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映铮
2020,一个看起来成双成对的数字,却藏着一个诡异的开端。地震、雪崩、强风暴、空难、轰炸、流感、不明病毒、新冠肺炎、山火、蝗虫和蝙蝠,这些多部恐怖电影的片段,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轮番在地球上演,数亿生命挣扎在生死边缘。
我们祈求重启2020,可我们的祈祷能否感天动地?
一
除夕前,武汉封城的消息,和刚放下的大堆年货,在我心里开始纠结、恍惚。准备过个丰盛、开心年的心情瞬间受损。庚子新春,年夜饭桌上摆了一道难以下咽的新冠肺炎。
80以后的人群,生得从容,活得富态,追求自在、自我、自由,几无忧患意识。除夕夜城外烟花依然璀璨,滨河路人来熙往,完全拿 “不乱跑”没当回事。大家以为这里离疫区很远,可作为一个劳务输出县,很快就传出有近千人从武汉回来,接着就爆出被感染的人员和数据。只有发生在身边的悲剧才具有震慑力。狼,真的来了。
相比“5·12”地震,这传染速度快又摸不清套路的病毒更令人紧张。据报道,来自不同地方的三个陌生家庭,因为在同一餐厅距离不超过一米的地方就过餐,于是都被感染了。这犹如小说套路的情节,在现实中就这么真切发生了。人们仿佛走在危机四伏的黑暗之中,不知病毒何时窜出,何时伸出魔爪锁人喉咙。
为了切断传染源,各地都下了禁足令,要求民众宅家自守,静居自保。一夕之间,“宅”成了热门词,口罩成了流行色,病毒亵渎了亲密关系。人间突凌乱,形势大拐点,积攒的假期,积淀的动力一时之间悬在半空,庞大的社会机器被“嘎呲”一下按了暂停键。学校、工厂、市场、巷弄,从喧嚣热闹过度到荒凉,像极了人生的旅程。医院成了战舰,白衣天使被推上风口浪尖,普通民众宅在家里惶茫迷惑,每天除了“看脸、看秤、看余额”的三省活动,主要就是查数据,翻八卦,在手机上刷着散谣辟谣的闹剧轮番上演。密切关注事态发展走向的大脑,一会儿为军警、白衣天使和志愿者驰援疫区的事件感动得热泪盈眶,一会儿被冲卡闯关,不听招呼的杠精气得咬牙切齿。
每一个青铜到王者,都必须经过沉淀,懂得“自洽”,14亿人中有多少能经历此淬炼顺利升级?又有几人会安心将时间还予家人,贴心陪伴?我们的触角总是向外,把精力和热忱都留给了现实,偶尔转身,才发现我们忽略和辜负的恰是最该嘘寒问暖的家人。因为世界万物是流动的,我们被这流动的规律推动着不停的告别,与亲人别,与故土别,感伤不已,缠绵悱恻。今天沉淀自己,静守小家,弥补这一人生缺失,体会天伦之乐的真正意义。可世界从来不是单音色,也从来没有整齐划一。当现实让我们静下来的时候,更多的世间百态便暴露了出来。有为生活所迫不得不出门的,有自由散漫惯了受不得约束的,更有对病毒与人体细胞大战认知不够的。素质教育的漏网之鱼这时候强调自我,突出个性,给本来就人员紧张的“防疫突击队”增添了不少麻烦。这些突击队员里,好多都是刚参工的年轻人,离开办公室的表格和文字,面对一些油盐不进的顽固分子,还要承受一些言语侮辱甚至发生肢体冲突。他们多是从大年初一坚持到现在,并且大有疫情不散他们不还的决心。得不到关爱还得不到理解,他们有过慌张,有过痛苦,唯独没有畏惧和放弃。在这一次突发事件中,他们学会了用心中的仁爱和责任来抵御现实的凛冽。我的两个90后小伙伴下班后相互抹泪吐槽,或者找我倾诉“讨说法”,以此来缓解压力。
当然,更多的人识得宇宙虽广,人之微茫;倾巢之下,安有完卵?此时是身若幻,是醒还惊,更需“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他们深知封城和禁足是一时的权宜之计,无论对国家和个人都只是削足适履。可不管前方的路有多苦,只要走的方向正确,纵使崎岖不平,都比站在原地更接近目标。中华民族百劫涅槃,生生不息,又怎会被这一时之困拦了去路。相比更大面积的感染,暂时收敛或许是最简便快捷的方式。如果人人都懂得在此时给自己画一幅静穆雍容的像,来点“独酌无相亲”的自矜,学学名士的识度清远,弃置那些污浊的傲慢与骄矜,春天很快就会到来,我们就可以“更上一层楼”。相反,若还有一个带病毒的在东游西荡,冬天将被无限延长。
二
灾难猝不及防,世道被割开一道深口,岁月冷中带伤。暴风雨就这样直挺挺地来了,尽管十分庞巨的屋檐,还是遮不住所有的风雨。于是有了钟南山这样的伞柄,医院人员组成的伞骨,和全国爱心人士撑开的伞布。这柄伞在暴风雨中来回护送着忙碌的游子、迷路的孩子和受伤的母亲。风大雨急,有伞骨不断被折,伞布一再被掀。王月华、甘如意、朱海秀、剃去美丽长发的光头女护士、蹲家门外吃饭的医生小哥哥,他们用行动在诠释救死护伤的真理。据统计,他们中有3000多名医护人员被感染,不断有人离去,林正斌、姜继军、宋英杰、徐辉、柳帆、刘智明……这些名字直戳泪点。子规夜半犹啼血,纵有东风唤不回。他们中没人想在2月离去,没有想过成为英雄,他们还欠亲人一个拥抱,欠春天一场舞蹈。
为了这把传递爱和希望的“生命之伞”依然坚挺,他们献出青春,也献出了生命。爱比病毒传得更快,全国各地的驰援成了前卦后继的“伞骨”和“伞布”。为了人间大爱,为了社会责任,有些瞒着家人,有些夫妻同向,有些父子同阵,他们替补着被折断的伞骨和撕裂的伞布,把自己暴露在最危险的刀尖。他们离亲别家,蒙着口罩,向死而生的背影,逆向奔跑的姿势,定格在人们的脑海里。他们以星星之火,步步紧趋筑起爱的长城,撑起生命之伞,构成一幅悲壮的抗疫巨画。
这幅画已成为时代珍品,高悬于历史的殿堂,供世人瞻仰。
有歌唱道“我不想长大”。如果可以,谁也有不希望用痛苦和灾难来换取成长。可也只有灾难才能更快地启迪我们:人生的长度和广度,哪个更有意义,实现和奉献,哪个更有价值!
初月将尽,毒焰未熄,静守之中常感肉身重拙,红尘如魔。每天看着、听着发生在疫区的生离死别,感受着医护人员和病毒比着生死时速,回想那些与自己久久周旋,与世事常常纠葛的时日,不由让人鼻眼酸热,感慨良多。段子手侃道:全民成厨子,老师成主播,公务员成门卫。我周围的一些“门卫”原本就在身边,曾经并不出色,此时与我们保持着科学的安全距离,却给了我们骨肉相连的护卫。大多数人隔窗望天时,他们挨门挨户筛查,有人拉着音箱满街循环搞宣传,有人天寒地冻守路口。“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夜深人静时,他们才一身疲累,带着被感染的危险回家。原来,他们熟悉的脸庞如此光彩照人,羸弱的肩膀竟有这样有担当。
我的一个80后朋友,一个多月来连续奋战,独自居住,每天疲备不堪吃点简易速食就睡觉。她说“怕把风险带回家,不如就在岗位上……现在最大的目标是活着,大家都好好活着,别的都来不及想”。我跟她打招呼都是隔着楼层挥挥手。常常目送她回家后,才发现楼下的滨河路空荡寂寥,唯有人工的曲水流觞仍在虚张声势,原来那是一条从头可以望到尾的深径。当我努力回想它曾经车水马龙的样子时,却是四野寂静,天地无声,能让人听见枯叶在风中坠落,水波在岸边盘旋,甚至听得见云岚的叹息。若此时能为一线的朋友们清唱一首,当是格外动听吧!
三
听说小城疫情严重,防护物资紧张,很多朋友或当志愿者,或捐钱捐物。帅气朴实的刘本仕代表公司通过我向达州市红十字会捐出价值12万元的500个废弃口罩回收垃圾箱;不愿具名的广东乡友通过朋友关系帮忙采购到了1万只防护口罩;在开江工作过的王源梓同学,和做幼教的太太杨梦玲发动境外人脉,“抢”得N95口罩248个,联系到1000件隔离服。退伍军人群、个体私协、民办教育协会、新阶联、乡友群分别发起了募捐;托尼老师们带上工具给一线人员理发;小买部老板拿着方便面、咖啡去送一线工作人员。比起捐款百万甚至上亿的实业家和公众人物,他们自谦力量微薄,却是满腔赤子心。有些从国外寄回来口罩和防护服,包裹上只有“中华儿女”几个字……还有更多我不知道的力量,在支撑着特殊时期的“小家”,和灾难中的“大国”。他们每个人的心里应该都盘旋着一首歌:国是我的国,家是我的家……
有人说过:不经大忧患的人,总在精明、自负和计较中钻牛角尖。经此一疫,有多少人如临江之仙,从此宽阔而平和,自在而宽容呢?从武汉封城到全国抗疫,突然静下来的中国让世界震惊,熙熙攘攘的十亿级大国想刹车就刹住了,疫情拐点逐渐呈现。而此时外援有限,外扰不断。我们感铭此时伸手拉一把的“兄弟”,也不惧那些乘人之危的“肖小之徒”。危难时是“众志成城”的出处,磨难中是“众擎易举”的见证。我们有能力在涅槃中蜕尽血衣,重焕光彩。那些宅在家里的好孩子,有人憋出了一身才艺,实现了自己多年的夙愿;有人可以心无旁骛陪孩子和父母;有终日奔波劳碌者终于无羞无愧的为国而“睡”;还有原本要离婚的夫妻在不得不“相依为命”中冰释了前嫌。社交平台的搞笑,短视频里的嬉戏,大大减弱了病毒带来的忧惧。这是一个民族乐观基因的体现。并非世界末日,何故一筹莫展。多灾多难的中华民族不过又面临一次大考而已。
四
“借问瘟君欲何往,纸船明烛照天烧。”一次天灾,让生命变得脆弱;一场人祸,使人生备受煎熬。没人接听的湖北朋友电话,连续一个月没有更新的微博和朋友圈,让我每晚入睡都格外揪心,每天起床都期盼奇迹发生。原本以为,我们还有很多可以叠加的光阴,还能继续在人世微笑向暖。谁知有一只拦路虎叫“措手不及”,有一道鸿沟叫“防不胜防”。满目山河空念远,惟有怜取眼前人。
“纵使疾风起,人生不言弃。”疫情还在继续,警报还没解除,有人已经在预测本次事件后,中国乃至世界会发生哪些变化。也有人开始征集疫情之后最想见的第一个人,最想做的第一件事。我以为,不管社会、经济、科技、教育以及生态会有怎样的深化或转变,我们熟悉的家族之味,人情之美是不会因隔离而疏远。人与人之间总会有一场疼痛来辨识真伪,总会用一段过往来验证诺言。常怀悲悯,爱护众生,你我都在,花才会开。
人生矫情,到了这样的忧患时刻,最本真的祝福只有:愿君安!那些或远或近的朋友,此时除寥寥几句问候,说说网上或左或右的言论。真想握握他们的手,看他们眼里的光,猜他们心里的海,感知对方的体温。可这样的“举手之劳”眼下竟成了奢望,为了保护对方,还能“共此灯烛光”,我们被逼“各自为阵”,相互隔离成“参与商”。“东风不为吹愁去,春日偏能惹恨长。”一想到这本该是群芳飞尽到让人意旷神怡的时节,就无限怀念那些可以肆意挥霍的时间和空间,那些惊心动魄的,无所顾及的撒野。可那些给过我人世安稳感觉的路边小店没了生气,那拥挤不堪人声鼎沸的街道陷入了梦魇,可恶的病毒阻隔了这简单的烟火气息,多么令人怅惘。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真正的安静都是蓄势待发,疫情压抑下的渴望与挣扎,追求与升腾都将被春风裁剪以后流淌在山川大地,江河平原。“不愁明月尽,自有夜珠来。”惟愿初月之后,君安然。那时,能看到繁花盛放的人,当会感动它的盛大而珍贵。约上三五知己,再数3月桃花4月樱,5月杜鹃6月荷。以此佐酒烹菜,看野鸭奋力疾飞,让花瓣落满发髻,替那些走得太过匆忙的朋友,与春天跳一场日夜不休的圆舞曲。
【作者简介】
映铮,中国作协会员,开江文艺创作办公室主任,开江文联副主席。已出版散文集《*书香》、《独品》、《惟慕此时》,诗集《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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