在向她求救,或许晚了就来不及了。
春雨从自己的柜子底下找出了手电筒,那是她去荒村时曾经用过的。原本以为早就被扔掉了,却发现它还好好地藏着。春雨又裹上一条围巾,把自己半张脸给遮住了,便拿着手电筒跑出了寝室。
她知道不能再去找值班老师了,因为学校禁止学生私闯鬼楼,向老师说无异于自投罗网。春雨只能硬着头皮溜出了女生宿舍区,独自一人跑到黑夜的校园中。
凌晨三点多的北风继续肆虐,春雨觉得自己的胆子又和半年前一样大了。在校园路灯的指引下,她一路小跑着找到了鬼楼的方向。还是像昨天下午一样,她拐进了旁边那条巷道,终于来到了鬼楼前。
地狱的第1层(6)
在寒冷的夜风中,春雨看不清眼前鬼楼的样子,手电筒的光打上去根本是杯水车薪。她松了松脸上的围巾,大口地喘了几下,感觉后背居然出汗了。
然而,春雨嗅到了风中带来的某种气味,使她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几步———这里正是昨天下午清幽拍照片的位置。
她下意识地向二楼的窗户看去,竟发现其中一扇窗户里露出了微弱的光线。此刻,春雨的心几乎要跳出来了。因为她已经依稀地分辨出来,微光正是从二楼右侧第四扇窗户发出的。
而那张数码照片上出现的神秘人影,也正出现在这扇窗户里。
二楼右侧第四扇窗户———这个房间里究竟有什么?
难道真的是鬼楼?一座被封闭了很多年的房子,突然在半夜里亮起了一盏微光。只有恐怖片里才有的画面,如今却活生生地出现在了春雨的眼睛里。
看着二楼窗户里的微光,春雨自然而然地想起那个神秘的人影,那个女人又是谁呢?
犹豫了好一会儿,春雨还是向前走了几步,在手电筒的光线里,照出了一扇半掩的大门。真难以置信,鬼楼的大门居然开了一道缝,好像专为迎接她而开着似的。
可春雨明明记得昨天下午,底楼这道大门是关得死死的,不知是谁打开的呢?
她已经来不及多想,既然大门为她而开,为什么不进去看看呢?
虽然女生们一谈到鬼楼的那些传闻,都会吓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但对于经历过荒村的春雨来说,这已经算不了什么了。“没关系的,这不是什么鬼楼,只是一栋被封闭的教学楼而已。”
春雨在心里默默地为自己打气,然后举着手电筒,小心翼翼地走进了鬼楼。夜探鬼楼,宛如又入古墓———眼前的楼道就好像地下迷宫似的,立刻扬起了一阵灰尘,在手电光束之下,只照出一团团白色的光点,在四周的一团漆黑里,给人造成强烈的视觉反差。春雨在楼道里转了几圈,其实她什么都没看清,更不敢走进那一个个房间,因为她忽然想到了电影《女巫布莱尔》的最后一个镜头。总算发现了楼梯,春雨深深吸了一口气,便缓缓地踩了上去,来到鬼楼的二层。
二楼的走廊显得干净一些,春雨凭着记忆推算她要寻找的房间,她沿着向右的走廊走去,小心翼翼地数到了那个房间。
应该就是这里了,春雨又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推开了房门———果然有一线幽光。
春雨又一次感到了彻骨的恐惧,她将头伸进门里,发现这是一间不大的教室,在黑板上沿有一盏小日光灯,照出了一小片柔和的光线。
是谁开的灯?
蹑手蹑脚地走进教室,第一眼注意的就是那扇窗户,昨天下午究竟是什么人站在这窗前呢?忽然,春雨闻到了某种奇怪的气味。她穿过一排排老式课桌,循着气味走到教室的最里边……“清幽!”
她控制不住自己尖叫了出来。是的,清幽就躺在教室的地板上,穿着下午离去时的衣服,仰面朝天,毫无表情,长发如瀑布般散在地上。
春雨立刻扑到清幽的身边,才发现清幽的嘴角已流出了鲜血。刚才闻到的奇怪气味,应该就是血的气味吧。
她伸手摸了摸清幽的脸,立刻像触电一样弹了回来———清幽的身体已经凉了。
恐惧的电流瞬间贯穿了春雨的全身,她颤抖着跌坐在了地板上,凝视着清幽平静的脸庞,恐惧渐渐化为了悲伤。
清幽死了。
这是确凿无疑的事实。就算春雨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她不能不相信自己的悲伤。她仰起头看着这间空关多年的教室,黑板上的日光灯继续发出昏暗的光线,宛如来到另外一个世界———这就是鬼楼?
一点一滴的咸涩液体,从眼眶中缓缓溢了出来。春雨感到自己的心沉到了无底深渊,而眼睛也被泪水模糊了。突然,春雨注意到了清幽的胸口,那部红色的手机还亮着,似乎刚才有新的短信进来。
不知哪来的力量,春雨下意识地抓起了清幽的手机。
果然,屏幕上提示有未阅读的短信。
这是清幽的手机收到的最后一条短信,内容是一个英文词组———这是一个致命的夜晚。
是的,清幽死了。
这也是春雨在半年来,又一次亲身经历的生离死别。从此,她注定要被卷入一场不可思议的颤栗体验中。
凌晨时分,春雨在鬼楼中意外发现了清幽的尸体后,立刻报告了学校。起初值班老师不敢相信,当他将信将疑地赶到鬼楼的现场,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清幽的尸体随即被送往医院,检查出来的死因更令人吃惊———医生发现清幽的舌头被齐根咬断了,口腔内大量的血块流进了气管,使清幽窒息而死。
惟一的可能性是自*———因为被咬断的舌头上的伤口,正好与清幽的牙齿形状相吻合,所以只可能是她自己咬断了舌头。
这个消息让大家非常意外,就像武侠小说里的“嚼舌自尽”,或者像传说中那样被拔了舌头?据说,只有在体育比赛中才会出现这种情况,运动员在激烈的身体冲撞中不慎咬了自己舌头,结果舌头或血块卡住了气管危及生命。
为什么用这种奇异的方式来自*?似乎在现实中从没有过这样的案例。即便是吃饭时不小心咬到了舌头,那种钻心的疼痛也都难以忍受,更何况是自己活生生地咬下来呢?
地狱的第1层(7)
清幽的死成了一个谜。
而无辜的春雨也被卷入漩涡之中。从清幽出事的第二天早上起,学校领导就找她谈了好几次,春雨只能反复地陈述着她所知道的一切,但这些事情过于离奇了,即便最信任她的老师,也对她的话半信半疑。
为了证实自己没有说谎,春雨打开了寝室的电脑,因为电脑里存储着那张在鬼楼前拍的照片。然而,当她开机时却发现电脑中了病毒,系统怎么也无法运行起来。后来请计算机系的老师来,却发现硬盘里的内容都被病毒自动删除了,就算送出去做硬盘恢复也未必能行。
春雨又翻出了清幽留下来的数码相机,又发现相机里存储的照片也已经被删除了。或许是那天把照片转到电脑里以后,清幽自己删除的吧。难道在冥冥之中,有某种力量在操纵着她们的命运?春雨越来越难以理解整个事件。也许那张数码照片根本就是她的幻觉,从来就没有拍过?
不,南小琴和许文雅也明明看到过照片的嘛!可现在她们两个人都被清幽的死吓坏了,不敢继续呆在死者住过的房间里,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春雨只能凭借记忆,回想着那张神秘的数码照片。照片背景是那栋阴森的楼房,楼前是毫无表情的清幽,还有二楼窗户里的人影———天哪,感觉像不像是遗像呢?
仔细地回想一下,还真的非常像啊!无论是背景的选择,还是清幽的那种表情,都和挂在追悼会上的遗像一样。
会不会是清幽知道要死了,所以才会跑到鬼楼前拍下自己的遗像?
或者是故意要在照片里拍下什么特殊的信息———比如,二楼窗户里的影子?春雨猛地摇了摇头,不愿再想下去了,反正现在照片也没有了。然而,虽然已确定清幽是自*,但春雨依然受到老师和同学们的质疑。她想这一回是彻底掉进了迷宫中,再也找不到真相的出口了。
当天下午,春雨在老师陪同下去了一趟医院,她还想再看一看清幽的遗容。在医院冰冷的停尸房里,春雨又一次见到了清幽。
此刻,清幽嘴角的血迹已经没有了,她的表情依然是那样安详,只是变成了死人才有的苍白。一团团冷气包围着清幽的身体,仿佛来自天上的仙境,她不会再有任何痛苦了。
凝视着清幽现在的样子,春雨的眼眶不禁湿润了,似乎耳边又听到了清幽的声音。春雨希望这一切都只是场噩梦,可梦何时才能醒来呢?
从春雨进入大学的那年起,清幽就是她最要好的朋友。男生们常说她们是系里的两朵金花,时时刻刻形影不离,让女生们又羡慕又嫉妒。
清幽在大一那年是个沉默寡言的女生,似乎藏着什么心事却不愿说出来。以后的两年她开朗了许多,也交过几个男朋友,但后来都不了了之。因为半年前荒村那次事件,春雨曾经被许多同学另眼相看,好像她真的是个不祥的怪物似的。只有清幽还在帮助春雨,使她迅速地恢复过来,重新进入学校的正常生活。南小琴和许文雅,也是在清幽的影响之下,才接纳了春雨回到寝室。
清幽,这个惟一值得她信赖的朋友,现在已变成了一具僵硬的尸体,静静地躺在眼前。只是不知道她的舌头,现在是否还在口腔中?
一刹那间,所有的恐惧都被忘却了,春雨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抚摸了一下清幽的手臂。
这是死者的手臂。
手指上的感觉冰凉而僵硬。这个几天前还活生生的人,她们曾共同呼吸同一寝室里的空气,睡在同一张床的上下铺,相隔只有咫尺之遥,如今却被分隔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春雨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小时候家里有年老的亲戚死去,她从来是看都不敢看一眼的。现在她触摸着清幽的手,却丝毫没有感到恐惧,只有眼角的泪水滑落下来,滴在清幽苍白的脸上。
虽然是温热的泪水,但无法唤醒长眠的人。
三天之后,清幽的遗体被送去火化了。
出乎大家意料的是,春雨并没有去参加清幽的遗体告别仪式。人们猜测她之所以没去最后送别清幽,除了害怕自己会悲伤得失态以外,或许更担心别人对她指指点点的眼神。至少在周围许多人的潜意识里,已经把清幽的死看作是春雨带来的厄运了。
别人并不知道的是,当清幽被送进火化炉的时候,春雨已经在寝室里哭了一整天了。
火化后的第二天,清幽的妈妈来到了女儿生前的寝室,她是来整理清幽的遗物的。春雨一直站在旁边,默默无声地低着头,就像做错事的孩子。但清幽的妈妈并没有为难春雨,她知道春雨是清幽最好的朋友。
过去,春雨曾听其他同学说过,清幽还有一个比大她两岁的姐姐,读的也是这所大学,但不知什么原因死了。如果这是真的话,那么清幽的妈妈已经失去了两个女儿,她的痛苦也一定是双倍的。
可清幽的妈妈几乎一句话都不说,只是静静地收拾着女儿的东西,似乎所有的泪水都已经哭干了。最后,遗物全都收拾进了一个大纸箱,清幽的妈妈捧着箱子走下了女生楼。
春雨也跟着清幽的妈妈下了楼,看到她在楼下的空地用粉笔画了一个圈,然后把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件放到圈里。
旁边已经围了许多女生,她们都不明白这是在干什么。只见清幽的妈妈用打火机点燃了一条白色的睡裙———这是清幽那晚中邪似的转圈时穿的睡裙。
地狱的第1层(8)
春雨这才明白她在干什么。原来是在焚烧死者的遗物,将死者生前用过的东西化为灰烬,寄给阴曹地府里的鬼魂使用。几千年来,中国人一直都是这么处理逝者遗物的,春雨记得小时候家里也烧过死去长辈的衣服。清幽的妈妈跪在圆圈旁边,将死去女儿的衣服一件一件烧掉。照理说校园里是不能烧东西的,特别是在天干地燥的冬天。但没有一个人敢出来制止她,大家也都知道她心底的悲伤。
纸箱里的遗物差不多都快烧光了,春雨很熟悉被烧掉的每一样东西,那些清幽穿过的衣服,看过的书本,甚至牙膏、牙刷之类许多七零八碎的小东西,全都被扔到了圆圈里烧掉了。粉笔画出的圆圈旁边还有一个小开口,大概是要把这些东西送到阴间去的通道吧。
最后,清幽那部红色的手机也被扔到了火堆里,金属的外壳立刻烧得扭曲了起来。
看着这部燃烧中的手机,春雨忽然想到了最后那条短信———对,短信!
清幽的手机中也许藏着重要的秘密。
等春雨明白过来已太晚了,在燃烧产生的高温下,手机的内部零件都裸露了出来,发出一股股刺鼻的气味。
来不及了,最重要的手机芯片被烧掉了。
春雨叹了一口气,呆呆地看着手机变成一团废铁。清幽留在寝室里的所有遗物,都只剩下灰烬或扭曲的残骸了。
通往阴间的火熄灭了。
直到这时,清幽的妈妈才落下了眼泪。真是一个苦难而坚强的母亲。在清幽的妈妈离去以后,春雨依然孤零零地站在原地,眼前是一个粉笔画出的圆圈,里面有一摊摊烧剩下的遗迹。
此刻,春雨的心里在想:人的肉体毁灭了,但生前用过的东西还留着,比如内衣、毛巾、牙刷,它们与死去的主人曾那样亲近,一定还残留着主人的呼吸和影子,或者就是主人生命的一部分。所以,只有把这些东西给烧掉,才算是真正把死者给火化了。
春雨点了点头,一定是这样的。刚才当她看到清幽的衣服燃着时,感觉似乎清幽就在她的面前,穿着那件衣服一同被火焰灼烧,变成了一堆灰烬,被寒风吹到了高高的空中———究竟是上了天堂,还是下了地狱呢?这天晚上。
许文雅总算回寝室来了,但南小琴还是不知躲到了什么地方。春雨总算遇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了,但许文雅却还给她以厌恶的眼神,一个人蜷缩在床上玩着手机,就是不愿意和春雨说话。
春雨也不愿自讨没趣,回头看看原属于清幽的下铺,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就连床单都给烧掉了,真是“人去铺空”。寝室里的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两个女生始终僵持着不说话,索性早早地熄灯睡了。
一想到下铺是空着的,春雨就睡不着了,仿佛下铺没有人睡,上铺的人就会睡不稳,连整个床架都会头重脚轻,摇摇晃晃起来。虽然这仅仅是春雨的想像,但她早已习惯了睡在清幽的上铺,不知如何度过没有清幽的寒冷冬夜。
裹在厚厚的被窝里,春雨连喘气都不敢大声,似乎有任何动静床架就会倒下去。忽然,她听到对面有一阵细微的声响。是许文雅的声音。
接着是一阵开门出去的脚步声,半夜里许文雅出去干嘛呢?
春雨又屏着呼吸等了好一会儿,始终都没听到许文雅回来,就算是上厕所也没那么久啊。寝室里只剩春雨一个人了,外面是寒风呼啸的黑夜,被窝里的她更加不敢动弹了,生怕床铺会有任何轻微的抖动。
突然,她听到自己手机的短信铃声响了。
这急促的短信铃声,使春雨立刻联想到了清幽出事的那晚……后背的汗又渗出来了,仿佛铃声扎在了心口。
犹豫了片刻之后,春雨还是伸出手来,把手机塞进了被窝里。
现在她整个头都蒙在被子里,只有手机屏幕的荧光照亮了眼睛。蜷缩在漆黑一团的被窝里,看着眼前的手机屏幕,就好像端着手电筒到了山洞里似的。
是的,就像在山洞里发现了幽灵,看着这条半夜里的手机短信,春雨差点尖叫了出来。
这条短信竟然是清幽发出的!
虽然春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短信菜单的“发件人”一栏里确确实实是———“清幽”。
平时她们两个人经常互发短信,“清幽”在春雨手机里出现频率是最高的,自然绝对不会有错。再看看这条短信发出的时间,正好是两分钟以前。可是,清幽不是……不是已经死了吗?
而在今天下午,清幽的手机也被她妈妈烧掉了。既然连手机都不存在了,那么这条短信又是如何发出的呢?即便可以把这个号码转移到别的手机上,但手机的主人都已经死了,几天来也没人动过这部手机,怎么可能会被转移掉呢?
那么惟一的可能就是———幽灵发来的短信?
蜷缩在被窝里的春雨,又想起了那天半夜里,她在床上收到清幽发来的“救救我”的短信,然后就发生了那可怕的事情。可现在清幽已经变成了骨灰,但还是给她最好的朋友发来了短信。这是真的吗?
清幽发来的短信究竟是什么?
在黑暗的被窝里,春雨的手颤抖了好几分钟,终于阅读了这条幽灵短信———“你知道地狱的第19层是什么?”
地狱的第1层(9)
又是这个致命的问题。
春雨感到浑身冰凉,被窝里浑浊的空气几乎让她窒息了。终于,她掀开被子大口地喘了起来,这时才意识到额头已布满了冷汗。
寝室里依旧一团漆黑,春雨穿着贴身的内衣坐在上铺,已经顾不得寒冷的侵袭了。她随
手打开了床头灯,柔光照亮了自己的三星手机。
“地狱的第19层?”春雨喃喃地又复述了一遍。那天半夜清幽在寝室里转圈时,也曾经说出过这个问题,当时把她们几个女生都吓坏了。
此刻,死去的清幽又在手机短信里发来了这个问题。
这究竟是什么问题呢?春雨的脸色变得煞白,一时间根本就无法思考。地狱———难道清幽已经在地狱里了吗?
一条来自地狱的短信?
此刻,春雨的脑子已经完全糊涂了,说不清是惊讶还是恐惧,似乎黑暗中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她拽到了混乱的迷宫之中。春雨突然打了一个冷战,神经质似地说:“既然是清幽发来的短信,那么我就应该回复她才对。”她又把被子裹到了身上,右手拇指不停地颤抖着,在手机键盘上打了几个字———“清幽,真的是你吗?”
停顿了几秒钟后,终于把这条短信回复了出去。
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春雨感到了一阵虚脱,不知道身处地狱的清幽能否收到?
她依然裹着被子坐在上铺,床头灯柔暗的光线照在脸上,春雨觉得自己的脸色一定很苍白,就像是迷途的羔羊……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折磨着春雨的心脏。
突然,短信铃声响了起来。
手机屏幕闪着荧光,春雨注意到了现在的时间,正好是午夜12点整。她又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按下了拇指,看到了清幽的短信回复———“欢迎你来到地狱”
地狱的第2层(1)
午夜十二点。
古书上说这个时候总是寒风呼啸,万籁俱寂,亡灵出没……
此刻,春雨正颤抖着坐在女生寝室的上铺,身上裹着厚厚的被子,看着这条刚刚收到的手机短信。“欢迎你来到地狱。”春雨一字一顿地把这条短信又念了一遍,只感到后背凉嗖
嗖的,仿佛已闻到了地狱的气味。她无助地看了看寝室,在床头灯的微光下异常昏暗,窗外仍然是一团漆黑,难道地狱就在身边?
春雨颤抖着摇了摇头,清幽为什么要把她也带入地狱呢?
凝视着手机屏幕,那条七个字的地狱短信,就如烙铁一样印在了她眼睛里。正当春雨不知所措时,短信铃声突然又响了起来。
依然是清幽发来的短信———“你的昵称?”
看到这条短信,春雨有些糊涂了,这是什么意思?只有网络或手机聊天才输入昵称,难道清幽要和她在地狱里对话吗?“我的昵称?”平时春雨很少上网聊天的,所以也从没用过什么昵称。她想了好一会儿,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名字———小枝。《荒村公寓》里的小枝?对,这个名字对于春雨来说,有着极其特殊的意义。于是,春雨在手机里输入“小枝”作为昵称,回复给了刚才那条短信。
刚发完不到五秒钟,春雨便收到了一条回复短信。
然而,这条短信的内容却莫名其妙———“你已进入地狱的第1层,将选择1:德古拉城堡;2:兰若寺;3:牙买加旅店;4:幽灵客栈;5:荒村进士第。”
春雨又默念了一遍,更加摸不着头脑了———“地狱的第1层?”这算是什么意思?春雨立刻联想到了“十八层地狱”的说法,小时候常听到的一句咒人话就是:“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那又为什么给出了这五个地名:德古拉城堡、兰若寺、牙买加旅店、幽灵客栈、荒村进士第?春雨从来没听说过“德古拉城堡”,但她知道“兰若寺”———在《聊斋志异》的经典故事《聂小倩》中,宁采臣和聂小倩就是在兰若寺相爱的。
而“牙买加旅店”更是大名鼎鼎,以一部同名的长篇小说著称,也是文学史上一部很有名的悬念小说,作者是写过《蝴蝶梦》的英国女作家杜穆里埃。“幽灵客栈”是一部中国人原创的长篇惊悚小说的名字,春雨也曾经读过这本书,一度对它非常着迷。
至于“荒村进士第”,对于春雨来说更是刻骨铭心,因为她曾经到过那个地方,在那里经历过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
现在,她要从这五个地方里选择一处。
既然以“小枝”作为自己的昵称,那么自然就要回到“小枝”的家里去了。于是,春雨下意识地选择了“5”———荒村进士第。
她将这条编辑为“5”的短信回复了出去。
只等待了几秒钟,春雨便收到了对方回复的短信———“你已进入荒村进士第,将选择1:大厅;2:小楼;3:后院;4:地宫。”看着这条短信,就好像又一次到了荒村似的。如果你看过小说《荒村公寓》的话,就会知道“进士第”是荒村的一栋大宅院,里面暗藏着许多古老的玄机,也曾经是纠缠春雨的噩梦。
现在,她又一次噩梦重温了。
春雨不由自主地选择了“后院”,编辑短信“3”回复对方。
对方的回复立刻就来了———“你已进入后院,除了一棵梅树外,你还看到1:坟墓;2:古井;3:池塘;4:山洞。”
此刻,春雨已经集中起全部精神,完全忘却了自己身在何处,也不再感到寒冷和困倦。她看着这条来自地狱的短信,仔细地回想了一下遥远的荒村……对,后院里确实有棵梅树,但没有坟墓,也没有池塘和山洞,只有一口古井。“井!”春雨不假思索地作出了选择:“2”。
又是发出不到几秒钟就收到了回复———“你选对了,你走到古井边,俯视着幽深的井底,似乎看到了一双眼睛。你将选择;1:继续;2:离开。”
这时春雨似乎已不能控制自己了,不自觉地选择了“继续”。
把“1”刚刚发送出去之后,对方的回复就又来了———“很遗憾,你的选择将使你后悔终生,当你站在井边向下看时,突然有一双手在你背后推了一把,使你掉入了井底。”
看到这样的一条短信,春雨的手立刻颤抖了起来,只感到后背微微一热,好像真的有双手推了她一把,使她掉入了一个无底的黑洞。
春雨的身体猛摇了一下,差点从上铺摔下来。整个床架也随之而摇了起来,她不敢再这么坐着了,只得乖乖地钻回了被窝里。
短信铃声又响了起来,春雨把手机塞在被窝里翻看短信———“现在,你的四周一团漆黑,只有头顶有一圈微暗的亮光。你伸手向前摸去,四周是冰凉的井壁,长满了光滑的苔藓。”
蜷缩在黑暗的被窝里,读着手机屏幕上亮出的这条短信,春雨觉得自己已经在井底了———同样是一个黑暗的环境,自己被包裹在狭小的空间里,只能看到一丝光亮,是井口还是手机屏幕?“我真的掉到井里了?”
春雨产生了一种近乎窒息的绝望感,双手拼命地向前抓着,竟然真的摸到了冰凉的井壁,手上一片滑溜溜的感觉,那是长年不见天日的苔藓。是的,她已经身在荒村了,在古老的进士第后院的井底,坐在一堆古代投井者的白骨之上,仰望着头顶一圈微暗的天光。
地狱的第2层(2)
她已在井底被囚禁了一百年。
正当春雨想要放声大叫时,周杰伦《东风破》的旋律忽然响了起来———那是她的手机铃声,不知是谁打来的电话。
不管是在被窝里还是古井底下,春雨还没看清来电者,便立刻接听了手机。
电话那端停顿了几秒,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我们不知道犯了什么罪,为什么要在第1层地狱里才能相见。”
春雨一下子呆住了,对方的声音实在太怪异了。她从来没听过这种声音,仿佛不是从人的嘴巴里说出来的,无论节奏还是音色都非常别扭,没有一般人说话的停顿和转折,音高几乎都完全一样,又尖又细像是电影里太监的声音。
但春雨还是让自己的疑问脱口而出:“你是谁?是清幽吗?”
电话那头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继续保持着刚才的语速说:“我是典妻,一个被扔到井里而死去的女子。”
典妻?一个被扔到井里而死去的女子?难道自己在与井底的幽灵对话?春雨知道什么是典妻———这是旧中国农村古老的风俗,穷人把自己妻子高价“租”给有钱人家做妾,“租期”结束后再还给原来的丈夫。
三十年代著名小说《为奴隶的母亲》就是以典妻风俗作为题材。
不待春雨回答,电话那头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本来有丈夫和儿子,但因家中贫困,被典到有钱的欧阳家,租期三年,为欧阳老爷延续香火。一年后,我为老爷生下一子,便想回到原来的家里。但老爷不准我出门,终日将我锁在后院。终于有一天,我逃出了欧阳家,但很快便被他们抓回。女子私逃出门,在荒村罪不可恕,按旧法施以沉井,他们便将我推到了后院的古井之中。”
紧接着,手机里传来“扑通”的一声,似乎真有什么东西落到了井里,井水飞溅到四周潮湿的井壁上,然后便是永远的黑暗……
刚才那段叙述是那样平静,在这诡异古怪的声音里,春雨仿佛看见了那个冤魂———她穿着民国初年宽大的衣袍,脑后挽着个大大的发髻,她应该还很年轻,面容美丽而苍白,坐在一口黑暗的井底,面对春雨讲述着自己悲惨的一生。
她就是典妻,一个死于民国初年的女子,她一直都在井底仰望天空,眼里带着永远都难以磨灭的怨恨。现在,她从荒村的古井底下给春雨打来了电话———不,她就与春雨面对面地坐着,缓缓地伸出那只苍白的手,抚摸着春雨恐惧的脸庞。
此时此刻,春雨感到典妻已抓住了自己的脚,拖着她不断地往下沉去,在黑暗的井底还有着更深的洞穴,这里便是地狱的第1层。
身体渐渐地陷入了泥水中,一切都将在黑暗中沉睡,春雨感到意识越来越模糊了———“不!”
她突然大叫了一声,双脚拼命地踹起来,直到把裹在身上的被子踢翻了。终于,春雨摆脱了厚厚的被窝,支身从床上坐了起来,那盏床头灯依然亮着,照着她惨白的脸。就像刚从井底爬上来一样,春雨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还在不停地向外呛水。
喘了好一阵子,她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机,刚才已经停止通话了,而且还进来了一条新的短信。
春雨颤抖着拿起手机,阅读这最后一条短信———“你已通过地狱的第1层,进入地狱的第2层。”
看着这条短信,春雨有些茫然了,难道刚才就算是地狱的第1层吗?随后,她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起来就像是打电脑游戏过关一样,刚才只过了第一关,紧接着还要过第二关了。
如果她刚才选择的不是“荒村进士第”,而是“德古拉城堡”或者“兰若寺”,那么应该就是完全不同的经历了。她也不会接到典妻打来的电话,而是与经典女鬼聂小倩通话吧?想到这里,春雨不禁又苦笑了一下。当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后,春雨才发现刚才最后一条短信,发件人并不是清幽,而是一个特殊的短信号码———741111春雨觉得有些奇怪,立刻再去看一看前面收到的短信,却没有在手机里留下记录,只剩下刚才这最后一条了。
又静静地呆坐了一会儿,再也没有收到新的短信了,春雨总算长舒了一口气。
一阵寒意侵入了寝室,让只穿着内衣的她哆嗦了几下,连忙又钻回到了被窝里。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了,春雨再也经不起折腾了,她关掉床头灯,闭上了眼睛。
什么地狱的第几层,快点全部忘掉吧———春雨在心里嘱咐着自己,终于困倦地睡着了。
女生寝室恢复了寂静,窗外继续呼啸着寒风,不知有多少亡灵在暗夜中独行……
或许是昨夜折腾得太晚了,春雨直到早上八点才醒来。
揉着眼睛走下床铺,她希望昨夜的一切都只是场梦。然而,她又不敢再看一眼自己的手机,生怕再看到那些短信。
许文雅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寝室,正傻傻地坐在对面下铺,聚精会神地玩着手机短信,她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看起来更像个玩具娃娃了。春雨看着许文雅那副样子,心里忽然有了些担心,便试探着问道:“昨天半夜,你到哪里去了?”
许文雅缓缓抬起头来,似乎对春雨打断她发短信很是不满,嘴里嘟囔道:“没看我正忙着吗?我半夜去哪里关你什么事?”“我是怕你出事。”“喂,不要触我霉头噢。”许文雅瞪了春雨一眼,但她说话的声音却似乎很虚,说完便继续低头发起了短信。
地狱的第2层(3)
实在无话可说了,春雨摇摇头跑出了寝室。
今天是周六,虽然并没有课,但她最近正在准备明年的毕业论文。
原本准备今天出去做调查的,但这些天实在没有心情出去。
春雨拟定的论文题目是《手机短信与人类沟通》。
或许是受到了身边“拇指一族”们的影响,她从去年就开始思考这个题目了。而且这样的题目比较新颖,似乎还没有其他人写过,老师看了也会觉得耳目一新。她已为此酝酿了整整一年,查阅了大量有关人类沟通历史的书籍,甚至还准备去经营短信服务的公司实习。
这几天,她已经尝试完成了论文的开头———“人类相互间沟通的历史,按照使用工具和载体来划分,大致可以分为五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原始人用肢体语言来沟通的身体时代;第二阶段是部落民用真正的语言来沟通的嘴巴时代;第三阶段是古人用书写文字来沟通的手写时代;第四阶段是现代人用键盘来沟通的十指时代;第五阶段就是当代人用手机短信来沟通的拇指时代。”
虽然在论文里这么写,但春雨自己也不清楚,短信是否能改变人类的生活方式?但她相信有一点是永远都不会变的,那就是人与人之间微妙的情感。但是,经过了这几天的离奇事件,春雨就再也静不下心来写论文了。想想要一个人窝在寝室里,闻着清幽遗留下来的气味,就感到心里难以抑制地酸涩。
春雨想到了两个字———地狱。
想起昨天半夜里的短信,再想想这些天的心情,她觉得自己已经在地狱里了。
地狱?
你知道地狱的第19层是什么?
对,清幽在那天半夜里转圈,最后也问出了这个问题。昨天半夜,春雨收到死去的清幽发来的短信,同样也是这句话。“难道清幽的死,真的和地狱有关?”
春雨无能为力地耸了耸肩膀。但她仍然想知道,地狱究竟是什么?
也许在学校的图书馆里能找到答案。
对,就这么决定了,现在是下午五点,离图书馆关门只剩下一个小时了,春雨撒丫子就跑出去了。
冬季的天色早早暗了下来,春雨低着头穿过树丛,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学校图书馆里。
这所大学的图书馆建于五十年代,是那种看起来坚固无比的苏联式房子。但许多年都没有整修了,图书馆的里面显得破旧不堪,室内的采光也明显不足,即便把所有的电灯都打开,看起来还是有点阴森恐怖。平时图书馆里的人还是挺多的,但今天可能因为天气太冷了,偌大的阅览室里没有多少人气,在阴暗的光线下显得特别空旷,只有三三两两的学生或看书或睡觉。走在如此寂静清冷的地方,春雨只能屏着呼吸走路,尽量不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就像个飘浮的女鬼似的。这种环境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十九世纪欧洲的图书馆,或者是讲述大学城内残忍故事的法国电影《暗流》。
春雨小心翼翼地穿过阅览室,来到后面一排排巨大的书架间,她要查的书属于社会科学,在所有书架的最后几排里。学校图书馆总共有四十排书架,大概藏了十万多本书。走过开头的几排书架,还能见到有男女在里面窃窃私语卿卿我我,春雨心想他们可真会找地方啊。
当她走到最后几排书架,已经见不到任何人影了,只剩下一排排经年累月都没人动过的书,静静地散发着书页变质的气味。
看着这些几乎被人们遗忘了的书,春雨忽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它们就像是无人认领的尸体,而书架就是它们的棺材。现在,她要做的就是把棺材打开,挖出里面的尸体,像破案的法医那样将它们解剖,看一看究竟还有没有侦破案件的线索。
她后退了一步,视线在书架上下搜索起来。在这么多社会科学的书里,要找到一本关于地狱的书,简直就是大海捞针了。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还会有谁在这个时候来呢?
脚步声在前排的书架间徘徊着,虽然离她越来越近,声音却越来越轻了。就好像一阵奇特的风,在远处声音很响,到了眼前却又无影无踪。春雨竖起了耳朵仔细听着,还把眼前的书脊都拨开一条小缝,向书架的背后看去,却没发现什么动静,那脚步声好像在空气中消失了,或许本来就不存在,只是她自己的幻听?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落到了书架上最高一排,书脊上似乎印着“地狱”的书名。
看到这两个字,心跳就莫名其妙地加快了,春雨赶忙伸手去够那本书。但最高一排的书架,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实在太高了,尽管她吃力地踮着脚尖,还是怎么也够不着那本书。
突然,她看见了一只男人的手———就在这个瞬间,当春雨掂着脚尖去够书架上最高的书,却意外地发现了这么一双漂亮的手———她还从没见过男人的手有这么好看的,肤色白得就像冬天的雪一样,手背上的青筋就像雪野上流淌的暗河,修长有力的手指微微弯曲,轻轻取下了那本最高的书。
然后,春雨的视线随着那只手而移动,直到看清了那个男人的脸。
他不是幻影。
春雨傻傻地看着他的脸庞,心突然乱跳起来,不由自主低下了头。
使她如此羞涩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见到了一个非常漂亮的男人。这个男人穿着一件长及膝的黑色风衣,黑色的裤子和皮鞋,再加上黑亮的头发,浑身上下都被黑色包裹着,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地狱的第2层(4)
他的脸庞看上去比较成熟,不像是乳臭未*大学生,起码应该已读到了研究生吧。
最具有*伤力的是他的眼睛。
这是一双能吸引任何女生的眼睛,黑色的眼球和瞳孔显得深不可测。春雨从没有见过一个男人能有如此诱人的眼睛,或许这就是古书上所说的重瞳?
他终于说话了:“你要看这本书吗?”
春雨依然低着头,像头受惊的绵羊似的,茫然地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为何要摇头,刚才自己明明要拿这本书的,但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竟有些望而却步了。
那个男人微笑了一下,举着那本书说:“刚才我看到你要拿这本书,却又够不着,才帮你拿下来的。”
或许是太紧张了,春雨说话居然有些结巴了:“对……对不起……
我现在不要了。”“没关系。”他耸了耸肩膀,拿起书的封面看了看,然后念出了书名———“《人类早期文明的地狱传说》,希斯·布朗著———怎么这么巧!
我也正在找这本书呢。”
看来就好像“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似乎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摇摇头笑了起来:“我找这本书找得好辛苦啊,原本以为已经被人借丢了,没想到却被你找到了。”
春雨发现他笑起来特别帅,嘴角还露出了一个小小的酒窝。
他又很有礼貌地点了点头说:“谢谢。”
看着他捧着书本走出去,风衣的下摆随着脚步而飘起,春雨只能傻傻地站着,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低下头,深呼吸,再深呼吸,停顿了好几秒之后,春雨终于勇敢地跑了出去。
寂静的图书馆里响起了她清脆的脚步声,在这古老的房子里发出某种奇特的回声。春雨跑到了阅览室里,看到刚才那个男子已经走到服务台前,好像正在办理借书手续了。“等一等。”
春雨忍不住叫了一声,看到周围几个学生抬起头来,她只能抱歉地笑了一下。
他非常敏感地回过头来,看到春雨后浅浅一笑,压低了声音说:“这里可不能大声的。有什么事吗?”
看着他的眼睛,春雨又有些紧张了,只是指了指他手里的书。
对方立刻就明白了:“是这本书吗?你也想要借它?”“是的,我现在非常需要这本书,能不能先借给我看呢?”“嗯———”他看了看手里的书,有些舍不得地说,“希斯·布朗是美国著名的人类学家,他的这本书对我来说也很重要。不过,既然是你先找到了这本书,自然也应该是你优先借走。”
他缓缓地把这本书交到了春雨手里。
春雨接过这本书,又低下了头:“非常感谢。你是哪个系的?看完后我会把书给你看的。”
他微微笑了笑说:“到美术系找高玄就可以了。”“高玄?”“高山的高,玄妙的玄。”
高深而玄妙?春雨心想这名字真有意思。
高玄微微笑了笑说:“你今天让我空手而归了。”
这时图书馆就快关门了,阅览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管理员已经开始催他们走了。
春雨很快办理了借书手续,抱着这本好不容易得来的书,小跑着出了图书馆。
六点钟的天色差不多已全黑了,春雨抬头看着暗云下的冬夜,再回头看看阴森的图书馆,想到里面那几十排棺材般的书架,在黑夜里静静地沉睡,如果有谁以此为题材拍部恐怖片,一定会特别吓人吧。
高玄走到了她的身边,看着她的眼睛说:“有没有深夜在这个图书馆看书的经历?那是非常有意思的。”
春雨做了个鬼脸说:“我可不敢。对不起,天已经黑了,我要回寝室去了。”说完,她飞快地跑了出去,长发飘飘,却不敢回头看一眼。
高玄看着她消失在黑夜中,嘴角露出了小小的酒窝。
去了一趟图书馆,却让春雨的心跳加快了许多。
当她心神不定地在食堂吃完晚餐,再回到自己的寝室里,发现南小琴也回来了,而许文雅则一个人坐在窗前发呆。
春雨感到自己很困,实在没有力气和她们说话,便坐到寝室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起了那本得来不易的书:《人类早期文明的地狱传说》。其实她从没听说过什么希斯·布朗,但在经历荒村那件事之前,她对古代文明和神秘事件还是挺感兴趣的。虽说这些并不是女孩子喜欢的领域,可春雨从小就是卫斯理迷,看倪匡的小说多了,脑子里就装满了许多异想天开的念头。
不过,对她来说这本《人类早期文明的地狱传说》实在是太深奥了,随便翻几页就读不下去了,恐怕只有学哲学专业的人才能看懂。书中把人类各早期文明的地狱传说作为重点,但大部分都是欧洲和印度的传说,每一页都引经据典,排满了各种学术词语,似乎更像是考古学报告。总之,这种书绝不是写给女孩子看的。
正当春雨硬着头皮要看下去时,突然耳边传来了一声怪叫,把她吓得汗毛都竖了起来。
发出叫声的是许文雅,她小小的身体蜷缩在窗边,像是见到了鬼似的。南小琴立刻扶住了她,问她发生了什么。春雨也提心吊胆地走到窗前,抬眼向外边看了看,除了黑暗中几棵大树外,并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
地狱的第2层(5)
许文雅的脸苍白得吓人,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了下来,她连滚带爬地回到了床上,紧紧抓着南小琴的手说:“猴子———猴子!”“你说什么?”
南小琴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一个劲拍着许文雅的后背。
猴子?春雨立刻想起了一部有名的日本恐怖片。
许文雅抱着自己的双肩,惊魂未定地说:“我看见……我看见窗外有一只……猴子……它在向我笑。”“你看见窗外有一只猴子?”南小琴把她的话连了起来,“你看见窗外有一只猴子在对你笑?”
许文雅连连点头,还把手指向了窗户。
这时春雨打开了窗户,外面的寒风立刻吹了进来,她掩着嘴巴向外张望了一下,黑暗里什么都看不清楚。“大学校园里怎么会有猴子呢?何况现在那么冷的天,半夜里跑出个猴子来,不被冻死才怪呢。”南小琴理了理许文雅纷乱的头发,低声说,“你是不是产生幻觉了?”“不,绝对不是幻觉!我真的看见一只猴子了,就挂在窗户外边的树上!”许文雅的口气是那样认真,实在不像是瞎说的样子。
但春雨摇摇头了,把窗户关上了。她知道窗外那棵树连叶子都掉光了,更别提什么会笑的猴子。南小琴不断安慰着许文雅,让她早早地睡下,不要再想什么猴子的事了。
又是早早就熄了灯,三个女生各自怀着心事睡下了。黑暗的寝室气氛凝重,就像个大棺材似的。
春雨依然睡在上铺,闭着眼睛蒙在被窝里,脑子里却想起了今天在图书馆的事。
怎么会想到这个?她暗暗责骂了自己一声,然后努力调节心跳和呼吸,要让自己快点睡着。然而,她的短信铃声又在此时响了起来。
她赶紧把手机拿进被窝,将短信铃声的音量调到最低,只有放在身边才能听到。被窝里只剩下一小块蓝色的手机背景灯光,映出了短信发件人的号码———741111又是这个号码?春雨的心里一颤,她又注意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正好是午夜十二点整。果然,短信的内容被她猜到了———“你已进入地狱的第2层,离开荒村进士第的后院,将选择1:大厅;2:小楼;3:地宫”。
对了,春雨想起昨天半夜里,她在短信中进入荒村进士第的后院,结果被推到了井底,倾听了典妻的悲惨故事。
现在她下意识地选择了“小楼”,编辑短信“2”回复了过去。
在黑暗的被窝里等待了几秒钟后,春雨收到了第二条短信———“你走上荒村进士第的小楼,发现有个房间亮着幽光,你舔破了窗户纸向里偷看,房里点着一支蜡烛,在一张古老的梳妆台边上,坐着一个白衣女子。”
春雨傻傻地看着这条短信,这黑暗被窝里的手机背光,像极了古老房间里的幽暗烛火。
紧接着又收到了一条短信———“你看到她对着镜子缓缓梳头,右手拿着木梳,左手抚着头发,三千青丝如黑色瀑布般垂下。现在她回过头来,直直盯着你的眼睛,目露凶光……”
瞬间,春雨感到眼前出现了那双眼睛,从古老的房间里盯着她,幽暗的烛火照耀着那双神秘的瞳孔,似乎想要对她说什么。正当春雨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忽然觉得床架一晃,就像清幽又爬到了下铺似的,难道她已经回来了?就在此时,新的短信又进来了———“你很恐惧,但你没有逃跑,反而推开了房门,却发现屋里什么人都没有,只有蜡烛还点着,照亮了一张四扇朱漆屏风,屏风上画着四幅画。”那可怕的记忆又出现了,春雨摇了摇头,却怎么也无法遗忘掉。
而下一条短信则接踵而来———“但你还是看到了刚才的白衣女子,她就在屏风的画里,她的名字叫胭脂。”当春雨的脑子几乎要爆炸时,周杰伦的《东风破》忽然响了起来———她的手机通话铃声。
差不多在铃声响起的同时,春雨就接听了手机,但电话那端却发出一阵奇怪的喘息声,深呼吸了好久就是不说话。春雨缩在被窝里尽量压低声音:“喂,请说话啊?你是谁?”
又等待了几秒钟,对方终于回答了———“你好,小枝。奴家名为胭脂。”“小枝?”
春雨又被震住了,一开始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后来才想起“小枝”
是自己昨晚输入的昵称。电话那端女声的腔调依然非常古怪,她就是屏风里的女人吗?与昨天半夜的典妻相比,胭脂又多了几分古典气息,真的宛如几百年前的古人。“你听到过深夜里的笛声吗?”“不,请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你要告诉我的故事是什么。”
手机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又冒出了刚才的声音———“小枝,你最好的朋友死了,对吗?”
听到这里,春雨心里又是一阵发抖:“你怎么知道的?”“我当然知道,你的朋友叫清幽。”
说话的腔调极为怪异,不像是从人的嘴巴里说出来的。被窝里的春雨已是又惊又怕,但还是大胆地问:“你知道清幽?她为什么会死?求求你告诉我。”
电话那端停顿了片刻,忽然吐出了一句不男不女,宛如泰国人妖般的声音———“拔……舌……”
刹那间,春雨感到自己的嘴里一阵发涩,刚想要发声说话,牙齿居然咬到了舌尖上,让她疼得差点惨叫了起来。手机依然贴着她的耳朵,传来冷冷的话音———“现在你知道清幽的痛苦了吧。”
地狱的第2层(6)
霎时,春雨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自己只是轻轻咬了一下舌头,已经疼得不行了,清幽居然活生生地把自己舌头咬断,那该承受多大的痛苦啊?
等到春雨明白这句话的时候,对方却已经结束了通话。
这时她才注意到刚才的电话号码,依然是:741111当舌头上的痛苦渐渐释放出来,春雨
的脑子也清醒了许多———躲在电波那头的人究竟是谁?难道真是“典妻”或屏风里的“胭脂”吗?
春雨想到这里时,短信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这是今夜最后一条短信———“你已通过地狱的第2层,进入了地狱的第3层。”
地狱的第3层(1)
子夜十二点半。
春雨在收到最后一条短信后,手机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舌尖依然疼得厉害,她强忍着把头探出了被窝,寝室里漆黑一片,看不清对面的南小琴和许文雅。只希望刚才被窝里的手机通话,没有把她们给吵醒。
春雨把手机放在头边,贪婪地深呼吸了几下:刚才躲在被窝里看手机,差点没把自己给闷死。她许久才让自己平静下来,虽然舌尖还是隐隐作痛,但总算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但春雨的睡眠只持续了几小时,大约在凌晨三四点钟的时候,她又悠悠地醒了过来,只觉得有些尿急,小腹胀得难受。好不容易才睁开眼睛,窗外依然是黑漆漆的,平时她很少半夜起床上厕所的,所以又硬憋了好一会儿,直到实在忍不住了,才小心翼翼地爬下了床铺。
这时大约是凌晨四点,正是黎明前最后的暗夜,春雨没有注意对面的床铺,披上外衣静悄悄地走了出去。
女生宿舍楼的走廊正对着一排大树,到了夏天浓阴会伸进窗户来,冬天则会在墙上投射出奇怪的树影。春雨抱着自己的肩膀,看着走廊窗外的微光,那些大树都是光秃秃的,枯枝的影子映着她的脸,宛如戴上了一张面具。在冬夜凌晨的寒风中,她就像逃避猎人的小野兽似的,一路小跑着穿过走廊,闪进了最里层的厕所。
女生厕所里永远充满了滴水声,春雨对此实在是太熟悉了,但在半夜里听到这种声音,很容易会产生各种恐怖的联想。
厕所里的灯也从来没亮过,春雨只能听着滴滴嗒嗒的流水声,小心翼翼地摸了进去。这栋楼已经很多年没翻修过了,厕所也是中国特色的“蹲式”,但用木板隔成了一个个小间。
等春雨从小间里出来时,忽然听到身后的木板门里有某种动静,她的心立刻就提了起来,脑子里浮现出日片《鬼娃娃花子》在厕所里遇鬼的那一幕。
过去春雨常听学姐们说,这间女生厕所会闹鬼,这栋楼里许多女生宁愿憋整整一夜,都不敢在半夜里上厕所。也许是经历了太多的恐惧,春雨此刻变得大胆了许多,她静静地站在那扇木板门前,侧耳倾听着里面的声音———除了永无休止的滴水声外,似乎真的有某种喘息声,现在她可以确定,这扇门里藏着某个活物。
突然,木板门里响起了一阵短信铃声。
春雨立刻大着胆子拉开了门,在微弱的手机背光的照射下,果然有一个影子蜷缩在里面。“谁?”
虽然春雨的声音都有些变形了,但那个影子还是回答说:“是我。”
一个细嫩的小女生的声音,春雨立刻就听了出来:“你是许文雅吗?”“对。”
许文雅几乎是哭着说话的,她缓缓地从厕所小间里站了起来,她那小孩子般的体形,真像传说中蛰伏于厕所的鬼娃娃花子。春雨将她扶出了小间,看着她手里的手机说:“深更半夜的,你躲在厕所里干什么?”
手机背光总算照到了许文雅的脸上,她一脸惊恐地张望着四周的黑暗,嘴里喃喃地说:“猴子,猴子。”
看着她这副样子,春雨也吓了一跳:“猴子?你又看到猴子了?”“猴子就在你后面。”
猴子在我背后?这句话立刻让春雨的后背冒出了冷汗,赶紧回过头看了看,却是一团漆黑,什么都看不清。春雨摇了摇头,抓住许文雅的肩膀说:“这里怎么会有猴子呢?你到底怎么了?”
这时许文雅似乎清醒了一些,她抽泣着说:“对不起,我只是害怕在半夜里收发短信,会把你们给吵醒,所以只能躲到厕所间里来。”“你真是疯了!在大冬天的半夜里,跑到厕所来收发短信?”说到这里春雨就停住了,她没有说出传说厕所里闹鬼的后半句话。“春雨,求求你,请不要告诉别人。”
伴随着令人恐惧的滴水声,春雨沉默了片刻后说道:“你在厕所里躲了多久?”
“大概从十一点钟起吧。”“天哪,你已经躲在厕所四五个钟头了!就是收发短信吗?”春雨说话时牙齿都在发抖,她想到子夜时分自己也在收发短信,而那时许文雅正好躲在厕所里。
许文雅总算点了点头说:“是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反正什么?”
但许文雅不再说下去了,从春雨手中挣脱了出来,立刻冲出厕所,瞬间不见了踪影。
春雨也紧跟在后面,穿过凌晨时分的走廊。然而,当她经过隔壁寝室门口时,发现这间寝室的房门是敞开着的。春雨觉得很奇怪,在这么冷的夜晚,房门大开着既容易着凉,也非常不安全。
于是,她好奇地把目光投向了门里———在这间寝室的一角,还亮着一盏床头灯,微暗的光线如鬼火般,照射着房间中央一个长长的人影。
那个人影似乎在缓缓摇晃着,在亮着暗光的寝室里,呈现出奇特的青色反光。但更让春雨吃惊的是,那个人影的双脚好像是离地的,距离地面大概有一米的距离,整个人就好像飘浮在半空中似的。
看着这幅怪异的景象,春雨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怔怔地走进了这间寝室。终于,春雨看清了那个人影。
那是一个漂亮的女生,她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色睡裙,整个身体悬挂在寝室中央的半空中。在微暗的床头灯光下,可以依稀分辨出她的脖子上,缠绕着一根长长的丝带,而丝带上端则挂在吊扇的悬杆上,地上还倒着一把椅子。
地狱的第3层(2)
吊死鬼!
这个女生上吊了!春雨完全被惊呆了,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美丽的女生被吊在电风扇底下,白色的睡裙如幽灵般摇摆着,一阵冷风吹进亮着微光的寝室,裙摆缓缓地飘荡,宛如另一个虚无的世界。春雨终于认出了上吊女生的脸,这张熟悉的脸庞被微光覆盖着,表情又像哭又像笑。只是她的双眼瞪得大大的,似乎要从眼眶里跳出来———她看到了什
么?
第二个女生死了。
在寝室里上吊自*的女生叫素兰,跟春雨她们是同一个专业的,再加上又是贴隔壁的寝室,所以平时她们非常熟悉。当春雨发现她的时候,素兰已经彻底断气了。春雨立刻报告了学校,但老师还是非常怀疑她的话,等真的看见素兰吊在电风扇底下,老师也差点被吓昏过去。
确认素兰死亡以后,学校没敢乱动现场,依然保持着她上吊的姿势,并立刻通知了警方。警察在天亮前赶到了现场,许多女生都被惊动了,钻出寝室来看热闹,但都被老师们拦了回去。南小琴和许文雅也很快听说了这件事。特别是许文雅,想起昨天凌晨自己还躲在厕所里,而在同一时间段,隔壁寝室居然有人上吊自*,还是自己非常熟悉的人,心里禁不住发慌了。
至于自*现场的寝室,当晚只有素兰一名女生,其他三名女生直到清晨才回来。她们自然都被老师狠狠骂了一顿,她们说自己昨晚八点就出去了,当时素兰坐在寝室里玩短信,看起来并无任何异常。
当警方进入寝室的时候,素兰依然吊在电风扇底下,白色的衣裙飘飘,凸出的眼球盯着每一个进来的人。
经过对现场初步的勘察,可以判定素兰确实是上吊自*,排除了任何他*的可能性。
春雨也又一次摆脱了怀疑。
短短数天之内,学校里两个女生死于非命,而每次都是被春雨第一个发现,难道天底下竟有那么巧的事情?她实在没有理由不被人怀疑。
被确定为自*的素兰,终于被从电风扇上解下来,盖上白布抬出了女生宿舍楼。这时警戒总算解除了,女生们都从寝室里跑了出来,春雨也来到走廊上。但她发现大家都用恐惧的目光盯着她,想必春雨又一次发现死人的消息,已传遍所有女生的耳朵。
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春雨只能低着头走到隔壁寝室门口。她发现房门依然开着,但没有一个人敢进去,在这间刚刚死了人的寝室里,有一个男人背朝门站着。
忽然,那男人回过头来,看到了春雨的眼睛。
这个男人的年纪不会超过二十九岁,长着一张表情冷峻的脸庞,还有一双锐利深邃的眼睛———春雨认识这个男人。
他就是叶萧。
如果你读过《荒村公寓》,一定会记住里面那位叶萧警官。在春雨被送进精神病院的那段时间,叶萧曾经多次去看过她。这个奇迹般地恢复健康的女大学生,曾经给叶萧留下过深刻的印象。
叶萧也立刻认出了她:“春雨?你怎么在这儿?”
春雨不敢走进去,倚在门口紧张地说:“我……我就在隔壁寝室。”
显然,叶萧对于巧遇春雨感到很意外,但他马上就恢复了平静:“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脸色那么苍白。”“也许……也许是因为我……第一个发现了素兰出事。”“你?是你第一个发现了死者?”叶萧自己也摇了摇头,原来世界真是太小了,“原来凌晨经过走廊的那个女生就是你啊,你一定被吓坏了吧。”春雨点了点头,指了指寝室里面说:“你发现了什么?”“现场勘察已经结束了,确认死者是上吊自*,我想我已经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了。不过,我在地板上发现了死者的手机,屏幕上显示有一条未读短信,我看了看那条短信。内容非常奇怪,是一个英文词组———。”
?
瞬间,这个英文词组如电流般贯穿了春雨的全身,眼前立刻浮现起了清幽出事的那晚,她在清幽的手机上看到的那条短信,同样也是“”。
难道说素兰的死,与清幽的死存在某种联系?一个是上吊自*,一个是嚼舌自*,死亡时间都是在凌晨时分,死后都收到了这么一条神秘的短信。所有这些事情都不是孤立的———春雨的心跳立刻加快了,她立刻联想到了一种更危险的可能性。
叶萧敏锐的眼睛立刻发现她内心的变化,他走到春雨跟前说:“你有什么心事?”
他的眼睛总能使人产生一种安全感,但春雨在犹豫了片刻后,却做出了另一个决定。她摇了摇头说:“不,我只是有些害怕。”
但这骗不过叶萧的眼睛,叶萧已经一目了然了,她还隐瞒着一些重要的事情。但叶萧很聪明地转移了话题:“已经半年过去了,现在你一切还好吧?”“我———”春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难道该说“我现在的精神快崩溃了,快点送我去精神病院检查吗?”“但愿你一切都好,如果发生什么事,请立刻打我手机,我会尽全力帮助你的。”
叶萧微微一笑,目光却像利剑一样指着春雨,仿佛她的身体里藏着某个鬼魂。
在叶萧警官离开学校以后,整整一天都没人和春雨说话。她一个人孤单地坐在寝室里,心乱如麻地思考着这几天的事,论文根本就没法再写下去了。
地狱的第3层(3)
晚上,许文雅一个人回到寝室。南小琴不在。她可能被隔壁寝室发生的自*吓坏了,住回自己家里去了。而隔壁寝室连一个人影都没了,三个女生不敢睡在死过人的房间里,也都纷纷编造理由逃回了家。
白天,整栋女生宿舍楼都在议论,但谁都想不出素兰为什么要自*。她平时的性格很开朗,无论学习还是家庭都挺正常的。又有人猜测她是因为谈恋爱才自*的,但学校坚决否认
这种为情而死的说法。
最让这些女生们害怕的是,短短数天之内,已有两个人离奇地死亡了,明天是否还有第三个呢?
而她们中最感到恐惧的人是许文雅。
此刻,窗外的寒风继续呼啸,许文雅蜷缩在寝室里发愣,双眼呆滞地望着前方,就好像精神病人似的。春雨已经冷静了许多,她坐到许文雅身边安慰着她。但许文雅的耳朵仿佛聋了,任凭春雨说什么都没反应。忽然,许文雅的目光似乎恢复了正常,她冷冷地看着春雨的眼睛,吐出两个字:“猴子。”
又是猴子?春雨有些无奈地说:“你能不能说点别的?”“春雨,你是不是以为我疯了?”不等春雨回答,许文雅就抓住了她的手,轻声地说:“不,我没有疯,我只是非常害怕。”“你别害怕,我是你的室友,会陪伴你一起度过恐惧的。”
许文雅抓着她的那只手更加用力了,真不知道她小小的身体里,哪来那么足的力气。这时,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就像防备有人偷听似的,轻声地说:“我跟你说一个故事吧。”
如果说故事能让许文雅放松心情,春雨觉得也不错:“你说吧,我仔细地听着呢。”
许文雅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已酝酿了很久:“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在我大一那年的暑假,我和几个高中同学一起去黄山旅游。那里确实是个好地方,我们是跟着旅行社去的,几乎把周围每个景点都玩遍了。我们住的宾馆在山里,环境非常幽静,那天从景点回来以后,我到宾馆后面的山坡下走了走。我看到地上有一个铁笼子,里面关着一只小猴子,那只小猴子看上去非常可怜,像个没断奶的小孩子似的,用一双大眼睛看着我。我发现小猴子居然流眼泪了,它双爪抱着铁笼子的栏杆,喉咙里发出可怕的悲鸣。突然,我又听到了一阵吓人的嘶叫声,原来在山坡上还有一只大猴子,它盘踞在一棵大树上,仿佛用恶狠狠的目光盯着我。”
出于女孩子特有的同情心,春雨情不自禁地说了出来:“它一定是小猴子的妈妈吧?”“当时我也是这么想的,它看到自己的孩子被关进笼子,肯定非常悲伤和愤怒。我被猴子的吼叫声吓坏了,赶紧逃回宾馆房间。当天晚上,我们旅行团吃了一顿当地的特色菜,其中有一道菜叫‘黄金大脑’。
我们每个人都吃了一小口,吃到嘴里味道怪怪的,不知道是用什么原料做的。”“黄金大脑?”春雨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立刻就猜到了几分。
许文雅满脸痛苦地说:“吃完以后我们才知道,那道叫‘黄金大脑’的菜,实际上就是猴脑———”“是那只小猴子?”
“对,一想到自己吃了那只小猴子的脑子,我立刻就呕吐了起来。
那天晚上,我差不多把胃液都要吐出来了,可还是感觉无比恶心,我想更多的还是种负罪感吧。更可怕的事情在半夜里,窗外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吼叫声,我睁开眼睛,看到窗玻璃上贴着一张毛茸茸的面孔,还有一双发红的大眼睛,和一对白森森的獠牙———原来是那只大猴子,它竟然趴到了宾馆的窗玻璃上,对我们疯狂地吼叫着。”
瞬间,春雨的脑子里也呈现出了这样一幅恐怖的画面。“那晚旅行团所有的人都吓坏了,大家决定第二天早上就离开这个地方。清晨,我们坐着旅游中巴离开宾馆,当车子穿梭在盘山公路上时,路边大树上突然出现了一只猴子,它竟然跳到了我们的车子上,趴在车窗外对着我们吼叫着。
所有人都吓得魂飞魄散,司机想要将猴子从车上甩出去,就连续打了几下方向盘,却一不小心开出了公路,整辆车都翻到了树林里———也许是我命不该绝,在千钧一发的关头,我身边的车窗玻璃被撞碎了。加上我的体形很小,才从破碎的车窗中逃出来。而其他人都被座位卡住了。当我爬到公路上求救时,那辆旅游中巴就在森林里爆炸了———那真是一场噩梦,除了我死里逃生以外,其他十三个人都死在了车里。”
“太不可思议了,居然是一只猴子造成的。”春雨想,原来动物间的母子亲情,也是与人类是相通的,而动物的复仇往往比人类更加可怕。“但我并不恨那只大猴子,因为我们吃了小猴子的脑子,犯下那么大的罪行,它才会来为自己孩子报仇的。那次事件之后,大家都说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但我却依然感到非常害怕。那只黑夜里吼叫的猴子,成为了我永远的噩梦。已经两年多过去了,我把那件事埋藏在心底,没有告诉大学里任何一个同学。”“既然如此,现在为什么要说给我听?”
许文雅露出了绝望的表情:“因为我已经别无选择了,我知道那只大猴子并没有死。所有吃过那只猴脑的人,都必须要偿命。就算我上次逃过了一劫,但它迟早都要来找我报仇的。最近这几天,我已经看到那只大猴子好几次了,它吊在窗外对着我笑,那是世界上最恐怖的笑容。”“别胡思乱想了,猴子不可能跑到校园里来的。”春雨觉得许文雅的思维又有些乱了。忽然,她想起了今天凌晨在厕所里的那一幕,“许文雅,能不能给我看一看你的手机?”“你想干什么?”许文雅立刻警觉地抓紧了自己的手机。“我发觉这几天,你也在没日没夜地发短信,是不是?”“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管不着。”她把头别了过去,不再看春雨的脸了,房间里的气氛一时有些紧张。
地狱的第3层(4)
春雨只是轻叹了一声,实在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
此刻,窗外掠过一阵奇怪的风,一根枯枝断落到了窗玻璃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晚不到十一点就熄灯了。
春雨没有缩在被窝里,而是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不知道对面的许文雅睡着了没有,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把这两个女生折磨得心惊胆战。
越是如此,春雨就越是不敢睡着,因为她正在等待……
子夜十二点。
短信铃声准时响起了。
果然又是那个神秘的号码———741111现在铃声已经非常轻微了,应该没有把对面的许文雅吵醒。
春雨立刻阅读了这条短信———“你已进入地狱的第3层,离开荒村进士第的小楼,将选择1:大厅;2:地宫”。
这回春雨犹豫了一下,大拇指颤抖着按下了“2”。
她选择了“地宫”。
刚回复出去不到几秒钟,第二条短信就到了———“你走入荒村进士第的一个房间,墙壁中藏着一条暗道,你提着煤油灯走入暗道之中。你在地下走了很长的路,一直来到地下迷宫的入口———”迷宫?
春雨看着这条短信愣住了,不知道自己还会“走”到哪里去。
紧接着短信铃声又响了,但让她感到意外的是,这次并不是一条短信,而是一条需要下载的程序。犹豫了一会儿,春雨还是把这条程序下载到了手机里。
很快,手机屏幕上就出现了一组动画,她平时很少玩这种手机程序的,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了。
屏幕上的动画呈现出幽暗的色泽,但效果却极为逼真,仿佛是用摄像机拍出来的。春雨试着按了几下方向键,动画果然动了起来,看起来像是在一条地道里走路,没走多远就遇到一个岔路口,只能选择其中一条路。看到这里春雨已经明白了,原来这就是迷宫的动画。通过手机的方向键操纵动画,好像自己真的走在地下迷宫似的。
春雨在动画里足足转了半个小时,其中还撞进了好几条死路。直到她按得大拇指都发酸时,动画里突然出现了一道大门,她径直向前“走”出了大门,屏幕上的动画就一下子消失了。“我走出迷宫了?”
还没等春雨明白过来,短信铃声就又响了起来。这回她还是没有想到,进来的居然是一条彩信。拇指赶紧按了几下,便接收到了一幅彩信图片,在图片下还附着一段文字:“你已经走出迷宫,你得到了一幅画作为奖励。”
春雨立刻打开了图片,在不大的手机屏幕里,渐渐显示出了一幅图画———从颜色上看应该是幅油画,但因为屏幕实在太小了,似乎更像是画的一部分。春雨看到的画里有一个金发的西洋女子,她双手反绑被吊在一棵大树上,树下燃烧着熊熊大火,火焰灼烤着她的双脚。
难道这就是地狱?
这幅画让春雨感到恶心,她紧紧地抓住床沿,退出了这幅彩信图片。她大口喘息了几下,收到了最后一条短信———“你已通过地狱的第3层,进入了地狱的第4层。”
地狱的第4层(1)
清晨七点,春雨悠悠地醒了过来。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已经很久都没睡得这么沉了。
当春雨从上铺爬下来以后,却发现对面的许文雅不见了。她摸了摸许文雅的被窝,似乎还留着几分余热。
她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来不及梳头就打开了寝室房门。外面的走廊如冰窖一样冷,清
晨的寒风直往她的内衣里吹。
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女生厕所方向传来,春雨的心也被揪了起来,立刻把头探向了那个方向。一个女生惊慌失措地从厕所跑了出来,披头散发的样子煞是可怕。当她跑到春雨的寝室门口时,被春雨一把拦住。春雨认出了这个女生,也是她们同一专业的同学。那女生看到春雨的脸后,更加恐惧地叫了起来,就像是见到了鬼似的。被别人当成扫帚星的滋味可不是好受的,春雨强忍着心里的痛苦,狠狠地抓着对方的肩膀问:“在厕所里看见了什么?”
那个女生睁大了眼睛说:“鬼……厕所里有鬼……”
难道厕所闹鬼的传说是真的?春雨的手上松了一下,那女生趁势摆脱了她,飞快地跑出了走廊。
春雨看了厕所的方向一眼,披上外套便冲了出去。
穿过冬天早晨寒冷的走廊,春雨一路跑到了厕所门口。她先在外面大叫了几声“有人吗?”,但里面没有丝毫反应,她便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厕所里似乎没有人,依然充满了永无休止的滴水声。但全部六个隔间的木门都关着,不知里面有什么东西。
春雨作了个深呼吸,让自己渐渐平静下来,然后推开了第一扇门,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然后,她依此推开了其余的几个门,里面都没有异常的情况。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扇门了。
面对着这扇斑驳失修的木板门,春雨的心跳莫名其妙地加快了,好像传说中的花子就躲在里面似的。
终于,她大着胆子伸出手,缓缓推开了最后一扇门。
门里蹲着一个长头发的女人。
春雨看不清她的脸,只看到一头乱发蓬松着,覆盖着纯白色的睡裙,就像隔壁素兰自*时穿的衣服。
如果你没有提防地推开门,乍一看到这样一个人蹲着,大概也会被吓个半死吧。
突然,那个人缓缓抬起了头来,半边脸都被乱发遮蔽着,只露出一只眼白多于眸子的眼睛———厕所恶鬼?
但春雨立刻就认出了她。那根本就不是鬼,而是活生生的许文雅。
她大叫着许文雅的名字,但没有任何作用,许文雅依然蹲在里面,冷冷地用一只眼睛看着她。春雨实在受不了了,一把将许文雅拉出来。
许文雅娇小的身形依然缩成一团,披散的长发盖住了脑袋,好像没有脸似的。厕所里的滴水声让人心烦意乱,春雨只能将许文雅扶出了厕所。几个走到厕所门口的女生,看到她们这副样子,都被吓得尖叫着逃回了寝室。春雨总算拨开了许文雅脸上的头发,露出了那张小女孩似的脸,一双惊恐的大眼睛正盯着她,似乎她身后站着什么个东西。“猴子!猴子!”许文雅终于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那声音似乎已不再属于她自己了,而是从另一个空间发出的。
在这一刹那,春雨忽然想到了半年之前,自己亲身体验的可怕一幕,难道许文雅也……
此刻,许文雅的双手拼命地挥舞着,终于挣脱了春雨的搀扶,向走廊的另一边跑了过去。春雨看着她那小小的身体,飞奔起来的样子真像个猴子。几个女生可能是被吵醒了,可刚走出寝室就被许文雅撞倒在地。春雨已经没有力气再追了,她只能靠在走廊的窗前,眼睁睁地看着许文雅跑出了女生宿舍楼,边跑边发出怪叫,把周围的女生们都吓了一大跳。当许文雅跑到前面的食堂时,正好撞上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老师。
老师立刻用粗壮的手臂揽住了她,任凭她怎么捶打都无法挣脱。这时食堂里许多学生都走了出来,像看精神病人一样看热闹。
在几个学生的帮助下,老师紧紧抓住许文雅,将她从春雨的视线里带走了。许文雅真的疯了吗?
春雨回头看了看走廊,许多女生都将头探了出来,对着她指指点点的。春雨无地自容地低下了头,但她没有回寝室,而是又奔向了厕所。
因为她想弄清楚,刚才许文雅在厕所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下子变得如此可怕?
回到充满滴水声的厕所里,春雨再次拉开了第六个隔间的门。她记得许文雅就蹲在这个位置,低着头好像在看什么东西。
果然,在水槽边的水泥蹲台上,有一只银色的西门子手机,春雨立刻就认了出来,这是许文雅的手机。
春雨拿出几张纸巾,包上那只手机捡了起来,手机屏幕上还在发光,显示有一条未读短信。
轻轻按动拇指,春雨颤抖着读出了这条短信———许文雅确实疯了。
清晨,老师们把她送到了学校医务室,但她一直都在胡言乱语,嘴里不停地叫着“猴子”。学校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把许文雅送进医院。
经过医生初步诊断,发现许文雅已经患上精神分裂症,必须住院进行治疗。老师们又一次来询问春雨了,几个人围着春雨问了一整个上午,虽然她把情况全都说了出来,但他们还是不太满意,无法解释许文雅为什么会突然发疯。甚至有人怀疑,是不是因为春雨在半年前,也曾经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所以像瘟疫一样传染给了同寝室的许文雅?
地狱的第4层(2)
当然,这种想法是非常可笑的,精神上的疾病怎么可能传染呢?不过,人类恐惧的情绪确实是可以传染的。是不是因为室友清幽的自*,而使许文雅产生了强烈的恐惧心理,进而导致了精神分裂?虽然这是最大的可能性,但许多人相信还有别的原因。这个原因就像幽灵似的隐藏在女生宿舍楼的某个角落,让这些女孩子们胆战心惊。
下午,老师们终于离开了,春雨就像刚被释放的犯人似的,趴到窗前大口呼吸,仿佛已
失去自由很久了。
许文雅此刻在医院里做什么呢?是在不停地说着“猴子”,还是沿着房间墙壁绕圈?春雨再也不想回忆起那段经历,但谁又遗忘得了呢?
是的,春雨能够理解许文雅,知道她是为什么而发疯的。但惟一的谜团是———许文雅手机上最后那条短信:“”,它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而那条短信的发件人,则是一个春雨熟悉的号码———741111春雨立刻就惊呆了,她赶紧查了查这部手机上的其他短信,却没有一条能够保存下来,只剩下这最后一条了。
现在这只手机就在许文雅的柜子里,连同她留在寝室里所有的东西,都要等待学校和她家长的处理。
春雨担心的事情,终于成为了事实。在清幽出事的那晚,春雨也在清幽的手机上,亲眼看到了同样内容的短信。而昨天叶萧警官也告诉她,在素兰上吊前留下的手机里,也有这样一条“”的短信。
=游戏结束对,正如清幽死了是“”,现在许文雅疯了也是“”,接下来还会有谁“”呢?
显然,这些神秘短信都是出自同一个号码,而在半夜带着春雨进入“地狱”漫游的,也是这个号码“741111”。如此推理下去,清幽和素兰的死,还有许文雅的发疯,都应该与这个号码存在重要的关系。
而春雨每夜都会被这个号码带入“地狱”,进行着一种类似于短信的漫游———想到这里,她禁不住浑身发抖,回头看看自己的寝室,总共四个女生,已经死了一个,现在又疯了一个,某种可怕的气息真的像瘟疫一样,弥漫于这里的每一个角落。
她猛然瞥见自己床头的一本书,就是她从图书馆借来的《人类早期文明的地狱传说》。
这两天来的可怕经历,使她没有丝毫的心情看这本书,现在她又随手翻了几页,实在是一点都看不下去了。春雨想到了她的承诺,还有一个人等着看这本书呢,既然自己没法看,那就快点给人家看吧。
春雨当然不会忘记那个人———到美术系找高玄。
于是,她尽量让自己忘掉上午的不快,捧着那本书跑出了寝室。
这所大学总共有上万名学生,几十个系,整个校园大得像个迷宫。
至于美术系,春雨还从来没有去过。她在路上问了好几个人,花了半个多小时,才找到了位于学校另外一头的美术系。
美术系大楼看上去非常气派,建筑材料和设计都是后现代风格的,门前摆着许多现代雕塑,进出的都是些颇具艺术家气质的俊男靓女。如此相形之下,春雨她们系实在是太寒酸了。
这时春雨有些后悔了,自己真应该穿一件最好的衣服出来,也能配得上这里的档次。她低着头走进大楼,迎面正好是一个画展的广告。原来这里正在举办一个学生画展,免费向大学生开放。
这栋大楼设计得过于前卫了,以至春雨找不到其他的路,似乎只有通过画展的大厅,才能走到里面去。
春雨小时候挺喜欢画画的,中学时候受到漫画的影响,特别喜欢画卡通女孩。读了大学以后,忽然觉得自己实在太幼稚,就再也没碰过动漫了。至于美术系里所谓的“高雅艺术”,她只有敬而远之的份了。
春雨缓缓走进大厅,两边墙上挂了许多画,分别有柔和的灯光打在上面,下面还有文字简介。看起来这个画展还是挺正规的。
只是她实在看不懂那些画,大部分画的内容过于抽象了,纯粹是无意义的色彩堆积,似乎只有看不懂才是艺术的同义词。
今天的画展特别冷清,可能前几天大家都已经来过了,大厅里总共也没几个人,春雨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她没心思看下去了,一直走到大厅的最后,视线里忽然掠过了什么东西。于是,春雨缓缓把头转向了一边,看到墙上挂着的那幅画———这是幅大约一米见方的油画,画面上部画着黑色的云朵,云下是暗色的山峦,山峰如刀削般耸峙着,山坡上似乎还覆盖着浓密的黑色森林,一副欧洲中世纪寒冷森林的景象。画面中部是十几棵干枯的大树,没有一片叶子的枝桠,奇形怪状地扭曲着伸向天空,每棵树上都吊着好几个人,全都是欧洲人的体形和外貌,大部分人几乎都没有穿衣服,体现了欧洲人体美术的传统。在树下燃烧着熊熊烈火,每个吊在树上的人,都痛苦无比地忍受着火焰烧烤,有的人脚已经被烧掉了,还有的人身体被烧成了枯骨。
就在这幅画的右下角,春雨看到一个西洋女子被吊在树上,双手反绑,金发披散,烈火正烧着她的脚底板———就是这幅画!
春雨立刻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了昨天半夜里收到的那幅彩信图片。然后,她再仔细对照了一下墙壁上的画。没错,彩信里的那幅画,就是眼前这幅画的右下角局部,一模一样,应该是用相机拍出来的。
地狱的第4层(3)
昨晚收到的这幅彩信,是作为她通过地下迷宫的“奖励”,为什么要选取这幅画的局部呢?
这个意外的发现,让她的心跳骤然加快了。
春雨又仔细地看了看墙上的画,无论颜色还是轮廓,都呈现出一种阴森的气息。在幽暗
的油画光线下,每个人物都在遭受痛苦,给观众以强烈的视觉冲击力,至少春雨在瞬间就被震惊了。
整个画展大厅更加寂静了,周围似乎也没有其他人,春雨悄悄地吁出了一口气,然后小心地走到画幅的跟前。
在画框的下面还有一段文字简介———《地狱的第3层》(意)马佐里尼 临摹:高玄瞬间,春雨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幅画的名字居然叫《地狱的第3层》,而昨夜她刚在短信里通过了“地狱的第3层”。怪不得要把这幅画的局部,作为给她的“奖励”了。“(意)马佐里尼”应该就是作者了,不过春雨从没听说过这个画家。
但更让她感到意外的,是后面打出的“临摹:高玄”几个字。她今天来美术系找的那个人,不就是叫高玄吗?
难道眼前这幅油画,真是在图书馆里认识的那个男子临摹的吗?说不清是惊讶还是兴奋,春雨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生怕发出声音来打破了这里静谧的气氛。
但春雨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这幅油画。
当手指碰到画面的一刹那,只感到某种触电般的感觉,通过手指流遍了全身。
与所有的油画一样,画的表面是凹凸不平的,那是厚薄不同的颜料留下来的,就像是在触摸一个老人的皮肤,充满了岁月的褶皱。
正当春雨着魔般地抚摸着这幅画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小姐,对不起,画是不能用手摸的。”
这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语气还算比较平和。
春雨立刻把手缩了回来,满脸羞愧地低下了头。是的,她刚才忘记了画展的规矩,就是“只能用眼,不能用手”。
对方走到了她的身前,停顿了一下说:“不好意思,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是不是认识你?”
春雨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只能缓缓抬起头来,终于看清了他那双重瞳般的眼睛。
居然是他———图书馆里遇到的那个男子,他长着漂亮的双手和脸庞,还有一对深邃明亮的诱人之眼。
他的名字叫高玄。
高玄也看清了春雨的脸,立刻微笑了起来:“原来是你啊?怎么有兴趣来看我们的画展?”“实在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用手的……”不知为什么,春雨一下子变得非常紧张,她指了指身后的油画说,“我只是有些情不自禁,忘记了不能用手触摸的规矩。”“算了吧,反正是临摹的仿品,值不了几个钱。不过,如果是价值连城的真品的话,那你可就有大麻烦了。”
春雨脸又红了。她拿出手里的书说:“我是来把这本书交给你看的。”“原来是这本书啊,我都快把它给忘了。”他从春雨手中接过了这本《人类早期文明的地狱传说》,“你真厉害,这么快就看完了啊?这可不是适合女孩子看的书。”
听了他最后两句话,春雨的脸更加红了:“其实,我没有看懂这本书,我想还是你更需要它吧。”
高玄又微微一笑,嘴边的酒窝露了出来。春雨的心跳得更厉害了。
忽然,春雨想到了什么,指着那幅画说:“它真是你画的吗?”“这幅画是我在欧洲的美术馆里临摹的。原画作者是意大利画家马佐里尼。”原来他还去过欧洲画画,春雨在心里暗暗赞叹他可真厉害,但语气里却没显露出来:“为什么要叫《地狱的第3层》呢?这个名字怪吓人的。”“这里面有特殊的原因。说来话长,下次我慢慢说给你听吧。”
还有下次?春雨微微点了点头,一定还会有下次的。
这时,高玄盯着她的眼睛说:“其实,我已经在后面观察你很久了。
我看到你静静地站在这幅画前,你身上黑色的外套感觉很冷峻,正好与这幅画的色彩互相映衬。你可能没有注意到,灯光正好照到你的侧面,在这个角度产生了很特殊的光影效果,就像有一层油画里的圣光,笼罩着你身体的轮廓。而你凝视着画面的目光,像极了文艺复兴时期油画中的那些女子,古典而沉静地面对着画家。所有大师级的作品,都是因为模特那令人着迷的眼神,才会被创造出来的。”
听着高玄滔滔不绝地说了那么多话,春雨越发感到难为情了,平时她向来是直面他人评价的。但面对眼前的这个男人,春雨却变得与过去判若两人,紧张地回答:“对不起,我已经把书给你了,我能走了吗?”“当然———”高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说,“也许是我话说得太多了吧,真不好意思。也许是我对油画过于投入了,每当我看到一个女孩子,就会联想到她们坐在画架前的样子,而你刚才看画的样子,简直又是一幅油画杰作。”
“谢谢你。还从没人这么夸奖过我呢。”
春雨也微微笑了笑,转身便向大厅外面走去。
高玄跟在她后面问:“对不起,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叫春雨。”
说话时她并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去。“是春天的绵绵细雨吗?”
高玄的话让春雨心里微微一颤,把女孩子的名字说得如此富有诗意,想不动心都不行。但她还是继续低着头,一路小跑着出了美术系的大楼。这时候,有两个漂亮的小女生走进大楼,正好遇到了高玄,她们立刻兴奋地叫了起来:“高老师好!”
地狱的第4层(4)
但高玄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两个小女生娇滴滴地看着他,而他的表情又恢复了严肃,让她们自讨没趣地走开了。这一幕全让春雨看在了眼里,她原本还以为高玄是个研究生,却没想到是美术系的老师,说不定还是个学院派画家吧。
春雨又想到了与清幽一起去鬼楼的那天,许文雅和南小琴说去美术系看帅哥了,她们所说的那位帅哥“高老师”,应该就是眼前的高玄了。
怪不得,他还挺有女人缘的。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怎么还在胡思乱想啊?春雨暗暗嘲笑了自己一把。趁着天色还没暗下来,她小跑着离开了美术系。
晚上。
春雨一个人坐在寝室里,呆呆地看着左右的床铺,随着清幽与许文雅的离去,两边的下铺都空了。春雨忽然想到了南小琴,此刻她到哪里去了呢?这时寝室门被推开了,一个瘦高的女生出现在了面前。“南小琴?”
刚刚想到她,她就出现了,春雨感到非常意外。但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她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才好。南小琴面色凝重地走进来,看着本该属于许文雅的床铺说:“我已经知道许文雅出事了。”
“对不起,我……”“你不要解释了,这件事谁也解释不了,或许就像鬼楼一样,永远都将是个谜。”南小琴看着春雨的眼睛,目光总算柔和了下来,“春雨,搬出这个寝室吧,我能感觉到这房间不干净,一定隐藏着某个鬼魂。”
大学里的女生总是流传着各种鬼故事,南小琴对此也一直深信不疑。但经历过荒村的春雨却摇了摇头:“不,我不能离开这里,为了清幽和许文雅,我一定要查出那个秘密。”“什么秘密?”“地狱的第19层是什么?”
南小琴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住了,她也想起了那天半夜里,清幽在寝室里转圈之后说出的话。她又看了看清幽的下铺说:“你的意思是———这个问题与清幽的死有关?”“对。这些天我一直都在思考,地狱的第19层究竟是什么?”“平时我们常说十八层地狱,还从来没听说过有第十九层地狱啊。
如果你一定要得到答案,除非自己到地狱里走一次。”“清幽不是已经去那个地方了吗?”“别胡说了。”南小琴打断了她的话,然后爬到了自己的上铺说,“我是回来收拾一些东西的。最近我准备请假几天,住回到自己家里去,反正我家离学校很近。如果我继续住在这里的话,迟早会和许文雅一样变成精神病的。”
南小琴很快就从上铺下来了,带下了一个大包。她走到寝室门口说:“请不要打我手机,我看到你们的号码都怕了。”
春雨还想对她说什么,但南小琴头也不回就走了,只剩下一股冷风吹进来。“她们都走了……”
独自一人坐在寝室里,春雨抱着头轻轻抽泣,就像个被所有人抛弃的孤儿。此刻,她多想有个人能陪她说说话啊,寂寞是漫漫长夜中最大的敌人。忽然,她想到了高玄的眼睛。
不,春雨猛地摇摇头,她要忘掉那双眼睛,快点睡觉吧,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在给手机充了值之后,春雨就匆匆熄灯睡下了。也许是今天实在太累了,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将她从睡梦中吵醒了。
缓缓睁开模糊的双眼,天花板漆黑一团,春雨只感到一阵头晕,拿起手机一看,果然还是那个号码———741111现在是子夜十二点。看着这个神秘的号码,春雨有些绝望地叹了口气,难道它真的是噩梦,纠缠上了自己吗?
于是,她的拇指静止住了,究竟看不看这条短信?还是立刻就把它给删除了?犹豫了好一会儿之后,春雨的拇指代替她做出了回答,打开了这条短信———“你已进入地狱的第4层,顺利通过荒村进士第,将选择1:德古拉城堡;2:兰若寺;3:牙买加旅店;4:幽灵客栈。”
看着这条短信,春雨实在没有想到,曾经令人心惊胆战的荒村进士第,就这么顺利地通过了?
然而,接下来她要面对的这四个地方,可能要比荒村更为可怕。但她已经无路可退了,踌躇再三之后,选择了“3:牙买加旅店”。
就和前几天一样,春雨很快就收到了短信回复,带着她进入了十九世纪初的英格兰南部,一片荒凉海岸附近的旅店。这里布满了阴森的荒山,令人恐惧的沼泽,古老的大石遗迹,还有*人如麻的海盗。
在短信来回地指引下,春雨代替了小说的女主人公———玛丽·耶伦,这个二十三岁的英格兰女孩,孤身一人来到牙买加旅店投靠姨妈。而现在春雨仿佛穿越了时空隧道,独自走过恐怖的荒原,在子夜十二点钟,敲响了牙买加旅店的大门。———牙买加旅店在地狱里开张了。
今夜,春雨住进了牙买加旅店……
半个小时以后,当春雨的拇指又酸又疼时,她终于收到了最后一条短信———“你已通过地狱的第4层,进入了地狱的第5层。”
地狱的第5层(1)
天还没有亮。
叶萧看着窗外一座座高楼,在黎明前的黑夜中闪烁着零星灯光,宛如中世纪的森林不时发出鬼火。
已经整整一夜没睡了,别的男人在这种时候通常会抽上一支烟,但叶萧却泡了一杯极浓
的茶,苦涩的茶水通过舌头与喉咙,支撑着他疲倦到极限的神经。
桌子上放着一部银色的手机,这种小巧玲珑的样式虽然廉价,但很受女孩子的喜欢。
这部手机的主人叫素兰,曾是人见人爱的女大学生,但在前天凌晨,却在自己的寝室里上吊自*了。谁都说不清她为什么要寻死,但既然已经确定是自*,那也就没有警方的事了。但是,叶萧警官在自*现场,发现了死者留下的手机,正因为这部手机上的一条短信,将他带入了最不可思议的悬疑地带。
现在,叶萧再度拿起这部手机,用拇指按了几下键盘,打开了最后一条短信———他已经盯着这个词组很久了。小时候他也喜欢玩电子游戏机,每当游戏失败以后,屏幕上就会出现“”的大写英文,表示游戏已经结束了,必须重新开始。
眼前的这条“”的短信,收到时间正好是凌晨两点,而这部手机的主人,很可能是在这个时间段上吊自*的。
在死亡的时候收到这样一条短信,是否意味着来自地狱的丧钟呢?
叶萧瞬间推出了一个公式———死亡==游戏结束难道手机主人素兰的自*,实际上是一场游戏的结束?
叶萧想到了小时候打游戏时,自己的化身勇敢地穿越关卡,被游戏里的敌人乱枪打死,屏幕上就会立刻出现“”。
可游戏毕竟是虚拟的,无论在电脑里还是手机上,都不存在真正的死亡。如果有一种神秘游戏,真的能使玩家丧命的话,那将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依靠警官才有的敏锐嗅觉,叶萧察觉到素兰的死,绝不仅仅是件简单的自*。
而且,那天叶萧在自*现场还看到了春雨,这个半年前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女生,居然就住在死者的隔壁寝室,而且还是第一个发现死者的人。除了感叹世界实在太小以外,叶萧的心里不能不怀疑,春雨这个有着特殊经历的女生,是否还会继续遇到类似的神秘事件呢?
所以,叶萧才会用了整整一夜的时间,来思考其中的蹊跷,特别是素兰留下来的手机。
他已经仔细地查看了一遍这部手机上所有的短信记录。但除了最后一条短信以外,其余的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而这条短信的发件人,是一个很奇怪的号码———741111这个号码的前面五位数似乎没什么意义,但后面六位数却给人奇怪的感觉,最后连续四个“1”不知象征了什么?
它真的和素兰的死有关吗?
这时叶萧看了看窗外,天色似乎已经有些亮了。于是,他在素兰的手机屏幕上,编辑了这样一条短信———“你错了,我没有”
不知道是否能管用,或许会震住对方?虽然叶萧的心里也没底,但他还是把这条短信,用素兰的手机回复给了“741111”。
看着短信已经发出的提示,叶萧忽然感到心跳加快了,他立刻就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但短信已随电波发送到对方,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几秒钟以后,短信铃声响了起来。
他缓缓拿起素兰的手机,发现还是那个神秘号码发来的。是的,该来的还是要来,谁都无法躲过。终于,叶萧深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这条致命的短信———“你知道地狱的第19层是什么?”
沉默,足足持续了一分钟……
第一眼看到这条短信,叶萧的脑子里就一片空白了,他还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地狱的第19层?”
叶萧紧张地摇了摇头,对于这种高深的问题,或许只有一流的哲学家才能回答。作为一个成功的警官,他已经很久都没这么紧张过了,而此刻他面对的居然是条短信。
也许是熬了一整夜的缘故,叶萧的脑子已经有些乱了,他随手按了几下键,编辑了一条回复的短信:“你能告诉我答案吗?”
然后,叶萧将这条短信回复了出去。
这是今夜他犯的第二个错误。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短信铃声便又响了起来。
事情到了这一步,叶萧已经没有办法回避了,他颤抖着打开了这条短信———“欢迎你来到地狱”
清晨六点。
在昏暗的女生寝室里,春雨好不容易才睡着了几个小时,突然被一阵短信铃声吵醒了。
春雨心里暗暗咒骂了一声,她没有去看手机,依然躺在被窝里不动。片刻之后,短信铃声又响起来了,她只能伸出手看了看手机,却没想到是南小琴发来的短信:“春雨,我收到了素兰的短信。”
春雨立刻清醒了过来,素兰不是已经上吊自*了吗?
虽然,南小琴和素兰不是一个寝室的,但她们高中的时候就是同学,后来又考上了同一所大学的同一个专业,从来都是最要好的朋友。
难道素兰变成了鬼魂还在缠着南小琴?
现在春雨已睡意全消了,立刻回复给了南小琴:“这不可能,那条短信里是怎么写的?”
很快南小琴就回复了:“你知道地狱的第19层是什么?”
地狱的第5层(2)
看着屏幕上“地狱”两个字,春雨的心跳又加快了,瞬间联想到了那天半夜,收到已经死去的清幽发来的短信,同样也是这个致命的问题。春雨赶快发出了短信:“不要,千万不要回复她。”
南小琴:“来不及了,我已经回复她了,她又回给了我短信:‘欢迎你来到地狱’。”
春雨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了,现在南小琴遇到的状况,就和春雨进入“地狱”的过程一样。
南小琴紧接着又发了一条短信:“我已经进入地狱的第1层了。”
春雨:“不要进去!”
南小琴:“素兰带着我到幽灵客栈了。”
春雨感到后背冒出了冷汗,她不能让南小琴再继续下去了,便赶快回复:“你现在在哪里?我来找你。”
在这条短信回复之后,春雨坐在寝室里等了半个小时,但手机依然没有任何动静。不知道南小琴那边怎么了?
春雨又给她发了好几个短信,始终都没有收到回复。春雨干脆给她打了一个电话,但却无法接通南小琴的手机,好像她已经藏到了地底似的。清晨的光线渐渐照亮了寝室,春雨的脸庞沐浴在晨曦中,皮肤呈现出牛奶般的色泽,她怔怔地问自己———“难道死人在地狱里也能发短信?”
已经到下午了,还是无法与南小琴联系上。春雨焦急地在寝室里来回踱步。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想起了十几岁的时候,小心翼翼地守候在妈妈的门口,偷听着里面发出的可怕声音。春雨一下子捂住了耳朵,那种声音竟然又出现了,像撕裂的金属那样尖利,深深地刺进了耳道。
她感觉鲜血仿佛流了出来,溅满了雪白的床单,十三岁的自己凝视着那个人,还有黑夜里闪光的刀刃。不———她不能再回忆下去了,每想到这一瞬间就会头疼欲裂,尖利的声音仿佛会撕碎耳膜。
噩梦永远都不会自己走开,除非你能够消灭它。
春雨现在的噩梦,源于清幽的神秘死亡。而清幽的死除了与那条短信有关外,那栋传说闹鬼的教学楼一定也脱不了干系。
鬼楼中一定还藏着什么秘密,或许能解释清幽的死?
春雨已经决定了,她披上一件外套,立刻跑出了寝室。
十分钟后,她悄悄来到鬼楼外边的围墙,往左边走就可以绕进去了。然而,春雨的心跳又骤然加快,围墙里面似乎飘出了某种气息,涌进了她的鼻孔里,使她在原地停住不动。
是的,她感到了身边存在着一股深深的恐惧。这种恐惧只有在面对荒村时才有过。
正当她原地徘徊时,眼角忽然掠过一个人影,正急匆匆向她走过来。———竟然是高玄。
这是春雨做梦都想不到的,她只能尴尬地点了点头。高玄也显得非常意外,他快步走到春雨跟前说:“世界真小,我又碰到你了。”
春雨看了看四周,因为传说闹鬼,所以这里是校园最偏僻的地方,几乎见不到其他人影。“你怎么会到这里?”“我差不多每天都要从这里经过,因为这里是我们美术系到停车场的捷径,如果走大路的话要绕很长时间。”“那你现在是要出校了?”“不,我刚从市区苏州河边的一家画廊回来。”高玄回头看了一眼围墙,轻声地说,“那你来这里干什么呢?围墙里面可就是鬼楼了。”
春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有些犹豫地低下了头。“你该不是想去鬼楼吧?”高玄靠近了她,用一种特别低沉的声音说,“许多好奇的女生都想进去看看,你也属于其中之一吧?”“不仅仅是因为我好奇。我最要好的朋友,就死在这栋楼里面。”
高玄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他皱起了眉头说:“我听说上个星期,有个大四女生在鬼楼里自*了。她是你的同学?”“不但是同学,而且是最亲密的室友。更重要的是,第一个发现她死去的人———就是我。”“你?”他倒吸了一口冷气,摇着头说,“真没有想到,你经历了这么可怕的事情。怪不得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发现在你的眼睛里,隐藏着很深的警戒和恐惧。”
听到这句话,春雨赶紧把目光避开了他。
但高玄继续追问道:“我猜你现在来这里,是想要进去再看看清楚,找出室友选择在鬼楼自*的原因,是吗?”“对不起。我知道学校是不准学生擅自闯入鬼楼的。”她知道高玄是个老师,一定不会允许她进去的。
但是,高玄的回答却让她倍感意外:“你真想进去吗?一个女孩子进鬼楼可是需要很大勇气的,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陪着你进去。”
春雨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你愿意陪我进去?”“只要你愿意。”“可你是老师啊。”“但任何人都有好奇心,就连老师也不例外。”说到这里,高玄又笑了起来,“何况,保护学生也是老师的职责啊。”
一边说着,高玄已经往里面走了,原来他也知道进鬼楼的小道。春雨急忙跟在他后面,小心翼翼地一起踏入了鬼楼的小院。
那栋阴森的楼房依然矗立着,在寒冬的天空下呈现着肃*之气。春雨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但高玄回头轻声地说:“不要害怕,跟我来。”
她又看了二楼的窗户一眼,想像中那个人影没有再出现,所有的窗户都看不出什么。她这才平静了一下心跳说:“你一定来过这里吧?”
地狱的第5层(3)
高玄并不回答,只是嘴角翘了翘。他发现底楼的大门被关死了,这一定是清幽出事以后,被学校重新锁上的。
但他立刻转到了鬼楼的右侧,原来这里有扇偏门,虽然里面有插销关着,但门上的玻璃没有了。高玄把手伸进了门里,拉开了插销,便和春雨一起走了进去。
看着高玄这副驾轻就熟的样子,春雨不禁轻声地说:“你怎么对这里这么熟啊?”“因为———”高玄走进了昏暗的通道,他停顿了片刻之后说,“我在这栋楼里上过课。”“什么?你在鬼楼里上过课?”
春雨呼吸着这里难闻的气味,仿佛又回到了那天半夜里。
高玄回过头来,脸庞被覆盖在阴影中:“那是七八年前的事了,我还在读大学一二年级,我们美术系经常到这栋楼里来写生。”“那时候没有闹鬼的传说吗?”“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高玄冷冷地回答,然后踏上了楼梯,“这不过是一栋普通的教学楼而已,就是破旧了一些。至于传说这里闹鬼,则是在我大二那年以后的事了。”“为什么?难道那年发生了什么事?”
高玄似乎变得沉闷了许多,上到二楼走廊后才回答:“等会儿我会告诉你的。”
又是二楼的走廊,虽然春雨感到一阵胸闷,但无论如何都不敢大口呼吸。她紧跟在高玄的身后,虽然高玄做出了拉手的姿势,但她始终小心地缩着双手,不敢被他拉到。
春雨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房间。
或许房里真的有幽灵?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口,给高玄做了一个手势。而高玄的眼神则非常奇怪,他犹豫了好半天,才轻轻地推开了房门。高玄率先走了进去,但他怔怔地看了半天,都没有任何表示。而春雨已经等不及了,也跟在后面挤了进去。
还是这间小教室,除了一些课桌椅外,没有其他什么东西。春雨用眼角扫视了一圈,竭力想要捕获什么线索,但只看到一地的灰尘。
她缓缓走到窗前,正好可以看到鬼楼前面的空地,那张数码照片所拍下的人影,同样也是站在这个位置———难道那真是幻觉?
春雨回过头去,看到高玄的眼睛里掠过一丝什么东西,她冷冷地说:“我的室友,就是死在这个房间里。”“听说是自*?”“她咬断了自己的舌头。”“嚼舌?”高玄也失去了平静的语气,“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死法?”
春雨终于深呼吸了一口,她觉得自己面对高玄已经不再心慌了:“奇怪的事情才刚刚发生,就在她死后不久,我居然收到了她发给我的短信。”“死人也能发短信?”“是的,她在短信里问了我一个问题———‘你知道地狱的第19层是什么?’”听完春雨的这句话,高玄的面色在瞬间就变了,他呆呆地坐到了布满灰尘的课桌上,沉默了片刻后回答:“然后,你回复了这条短信。几秒钟后,对方的第二条短信便接踵而来,对你说———欢迎你来到地狱。”
这回轮到春雨惊呆了,嘴唇颤抖着:“你怎么知道的?”“因为我也收到过这样的短信。”
高玄的回答是她做梦都想不到的,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巧的事情?她摇了摇头说:“不可能,难道你也进入了地狱?”“没错,我确实进入了地狱,昨天半夜刚刚通过地狱的第10层。”
高玄的额头冒出了汗,两个人在鬼楼里讨论这种话题,确实能让人汗毛倒竖。他拿出手绢擦了擦说,“那么你呢?你到第几层了?”“我到了地狱的第5层。”“等一等———”高玄打断了春雨的话,他又低下头想了想,“照这么说,进入地狱游戏的人不止我一个?”“你说是地狱游戏?”春雨摇了摇头说,“不,已经有两个人因此而死了,还有一个人变成了精神病,你还能说这是游戏?”“真有这种事?”
春雨盯着他那重瞳般的眼睛:“你是怎么收到那个问题的?”“十几天前,我很偶然地收到了一条短信,发件人是个很奇怪的号码,我还能背得出来:741111。”“果然又是这个号码。”“那条短信只提了一个问题———‘你知道地狱的第19层是什么?’”
高玄总算喘了一口气说,“当时我很奇怪,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就随手回复了一个,没想到竟收到了‘欢迎你来到地狱’的短信,就这样我被拖进了地狱游戏。”
春雨忽然低下了头,她知道高玄是与她同病相怜了。
高玄轻声地说:“我们不要再呆在鬼楼了,快点下去吧。”
他们离开了这房间,然后虚掩上房门,匆匆地跑出了鬼楼。回到楼下的空地,春雨又回头望了一眼刚才自己站过的窗户,如果恰好有人在下面拍张照片,一定也会把她给拍进去的,到时候人们会不会把她当成是幽灵呢?“快走吧。”高玄催促了一声。
很快,他们回到了围墙的外边,春雨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说:“你是个和别人不一样的老师。”“别人都这么说。”高玄自我嘲讽似的苦笑了一声,“也许我不是一个称职的老师,但我是一个称职的画家。”
后半句话又带着几分骄傲,春雨也忍不住笑了一下。她把自己的手机号码留给了他随后飞快地转身跑回去了。
回到寝室后,春雨继续给南小琴打电话,但没有一个能够打通。
她也不想去问其他同学,因为现在几乎已经没有人理她了。所有的女生都把她当作扫帚星,因为最近发生的两次自*事件,都是春雨第一个发现的,如此巧合只能说明春雨的晦气太重,谁碰到她谁就会倒大霉。至于那些男生,也不太敢和她说话了,她觉得自己就像个孤魂野鬼似的,飘荡在这栋女生宿舍楼里。
地狱的第5层(4)
快到子夜十二点钟的时候,她终于撑不下去了,便匆匆熄灯睡下。
然而,还没等春雨闭上眼睛,短信铃声就响了起来。
和前几天一样,依然是“741111”号码发来的短信———“你已进入地狱的第5层,住在牙买加旅店中,将选择1:海岸荒原;2:海盗巢穴;3:多茨玛丽湖;4:地狱咖啡馆。”
就像着了魔似的,春雨不由自主地选择了“多茨玛丽湖”,随后便被拖入了一个阴魂不散的世界。
多茨玛丽湖位于牙买加旅店以南两英里,是博德明沼地最大的湖泊。传说古英格兰最著名的亚瑟王身负重伤后就躺在湖边,命贝德维尔将神剑扔入湖中。又传说十七世纪有个治安官,他将灵魂出卖给了魔鬼,要用一个贝壳吸干湖水,结果被地狱猎犬追踪而亡,从此便在多茨玛丽湖附近阴魂不散。
半个钟头过去了,春雨的后背已全都是冷汗了,总算熬过了多茨玛丽湖。她退到了一开始那个短信,这才注意到了最后一个选项———“地狱咖啡馆”
春雨已经按捺不住了,反正都闯过这么多关了,再多去一个“鬼地方”也无妨。于是,她又选择了地狱咖啡馆。随后她收到了这样一条短信———“你已进入地狱咖啡馆,将与其他地狱漫游者聊天,请选择对象1:化身博士;2:弗兰肯斯坦;3:画皮;4:恶魔杰克;5:山村贞子;6:马佐里尼。”
原来这里还有手机聊天室?这令春雨感到非常意外,难道真像高玄所说的那样,这是一个地狱游戏?
而且,这些“地狱漫游者”们的昵称又是如此奇怪,像“化身博士”、“弗兰肯斯坦”都是著名哥特式小说里的人物,而只要你看过《午夜凶铃》就一定会记住“山村贞子”,至于“马佐里尼”———那不是在美术系看到的那幅油画的作者吗?
来不及多想,第二条短信又到了,依然是“地狱漫游者”们的昵称和编号,只要发送他们的编号,就可以和他们聊天了吗?真不知道这些人是否存在,如果真的存在的话,是否也是像春雨她们这样的“人”
呢?春雨忽然想到,自己在地狱里的昵称是“小枝”,那么恐怕自己也在这“地狱咖啡馆”里,等待他人的聊天吧?
想到这里她更加犹豫了,拇指颤抖了几下,还是退出了这条短信。
随后,她收到了今夜最后一条短信———“你已通过地狱的第5层,进入了地狱的第6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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