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延昭结发从戎,终生与契丹作战,仅在边的时间,即达二、三十年,其所踞守之雄关大砦甚多,而后世总爱称他“威镇三关”。如清人诗云:
拒马河边古战场,
土花埋没绿沉枪;
至今村鼓盲词里,
威镇三关说六郎。
又如北方戏曲《小放牛》云:
“杨六郎把守三关口”。
所以然者,以其防守三关时间最久,于国防安危关系至大也。
关于这三关,历来即说法分歧。有人指以为雁门、平型、宁武三关,自然错误——因为杨延昭在山西戍守时,仅为其父杨业部下的裨将,其任阳武峪都巡检,职务虽为警备边关,而当时除雁门关外,宁武、平型并不称“关”。宁武名曰宁化军,或曰固军,平型时称瓶形,而曰瓶形寨,此两处设关乃明代事,杨延昭于北宋初期即使守此三地,亦不得云“守三关”。明人王应麟明此说不妥,曾释三关为瓦桥、益津、淤口关等。从五代、宋人常称此三关以南瀛、莫两州为“关南一点来看,似属合理,但考之史实,也不尽然,因为此三关是唐及五代之三关,宋代三关则不包括淤口关在内。
按,淤口关旧址即今霸县以东五十里之信安村。此地设置淤口关,始于唐高祖武德间(公元618—626年)。后晋石敬瑭割弃于辽,后周显德六年(公元959年)柴荣收复后,即改名淤口砦,此后即不再称关。宋太平兴国六年(公元981年)升之为破虏军,景德二年因与辽议和,改称信安军。入金,降为信安县,属霸州,后又升为镇安府。元代府县皆废,降为一普通村镇,明、清沿而不革,今为津保公路一车站。杨延昭出镇时,淤口关已废四十八年,当时正称信安军,自不得在所谓“三关”数中。
那么三关之中除去益津、瓦桥两关之外,其另一关当是那关呢?我以为能充其选的,唯有高阳关。
高阳关,故址即今高阳县之旧城村。该地旧属莫州,石敬瑭时没入辽境。柴荣北伐收复后,始于莫州西境之三岔口 (即今三岔口村)位高阳城西)筑城堡,名曰“阳关砦”。宋太平兴国元年(公元978年),鉴于战略地位重要,于阳关砦之东五十里设关。因位于高河(今潴龙河)之阳(北岸),故名高阳关。高阳关之设,即始于此。
这座高阳关,雍熙中曾一度废为高阳镇,又改为高阳县。旋再改为镇,自莫州划出,改隶新建的顺安军(治安州村)。真宗咸平初年,复改为高阳关,并升为高阳关路治所。庆历中改称高阳关路安抚司。北宋末期,高阳关路改为保州路,移治于保州(今安新),高阳关复降为县,隶保州。金属莫州,元属安州。明洪武以后因患水,移高阳县治于丰家口村,是即今日之高阳县城。而高阳关旧址即废为村镇,是即今日之旧城村,而世人仍习称之日“高阳关”。
元人刘因有《高阳关》诗,云:
舆地星分箕尾间,
转移兴废几循环;
秦并燕赵为雄郡,
宋御辽金作汉关。”
杨延昭戍守此关时,高阳关建立已卅年,而且终宋之世基本不改。所以高阳关应代淤口关列于北宋河北“三关”数中。这就是说世人艳称的“杨六郎把守三关口”的三关,是益津关、瓦桥关、高阳关。
高阳关建置史已如上述,其余二关历史沿革如下:
(1)益津关——俗亦名为草桥关。其关故址即今霸县城。城始筑于燕昭王,因临霸水(今大清河)名曰霸台。后归赵国。秦灭赵,以其邑隶东武阳县。汉属益昌县(治今策城村)。唐改益昌县为会昌县,始于霸台设关,名曰益津关。益津关之设即始于此。
五代,石晋贿辽以燕云十六州,益津关亦北属。柴荣收复后,因其边防重地,建霸州于今文安县,益津关、永清、大城皆属之。宋初,移霸州于益津;州、关同治,后不改。金有其地,废关,而降霸州为益津县。明初复升为霸州,关则不复。沿至清,民国后废州为县,即称霸县。延昭守此时,城为土墙,明钱达道为知县时,始改砖城以御倭寇。
(2)瓦桥关——故址即今雄县城,因临瓦济河,故名“瓦桥关”。关始置于唐代,属归义县。石晋时没入辽,柴荣收复后,建雄州于关城而关亦不废。宋因之。金废关,仍以为雄州治所,即以杨延昭旧部焦赞后人焦氏为知州。元仍曰雄州,明始降为雄县,至今。
高阳、瓦桥、益津三关并列,为北宋河北边境——界河之三大关梁。
杨延昭出任高阳关路副都部署时,宋辽和议方成,固无大战事,而疆场纷错,必不能一无侵轶。且有宋一朝镇守高阳关一带者,无虑数十将,其中并不乏名将如李汉超、李允则等——李汉超守关南十七年,李允则廿余年,也都比杨延昭为久,而延昭特以威名闻于敌国,则其方略必有过人者。《宋史》、《三朝国史》、《东都事略》、《隆平集》诸杨延昭传略于敘述,读之者不能无憾。兹取方志、笔记,罗举数端,以窥其梗概。
(1) 《高阳县志》名胜云:
“高阳关射亭在旧城,宋初建。梅尧臣诗云:‘星弧射狼夜夜张,角弓备寇不可忘,将军屯师吉关下,不尚武力何由强?日与官兵来会此,弓须射劲箭射长;更如羿中九乌毙,独见昊昊明扶桑’。又贾昌朝言:‘保州沿边巡检司并雄霸沧州界河司二司兵马强劲,今未有逮’”。
《志》所谓射亭,犹今靶场,界河即今大清河——白沟河,因宋辽以此为界,故名。梅尧臣、贾昌朝为北宋真宗、仁宗朝人,出仕于杨延昭后未久,其诗其言纵使非指杨延昭,其射亭纵非杨延昭所筑,他屯高阳关九年之久,必不容不以此练兵教战。“兵马强劲”之界河、保州二巡检司部队,正为杨延昭旧部——延昭虽死,部曲固宜尚在。视射亭为其练兵遗迹、军风为其遗风,当无不可。此可见他治兵之一斑。
(2)明人蒋一葵《长安客话》》 云:
“霸州,故唐益津关也。......城,杨延朗修葺以控扼契丹……。沿城有七十余井,亦延朗所凿,谓之护城井。隆冬浇水灌城,虏不敢迫,今皆堙。城皆土墉,无砖石之固……。惟东城远水患,故址犹存……。州北一里有界河,相传杨延朗建草桥于此,关因以名”。“文安县在州南六十里,西北有广陵城,宋杨延朗守益津关屯粮于此。霸州故苦多水,而文安形如釜底!,尤为诸水所汇。其苑家口会同河与栲栳圈新新桃河东西相去约廿里,各筑高堤,屹如长城,累年有秋,实赖于此。又有六郎堤,近中亭河,亦延朗筑于水中以渡兵者。今唱本称杨家砦四面皆水。有六十里暗桩,独杨氏马习行之,他马莫能近,虽极张饰,然非无本”。(卷六畿辅杂记)
(3)《读史方舆纪要》云:
“信安城在霸州东五十里,东卅里有狼臧城(今名樊家铺),又十里有拆城(亦作策城,即古益昌城),宋将杨延朗拒契丹于此”(卷十二,霸州)。“雄县西有杨关城,相传杨延朗守关南时所筑",“县南五里有闸河,相传杨延朗浚此运粮”。
(4)《霸州志》云:
“六郎堤起点齐家埝,终点老堤,,长=千一百六十丈”(河流门)。“六郎城在信安西南半里,遗址周回约五里,士基隐然”。桃花砦俗称歇马疙痘,亦称五将台,方九丈余,传系杨延朗廨马处,在吴家台村西北”。“晾甲台在老堤村南,传为杨延朗军人晾甲处”。“杨家河即古十望河……顺六郎堤至老堤与中亭河接,为杨延朗水运道,故名”(古迹门)。“引马洞,杨延朗所造,始自州城中,通雄县,每遇敌至,潜以出师。今塞”(轶闻门)。
(5)《雄县志》云:
“杨关城在县西北廿三里南阳村南一里,旧志谓杨延昭守三关时筑,今遗址渐平,唯时发现砖瓦,形制甚古,非近代者”。“城子台在城东八十里蓬儿湾南。其南五里有坨子,高可相埒,大水后往往有铜铁箭簇冲刷流露,俗传杨延朗屯兵地”。“八角井在城内园通阁前。相传谓霸州亦有井与此穴相通。马之骦(康熙时)重修县志曰:故老云,往年浚此井,见井内向东有一路,木架撑之,壁间窦中置铁灯盏。此其穴道无疑也,然无书可证。骦因修雄志,多购邻境志书,见霸州志内有引马洞,注云杨延朗所造地穴,潜通雄州。噫,故老之言信矣!"
(6)明沈应文《顺天府志》云:
“坼(策)城,在霸州东,传杨延朗屯兵拒契丹于此”。“引马洞,杨延朗所置,虏至潜以出师,多获”(霸州条)。
(7)清潘祖荫《秦輶日记》云:
“安肃(徐水)县北河店即河阳渡……河之下流曰白沟,有六郎堤,宋杨延昭所筑”。(世传徐水西有马跑泉,为杨延昭马蹄踏出之泉)
(8)据《宋史》地理志及方志诸书,霸州境有莫金铺、鹿角砦、安平砦(亦名刘家涡)、刁鱼(信安村北)、田家砦(信安东十里)、阿翁铺(亦名仁孝砦)、和宁砦(亦名雁头)、平曲堡、双柳堡、黎阳砦。吉安堡(喜涡)、佛圣涡(信安东五十里)、李详砦(信安东六十里)等,皆为杨延昭屯兵的堡砦,时谓之曰“军铺”。雄县北五十里有孟良营,另有杨廷昭屯兵的堡砦曰红城、新垣、大涡、木场、张家、三桥、七姑坦、新坦等砦。徐水漕河也是杨延昭曾护守过的运粮河。
这些城、砦,堡、铺、河、堤等等军事工事,虽然不尽是杨延昭所创建,而由于他在此防区内多所创建(如地道、护城井以及类如今日水下桥之暗桩等等),故居民多归之于他。年荒岁远,地形变化,这些遗迹虽然多已堙灭,但在人民的记忆中,则是不尽堙灭得了的。明人王灵凤诗云:
宋业偏安一水分,
舆图今已尽燕云;
野旷沙平陵谷异,
耕民犹说六将军。
这是因为它们是同爱国军人杨延昭的事业联系着的,而爱国英雄们同其他有大功德于社会的头英雄人物一样,是永生于人民心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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