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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冬月,大雪,寒冷至极。
赵亶上了朝,朝堂上又是乱糟糟的,根本没有人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他坐在龙椅上,漠然地看着脚下那一群人心早已背离他的臣子,无聊之下玩起自己的手指来。
终于熬到下朝,还未走几步,就有侍臣王进来问,左丞相赵亮生辰,该赐他什么。
赵亶鼻子满脸怒气,甩了甩衣袖,哼了一下,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王进赶紧跟上去,左丞相赵亮是皇上赵亶的亲弟弟,以往每年,皇上都是安排他给赵亮准备生辰礼物。
今年眼见赵亮的生辰将至,皇上却还未有任何吩咐。他以为皇上许是日理万机,忘记了,于是斗胆来问。可今日皇上明显不悦,王进忐忑不安,额前冒出密密的汗来,不知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
赵亶沉吟了一下,说:“就将那司马光画像、玉制的吐鹘赐给他吧,他觊觎这些可不是一两天了。他想要我就提前给他送点吧!”
待赵亶走远,王进擦了擦额上的细汗,松了一口气。看来皇上还是很宠他这个弟弟,他得赶紧把这些礼物准备好,别误了时日。
又过了十日,天又冷了不少。赵亶斜倚在床上,才刚喝了一壶酒,就有侍臣来报。赵亶瞟了一眼,是他派去监视皇后的密探。
“皇上,今日皇后娘娘去找了王进。”
“哦?所为何事?”
“请王进送贺礼。”
“给谁的贺礼?”
“左丞相。”
“什么……”赵亶面容扭曲,扭头重重地一拂袖,桌上的酒杯和酒壶“啪啪啪”地全都溅落在地,弹起的碎瓷片在他脸上划过,留下一条血印。
大央宫内,皇后裴珏正坐在镜前,漆黑的长发披散在一侧,她手中的梳子才刚抬起,就听到侍女素秋从外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娘娘。”素秋喘着气,“皇上杖责了王进,将赐给左丞相的物品全都抢了回去,包括您的。听说皇上私下还说您和左丞相私通,做出有悖伦理之事。”
“啪嗒”一声,梳子落在地上,弹了几下,不动了。
入了冬的夜来得格外的早,申时刚过,黑幕便重重地压了下来。窗外的雪连着下了一整天,先是三五片飘落,到后来层层叠叠,下的更凶了。
裴珏做了一个梦。
梦里也正是飞雪,那时的赵亶还不是皇上,只是王爷。他和她共骑一匹马,在草原上奔驰。他对她说:这一辈子,我只爱你一人。我此生别无所求,但求两不相负,霜雪白头。
她扭头看他,他的眼里笑容满溢,胜过世间所有的甜言蜜语。
裴珏低下头,紧紧贴在赵亶的胸口。她闭上眼,听到赵亶胸前那打鼓似的心跳声。
2
待她睁开眼,茫茫雪地,只有她一个人,赵亶却不见了踪影。她焦急地不停寻找,终于在皇宫找到了他。
他已然换了装扮,黄袍在身,袍上的龙纹威严肃穆。他立在高台,脸上的笑意已不知所踪,一脸阴沉,他一步步朝她走来,嘴里喊着:“裴氏,受死吧。”
她惊恐地不知所措,只知呆呆地站在原地哀声叫着:“皇上,皇上……”
赵亶像没有听见似的,拿着刀直直地照着她砍将下来。
她啊地一声大叫起来,一摸额头,全是冷汗。她急促地喘着气,喊了声“素秋”。素秋没有像往常一样速速地应声出现。裴珏又喊了几声,还是没有看到人。
她听得外面似乎有些嘈杂,迷迷糊糊地,依稀夹杂着赵亶的声音。他已经很久未曾踏入她这大央宫了。
她狐疑地披衣下床,走了出去。天不过微明,但被雪映着,显得特别的明亮。她看到赵亶提着刀,怒气冲冲,大踏步地往她这大央宫走来。跟在他后面的有侍卫、有太监,还有宫女。除了赵亶,其他人的脸上皆是惊惧之色。
裴珏盯着赵亶,看着他一步步走到她面前。他的肩上落了些雪花,她下意识伸出手想替她拂去,到了半空,又停住了。她看到赵亶满眼狠厉,手中的刀已经举起,冰冷的脸,猩红的眼,好似在看着一个敌人。
裴珏想到了睡醒前的那个梦,她有些恍惚,到底现在是梦还是现实。可她万万没想到,他竟会真的亲自提着刀来置她于死地。
“娘娘,小心。”素秋突然从门外冲了进来,挡在了裴珏的身前,赵亶抬起的刀刺进了素秋的腹中。
“娘娘,快跑。”素秋扭头急促地催裴珏走,素秋的身体呈惯性地往后倒去,但是她竭力控制自己站直挡在裴珏的前面。
赵亶将刀一抽,素秋腹中的血顿时如决堤的水涌了出来。她再也站立不住,整个身子软了下去。
“素秋。”裴珏看到倒地的素秋,她才真真切切地清醒过来。
“娘娘,您快跑,快。”素秋大半个身子已经被血染红,口里还不停地喊着,“娘娘,快跑。”
裴珏没有跑,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跑,她能跑去哪里?从八年前踏进这大央宫,她就没想离开。
她看着赵亶。那曾经满是柔情的眸子,此刻只有暴戾、冷血与无情。他的身上没有半分过去少年时的影子,陌生地让她觉得可怕。
“你要*我?”她忍住心痛,一字一字说得艰难,“为了那个女人?”
“你难道不该死吗?裴珏。你背着朕,一而再再而三与赵亮勾搭成奸。你们以为朕是傻子,什么都不知晓是吗?朕顾及和你多年来的情分,不管不问。可如今,你竟还光明正大的给他送生辰礼,唯恐天下之人不知道你们的丑事,盼着全天下的人都来嘲笑朕吗?朕无论如何不能再忍下去了,你们该*。”赵亶几近咆哮,脸涨得通红,眼里全是怒火。
“我,几时与亮弟勾搭?”裴珏根本不明白赵亶到底在说什么。
“亮弟,叫得可真亲热啊。你还要朕一桩桩一件件给你说明白吗?也好,就让你死的明明白白。在褚庆寺里,你们竟然当着济安的面搂搂抱抱;你在朕这里受了气,转头就去找他,他抱着你进大央宫的时候,密探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你还要朕再继续说下去吗?”
裴珏愣住了。在褚庆寺那日,是她悲伤过度,站立不稳,赵亮才出手扶住了她。而另一次也是她晕倒他把她抱进去,其他时间他从未踏进那扇门。她与他之间从来都是保持着合适的距离,从未逾矩。
她一直以为是因为他厌倦了她,原来他从不曾真正信任过她。如今他想让她死,为另一个女人腾位置,偏偏还要找来这样的借口,真是可悲。他之所以这样迫不及待,不过是因为九王爷和父亲都死了,她的身后再也没有能为她说上半句话的人了。
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溢出来,哭着哭着,她忽然大声狂笑起来,像疯了一般。
突然她敛了笑意,眼里射出道道寒光。那寒意逼得赵亶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想立她为后,你想大央宫易主,你想我死,那今日,我裴珏就如皇上所愿。”
“你想立她为后,就如皇上所愿”一日之间,皇后崩,新后立。
她面容决绝,如一只失群的大雁向赵亶扑了过来,赵亶躲闪不及,那带血的刀就这么直直地插进她的身体。血从她的嘴角流了出来,她忍着痛,抱住了赵亶。在他耳边轻轻呓语道:“愿两不相负,霜雪白头。赵亶,你失信了 。”
一日之间,皇后崩,新后立。
3
裴珏忘了自己第一次见到赵亶是哪一年,大概还是战火之时。
父亲是朝里手握重兵的权臣,连当时的皇上都要敬他半分。
那日午后,她在院中练舞,旋转之间,脚踝处突然别了一下,眼看就要摔倒在地,却落入一个有力的臂膀之中。她抬头一看,却对上了一双如水波荡漾的眼。
那是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少年,穿着墨绿的锦衣,戴着帽子,也正好奇地打量着她。
两人对视良久,裴珏望着那清亮亮的眸子,她从来没有见哪位男子的眼睛有这么亮,像水洗过一般氤氲着水气。
他扶着她起身后,她向他道谢,他唇角上扬,笑了。那笑,如三月的春风拂过她的心头,如密密细雨将她的心一寸寸打湿。
须臾之间,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花开放的声音。
她缠着父亲打听,才知他竟是当今圣上的孙儿,太子的儿子赵亶。皇上来看望生病的裴将军,顺便将他一并带着来。
从那天起,她总是自顾自地发着呆,莫名地嘴角就露出了笑意。
侍女素锦打趣她:“该是春天快到了,昨儿檐下的猫叫了一宿。”
“咦?”裴珏惊讶道:“这天寒地冻的,可哪里会有猫啊!”
话刚说完她瞬间明白过来,咬着唇抬手作势就要去打素锦。“你这死妮子,竟取笑起小姐来了。”
素锦嬉笑着,一溜烟往外跑了。裴珏哪肯放过她,出门便去追她。两人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素锦一个不小心,摔了一跤,裴珏反应不及,趴在她身上,一起摔在地上,笑成一团。
裴珏挠着素锦痒痒,素锦直笑得咯咯叫,拼命求饶。突然,素锦停止了笑声,视线望向别处,轻声推了推她,唤了唤:“小姐,小姐。”
“定是你这丫头想骗我,我可不会上当。”裴珏头也不抬,又要去挠素锦。
“裴小姐。”一声温柔的男声悠悠地传入她的耳际。
裴珏僵住了两三秒,是他?她的心顿时跳动地厉害起来,受惊般地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低眉抬眼看了一下,又赶紧低下头去。
他穿着黑金棉袍,长身玉立,如春风拂柳、微雨落花。
他走近她,脱下身上黑色的棉袍,披在她的身上。顿时一股暖流从心头弥漫到全身,衣服上还有着他的气息,她整个身体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小心着凉。”他含笑看她,眼如春波潋滟。
她羞红了脸,一颗心就这样彻底陷了进去。
16岁那年,战火终于歇了。
赵亶被封为太子的那一日,他兴奋地跑到裴珏的面前,牵住她的手问道:“珏儿,你愿意做我的太子妃吗?”
听着少年那急促的喘息声,裴珏喜极而泣,她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没有丝毫犹豫地点头:“我愿意。”
少年绽开的笑脸像是初春的花,他拉着裴珏骑上白马,飞奔在繁花盛开的道上,马蹄声起,落英缤纷,好似一场漫天花雨。
赵亶紧搂住她,轻启唇齿,缠绕在一起。少年的情意如同这春花,香甜浓厚,曼妙旖旎。
4
18岁,赵亶做了皇帝。他戴着通天冠,意气风发地穿着龙袍坐在那张龙椅上,脸上稚气仍存,只是眉眼之间多了些帝王的威严之气。
不久,赵亶下旨。裴珏被封为皇后。封后大典上,赵亶将那柄象征着皇后权威的花珠冠郑重地戴在了她的头上。珠冠有些沉重,但是她还是高昂着头,挺直了脊背。
当他们并肩站在高处,俯瞰一切时,她望向她的丈夫,目光坚毅,俊秀如水。她的心中充满欢喜与自豪,他是天下的王,却是属于她一个人的丈夫。这辈子她都将与他并肩而立,相携到老。
她想到成婚前她与父亲的对话。
“珏儿,你真的喜欢那赵亶?”爹爹慈爱地问她。
“是,珏儿此生非他不嫁。”她眼神坚定地望着爹爹。她在赌,赌一个独自抚养女儿长大的爹爹到底有多爱女儿。
她赢了,爹爹放弃了暗中支持的五皇子,转而投向众人眼中优柔寡断的三皇子赵亶。并且说服了极有话语权的九王爷支持赵亶。
这一切赵亶都不知道,他也不需要知道,他只需要好好做他的皇帝就够了。
当谏官将劝谏皇上选妃的奏折第一次送上时,赵亶的怒火险些将这座大殿烧毁。他将那奏折狠狠地摔在谏官的脸上。要不是他最亲近的弟弟赵亮拦着,他还准备上前朝那个老谏官揣上几脚。
赵亮将怒气冲冲的赵亶送到了大央宫,见了裴珏,他微微屈身。
“他这是怎么啦?”看着一脸怒气不肯说话的赵亶,裴珏疑惑地问。
赵亮挑了挑眉,扬起嘴唇说:“不过是一个没眼力劲的老家伙劝皇兄纳妃,皇兄生气了。”
裴珏一听,又感动又好笑。她抬头看还堵着气的赵亶,真像个孩子。她走过去拉着赵亶的手说:“下次谁要是再敢提让我们皇上纳妃的事,咱们就给他纳十个小妾,好不好?”
赵亶还是不说话,嘴角抽动了几下。
裴珏知他心里已经在笑了,只是还憋着,想有个台阶下。于是,她弯腰作势要去打赵亮,“你这个坏孩子,肯定是你惹你皇兄生气了,却把责任推到那谏官身上。那谏官新讨了个小妾,天天拽着他的耳朵使唤他,他哪还有这个时间来劝谏。”
赵亮配合着,边跑边呜哇地大叫,喊着:“皇兄,你看这皇嫂好不讲理,皇兄,快来帮我忙。”
赵亶紧绷着的脸终于松了开来,他咧开嘴笑着和裴珏一起去打赵亮,“你皇嫂说你该打,你就该打。”
赵亶摔了几个谏官的奏折之后,又明令再也不准出现类似的奏折后,群臣终于消停了段日子。
裴珏诞下第一个孩子的时候,赵亶刚满20岁。生产的过程颇为艰辛,他就一直在门外,寸步不离。
产婆将婴孩抱到赵亶的手中时,他激动极了,用惊奇的眼睛注视着手中那软糯之物。
“珏儿,我只愿我们一家三口平平安安,就给他取名叫济安吧。”
裴珏费力地侧过身子,彼时赵亶脸上的少年气还在,眼里的纯真还在。他望向孩子眼里的柔情,让她浑身充满了力量。一家三口,这是他们期待已久的生活。
孩子出生的第二天,赵亶宣布大赦天下,并祭告天地、宗庙。济安满一个月时,赵亶设宴,不顾在场的所有人,当众宣布册立济安为皇太子。
那晚,赵亶抱着裴珏说:“珏儿,等我们的孩子长大了,我就把皇位传给他,我带着你到处去游玩,你不是最想去看看江南水乡吗?”
“济安才一个月,哪能就这么早立为太子,大臣该私下有意见了。”
“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不立他为太子那立谁。只是可怜了我的济安,都没有其他兄弟姐妹,你这当娘的是不是要帮帮他。”赵亶嬉笑着扑在裴珏的身上。
5
济安周岁的那天,皇宫大举设宴。赵亶喝得很是高兴,可待宴席才刚散尽,就有宫女匆匆来报,太子济安突发疾病,危在旦夕。
赵亶一惊,酒醒了大半,急忙往裴珏的大央宫赶去,裴珏也赶紧跟上。等赶到之时,孩子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赵亶像疯了般红了眼,命令太医一定要把太子救活,否则*无赦。太医们站在病床边,不停地忙碌,可身体却是战战兢兢。太子年幼,体质虚弱,已经乏天无数。
不肖多时,就连这进的气息都没有了。太医全都匍匐在地,心里想着,皇上向来仁慈,从不随意*人。太子去世也不是他们的错,皇上理该不会重责他们。
当赵亶的刀在他们脖颈上划过的时候,他们才明白这次他们想错了。赵亶最宠爱的就是太子,他唯一的儿子。
裴珏没来得及拉住赵亶,伺候太子的几个宫女也倒在了赵亶的刀下。
这还是裴珏第一次看到赵亶在她的面前*人,她眼里的赵亶,一向温和如水。就是大臣惹了他,他也最多跺着脚,骂几句老匹夫。
就在裴珏愣神的瞬间,冰冷的刀锋竟挨着了她的脸。她又急又气,这赵亶怕是*红了眼,她忙喊道:“皇上,是我。”
赵亶涣散的眼神渐渐凝聚起来,他看了裴珏一眼,将那刀狠狠掷在地上,转身走了出去。
赵亮来看裴珏的时候,她坐在济安的床边,怀里抱着济安,呆呆的。看着裴珏的模样,他的心里突然有些痛,他走过去喊了声“皇嫂。”
裴珏没有看他,眼神呆呆地,依旧在唱着童谣。
“皇嫂,你累了,把安儿给我抱一下吧。”赵亮走近她,伸出手。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将济安温柔地放在他心里,叮嘱他一定要小心点。而是警惕地看着他,躲着他,生怕他将济安抢走。
他看着她如瀑布般的墨发散落在一侧,很想替她抚一抚,用钗子给她盘好。
可他不能,他只能坐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守着。
济安安葬后,赵亶一个人呆在御书房里整整七日。除了贴身的太监,其他人等都不许入内,甚至包括裴珏。
裴珏连着六日在御书房外等着,让公公一次次去通传。可是那门仍旧紧闭,她等来的只有同一个答案:皇后请回吧,圣上不见任何人。
第七日,赵亶终于从御书房里出来,他下朝后依旧来了大央宫。见到裴珏,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黄布,打开一看,是一尊济安的塑像。
他抚着塑像上的眉眼,沉痛地说:“这是我给济安做的塑像,以后,你想他了,就去储庆寺里看看他。”说完,眼泪从他的眼角滚落下来,落在石像上。
那晚裴珏夜半醒来,看到赵亶眸子清冷,一个人坐在桌前喝酒。
她侧着身子看着他。他们之间不过隔着几步的距离,可赵亶看起来却离她那么的遥远,他们之间好像多了一堵墙,一堵透明的墙,将他们隔了开来。裴珏知道,虽然赵亶没有责备她,可是他怪了她。那天,也许他真的想*了她。
那晚之后,赵亶很少再来大央宫。又有大臣提到了纳妃的事,赵亶依旧拒绝了。
6
彼时赵亶最大的后盾九王爷赵宗缠绵病榻多时,尽管赵亶将宫里最好的御医拨了过去,还时常在旁亲自伺候。无奈赵宗早年四处征战,留了一身的伤痛。后来又扶持赵亶上位,为他出谋划策,殚精竭虑。年迈虚空的身体已经无法承受再小的病痛。
在一场雪夜,赵宗悄然停止了呼吸。这些年来,对于赵亶来说,赵宗无疑充当了一个父亲的角色。面对赵宗的离世,赵亶悲痛万分,再次躲进御书房里,不肯出来。
裴珏日日去看他,他都不肯开门,她就一直在外等。她想起了济安去世的时候,他就是如此。遇着了什么事,他就一个人躲起来。
裴珏再次见到赵亶的时候,他仿佛老了十岁。他看到裴珏,不顾周围站着的侍臣宫女,走过来拥着她,靠在她的肩上说:“珏儿,我只有你了。皇叔走了,以后还有谁会服从于我。”
裴珏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安慰道:“皇上,别怕,还有我爹呢。”
裴珏再无孕事,御医诊断后的结论都是:皇后凤体受损,已不能再孕。
裴珏一个人跑到褚庆寺哭了很久,她望着济安的石像,要是他还在,该会说话了吧。若他还在,她和赵亶之间是否就不会有这么深的隔阂。
她的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她欢喜往后望去,却是赵亮,不是赵亶。
赵亮走过来,突然用手揽住了她的肩头。“皇嫂,别太伤心了。”
裴珏想睁开,可她一下腿脚发软,落进了赵亮的怀中。此时一道影子在外面划过,他们背对着,谁也没有注意到。
没过几日,裴珏的父亲突然病危,大夫都没赶得及,就撒手而去。那几日正巧赵亶去了皇陵祭拜,裴珏匆匆回去奔丧。
裴珏奔丧回来,期待能从赵亶那寻求到一些安慰。可赵亶借奏折太多,无暇顾及,裴将军一死,出来反对蹦哒他的人更多了。等得了空一定去大央宫看她。
裴珏没有等到赵亶来看望他,反而等到了赵亶下令在全国范围内选美的消息,凡是十三岁以上、二十岁以下的美貌女子,无论门第、身份,一律入侍。
一时之间,整个皇宫如花街柳巷般,莺莺燕燕,络绎不绝。
裴珏听闻消息时,心如刀绞,似晴天霹雳,她不相信赵亶会这样做。她冲进赵亶的寝宫想要问清楚,却见他正用黑布蒙着脸,在追逐几个穿的暴露的婢女。
那几个婢女见了裴珏,有些惧意地退下了。赵亶却不知道,扑过来抱住裴珏,高兴地嚷道:“抓到了抓到了,你得给朕亲一口。”说着边扯黑布,边将嘴凑了过来。
那样的高兴,裴珏似乎很久没有看到赵亶有过。就算有,也不是对着她。他们之间何以变成这样?
待见到裴珏,赵亶有些惊讶,脸色一变,将黑布扔在地上,坐到地上,喝起酒来。
“皇上,你这究竟是何意?你要选美纳妃,为何不与臣妾商量。”
赵亶没有说话,继续喝着酒。
裴珏眉头一皱,不满地说道:“皇上,你看你,像什么样子,怎么能当着这么多婢女侍臣的面,如此不顾形象?”
裴珏的话音刚落,赵亶突然将酒瓶狠狠地砸在地上,站起身朝着裴珏吼道:“朕是皇上,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你有什么资格来管教我?那些大臣日日在朕耳边聒噪不停,下了朝,你又来这喋喋不休。你们都想朕下台,自己爬上这龙位是不是?”
裴珏没想到赵亶会这么大反应,一下怔在原地。
赵亶吼完,摇摇晃晃地往外走去,几个侍臣追过去扶,被他一脚踹在地上。
7
赵亶用三千佳丽将后宫填满后,开始大肆酗酒。他整日与近臣嬖宠在宫中饮宴,且每饮必醉。沉湎于声色犬马之中,再也无心政事。
裴珏倚在窗前,望见天上又开始飘起了雪花。
“皇上今夜又不会来了吧?”她听见素秋进来的脚步声,转头问道。
“是。”
“他去哪了,又是德妃那吗?”裴珏面无表情,继续问道。
“是。”
“这朱梨才刚死了丈夫,皇上就急着将她接收过来,封为德妃。呵,德妃,她何德之有?”裴珏冷笑道。
素秋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取了件洁白的狐裘披在裴珏的身上。裴珏抚了抚那那狐裘,心下更冷了。
这狐裘是赵亶赏赐给她的,他说,只有她才配得上这么洁白的裘毛。
这狐裘依旧如新,可人却变了。今天是济安的祭日,他竟也忘了。只闻新人笑,哪听旧人哭。赵亶,还是变了。
重阳节将至,赵亶宴请群臣,几壶酒下肚,就醉了。户部尚书赵礼当场劝诫皇上要保重身体,少饮酒。
赵亶一听,不忿之下,一刀就将赵礼砍倒在地,又将在旁边服侍的十几个近臣*死。看着挥刀疯癫的赵亶,群臣瞠目结舌,个个惊恐不已。
赵礼的妻子来找裴珏,赵礼无故惨死,他们孤儿寡母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活下去,希望裴珏能够帮帮他们。
裴珏震惊之余,只得先安抚她之后,给了足够他们一家子生活的钱财,她才抹着泪千恩万谢离去。
裴珏披衣出门,在德妃的床上找到了赵亶。朱梨看到裴珏,抬起一侧的嘴角笑了一下,并不下床来拜。
赵亶袒着胸靠在朱梨的腿上,抬眼看了裴珏一眼,说声:“皇后来啦,随便坐。”说完,和朱梨一起笑了起来。
看着赵亶那轻浮的模样,裴珏气得浑身发抖,她努力克制住自己胸中的怒气,压低了声音说:“皇上,今日在宴席上,您为何*了赵礼,他为官一向清廉,平常并无过错。”
“他朝朕指指点点,就是过错。”赵亶拿过朱梨的薄纱,盖在自己的脸上。
“他劝您保重身体,是为您着想。”
“皇后连这都知道,看来早有人去禀了皇后。”赵亶的声音里带着些不忿,
“皇上,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江山社稷,黎民百姓都需要您。”裴珏喊道。
“他们需要的不是朕,是你,我们赵国的裴皇后。你把朕的一批爱妃给赶出宫去,你别以为朕不知道。别想在这像那些可恶的大臣一样来教训朕,你们裴家可是获利不少,就别再在这里得了便宜还卖乖,真让人恶心。朕才是皇上,你们永远都被朕踩在脚下。滚。”
裴珏第一次从赵亶的口中亲口听到这样的话,她惊愕地浑身颤抖,险些跌倒在地。可赵亶看都没看她一眼,反而搂着德妃嬉戏。
她的父亲已经去世,她的儿子早已夭折,如今他的丈夫将她赶出去。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被无数支箭射穿,空落落的。风雪从四面飘过来,她就那样站着,没有一处可以躲避,没有一处可以庇护。
裴珏不知自己究竟是如何离开那的,她不停地颤抖,整个人被彻骨的寒冷所包围。她看到有人站在大央宫的门口,长身直立,就像当年14岁时来寻她的赵亶。
她痴痴地走过去,那人将身上的黑袍披在她的身上,她还来得及看清楚,就晕了过去。
裴珏醒来的时候,一睁眼就看到满带疲惫与关切的赵亮。他伸手探着她的额头,松了一口气说:“烧终于退了。”
“我这是怎么了?”裴珏望了望周围,她不知自己是何时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昨晚你晕倒了,又发烧了,我就和素秋一起将你扶了进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什么不舒服吗?”
裴珏摇摇头。
两人都沉默了好一会儿,赵亮开口道:“皇嫂, 皇兄已经变了,他不再是过去的那个皇兄了。你为什么还这么执着?”
裴珏将脸转过去,不看赵亮,半晌回道:“不管他怎么变,他都是我的夫君,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8
赵亮的亲军*进赵亶的寝宫时,他正与德妃躺在床上。
赵亮冲过去,德妃吓得赶紧抱住赵亶:“皇上,救我。”赵亶一点反应都没有,任由赵亮砍了她。
赵亮举刀直指赵亶:“你已经不配再做一个皇帝了。你*了珏儿,我今日就*了你给她陪葬。”
赵亶一动不动,嘴角往上,笑了一下。“怎么,现在连皇嫂都不叫了。珏儿,不是你该叫的。”
“你昏庸也就罢了,可你不该*了她,赵亶,她可跟着你十年了,你怎么下得去手?”赵亮嘶吼道。
他想起听闻裴珏死讯的那一瞬间,任凭他如何策马奔驰,他都未见到她最后一面。他见到的只有大央宫门口的那一滩血,他俯身用手掌轻轻抚着那已经要变黑发*血,就像他曾趁裴珏睡着偷偷摸过她的脸庞那般的轻柔。
兄死便可占嫂,他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念头,可是裴珏一次次地拒绝了他。他要她真心实意地爱上他,他要她看到他远比她爱的那个人要优秀得多。可她为什么就不能等到那天呢?为什么?
赵亮禁不住嘶鸣,不停挥舞着手中的利刃。
半晌,看着血肉模糊的赵亶,赵亮终于平静了下来,他靠着床坐了下来,忍不住哭了起来。
他喜欢裴珏,很久很久了。她从不曾知道,赵亶带着她来看他,他第一眼见到她就喜欢上了。
他默默地站在她身后这么多年,可她从未回头看他。若当初她最先遇到的是他,他一定会让她幸福的。
赵亶还残存着最后一丝气息的时候,他似乎看到了黑发飘起,裙裾飞扬,舞步蹁跹的裴珏,他手刚触摸到她的头发,画面却突然消失了,出现在他面前的是胸口有个血窟窿的裴珏。她愤怒地望着他,他害怕地不断退后。
他怎么会不爱她呢?那双眼睛就像是夜空中的明珠,一下就照亮了他的心。他也想过这一生与她一起度过,一生一世一双人,他真的这样想过的。
可是他给她全部的爱,可是她呢?若是她照顾好济安,他又怎么会死?她背着他和赵亮苟且,她又怎么对得起他?他派了密探监视他们裴家,九王爷死后,裴家竟想扶持赵亮上位。
他们就那样迫不及待吗?裴珏,你好狠的心啊!既然你不顾往日的夫妻情分,那我赵亶又何苦做那个傻子。
面对她的难过,他一次次硬下心肠。他甚至开始笃定,那些难过都是假的,都是用来迷惑他的。虽然他无法再左右这朝廷,再统治这天下,那他也不能让他们如愿。
这恨就一天天的在他的心里积了下来,到后面便收不了手。他知道赵亮很快就要行动了,他不能看到他们肩并肩坐在属于他的皇位上,缱绻在他的床上。他还是皇上,他还有控制的权利。
赵亶抬起头,想去拉裴珏,还没触到,手就垂了下来。
赵亮坐在皇位上,戴着工匠新造的通天冠,似乎看见裴珏头戴花珠冠向他袅袅走来,他朝她伸出手,与她并肩而立。这样的画面,他曾幻想了无数次。
他想跟她说,没有她,他一个人坐在那高高的位置上,感到孤单极了。
他又看到了十岁时的赵亶,他对着他喊了声:“亮弟。”将摔倒的他从雪地里抱起来。
可仔细一看,什么都没有,只有群臣匍匐在地恭贺新皇登基那此起彼伏的声音。(原标题:《唯有霜雪可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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