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渑水河,半部齐国史

一条渑水河,半部齐国史

首页战争策略大河江山乱世枭雄更新时间:2024-11-13

文/庞观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河不在长,有趣就行。

今天说一下渑水:家乡那条屡见经传的小河。

一、此“渑”念shéng,读错不是你的错!

一看到“渑”字,很多人首先想到的是渑(miǎn)池。

渑池,本名黾(miǎn)池,位于今河南省三门峡市的渑池县,原是古代当地的一个水池或池塘,因水中滋生黾虫(一种水虫)而得名。公元前279年,秦昭襄王和赵惠文王曾在此会盟,史称秦赵会盟或渑池之会、渑池会。

在这次会盟中,赵国上大夫蔺相如与秦王斗智斗勇,表现出色,有关事迹被司马迁记入了《廉颇蔺相如列传》,并选入中学教材,二国会盟的地点——渑池因此广为人知。

但是,本文要说的不是渑池,而是渑水。

两者的主要区别如下:

渑池是一个池塘,渑水是一条河流;

渑池在河南,渑水在山东;

渑池的“渑”读miǎn,渑水的“渑”读shéng。

朋友们,你有没有把渑水读成“miǎn水”呀?

如果读错了,并不怪你。毕竟,与渑(miǎn)池相比,渑(shéng)水的知名度要小得多;但是,知名度小并不代表其所承载的故事少。历史上渑水两岸发生的那些故事比秦赵会盟更早,更精彩,更值得去写。

二、时至今日,才知道这条河的名字

渑水又名绳水、汉溱(凑)水,早在先秦时期就已存在,诸多史籍对此有记载。在谭其骧先生主编的《中国历史地图集》中,最早在春秋时期的齐鲁地图中明确标注出了渑水。

我的家乡就在渑水附近,姥姥家就在渑水河畔,小时候有时到河边去玩耍,但是一直不知道这条河叫什么名字。母亲把这条河叫东河,那是因为此河位于村庄东侧,不是它真正的名称。

2021年秋,河南、河北、山东北部屡降暴雨,黄河也形成秋汛,漳河、卫河等许多消沉已久的历史名河屡屡出现在新闻报道中。

我突然想到:雨情如此,不知道家乡的状况如何?那些突然从天而降的雨水是通过哪些河道排出去的?

感谢现代科学技术的发达,我在卫星地图上很快找到了离老家最近的那条河,也就是母亲所说的东河。通过查阅有关资料,我第一次知道这条河的名字原来叫渑(shéng)水。

借助卫星地图上依稀可辨的河道和儿时的记忆,结合有关文献资料的记载,我绘制了较为详细的渑水地图。

从上图可以看出,渑水是条小河。用百度地图测了一下,直线距离约30公里。

这个长度,不要和长江黄河比,就是与小清河、淄水相比也是微不足道的。

渑水虽然不长,却是一条很有故事的河流。

下面就从它的源头说起。

三、齐都临淄:东濒淄河,西靠渑水

自古以来,渑水的河道变化不大。

根据史籍记载,此河发源于古代齐国都城临淄小城的西门外。

这里有二个知识点需要注意:

第一,作为古代齐国都城的临淄城(临淄齐国故城)与今天临淄区政府所在地不是一个地方。

临淄齐国故城位于今天临淄主城区东北的齐都镇。历史上这里作为王侯、刺史驻地长达1350多年。自从西周初期齐国在此建都后,历经过姜齐和田齐二个阶段,将近800年的时间,除个别时期外,这里一直是齐国的都城。秦朝时临淄齐国故城成为齐郡的郡治所在地。楚汉战争中刘邦封韩信为齐王,西汉初期刘邦封长子刘肥为齐王,都以临淄齐国故城为治所。三国时期、西晋初期,临淄齐国故城为青州刺史驻地。

公元311年(西晋永嘉五年),青州刺史移驻广固城(今青州市西北,详见下文)。此后,临淄齐国故城的政治地位逐步下降,但是一直到金代仍然不失为郡或县衙署所在地。元朝末年,齐国故城毁于地震。震后,人们在故城以南新建了临淄县城,也就是今天临淄区政府所在地,此后临淄县衙署就都设在新城了。

第二、根据历史记载和考古发现,齐都临淄包括大城和小城二部分,大城东临淄河,是官吏、平民及商人居住的地方,属外城;小城位于大城西南部,是国君和主要大臣居住的地方,为宫城、内城。二城总周长约21.3公里,总面积达16平方公里。

在遥远的古代,临淄小城(宫城)西门外地下水非常丰富,平地出泉,泉流汇聚成池,古称申池,邻近的城门被称为申门。

当时的申池周边茂林修竹,曲径回廊,水面清流微波,浮光泛金,环境十分优美,是齐国王公贵族宴乐游憩的胜景佳地。

据郦道元的《水经注》记载,北魏时申池边还有古时留下来的树木和竹子。

明代诗人于梦菊在《渑源诗》中这样写道:

雨后松泥屐齿粘,渑源乍觉水清添。

桥南一带垂杨柳,恰趁风前挂酒帘。

可见,一直到了2000多年后的明朝,申池周边仍然风光旖旎,充满诗情画意。据说,直到民国时期,渑水源头仍绿波粼粼,清澈见底,游鱼可数。

然而,公元前609年,就是在环境优美的申池附近,竟然发生了一起弑君大案。

四、齐懿公是如何被*于渑水源头的?

据《左传·文公十八年》记载:“夏五月,公游于申池。二人浴于池,歜(chù)以扑抶(chì)职。职怒。歜曰:“人夺女妻而不怒,一抶女庸何伤!”职曰:“与刖其父而弗能病者何如?”乃谋弑懿公,纳诸竹中。归,舍爵而行。齐人立公子元。

上面这段文字生僻字较多,颇为难懂,下面简单翻译一下。

上文中的“公”、“懿公”说的都是齐懿公,也就是齐国第21位国君。“歜”和“职”也都是人名,前者全称为邴歜(bǐng chù),后者全称为阎职(或雍职)。

齐懿公,姓姜名商人,是齐桓公众多个儿子中的一个。

公元前643年秋,齐桓公病危。为了争夺君位,齐桓公的四个儿子(公子无诡、公子潘、公子商人、公子元)还没等到父亲离世就大打出手,相互攻伐,导致齐桓公无人照看,在饥病交加中孤独死去。

一代枭雄、春秋首霸齐桓公竟然死的如此凄惨。读史至此,顿生无限感慨。吊诡的是:那四个为了争夺君位不顾父亲死活的儿子,后来竟然都坐上齐国国君的宝座。

齐桓公死后,公子无诡(齐中废公)、太子昭(齐桓公指定接班人,齐孝公)、公子潘(齐昭公)先后登上君位。但是,公子商人始终没有放弃夺位野心。公元前613年,齐昭公(公子潘)去世,公子商人*死昭公之子,即位为君,史称齐懿公。

为了登上齐国君位,齐懿公足足等了30年。但是,对这来之不易的成果,齐懿公并没有珍惜,整天花天酒地,荒淫好色,让国人大失所望。

且说到了公元前609年,也就是齐懿公即位的第五年,齐懿公到申池游玩。在齐懿公的随侍人员中有二个人需要特别注意,那就是前文中提到的邴歜和阎职。

邴歜与齐懿公原有*父之仇。当年齐懿公为公子时,曾经与邴歜的父亲争夺采邑,未能如愿,因此怀恨在心。齐懿公即位后,邴歜的父亲早已死去,但是齐懿公仍然让人掘开坟墓,把邴歜父亲的脚砍了下来。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邴歜后来竟然担任了齐懿公的车夫。

阎职与齐懿公有夺妻之恨。阎职的妻子非常貌美,却被齐懿公纳入宫中供其淫乐。同样让人不可思议的是,阎职竟然也在齐懿公身边担任了一个类似于车夫之类的角色——骖乘。

这次齐懿公到申池游玩,邴歜和阎职都参加了。在申池泉水中洗浴时,邴歜用鞭子打了阎职一下,阎职生气了。

邴歜说:“你连妻子被人夺去都不生气,挨一鞭子有什么可生气的?”

阎职回敬道:“你还说我呢!有的人父亲死后被人砍了脚,不是也没见多恼恨吗”。

说来说去,二人都感到羞愧难当,多年来对齐懿公的仇恨被激发出来了,于是合谋*死了齐懿公,并把尸体藏到了申池边的竹林中。

齐懿公死后,国人恨其生前的骄恣无道,废掉了他的儿子,迎立在卫国避难的公子元即位,史称齐惠公。至此,齐桓公死前参与君位争夺的四个儿子或早或晚、或长或短都登上齐国的君位。

关于这件事,晋代为《左传》作注的杜预写道:“申池,齐南城西门,(鲁)文公十八年,*(齐)懿公,纳诸竹中,其地多竹木。”

六、赵氏孤儿长大成人,渑源之竹遭殃

关于“申池有竹”的记载还体现在《左传》的另一篇文章中:公元前555年,“乙酉,魏绛、栾盈以下军克邿。赵武、韩起以上军围卢,弗克。十二月戊戌,及秦周,伐雍门之萩。范鞅门于雍门,其御追喜以戈*犬于门中。孟庄子斩其以为公琴。己亥,焚雍门及西郭、南郭。刘难、士弱率诸侯之师焚申池之竹木。”

这段文字人名、地名太多,很多人不明白说的是咋回事。杜预将其简化为:“赵武、韩起,率诸侯之师,焚申池之竹木”。这就比较简洁明了了。

上文中提到的韩起、赵武、魏绛分别是战国时期韩、赵、魏三国的先祖,其中以赵武最为著名,也就是故事《赵氏孤儿》中的那个孤儿。在这个可歌可泣的故事中,很多人为了保护赵武付出了鲜血和生命。

赵武长大复出后,受到了晋悼公的重用,为延续晋国的霸主地位立下了很多功劳。公元前555年,赵武、韩起率十二家诸侯出兵伐齐。齐国抵挡不住,临淄被围。晋军在临淄城外大肆破坏,“伐雍门之萩”、“焚雍门及西郭、南郭”、“焚申池之竹木”。

在这个记载中,除了需要注意申门外的竹木外,雍门也是当时临淄城的一座城门,和申门一样位于城池西部。史*载,齐城有门13座,现已探明11座,申门、雍门都在已经探明之列。

上文还提到了“南郭”一词,这里的“南郭”是指当时临淄城南外的居民点或社区。郭为外城。据传,当时齐国国君让一些同族大夫分散居住在临淄城外的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分别称为东郭、南郭、西郭、北郭。

在历史典故“滥竽充数”中的南郭先生(原文为南郭处士)就是临淄人,生活在战国时代的齐宣王、齐湣(mǐn)王时期。按常理推测,此人应该家居临淄城外的南郭社区。

六、稷下学宫就在渑水河畔?

作为渑水的源头,申池之水如果不外溢出形成河流,那么就和渑池一样,不过是个有名的水池或池塘而已。

现实中,申池之水向北溢出,顺城流淌,变成了一条小河,即为渑水。

渑水形成后由南向北缓慢流淌,不久接纳了临淄城的一处排水口,河面渐宽,绿波粼粼,潺潺而下,经今临淄齐都镇的长胡同村东,过督府巷东,穿过东、西石桥村,流入邵家圈村。

在邵家圈村,考古人员发掘出了大量战国时期的建筑遗址和齐瓦当等珍贵文物,其中在村后发掘清理出故城排水口一处,排水口以巨石垒砌,分为三层,是当时渑水的又一处补给水源。

邵家圈村渑水河畔还可能是齐国稷(jì)下学宫所在地。

“稷”是临淄大城西北部一个城门的名称,即稷门(有资料认为稷门为临淄南门),据说是祭祀周朝先祖后稷的地方;“稷下”就是临淄城的稷门附近。历史上齐王曾在“稷下”设立学宫,故名“稷下学宫”。

从下图看,“稷下”与今天邵家圈村的位置较为吻合。1946年,考古人员在邵家圈村的渑水河中挖出一方石碑,碑上刻有“稷下”二字,字体正楷双钩阴刻,也可看作稷下学宫就在邵家圈村的例证。

稷下学宫始建于田齐桓公时期,齐宣王时期达到鼎盛,历时150年左右。在其兴盛时期,曾汇集了当时诸子百家中几乎所有的学派,吸引天下贤士多达千人,其中著名的有孟子、荀子、邹衍、淳于髡、申不害、鲁仲连等。当时,凡到稷下学宫的文人学者,无论其学术派别、政治倾向,以及国别、资历等如何,都可以自由发表学术见解,互相诘难,从而吸引了当时各个学派的大量学者,使稷下学宫成为中国思想史上“百家争鸣”的学术重镇。

在邵家圈村接纳了城内排水后,渑水继续往北流动,进入今临淄区凤凰镇的王青村境内。

在王青村南,渑水分为西、北两支,向北流的继续称为渑水,向西流的则改叫系水。

按下渑水不表,先说一说系水。

七、渑水、系水,两河同源

在关于古代临淄附近水系的文献资料中,有时见到一条被称为系水的河流。在古代齐国,系水也是一条比较重要的河流。有人经常把渑水、系水和梧河的关系搞混,在此谈一下个人的认识。

在中国古代最全面、最系统的综合性地理著作《水经注》中,渑水、系水都是在《淄水注》中提及的。原文中,从淄水讲到时水(今乌河),又从时水讲到了系水和渑水。由于系水比渑水更早注入时水,因此作者郦道元用了较大的篇幅先介绍了系水:

(系)水出齐城西南,世谓寒泉。东北流直申门......傍城北流,迳阳门西,水次(岸边)有故封处(从前筑土隆起的地方),所谓齐之稷下也......又北迳临淄城西门,而西流迳梧宫南......又西迳葵丘北......又西北流,注于时。

上文中关于系水的记载,前半部分与本文关于渑水发源、渑系分流的介绍是一致的。值得注意的是,郦道元也认为稷下学宫在齐城的西北部、渑(系)水岸边。

清代顾祖禹的《读史方舆纪要》在介绍青州府临淄县的河流时,专门列举了渑水,而没有系水。关于渑水,顾祖禹也认为:渑水,在县西。源出故城西南之申池,分为二流,西流曰系水,北流曰渑水。

民国九年的《临淄县志》中也留下了“渑水与系水同源”的记载。

在谭其骧先生主编的《中国历史图集》中,有多个朝代的地图中标注有渑水,而未见系水。

综合以上分析可以确定,渑水和系水最初是同一条河流,即从发源地申池到王青村南这一段既可以称为渑水,也可叫系水。

系水在王青村南与渑水分道扬镳后,向西先流至柴家疃村。柴家疃村原名柴家滩,村内有座名叫包山的沙石山,传说原为齐国囤积柴草之地,旧县志记载此地曾为西汉齐悼惠王刘肥之子、营侯刘信都的封邑。

过了柴家疃,系水继续向西流至温家岸村,与康浪河交汇。过了温家岸村,在梧台村南与澅(huà,同“画”)水交汇。

梧台村北有梧山,南有系水,风水极佳,齐国在此建有行宫,称为梧宫。公元前331年,屈原受楚怀王派遣出使齐国,下榻于系水河畔的梧宫,最终说服齐王与楚国联手,共同对付秦国。随后,齐、楚、燕、韩、赵、魏六国国君在楚国郢都会集,顺利结成“合纵”联盟。

过梧台村后,系水继续向西北流去,最后在凤凰镇桐林村附近注入时水(今乌河)。

有的资料中,还会见到“梧河”的提法,主流观点认为梧河即系水的别称,可能是由于系水流经梧宫附近的缘故。

在山东地图出版社2020年1月出版的《淄博市地图》上,系水被标注为运粮河,目前在运粮河边还建有湿地公园。

临淄运粮河原是古代齐国的一条漕运河流,走向基本与系水一致。春秋战国时期,许多诸侯国开始挖掘运河,如楚国的子胥渎、吴国的邗沟、魏国的鸿沟等。从齐国来看,主要河流都是南北走向的,如淄水、渑水、时水等,缺少东西向的水路联系。

系水虽然是条小河,但是如果依托系水河道向东延伸至淄水,向西借助时水西枝连接济水,可以贯通淄水和济水二条大河,而通过济水即可通往中原大地。

我想,聪明智慧的古齐人民是会做出明智选择的。

根据文献记载,古代时水西枝经常断流,故又称乾(干)时,上面描述的这条运粮河并不能全天候运行,但是由于这条运河的系水段与渑水、康浪河、澅水等多条河流交汇,水量有保证,在相当长的一段历史时期内是能发挥作用的。

八、沧浪之水,原来在此!

继续说渑水。

在山东地图出版社2020年1月出版的《淄博市地图》上,渑水还有一条支流发源于柴家疃村北,向北在北石桥村北注入渑水。但是,地图上没有标注这条河的名字,也没查到相关资料,在此就不说了。

在王青村南与系水分道扬镳后,渑水干流继续向临淄西北方向流去,短暂流经广饶县西南后,在入博兴县前与一条著名的河流——康浪河相汇。

据传,当年的孔子、孟子都曾在康浪河畔听到一首名为《孺子歌》的民谣:“沧浪之清兮,可以濯(zhuó)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孟子在其著述《离娄上》中专门写道:孔子曰:小子听之:清斯濯缨;浊斯濯足矣。

这大概是“沧浪之水”最早的出处,这里的“沧浪水”说的就是康浪河。

康浪河,古称沧浪水、康浪水,历史上发源于齐国故城以西的西河头村村南,与渑水源头一样,也是平地出泉,泉涌成河。西河头村原名甘河头村,想必当年的康浪河源头泉水旺盛,水质甘甜。现在西河头村内康浪河河道已被填平盖房,村西尚有一段残存河道。

康浪河形成后,向北流到今天临淄凤凰镇的温家岸村西,与东来的系水(运粮河)交汇。历史上,这里发生过一个“宁戚饭牛”故事。

春秋时期,有个叫宁戚的卫国人想到齐国谋取职位,苦于无法接近当时的齐国国君齐桓公,就流浪在康浪河边以放牛为生。

有一天,齐桓公一行外出来到康浪河边。正常情况下,普通人见到齐桓公的车队都要回避,但是宁戚不但没有回避,反而一边敲着牛角一边大声歌唱:康浪之水白石澜,中有鲤鱼长尺半。生不逢尧与舜禅,短褐单衣才至骭.....

齐桓公见宁戚与众不同,就把他叫到车前攀谈起来。没想到,二人谈得非常投机,不知不觉中天就黑了。齐桓公命人点起火把,并给宁戚拿一套官服来。手下人劝谏说:“宁戚是卫国人,离我们不是很远。如果您想重用他,不如派人先去打听打听他的情况,如果他确实是个贤能的人,再重用他也不为迟啊。”

齐桓公却说:“不可!到卫国打听情况,难免会听到这个人的一些小毛病。因为一些小毛病,而忽视一个人的长处,这是许多君主错失人才的原因。况且一个人很难做到十全十美,治国理政只用他的长处就行了。”

于是,宁戚被任命为齐国的大司田,与管仲共同辅佐桓公成就了一番霸业。

这个典故又叫“齐桓公举火爵宁戚”,后来成为不拘一格用人才的著名案例。

到了清初,当时的文坛领袖、桓台人王渔洋多次游览康浪河畔的“宁戚饭牛处”,并在《临淄道中》一诗中写到:“驱车一回首,西眄(miǎn)康浪源。不见饭牛人,狂歌夜火间。一朝蹑卿相,通国称其贤。”

康浪河与系水交汇后,一部分河水与系水一起注入时水,另一部分河水继续向北流淌,最后在临近博兴县界时与渑水汇合。

此后,这条河不再叫康浪河,而是继续称为渑水。

九、姑棼行宫旧址上建起华东碑林

与康浪河汇合后,渑水继续向西北方向流去,不久就来到博兴县兴福镇政府驻地。

兴福镇政府驻地原是一个自然村,名字就叫兴福村,又叫兴福街。由于村庄太大,人口密集,后来被分为四个行政村,即兴一村、兴二村、兴三村、兴四村。

殷商时期这里属于薄(蒲)姑国。此地前有渑水,后有贝丘,襟怀圣水,背倚宝山,薄姑人曾在渑水以北筑土为坛,作为祭拜天地和祖先的场所。

春秋时期,齐国国君在这里修建了离宫,由于薄姑又名姑棼(fén),因此被称为姑棼行宫。

相传,当年孔子在齐国时,曾到姑棼游览,看到有人比试射箭,发出了“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的感慨,这句话后来被收入了《论语.八佾(yì)》。公元前331年,屈原出使齐国时,也曾到姑棼行宫游览。

到了汉代,这里修建了洪福寺,人丁兴旺,商贾云集,贸易发达,并取名为兴福街。明代万历年间又修建了炉姑庙、百子殿、玉皇阁等道教庙观,逐渐成为香火鼎盛的丛林胜境。有一篇名为《渑阳赋》的文章曾这样描绘当时的盛况:“洪福古寺,增众千五,梵宫浮屠,晨钟暮鼓”。

后来,由于多种原因,洪福寺年久失修,逐渐荒废了。

到了1993年,在兴福镇政府和各界人士的大力支持下,民间筹资200余万元,于汉代洪福寺故地修建了洪福园。

洪福园位于兴福镇兴一村南侧,占地50余亩。园内有九级洪福宝塔、文化大殿、玉皇殿、百子殿、炉姑庙、三贤祠等仿古建筑11座;栽植花卉、树木2万余株。

最值得一提的是园中的华东碑林,珍藏有费孝通、王光英、程思远、沈鹏、欧阳中石以及陈立夫、蒋纬国以及宗教界和日、韩、泰等国名家题词碑150多块,蔚为壮观,中外游客慕名而来者众,使洪福园声名远播,成为博兴县文化旅游的靓丽名片。

今天的兴福镇是博兴县民营经济最为发达的地区。上世纪90年代,这里曾以“兴福现象”名噪全国,如今是闻名遐迩的“中国厨都”、“板材之乡”。有人说,这是洪福园神灵保佑的结果。

过了兴福镇,我对渑水有了更多的亲身体验。

老家所在的村庄不属兴福镇,但离兴福村很近,用老人们的话说“到兴福北门只有五里地”,无论是生活习惯、生产方式还是婚娶来往都属于兴福文化圈。

兴福村自古贸易发达,是个远近闻名的大集市。小时候,我们村的人一般是到兴福赶集。从老家所在的村庄到兴福赶集,必过渑水,因此很容易就能勾勒出渑水后面的走向。

离开兴福后,渑水继续向北偏西方向流动,经兴福镇的李韩村东、义和村东、中李村东,进入曹王镇;经曹王镇贾杨村东,进入今湖滨镇(原寨郝乡),经相公村西、南门村西、西门村东,穿过省道316,向北注入预备河(时水故道)。预备河最终注入小清河。

(义和村附近渑水现状,拍摄于2022年1月30日)

对渑水下游的这段流路,最值得一提的是沿岸的相公村和西门村。

十、相公村原来有这么多故事!

先说一下相公村。

相公村原叫襄公村或襄公庄,位于渑水东岸,很早就有人在此居住。村庄西南原有一块高地,古称贝丘或沛丘,据说是由贝壳堆积而成的,故名贝丘。

(相公村附近渑水现状,拍摄于2022年1月30日)

春秋时期,在贝丘引发了一起弑君大案,史称“离宫之难”。这一事件不仅改变了齐国的历史进程,而且赋予了“襄公村”的名称。

据载:公元前686年,时任齐国国君齐襄公出游姑棼(fén)行宫,前往贝丘打猎。就在打猎的过程中,突然蹿出一头野猪。见猎物出现,齐襄公搭箭就射,不料连射三箭都没有射中,惊恐之下从车上摔了下来。

回到住处后,齐襄公发现丢了一只鞋子,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把一个叫费的侍从鞭打了一顿。侍从费出宫后,被蓄谋叛乱的连称、管至父等人劫持,得知齐襄公受伤卧床后,乘机入内*死了齐襄公。

连称和管至父都是齐国大夫,一年前受齐襄公之命驻守葵丘,双方约定期限为一年。谁知,一年期满后,齐襄公却再也不提换防之事。于是,二人心生怨恨,对齐襄公非常不满。

然而,这并不足以让他们冒巨大的风险去*死当朝之君。

还有一个原因是,连称有个妹妹是齐襄公的妃子,齐襄公的正妃去世后,本有转正的可能,不料齐襄公却移情别恋于别的女人。连称对此怀恨在心。

但是,仅凭这二个人的力量去弑君篡位似乎还有些势单力薄。

于是,第三个人物出场了。

这个人的名字叫姜无知,史称公孙无知。

公孙无知是齐襄公叔父的儿子。公孙无知的父亲和齐襄公的父亲齐僖公同父同母。齐僖公继承君位后,对公孙无知非常宠爱,从小蓄养在宫中,衣服礼仪与世子齐襄公基本一样。这让齐襄公心中十分不爽。

齐襄公即位后,找了个理由就把公孙无知的待遇裁减了大半。这让公孙无知很不满意,遂生作乱之心。

连称、管至父察觉到了公孙无知的反心,于是派人与其联络。公孙无知大喜过望,三人共同策划了这次弑君事件。

“离宫之难”发生后,公孙无知主政齐国仅仅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被其它大臣设计除掉了。此后,二个王室成员姜小白和姜纠上演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王位争夺战。最后姜小白胜出,成为春秋首霸齐桓公。

齐襄公死后被埋葬在生前打猎的地方,人称襄公冢。今天的相公村就在襄公冢的东北方。也正是从那以后,这个贝丘小村就被称为襄公庄或襄公村了。到了近代,可能是人们觉得“襄”字比较难写难认,就改成了同音的“相”字。

齐襄公葬于贝丘后,不知过了多少年,人们在这里发现了一种奇特的现象:一年四季,无论春夏秋冬,总是清风拂面、凉风习习。

这里为什么会出现如此奇特的现象呢?有人说齐襄公是真龙天子,龙王布雨、风神行风时,不肯惊扰在此长眠的齐襄公。也有人说当年襄公下葬时,随葬品中有颗避风珠。有了这颗避风珠,不论周边刮多么大的风,到了这里都能化为微风。

当然,这都是传说,至今无人做出科学解释。不过,这一现象却以“风到贝丘细又清”成为“古代博兴八景”之一:贝丘风细。

据说,襄公冢最初的时候高达数丈,但是随着周围人口不断增加,村民多到贝丘取土建房,到明代末年贝丘已几成平地,但襄公冢仍然默矗立。在上世纪那场众所周知的运动中,襄公冢也被夷为平地,终未能逃过此劫。

我姥姥家那个村和相公村毗邻,村民们就在一个坡里种地。母亲曾经告诉我说,相公村边有个“冢子”,小孩子不要到那里去玩。现在想来,那个“冢子”应该就是襄公冢。当时我并不知道“冢子”就是坟墓,但是每次经过母亲所说的“冢子”附近时总感到阴森可怖,不敢靠近,因此从未见过襄公冢的真实面目。

我家在相公村有门亲戚,小时候去过多次,对“风到贝丘细又清”并无多少感受,印象最深的是这个村庄地势很高,想必是从贝丘取土建房的结果吧。

十一、博昌城与骆宾王

说完相公村,再来说西门村。

西门村本身没有什么可说的,这个村的居民主要姓李,没有姓西门的,和西门庆也没有任何关系。需要说的是,从西门村往东,还有好几个以“门”命名的村庄:南门村、东门村、前门村。

(西门村北大门,拍摄于2022年1月30日)

(西门村附近渑水现状,拍摄于2022年1月30日)

在这些以“门”命名的村庄东南,从省道S323通往齐国故都临淄的公路西侧还有几个名字中带有“城外”的村庄:城外李、城外王(现称城王村)、城外刘、城外徐(以上二村已合并为徐刘村)等。

从上面这些村名来看,在这些“城”“门”附近似乎有一座城池。

不错!那就是春秋时期齐国博昌邑的所在地——博昌城。

博昌城故址位于今博兴县湖滨镇寨郝村南,西临渑水,南有贝丘,现在地面上已经看不到什么东西了。1981年,考古人员曾在这里探得遗存面积50万平方米,文化堆积层1.5米,出土了陶罐、瓦、盆、壶、铜削、盘等器物及石造碑1件。

根据记载,博昌城的历史非常悠久,早在春秋时期已有建制,当时为齐国的博昌邑。战国时期设博昌县,治所就在博昌城,仍属齐国。秦朝时博昌县属齐郡,西汉时属千乘郡,东汉、三国、两晋时属乐安国或乐安郡。

南北朝北魏时期,博昌县移置今寿光市,博昌城成为阳信县的治所。

隋朝时,复置博昌县,隶属青州北海郡,治所重回博昌城。公元669年(唐高宗总章二年),博昌县治所移于今博兴县城。五代时期,后唐为避其祖李国昌的讳,改博昌县为博兴县,并沿用至今。

粗略计算了一下,历史上博昌城曾作为县城近千年。

在博昌城的历史上,与骆宾王有一段不解之缘。

骆宾王是浙江义乌人,与王勃、杨炯、卢照邻合称“初唐四杰”,从小才华出众,七岁时就写出了脍炙人口的《咏鹅》一诗。

骆宾王大约出生于公元626年,大概在其10岁时,父亲骆履元被授予博昌县令,骆宾王随父母一起来到了当时博昌县的衙署所在地——博昌城。

在博昌城,骆宾王进入县馆学习,接受了严格的系统教育,同时广泛结交文人名士,相互交流切磋,共同提高学识。可以说,正是通过在博昌城的多年苦读和交游,骆宾王从江南神童成长为齐鲁才子。

后来,骆履元在任上突然病逝。父亲死后,骆宾王的仕途命运极为坎坷,既有科场失意、田园归隐,又有入幕为宾、边塞从军,还曾下过大狱。

公元681年春,骆宾王以随员身分到燕齐故地出差。当他进入齐国故地时,一度离博昌城很近。由于他只是一个随员,不能自主安排行程,未能故地重游。但是,博昌城毕竟是骆宾王早年学习生活的地方,父亲死后也葬在此地,感情还是很深的。

于是,骆宾王饱含深情地写下了《与博昌父老书》一文。

这篇文章是作者表露私人情怀最为淋漓尽致,人情味最为浓厚的一篇。文中怀人叙旧,感时叹逝,情怀真挚,语极恳切,特别是“荒经三秋,蔓草滋于旧馆;颓墉四望,拱木多于故人......辽东之城郭犹是:灵乌代谢,汉南之陵谷已非。”等描述充分刻画了县城迁徙后博昌城的败落。

公元684年,骆宾王追随徐敬业起兵讨伐武则天,撰写了千古名文《讨武曌檄》。然而,这场起义仅仅坚持了三个月就失败了。此后,骆宾王下落不明,或说被乱军所*,或说遁入空门。

清代顾祖禹在《读史方舆纪要》中介绍博昌城时,提到了关于博昌的另一件事:

公元903年,黄巢叛将朱温派部将朱友宁进攻平卢节度使王师范,双方在博昌发生激战。朱友宁围攻博昌一个多月,未能攻克。最后驱赶10余万壮丁在城南筑成土山,这才攻入城中。城陷后,城中男女老幼皆被屠*。

顾祖禹明确指出,这里说的博昌并不是博昌城。当时博昌县县城已经从博昌城迁往今天的博兴县城200多年了。

十二、有酒如渑,有肉如陵

行文至此,关于渑水的流路基本考证完了。

在考证渑水流路的过程中,顺便介绍了一些历史典故。然而,关于渑水的典故包括并不限于以上所说,有些典故是与整条渑水有关的,在上面的考证过程中不便展开,下面补充几条。

先说说“有酒如渑”的典故。

这个典故出自《左传》,根据记载:公元前530年,齐景公前往晋国访问。晋昭公设宴招待齐景公,晋国大夫荀吴陪同。宴会上,两位国君玩起了投壶游戏。齐景公让晋昭公先投。

投掷之前,荀吴替晋昭公祝愿道:“我们这儿的酒像淮水一样多,肉堆起来像高丘(有酒如淮,有肉如坻)。如果我们主公投中了,晋国就可以做诸侯的统帅。”

结果,晋昭公投中了。

投壶是当时上层社会宴饮时流行的助兴游戏,就是把箭投入壶中,投中多者为胜,负者照规定的杯数喝酒。在此,晋国君臣却将游戏政治化,试图在气势上压倒齐国。

轮到齐景公了。他拿过箭来,举过头顶,说道:“我们那儿的酒像渑水一样多,肉堆起来像山陵(有酒如渑,有肉如陵)。如果我投中了这支箭,就会取代晋君成为诸侯统帅”。

说完,一掷而出,箭应声入壶。

一看齐景公也投中了,另一位晋国大夫对荀吴说:“我们晋国本来就是诸侯统帅,何必通过投壶游戏来强化这个事呢?这次游戏后,齐君会看不起我们主公,以后再也不会来了。

荀吴本意是为晋国争光添彩,结果弄巧成拙,搞得很没面子。

齐景公和晋昭公的投壶游戏留下了一个成语:有酒如渑。历史上一些著名诗人和文学作品引用过这个典故。

如,杜甫在《苏端、薛复筵简薛华醉歌》中写道:如渑之酒常快意,亦知穷愁安在哉;在《寄刘峡州伯华使君四十韵》写道:展怀诗诵鲁,割爱酒如渑。

唐代舒元舆在《牡丹赋》上写道:有酒如渑,万坐笙歌。一醉是竞,孰知其他。

北宋黄庭坚在《寄题荣州祖元大师此君轩》一诗中写道:有酒如渑客满门,不可一日无此君。

其它还有很多,就不一一标明作者和出处了,如;

沃愁须底物,况有酒如渑。

无悲田变海,但愿酒为渑。

醉中操翰墨,应仗酒如渑。

每怀人似玉,安得酒如渑。

纵令愁作海,谁送酒如渑。

可怜花满面,岂吝酒如渑。

十三、原来齐桓公是这么死的!

在上面这个典故中,齐景公用渑水而不是淄水来形容本国物产之丰富,说明当时的渑水在水量和名气上应该与淄水有得一比。否则,在齐国已有淄水的情况下,齐景公不会拿一条籍籍无名的小河用于政治博弈。

在古代文献中,还会看到“马羸不渡渑水”、“渑水不冰,瘦马不渡”等说法,一开始不明白其缘由。读了齐景公和晋昭公投壶竞技的典故,个人推测,想必是古时渑水的河面很宽,水量很大,水流湍急,瘦弱的马难以渡过,有的冬天即使其它小河结了冰,渑水也不会结冰。

然而,齐国最重要的河流还是淄水。因此,更多关于渑水的典故是与淄水相提并论的。

比如“先辨淄渑”或“淄渑之辨”。

“先辨淄渑”一词出自《列子·仲尼》:口将爽者先辨淄渑。后人用来泛指事物融合后难以分辨。淄、渑二水的味道不同,分开能辨别,合起来无法分辨。

然而,万事不能绝对化。

春秋时期,齐桓公有个宠臣,名叫易牙,厨艺高超,擅长调味,对味道有惊人的鉴别力,把淄水、渑水两条河中的水混合起来,他一尝就能分出来。《吕氏春秋》曾引用孔子的话说,“淄渑水合者,易牙尝而知之。”《淮南子》一书也写道:“易牙善调五味,渑淄之水尝而知之。”

不过,易牙这个人烹调之技虽高,却是个地地道道的小人,历史上与竖貂、开方合称齐桓公身边的“三佞”。

有一次,齐桓公无意间说了一句话:“天下的山珍海味我都吃过了,就是不知道人肉是什么滋味。”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易牙听到后,为博得齐桓公的欢心,回家*死了自己的儿子,将其做成美食,献给了齐桓公。齐桓公吃后赞不绝口,从此对易牙倍加宠爱。

易牙受宠之后,开始干预国政。

当时最受齐桓公信任的大臣是管仲。有一天,易牙试探着对齐桓公说:“如今人们开口管仲,闭口管仲,都不知道国君是谁了!”

这时的齐桓公头脑还算清醒,对易牙说:“我和管仲的关系就像人的身体和手臂大腿(股肱)。有了手臂和大腿,才能成为一个完整的人;有了管仲,我才成就了一番事业。这种国家大事,不是你们这种人能够理解的。”

从此,易牙就再不敢向齐桓公说管仲的坏话了。

公元前645年,管仲病重,齐桓公前去探望,并就齐国相位的接替人选征求管仲的意见。管仲想先听听齐桓公的想法。

这时,宁戚(详见上文)等人已经去世。齐桓公提出了与管仲关系最好的鲍叔牙。不料,这个人选遭到了管仲的委婉否决。

接着,齐桓公又相继提出了易牙、竖貂和开方三人。对这三个人,管仲毫不客气地否决了。

齐桓公问其缘由,管仲说:“易牙烹子以适君,竖貂自宫以侍君,开方离国弃父以伴君,这都有悖人之常情。为了讨好您,他们连自己的身体、父母子女都可以舍弃,会真心对你好吗?现在,我还活着,他们掀不起什么风浪。我死之后,请务必远离这三个人,否则齐国必乱。

后来,易牙不知怎么知道了这件事,就对鲍叔牙说:管仲能成为相国,是您举荐的结果。现在他快要死了,主公想让您接任相国,管仲却不同意。

鲍叔牙笑道:“管仲不让我接任相国,说明他一心为国家社稷着想,不徇私情。现在我做司寇,驱逐佞臣,正合我意。如果让我接任相国,哪里还会有你们这些人的容身之处?”

易牙讨了个没趣,灰溜溜地走了。

管仲去逝后,一开始齐桓公按照管仲的遗嘱,把易牙等人驱逐出宫了。但是,过了一段时间,齐桓公觉得离开易牙等人,生活索然寡味,很没意思,就把他们又召了回来。

不久,齐桓公也病倒了。他的儿子们为争夺君位相互攻伐,整个齐国都乱了。这时,易牙等人堵塞齐桓公的寝宫大门,杜绝任何人入内。病中的齐桓公无人照顾,最后在饥病交加中含恨离世,直到多日以后尸臭熏天,蛆虫爬出寝宫,人们才知道齐桓公已经死了。

这个曾经尝遍山珍海味、连人肉都吃过的霸主最后竟然被饿死了!经过这场内乱,齐国霸业开始衰落,中原霸权逐渐移到了晋国。

易牙真小人也。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后来在有些地方竟然被尊奉为厨师行业的祖师爷。这与后来有人把管仲称为娼妓业、贸易战的鼻祖一样,让人匪夷所思。

十四、那个摆过“火牛阵”的田单,后来怎么样了?

“淄渑之辨”的典故中提到了齐相管仲,下面这个“淄渑之间”的典故与燕将乐毅有点关系。

管仲和乐毅都是诸葛亮的崇拜对象。诸葛亮在隆中躬耕时,“每自比于管仲、乐毅,时人莫之许也。”

公元前284年,齐国正值齐湣王(也就是把南郭先生驱逐出去的那位)时期,乐毅率燕赵等五国联军攻打齐国,连下七十余城,整个齐国只剩下了莒、即墨二座城池。后来,有个叫田单(dān)的齐国宗室贵族挺身而出,在即墨城下大摆火牛阵,击败了燕军,然后乘胜追击,收复了失地。

田单一战成名,在关键时刻挽救了齐国。但是,后来田单也堕落了,染上了享乐主义和奢靡之风。

有一次,田单准备攻打狄城,事前去请教鲁仲连。鲁仲连也是齐国名臣,以“义不帝秦”名垂青史,《史记》上有专门的《鲁仲连列传》。

鲁仲连直截了当地告诉田单:你这次行动不会成功。

田单有点不服气:当年我在即墨孤城,率领一群破亡余卒,都能大破燕军,光复齐国。现在去攻取一个小小的狄城,怎么会攻不下来呢?”

说完,不辞而别。

后来的结果正如鲁仲连所料:田单围攻狄城三个多月,不能攻克。

这下子,田单服气了,回来问鲁仲连:先生能告诉我攻不下狄城的原因吗?

鲁仲连告诉田单说:当年在即墨,你勤政爱民,生活简朴,深入群众,与士卒们同甘共苦,打成一片。那时候,士卒们都有舍生忘死、为国捐躯的壮志,只要你一声令下,无不积极响应。而现在是什么情况呢?“将军东有夜邑之奉,西有淄上之娱,黄金横带,而驰乎淄渑之间,有生之乐,无死之心”,要是能够取胜那才怪了呢!

听了鲁仲连的话,田单立即返回狄城,亲往前线,不避箭矢,擂鼓助威,很快就把狄城攻下了。

在这个典故中,关于渑水的就是一句话:田单黄金横带,骋于淄渑之间。有人说,田单“骋于淄渑之间”是形容其游乐范围很广。

我不这样认为。

淄水、渑水其实就是临淄的护城河,距离极近,二河之间就是临淄城。因此,应该理解为:当时的田单整天身穿华衣美服,在临淄城内游玩嬉戏,逍遥自在,逐渐脱离了群众,失去了人心。

十五、渑水变了!

以上多种文献资料、历史典故表明,古代渑水流域气候温润,水源充沛,环境优美,土地肥沃,物产丰富,非常适合人类居住。

北宋时期有个叫王辟之的官员,晚年就隐居在渑水河畔,经常与朋友们一起欢宴赋诗,追古抚今,高谈阔论。后来,他追忆平生经历见闻,编成《渑水燕谈录》一书。此书共十卷,史料性、思想性、艺术性都很高,是研究北宋历史的必读之书。书中有我国对“瓦当”的最早记载;我国文学史上关于“三苏”的称呼也最早源于此书;“开卷有益”、“高下其手”两个成语也出自此书。

有人这样描述渑水河的美景:河内鱼虾成群结队,清晰可见。河水两岸土质肥沃,盛产荸荠、莲藕等水生植物和水稻等农作物,沿河农家春日引水洇地,银光闪闪,夏日荷花盈塘,稻谷飘香,处处呈现出一派鱼米之乡的江南景象。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渑水河下游的水已经不多了,但是上游还是水流潺潺,荷香阵阵。当时听人说,临淄区有个西单村,家家户户院前都有一个藕池,让乡亲们羡慕不已。到了九十年代,渑水河下游已经基本没水了,个别河段甚至被填埋阻塞。

(兴福镇义和村附近渑水现状,拍摄于2022年1月30日)

2019年,我回老家的时候,特意到周边地区转了转,发现渑水河道大多已被开垦成耕地,种上了庄稼,不像是一条河了;兴福段河道旁更是厂房店铺鳞次栉比,好一派繁荣景象!

以渑水现在的状况,在雨灾中应该发挥不了多大的排涝作用。打电话询问老家的亲戚,这场雨灾对家乡的影响竟然不大。

原因有二。一是由于多年的抽水灌溉,当地的地下水位大为下降,大量雨水很快渗入地下。第二个原因是在老家西部还有一条河流。

与渑水一样,这条河也是多次路过,但一直不知道它的名字。在写这篇文章的过程,通过查阅有关资料,这才知道此河名叫兴福河。

兴福河发源于临淄区朱台镇,当地名叫九曲康浪河,位于康浪河以西,几乎与康浪河平行,从南向北流入博兴县兴福镇,然后折向西流,略成东南西北走向,流至国道205线东侧后,一路沿205线向北汇入预备河(时水故道),与渑水-预备河的交汇处很近,只是位置偏西一些。

我们村的村名中原有一个“台”字,地势比较高,耕地几乎都位于村庄西部,有很多沟渠通往兴福河下游。看来,这次雨灾中没有渗入地下的雨水都通过这些沟渠流入兴福河了。

与渑水相比,兴福河算是保护得比较好的一条河。

我读初中的时候,到镇一中上学必经兴福河,记得兴福河里一直有水。曾经有一段时间,河水红泡绿沫,臭气熏天。当地老百姓说,这是从临淄那边流过来的工业废水。后来人们在河中筑了一道土坝,把来水堵住了。

近几年,淄博市污染治理的力度很大,想必那些排放废水的企业早已被取缔了,兴福河中的拦污土坝也应被拆除了。

兴福河有一条支流,也是发源于临淄,从南向北流动,最后在博兴县曹王镇东鲁村东南汇入兴福河。有的资料称这条河为中兴福河。中兴福河从临淄流入博兴后遇到的第一个村庄叫王海村。

王海村原名望海寨。据说,古时附近有一处清泉,名曰“海眼”,泉水丰涌,站在泉边,向东远眺,能隐约望见东海;故名望海寨;后因村庄周围常年水流汪汪,更名为汪海寨;直到清初,因村内王姓居多,更名为王海寨,后称王海村。

王海村中兴福河上有一座石桥,建于明嘉靖四十二年(1563年),史称凤阳桥。该桥拱形三孔,青石筑就,工艺精致、石刻精美,现保存基本完好,行人、车辆依然可以通行,为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十六、无独有偶,青州也有渑水、康浪河

关于渑水的故事快要讲完了,这时才发现古代青州也有一条河叫渑水。

这条河与我们前面讲的渑水完全不是一条河。此河现在叫北阳河,其下游有时也简称为阳河。

根据《水经注》、《读史方舆纪要》等资料记载,北阳河古称浊水,又名阳水、长沙水,也叫渑水。古代有学者认为,绳、渑有别,发源于临淄古城的那条河叫渑水,发源于青州的那条河叫绳水,这一观点已被郦道元否定了。

在今天的青州市,有北阳河,也有南阳河。南阳河发源于青州西南的玲珑山下,从西南向东北流至驼山西麓,一路接纳山泉,进入青州市区,历史上曾作为一条支流注入北阳河。现在不再汇入北阳河,而是呈西南-东北方向贯穿青州市区,出市区后在张家河村调头转向东南,最后注入弥河。

在谭其骧主编的《中国历史地图集》明代山东地图上,南阳河与北阳河已是二条河流,而且在标注北阳河时专门用括号加上了“渑水”二字。

北阳河全长百余公里,发源于青州西南临近临淄处。古时这里泉眼众多,泉水汇聚成河,从西南向东北流动,进入青州市区后折向北流。在尧王山前,北阳河汇合了多条河流,河床骤然变宽,水流湍急,史称五龙口。

公元311年,也就是永嘉之乱发生的那一年,整个中国北方一片混乱,前赵大将曹嶷(yí)率军攻破原属晋朝的临淄城,见临淄四周地势平旷,无险可守,就在青州尧王山下另筑了一座新城,取名广固城,意为“有大涧甚广,因以为固”。同时把青州、齐郡、临淄县三级政府都迁进城里。从此,广固城取代临淄城成为青州的治所所在。

广固城建在北阳河五龙口附近。对广固城来说,五龙口既是屏障,也是风险源。后来,石虎派人攻打曹嶷,堵住五龙口,水灌广固城,曹嶷被迫请降。再后来,慕容恪围攻段龛(kān),也是用这个办法让段龛投降了。

公元399年,南燕慕容德迁都广固城。仅仅过了十年,东晋大将刘裕率军来到广固城,久攻不下,最后还是用堵塞五龙口的办法攻克了广固城,灭了南燕政权。

南燕灭亡后,广固城已经毁坏,晋青州刺史羊穆之就在广固城以东修筑了一座新城,因此城位于阳水(北阳河)以东,取名东阳城。这是青州历史上的第三座城池。

青州历史上共有四座古城,除广固城、东阳城外,还有一座叫广县城,位于南阳河以西,是古代青州最早的城池;另一座叫南阳城,位于南阳河以南,始建于隋朝,后成为青州府和益都县的治所所在。

北阳河出青州市区后一路向北,经广饶、寿光入小清河,最后注入渤海莱州湾。

除了渑水(北阳河),青州境内还有一条康浪河,与发源于临淄境内注入渑水的那条河完全重名。

青州的这条康浪河发源于青州东南部与临朐县接壤的灵山西麓,依地势从东南流向西北,在袁路村南与洗耳河汇合后改称洗耳河,最后在谭坊镇状元桥村北汇入弥河,全长20公里,流域面积40平方公里。

青州康浪河流域的文化积淀也非常深厚。青州博物馆镇馆之宝“状元卷”的作者——赵秉忠的庄园就在康浪河上游的辛庄村;此外,青州人还把春秋时期“宁戚饭牛”的典故(详见前文)也放在这条河边。

在全国各地对文化旅游业高度重视的今天,很多地方为一个名人故里或典故出处争得不可开交,比如昌乐县和临淄区的“营丘之争”、广饶县和惠民县的“孙武故里之争”。奇怪的是,至今未见青州市和临淄区为康浪河“宁戚饭牛处”的典故发生冲突,可能是宁戚的名气不够大,也可能是这二个地方的文化古迹太多了,还没顾得上。

悠悠万事,千秋渑水。

时至今日,青州市和临淄区的康浪河仍然各叫康浪河,临淄境内的渑水仍然叫渑水(河),然而在山东地图出版社2018年4月出版的《滨州市地图》上,博兴县境内的渑水竟然被标注为了分洪河。

呜呼惜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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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庞观,齐地齐人,文史爱好者。

壹点号鲁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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