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付杨玖妤
日本电影《花束般的恋爱》,在2022年与内地院线的情人节档错峰上映后,获得了一致好评。影片以散文化的叙事方式,将山音麦和八谷娟的恋爱点滴呈现在观众眼前。年轻的男女因为兴趣相投而陷入热恋,却在走入社会后渐行渐远,这段长达五年的情感历程,像是一篇见证主人公成长的爱情日志。其不落俗套的结局在引发观众强烈共鸣,也在细腻的影像表达之下传递出了对现代人情感关系的进一步思考。
见微知著:充满生活气息的细枝末节
《花束般的恋爱》全片以细节见长,但不是事无巨细地记录五年恋爱生活的方方面面,而是通过一些物品的前后对比,作为充满生活气息的细节,将平凡恋爱中种种难以言说的微妙情绪予以呈现,从而让观众感受到男女主角之间的感情变化。特写镜头多次聚焦于两人摆放在一起的鞋子,从同款帆布鞋到黑色皮鞋,直观表达了主人公社会身份的转变。不再营业的面包店、因忙于工作而失约的演出以及那副被用于隔绝彼此心声的耳机,这些细节,使观众得以想象这段恋爱的全貌,并在情绪的累积中触摸到那份苦涩与无奈。
影片的镜头语言和色彩运用上同样有一些小设计。正值热恋时期,他们一起逛街、看漫画,一起布置新家,此时的画面色调是阳光暖意的;感情走到尽头,麦和娟虽然常常出现在一个画面中,却在景深镜头中分别处于后景和前景,麦在书桌前加班,娟在茶几处独自消遣,房间内的灯光总是昏暗压抑的,为之后两人的分开埋下了伏笔。整部影片像是浓缩了的生活纪录片,仿佛是用无数个日常的小细节叠加而成的日志一般,那些温情脉脉或是令人神伤的画面,很容易让人看到自己恋爱的影子。
某种程度上来说,《花束般的恋爱》是对现代爱情的摹写,从恋爱初始到结束的整个过程,都充斥着流行文化的元素。主人公因为错过末班电车而相遇,发现彼此有着同样的文学爱好;暧昧期用同一个耳机听歌、一起看各种有趣的展览演出;再到最后,曾经喜欢的漫画虽还在连载却没有再往下读,买来的《塞尔达传说》也没有了一起打通关的兴趣……这些流行文化像是彩蛋一般藏在影片中,令观众感到亲切和熟悉,仿佛他们就是我们身边的一对恋人,过着和大多数人一样的生活。因此他们面对感情消散这一事实的选择,无疑也为现代人提供了一种治愈感情伤痛的方法论。
情感“双声道”:散文化的叙事方式
《花束般的恋爱》没有惊人的反转或是烧脑的多线叙事,而是讲述了平凡生活里的爱情故事,并把对爱情的浪漫想象落回到现实中。当现实压力不可避免地摆在麦和娟面前,麦放弃了自己喜欢的插画兼职,成为了公司里的正式职员,忙碌的工作使他无法兼顾工作与生活,渐渐丢弃了从前的兴趣爱好。处于全知视角的观众从一开始就掌握了丰富的信息,因而明白这段恋情中暗藏的冲突。
散文化叙事源自文学观念,具有“形散神不散”的特点,在影片中突出地体现为大量的相互呼应的独白,前后串联,将相爱双方各自的顾虑和隔阂以画面与声音结合的方式呈现出来。与影片中被反复提及的耳机理论一样,两个人的内心独白如同这段情感旋律的双声道,那些没有爆发出来的争吵,在两个人的独白中被观众悉数知晓。初识阶段,两个人的独白里分别表达了,在听到对方的观点与自己相同时的惊喜,这一时期他们的心灵距离越走越近,画面与配乐也洋溢着幸福。热恋期,麦和娟在海边游玩,娟想起恋爱博主自*的消息,独白中充满对自己感情的忧虑,在这段独白中,麦是缺席的,他甚至在画面中消失了,直到他买了便当回来。娟对麦不经意的离开感到担心,然而这些忧虑却在当下的幸福中被娟独自消化了。到最后两人决定分手,在朋友的婚礼上,他们分别与人谈起自己的打算,交叉剪辑将两人的台词一一对应起来,形成隔空对话之势,此时两人的想法重新回到了一个轨道上,只不过他们的心情不再像五年前初见时那样充满悸动和忐忑,而是变得坦然。
好聚好散:情理之中的反套路结局
影片不同于以往爱情片类型套路的结局,聚焦两个独立个体的情感关系从建立到崩塌的过程,没有强行安排一个看似美满,实则相互妥协的婚姻,也为这段感情的结束给出了合理的解释。麦和娟开始同居生活后,他们的父母分别前来探望,从父母的言行能直观感受到双方家庭条件的差距,这也为后来麦向生计压力妥协,娟仍然勇敢将工作向爱好靠拢埋下了伏笔。其中的甜蜜和伤怀,都是基于人物背景浮现出来的,符合现实逻辑,描绘出了最符合当代社会年轻人的生活状态。
《花束般的恋爱》在呈现这段仿佛有保鲜期一般的感情的过程中,也向观众提出了一个潜在的问题,当漫画、书籍和游戏这些流行文化产品成为爱情的桥梁时,男女主角的合拍是否意味着他们是真正的灵魂伴侣?在相遇的最初,麦和娟是因为对彼此的认同感而相互吸引,对同一事物的相同感受让他们在沟通中产生了更多的倾诉和表达*,但这时候的麦和娟关注的重点仍然是自我,而不是双方。停留在浅层的娱乐消费层面,这是年轻人最简单的恋爱模式。而一旦进入社会,恋爱生活的重心发生偏移,两个人的价值观、人生观的差异显现,最终不能走进对方的内心。
正如片中所呈现的那样,分手以后的麦和娟依然可以相处得非常愉快,因为他们甩掉了包袱,又能在娱乐生活中找到认同感。他们没有选择复合,在偶然重逢的时候可以潇洒地挥手告别。这段感情并不是兰因絮果,而是好聚好散。对于戏中人来说,他们在恋爱的保鲜期内享受过甜蜜与幸福,也见证了彼此的成长;对于戏外的观众来说,在影片结束时回想起开头的倒叙,麦和娟分别与自己的新伴侣聊起“耳机理论”,整部影片也成为了令人会心一笑的宽慰之作。
(作者付杨玖妤系南京师范大学戏剧与影视学硕士研究生)
来源: 光明网-文艺评论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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