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外第一次正式海上力量交锋——料罗湾海战战事详解（海上力量导弹时代的海战）

谈及海战，甲午海战的惨败是国人心中难以忘却的痛楚。其实早在甲午海战之前，中外已经进行过多次海上力量的交锋。今天我们要讲的就是中外第一次海上力量交锋。其参战双方分别是在当时被誉为"海上马车夫"的荷兰，以及处于内忧外患的崇祯大明。相去甚远的二者，何以爆发剧烈的冲突？

大航海时代的荷兰

16——17世纪，荷兰人逐渐取代葡萄牙和西班牙成为新的海上霸主，对全球的海上贸易形成垄断态势，而中国作为丝绸等物品的重要出口国，却实行严格的海禁，在荷兰多次努力打开贸易均被明朝以各种理由拖延拒绝后，决定动用武力来实现垄断中国丝绸贸易，取得更优势的贸易地位的目标。

公元1633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同样在7月7日），荷兰展开了对明朝领土的进攻，由于其进攻的突然性，荷兰军队在战争初期取得了优势，后在明朝军队有所准备后，双方各有胜负。而这场战争决定性的一战就是发生在1633年10月22日的料罗湾海战。

料罗湾的地理位置

1，明荷双方军事力量对比

荷兰军队：

此次战斗，荷兰舰队共由13艘舰船组成。其中11艘战列舰，1艘密德堡号主舰。其船型均为盖伦船，盖伦船为大型三桅帆船，此种类型船只特点在于拥有两层或多层甲板，拥有极好的稳固性，可以承受较大的炮火冲击。据明史记载：

舟长三十丈,广六丈,厚二尺余 ,树五桅,后为三层楼。
——明史卷三二五

另外其吨位可达千吨左右，吃水深，行驶稳定。同时还有一艘中国戎克船（即中国帆船）。盖伦船的火力配置情况为每艘舰艇20—30门加农炮（也称红夷大炮），其射击范围、精度、威力、灵活度均具有较大优势（炮身可以移动），明史记载为其威力“洞裂石城 ,震数十里”。其舰长为普特曼斯。

另外有50艘海盗船，具体火力配置情况不详，但拥有十几门红夷大炮，主要组成为中国老式帆船，战斗力相对较弱。其首领为刘香，是明朝郑芝龙当海盗时期的主要竞争对手之一。

盖伦船剖面图

明朝军队：

参战的明朝舰队共拥船150艘，数量上占有绝对的优势。其中100艘左右为明海军原有船只，由于明朝造船理念逐渐向小型化发展，其船只吨位相对小，吃水浅。剩下20艘左右作战能力比较强的为郑芝龙海盗时期拥有的戎克船。其主要武器配置为每艘船大佛郎机6座，碗口铣3个、喷筒60个、鸟嘴铳10门、烟罐100个、弩箭500枝、粗火药400斤。

另在此战之前郑芝龙曾专门采购过一批红夷炮，用于加装自己船只增强火力，但由于戎克船船身限制，每只船只能在船首加装一门红夷大炮。舰长是原来的海盗头子郑芝龙。

综合来讲，荷兰舰队的整体火力配置更强，并且拥有较好的机动性，虽然明朝舰队的数量更多，但总体火力较弱且配置不合理，主要火力仅部署在少部分船只上，难以形成整体火力网。

明朝佛朗机

2，明荷双方战术详解

10月22日，料罗湾之战正式展开。

1，荷兰的“战列线”

荷兰军队一直以来的主要优势在于单艘战舰的素质较高，火力配置情况较好。在长期的作战过程中，荷兰舰队逐渐摸索出了一套极具现代海战特征的一种战术——战列线。

早期的战列线战术简言之就是一字排开，用船舷面对敌军，最大化的发挥出多火炮的优势。在盖伦船出现之前，绝大多数船只的火炮均安放在舰船的船头或者船尾，原因在于普通的单层甲板舰船无法在横向承受炮击的冲击力，不仅容易发生方向变化，导致船身倾覆，更会因为同时开炮的后坐力导致船身解体，这也是为何戎克船只搭载6座佛朗机的原因之一。荷兰的这种盖伦船因为采用了多层甲板，结构紧密，这样就可以在船的侧舷安放大量的火炮。可以说，战列线战术的发明和造船技术的提高是分不开的。

所以当凌晨郑芝龙率领的战队到达后，荷兰舰队迅速摆出了如下的阵型。

荷兰舰队阵型

由刘芳的50艘海盗船在外围形成保护圈，而位于内侧的荷兰军舰则一字排开，将每艘舰艇侧舷的红夷大炮全部对准料罗湾方向的明军，形成一条战列线。荷兰此举并无太大的不妥，明军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甚至采用与敌船相靠，然后跳上去打白刃战的战术。这样的阵型能够保护主力输出不被敌军接触，同时其超远射程可以将所有敌船包裹在内，肆意倾泻炮火。

2，明军的“声东击西”

郑芝龙拥有多年的海盗生涯，这段历程培养了他灵活多变的行事风格（不知道后来归降清朝是不是也和这个有关）。再加上常年和洋人接触，郑芝龙作战理念不同于同期明朝将领。

海战无巧法, 只在知风候 , 齐号令 , 以大胜小 , 以多胜寡而已。
——俞大猷

戚继光要求各船务必抢占上风,然后排成纵队队形鱼贯而入 , 以先后顺序向靶船射击。
——《明朝海洋力量建设考察》

郑芝龙在充分吸收中国传统战术以及同期将领理念的情况下，根据明军在火炮数量、密度和舰船方面均处于劣势的客观条件，决定利用正面火攻作为掩盖，充分发挥数量优势，集中火力，声东击西，以避免自身陷入正面对决。具体情况如下

明朝舰队战术

郑芝龙在发现荷兰军队的企图以后，兵分两路，一路舰队由100艘小船组成，全部拆除大炮用以减重，搭载火料，用以实施火攻，吸引荷兰舰队的注意力。另一路部队共20艘船则迂回到荷兰舰队的侧后方，与荷兰部队实施炮战，并且负责围堵遭受火攻后逃跑的荷兰舰船。

3，料罗湾海战过程

战斗打响之后，郑芝龙方面依照策略兵分两队。其中一队利用顺风，借着夜色的掩护，悄然绕到了荷兰舰队的后方，而另外正面对敌的一方则在缓慢接近荷兰舰队的过程之中，派出几艘小船快速接近，穿插过刘香的外包围之后，迅速勾住荷兰战船并点燃船上的燃料，实施火攻。

火攻场面

火攻极富成效，荷兰舰队中的Brouwershaeven号首先被点燃并沉没，除一队中负责炮击和堵截的部分战船之外，剩下的明军战船一拥而上，短兵相接开展白刃战，明军充分利用人数优势，荷兰舰队由于炮火难以充分发挥作用，阵型被迅速打乱。

此时胜利的天平已经倒向明军，荷兰方面出于保存实力的考虑，撤出了4艘远离交战中心的船只。剩下的荷兰舰队几乎全毁，部分荷兰士兵被俘获。这场战斗最终在拂晓时分以明军的获胜而结束。

4，关于料罗湾海战的一些思考

1，明军真切的获胜了么？

这场战争的胜利方是明军毫无疑问，但是真的明军真切的获胜了么？

明军在料罗湾海战中共俘虏敌军100名左右，这个成绩却是在战死86人和负伤132人的代价下获得的，加上因为实施火攻被烧掉的大量船只，单纯这个角度而言很难说明军真正获胜。另外其实这场战斗的胜利中存在很多的侥幸因素，首先是刘香部队的反作用。

刘香、李国助等眼见明、郑水师在海战中占尽上风，遂弃荷兰人于不顾，自行逃离战场，改赴南澳附近海面截劫船只。
——《巴达维亚城日记》

刘香等海盗军团因并非真正有意与明朝为敌，利益作为他们的唯一信念，这就注定了行动的敷衍，再加上刘香海盗兵团作战素质较低，加剧了荷兰方面作战的不确定性。在对战中刘香集团不听从指挥且无心作战，反而对荷兰舰队自身造成了冲击。让明朝舰队有机可乘。

这次战斗胜利的原因中，官兵的英勇作战也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方面。荷兰方面形容明军是

像丢弃自己生命的人那样疯狂、激烈、荒诞、暴怒，对大炮、步枪与火焰都毫不畏惧。
——《热兰遮城日志》

正是这样无畏的精神帮助在武器装备和荷兰舰队不存在巨大差距下的明军获得了胜利。不过此次作战明军的构成中有很大一部分为郑芝龙的海盗嫡系，这样的作战信念及能力并非广泛存在于明朝军队之中，这不能称作是明朝方面绝对存在的优势。

明朝的获胜是建立在付出较大代价以及较好的运气基础之上。

2，关于明朝的海战战术以及火攻

郑芝龙

明朝后期最著名的将领为戚继光，此时明军最先进的海战战术就是戚继光所推崇的背风作战。戚继光非常喜欢将战船排列至背风处，集中火力攻击敌人，增加射程的同时，也可以避免受到相同战术的进攻。但这种战术的前提是建立在拥有绝对火力优势的情况下，否则难以发挥作用。而即便如此，明朝海战仍然大部分为靠近船只，开展白刃战的形式。

对比戚继光等传统将领来说，从某种意义上郑芝龙已经是当时明朝西化程度最高的人之一，从小并未接受传统的儒家教育反倒让他在接受新型思想及事物方面更加顺畅，加上长年来的海盗生涯，郑芝龙可以说兼有中外之长。所以郑芝龙在充分考虑后，才有了火攻和声东击西的战术运用。

可惜郑芝龙之后再无郑芝龙，不止是在明朝，直至清军收复台湾，带队的仍然是相当于郑芝龙后辈的施琅。

再谈火攻

中国水战中火攻战术的运用已经存在非常之久，最著名的就是三国时期的赤壁之战。火攻战术一般成本不高，并且具有比较好的效果。可火攻的大前提是必须可以靠近敌船，并且可以点燃。船身加强，火力配置提高之后，强大的炮火可以在敌方火船接近过程中就将其击毁，而在料罗湾海战之中对超火力的荷兰采用火攻，其实也是一种不得为而为之的办法。

但是这种不利情况却在接下来的历史中几乎被忽视掉，哪怕是在1840年鸦片战争爆发后，绝大多数内河水战仍然是采用阻塞河道和火攻战术来进行，比如杨勇的对敌之术是在江面放火排，奕经受道光命令反攻英军之时，在镇海施放10艘火船妄图点燃，但面对更强大的炮火和铁甲船，这种方法收效甚微，基本未对敌方造成什么影响。。

其实，火攻等海战战术已经略显落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