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野的追悼会，肖尧去参加了。Miko就在她不远处，两个人对视，肖尧从那眼光中没有看到任何感情。
下午两点钟，肖尧踏上了去机场的路。
这是个很突然的决定，肖尧只是想离开这座城市，天野一直有个愿望，就是可以见一下《长空》系列的制作人唐月，并且拿到一个合影签名。
肖尧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去帮天野完成这个心愿。肖尧特意联系了藤野俱乐部的长泽凛子，询问对方是否方便帮忙联系到唐月，结果足足等了四天，对方才给了反馈，唐月近期正在带领团队全力投入到《长空4》的开发工作，暂时不方便见面。
得知这个消息的肖尧不免有些失望。凌晨，肖尧像幽灵一样漫无目的地行走在东京街头，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不停地行走。站在新宿的地铁旁，看着不远处的歌舞伎町，迷离的灯光与街头涌动的行人，她站在街边一根接一根默默地抽烟。偶尔有人上前搭讪，但看到她呆滞的目光后，都迅速离开了。
碰巧遇到一家通宵经营的街机厅，她走了进去，看到稀稀落落的七八个人正在那里拼命打电动：一个染着黄色头发的男生正在愤怒地拿着一把吉他对照着屏幕上的节奏疯狂按键；太鼓的达人旁一对情侣喁喁私语不时接吻；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正在《节奏大师》前以应接不暇的速度按键，完美地达成游戏的条件……
只待了一会儿，肖尧觉得索然无趣，决定出去透透气，满怀心事的她在地铁中，跟着人群下车、换站，最后从赤坂地铁站走了上来。
然后，鬼使神差般她竟然又来到了那家曾经熟悉的临街小酒吧门前，四年多前，这里见证了苏子琛和自己约定的那场世纪大战。
苏子琛那惊天一跪彻底改变了两个人的生活轨迹。
小酒馆的招牌没有变化：Mokihi，里面灯光昏暗迷离，看不清楚是开着还是早已打烊，肖尧决定进去试试运气。
原来这里只卖精酿啤酒，上千种来自世界各地的精酿啤酒，店家都一一做了精确的介绍：拉格、爱尔、皮尔森、IPA（印度淡色爱尔）等一应俱全，并且明确告诉客人每款酒的甜味、苦味、浓淡、特色、酒精度和稀有程度。
酒馆一共两层，她安静地坐在二层可以眺望街道的位置，要了一杯清淡的奥入濑。她并不喝，而是看着下面偶尔经过的因为喝酒错过晚班车的男人们匆忙地走过。
一个穿着黑色衬衫的男人走了过来，驻足远眺着远处的街景，回头看了看她，眼睛在肖尧脸上盯了半天。
看到肖尧旁边还有一张空座位，他用中文开口问道：“你是在等人吗？”
肖尧茫然地摇摇头。
“可以请你喝一杯吗？”
肖尧看了看这个喝得有些醉意的中年男人，大概四十多岁，但是整个人都流露出一副猥琐的样子，像极了日本AV电影中的那种电车痴汉，眼睛里写满了赤裸裸的*。这种男人一看就是在咖啡厅、酒店或者夜场中一遇到心仪姑娘就忍不住上来搭讪的轻浮男人。
肖尧完全没有兴趣搭理对方。
看到女孩对自己不理不睬，男人笑了笑，自顾自地喝了一口啤酒，从口袋中取出一台Switch（任天堂），旁若无人地玩儿起来。
“你这个岁数了还玩游戏么？”肖尧嘴里冒出来这句话。
“我啊，每天都花几个小时在上下班路上打游戏，很开心。”男人拿出一支烟，自己点上，轻轻地吐出烟圈，“身边的很多日本同事也一起玩，他们都很喜欢。”
“你为什么来东京？”肖尧随口问道。
男人不假思索道：“我？因为我喜欢这里的游戏制作氛围。”
“所以你是一个游戏制作人？”肖尧问。
“算是吧，没混出来什么名堂那种。”男人不好意思地笑道，“你呢？”
“我？我没有工作，四处流浪。”肖尧自嘲地笑了笑。
“喝酒，做爱，干活，打游戏，不怕神鬼，那才叫年轻人呐！”男人放肆地笑道。
“作为一个不入流的制作人，你怎么看待游戏？”
“游戏是为了娱乐而存在，但也会带来灵感与激发创造力，古希腊的那些混蛋哲学家们说，无拘无束的嬉戏才是人性中最崇高的部分。游戏让我们人类从永不间断、不可避免的生活悲剧中，与无聊和衰退进行的枯燥抗争中得到一种解脱。”男人一本正经道。
“那你对输赢怎么看？”肖尧问。
“我喜欢落败的人。我也一败涂地，并引以为傲。势均力敌无趣。水到渠成乏味。心中*不死的人，终将*死...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肖尧忽然觉得这个男人着实有趣，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童趣与纯粹，对很多人情世故都不甚了解，但是活得平和自在。
心无江湖，江山何用。
没有缘由，肖尧忽然有一种倾诉的*，她一杯一杯地要酒，一杯一杯地喝下去。那个男人就坐在旁边，默默地听她讲完了整个故事。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坚持下去，现在整个世界都觉得我是个骗子。”
肖尧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白天在追悼会的现场，她一直强忍着。
面对身边的熟人，她没有办法表达自己。在陌生的国度遇到一个陌生人，她却可以痛痛快快地讲出来。
“知道吗，我自己就是个loser，我喜欢玩游戏，后来萌生了想做游戏的想法。有人取笑我。后来，我真的做出来游戏，他们说玩笑开大了。虽然我现在也没有做出什么像样的游戏，但是我只想说，不管别人怎么看你，都别忘了用你自己的方式去看世界。”男人拍了拍肖尧的肩膀。
肖尧揉了揉发红的眼睛：“真的有机会吗？一年内我都被禁赛了。”
“那有什么，只要你还有心。”
男人笑了笑，他随手从桌上拿起一张便笺，在上面写了个地址。
“你回国以后，没事的时候，可以去这里看看，里面有一个人算是我的朋友，他可以帮助你，或许他能够给你些答案。”
肖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收了起来。
“时间不早了。”男人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凌晨四点钟，“我得回去睡觉，明天早上10点钟还要开会。你早点回酒店休息吧，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肖尧摇摇头，表示自己一个人没问题。
“很高兴认识你，希望有机会再聊天。”说完，男人起身告辞离开酒吧。
一阵醉意袭来，蒙眬间，肖尧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2.
一个月后。
烤肉店内，肖尧和董校校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董校校一直给肖尧烤着各种肉和香肠，肖尧瞥见烧烤篦子边缘有已经烤好的青椒和香菇，就夹给了董校校，嘱咐他多吃菜。
董校校拿起青椒咬了一口立即就吐了出来，很快脸色就不对了，肖尧以为董校校是被烤香菇里面的汁儿给烫着了，但是很快看到董校校拿起扎啤杯猛喝了一大口，而后又不停把桌子上的冰水灌进嘴里，双手还比画着让服务生继续上冰水。
看到汗水从董校校的脸上不停地淌下来，肖尧这才明白是那个青椒惹的祸。
董校校故作优雅地站起来，在二层走廊若有所思地一边喝水，一边欣赏画作。折腾了大概十分钟，终于停了下来，
“我不行了，刚才简直对整个世界心灰意冷了，你什么意思，要辣死我啊。”董校校喘着粗气嚷道。
“我不知道那个青椒那么辣，对不起，对不起。”肖尧笑道。
董校校装作赌气一样，深沉着不说话。
“喂，说起来，校校，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总是来看我。”
董校校摆摆手，说道：“你就别跟我客气了，你要感谢沈鹏，他特意告诉我跟你吃饭的费用他全部报销！”
“校校，有什么沈老板的圣旨，说来听听！”肖尧当即明白了董校校的用意。
“我直说吧，公司现在正在筹备一个战略级项目，缺少一个负责人，沈鹏想让我来问问你，要是有兴趣的话，他可以等你。”
董校校观察着肖尧的反应，他知道沈鹏和她之间闹得不太愉快。
肖尧听到这个消息心中还是有些感动：“替我谢谢沈总吧，还惦记着我。不过我想休息一下，刚从日本回来，我不想这么快就工作。现在我也没有打比赛的压力了，准备抽点儿时间痛痛快快去玩自己喜欢的游戏。”
对于肖尧不假思索就婉拒了这个很多人挤破了头都想拿到的offer，董校校内心很是惊讶。
“人如其名，逍遥自在。”董校校拱起双手，做出一副佩服的样子。
“对了，校校，你可真厉害，这么好吃的烤肉都被你发掘出来了。”肖尧赞叹道，她不想在关于自己的话题上纠缠太久。
“这算什么，我小时候就在这附近玩，吃喝玩乐购样样精通。”董校校不无得意地表示。
“那这附近有什么玩儿的地方推荐没？”肖尧忽然对胡同文化来了兴致。
“玩儿的地方呢，因为这属于老城区，也没有夜场、KTV什么的。”董校校侃侃而谈，“对了，这附近有一家街机厅，就是那种很古老、很老牌的街机厅，我还小的时候，里面出过一个大神级别的人物。我亲眼见过啊，一个币可以打一天，好多玩家都过去挑战他，完全没有对手。我那个时候才知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独孤求败这种人。”
“从来都没遇到过对手？”这个话题激发了肖尧浓厚的兴趣。
董校校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嗯，后来有一天，来了一个日本职业高手，据说是全球排名第一，但是肯定夸张了，结果两人大战三天三夜不分胜负，最后这个大神完胜了对方，虽然没人亲眼见证这场比赛，但传说就是传说！他也就成为我们小时候心中的英雄！”
董校校眉飞色舞地回忆起这个少年时代的传说。
这个故事倒是成功引起了肖尧的兴趣，她猛然回忆起去年这个时候神谷悠一一行到FIRST俱乐部进行访问的画面，她当时也听天野讲过类似的一件事情，一个充满了中国成功学味道的励志传奇故事。
“难道那个街机厅的主人就是这个绝世高手吗？！”肖尧大胆猜测。
这更加激发了肖尧想过去一探究竟的好奇心，在肖尧的强烈要求下，董校校只好答应带她深夜探秘。
南城这一带居然还保留着一片低矮的老式胡同街道，在董校校的指引下，两人兜兜转转，眼前居然真的出现了一栋未被拆除的四层灰色建筑。
董校校挠挠头道：“实在是太久没来过这儿了，有十年吧，如果它没有搬走的话，应该就是这里了。”
“就当是探险吧！”肖尧内心对这个带有传奇色彩的街机厅越发充满了期待。
两人一起走了进去，一抬头就看到那个街机厅的招牌，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隐约可见一个“光”字。
“没错，就是这里！”董校校兴奋至极。
街机厅人不多，零零散散不到十个人，年纪看上去都不小，有几位还穿着很正式的西装，一看就是下班后来这里消遣不愿意回家，他们拿着啤酒，一边喝一边操纵着屏幕里面的角色。
董校校被一台巨大的框体模拟器吸引了注意力，他兴冲冲地走到吧台，买了一大堆游戏币，带着肖尧坐到里面。主角们从游戏开始就被各种疯狂至极的怪物追逐着，封闭框体带来强烈的音响震撼效果，两人拿着各种重型武器在里面进行突围，不断死亡，不断新生。
董校校兴致盎然，他跟服务生要了一打啤酒放在框体内，边喝边玩。在游戏的其中一章，主角们要逃离一座充满迷雾的小镇。但诡异的是，打败了所有敌人的两人自始至终无法走出这里，他们彻彻底底在小镇迷了路，又花了十多分钟，几乎走遍了小镇的每个角落，都没能找到离开小镇的路。
肖尧百无聊赖，走出框体拿着一罐啤酒四处闲逛，整个街机厅似乎很久没有换过机器，大多数都还是十年前的机型。不过在最里面，有两台新的机器。其中一台是关闭的，没有开机。而另外一台机器上只有一位戴着帽子的大叔坐在那里刻苦操练着。
肖尧默默地坐在了《长空3》的街机对战版座位上，她看到了那熟悉的动画画面，还有动人的音乐，回想起过去两年来的林林总总。自从离开FIRST之后，她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碰这款游戏了。
“你好，不玩的话请让一下！”
肖尧抬头一看，一个扎着耳洞的酷男生站在旁边看着自己。
“不好意思。”肖尧连忙让到一旁，男生毫不客气地坐下来快速投币，选人画面出现，男生居然选择了肖尧最为喜爱和熟悉的张三丰，对面的大叔头也不抬，游戏画面被中断，看到有人来挑战了，将烟卷狠狠摁灭，而后毫不犹豫选择了攻击力和速度一流的赵云回应对方的挑战。
肖尧饶有兴致地站在一旁观战。张三丰一上来就是各种花哨华丽的连续技，完全不得太极要领。果不其然，被赵云一一破解，不过二十秒，张三丰的花架子就在赵云的稳扎稳打中灰飞烟灭。大叔手下的赵云虽然并未使用任何连续技一味炫技，但是基本功十分扎实，显然这位大叔玩家是《长空3》的忠实拥趸，一招一式有板有眼。
两局过后，花哨男完败给对手。
花哨男气急败坏，又连续投入三个游戏币，分别选择了姜子牙、林冲和吕布，这三位在游戏对策上都对赵云有明显的优势。
没有奇迹发生，他最终还是败北，无一幸免。
最后的吕布，只剩下一点点体力值，还勉强支撑着，但早已是强弩之末。
“哥们，你不要以为只看我的弱点就能赢得比赛，人，最终还是要看自己的实力！”大叔朗声大笑。
花哨男看到败局已定，再无回天之术，心灰意冷，愤而离席。
游戏屏幕中只剩下那位威风不再、手持二十四斤重方天画戟的吕布孤零零地存在着，任由对手凌辱而不反抗，像极了那位败亡下邳、大势已去、面对曹刘联军再无回天之力的末路英雄。
肖尧眼睁睁地看着吕布所剩无几的血格一点点消失。
不知道为什么，肖尧心中对于吕布始终都喜欢不起来。
这位东汉末年名将，汉末群雄之一，甚至被称为三国时代第一猛将，武功冠绝天下无人能敌。即便在游戏世界当中，制作人唐月也表现出明显的偏好，在系统设定上令其万千宠爱于一身，吕布拥有最多的玩家拥趸以及最高的人气。
肖尧在过去一年多的职业电竞选手生涯中，不止一次遇到使用吕布的强悍对手，他们招式不一，但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自负。而其中最具强烈压迫感的当属应溪野。
也正因为此，对于吕布的研究以及对策也是网络上最集中的。
可以说成也吕布，败也吕布，即便武功天下无双，但是背后被人研究透彻再无秘密可言也只有死路一条。
但肖尧内心深知，自己对这个角色的抗拒，根源还是来自苏子琛。
那是肖尧第一次拿起手柄，第一次面对对手，因此在肖尧的潜意识当中，吕布就是苏子琛的化身，她恨他，苏子琛也如吕布一样，身上充满了背叛的气息！
吕布天生善变，作决定、做事情变化无常。高顺常常规劝说：“将军做事情，不肯慎重考虑，时常出现失误，说话做事总是有差错。失误的事情难道可以一再发生吗？”
“夜读三分传，堪嗟吕奉先。背恩诛董卓，忘义*丁原。倚仗英雄气，不从忠直言。白门身死日，犹自望哀怜！”
吕布和苏子琛两人何其相似？！
更为可悲的是，肖尧也被苏子琛彻彻底底地背叛了一回，所付出的代价就是一年内的虚空无度，再也无法激荡长空。
而对于一个职业电竞选手而言，一年禁赛和无期徒刑无异。
此时此刻看着屏幕上的吕奉先，肖尧内心却涌上来一种莫名的悲天悯人的感受，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虽然她无比恨他，厌恶他，但内心深处却不忍心看到一代枭雄就以这样的方式落幕。
他可以战死，但不能这样窝窝囊囊地受死而去！
这不应该是吕布的结局！
肖尧想起电影《太极张三丰》中董天宝面对昔日好友、今日敌人的张天宝时，那一句痛彻天地的怒吼：
我命由我不由天！
此时旁边又来了一位新玩家，正准备投币到机器里。
肖尧忽地坐了下来，手放在了操纵台上。
站在一旁的新玩家愣了一下，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嘴里嘟囔着：
“买个币才几个钱，至于吗？！”
只见赵子龙手持亮银枪，威风凛凛，正向一动不动的吕布刺过来！
3.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吕布一个闪身，躲过了来自赵云的这惊天一击！这一躲甚是巧妙，赵云不由得一惊，他显然没有预料到已经濒临死亡的吕布能够在这个时候躲过自己必中的*招。
赵云定了定气息，凝视着眼前的对手。
吕布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重新伫立在战场，周身扬起*气令人不敢接近。只见他提起方天画戟，用戟尖在地上画了一道圆圈的痕迹。
“子龙，我就以这个圆圈为界，你可以随意进攻，若我从这里跨出去半步，那这场决斗，就算我输，如何？”
“什么？！”赵云闻听此语，震惊不已，“一个将死之人，竟敢在这里狂言！”赵云的银枪裹挟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枪还未到，吕布已经能够感受到那强大的压迫感。
吕布并不退让，挥着手中武器直接对着一击。
赵云被逼退三步，吕布岿然不动。
再次交手后，赵云发现这个吕布，似乎手上的招式变得越来越娴熟，方天画戟挥舞起来得心应手，让人感觉像是亲眼看见了一个绝世武将的成长历程，只不过这速度快了不知多少倍。
更令赵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无论自己采用任何方式进攻，都会被对方看透并提前出击重创自己。一向习惯了享受输家朝拜的赵云，显然没有预料到吕布起死回生之后拥有了截然不同的生命力，这令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命运的无常和弄人。
身旁围观的几个玩家眼睛都看直了，只见坐在操纵台前的肖尧手速前所未有的快，反应之迅速完全超出他们的想象。
三十秒后，吕布完成了自己的逆转，他甩手方天画戟，利用自己的必*技直接刺中了赵云的心脏，了结了对手的生命。
而在这个过程中，吕布没有受到一点伤害。
他也承受不了任何一个轻微的打击，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是一场完胜！
吕布依旧孤零零地矗立在战场上，风光依旧。只是他的眼神已经发生了些许变化，不再是空洞傲慢的霸气，而是悲天悯人的悲怆。
肖尧这一刻开始明白制作人唐月为何如此偏爱吕布，虽然他见钱忘义，虽然他毫无忠信可言，但他更像一个普通人。
曹操的奸猾权谋，绝处逢生后的云淡风轻，对仇人的接纳，从善如流的胸襟，这些，不是普通人能具有的。
刘备屡战屡败而绝不言弃，颠沛流离而雄心不死，始终记得仁爱为怀，笼络人心。这些，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的。
孙权年少时即能坐断江东，保住基业并扩大统治，维系起一个豪强众多、内部关系极为复杂的势力，稳稳坐了50年。这些，不是普通人可以达成的。
反复无常倒是一个普通人经常会做出的投机行为，至于贪财好色，芸芸众生谁能躲过？
一个品质十分接近普通人的吕布，政治旋涡把他卷入到了更厉害人物的斗争中，再加上个人的性格使然，于是有了悲剧的下场。
奈何他再有逆天的武功护身，又如何改变早已注定的命运？
偶开天眼觑红尘，可怜身是眼中人。
坐在肖尧对面的大叔缓缓地站了起来，他看到肖尧后表情更加复杂了。他又看了看站在旁边的几个男生，原本以为是他们其中的一个人击败了自己，但是看到其他人同样错愕的表情时，他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击败自己的居然是一个年轻女孩。
“姑娘，我们再来一局如何？”大叔颤声说道。
肖尧点点头，同意了。
士可*不可辱，《长空3》玩家的内心，她是懂的。
这一次，没有悬念，赵云依旧完败给吕布，甚至没有给吕布带来任何创伤。
这就是一般玩家和职业选手之间的差距。
“肖尧，你知道吗？一个职业格斗玩家都是有格斗家理想的。”天野说道，“曾经有人问我，在机厅打格斗，碰到对面完全不会打的对手过来投币，我会尽全力打吗？”
“你是怎么回答的？”肖尧饶有兴致地问道。
“答案就一个‘是’字，但是解释起来却很难。我想先讲个故事，曾经有一段时间，林俊杰经常去北京西单77街的机厅打《街霸》。要说林俊杰也不是一点都不会，什么升龙SA取消接UC也挺熟练，可是终归不敌高手们。但他有个优点，就是屡败屡战，不气馁。机厅的对战机看不到对面是谁。终于有这么一次，旁边修机器的人看不下去了，跑过去跟林俊杰的对手说：‘让一局吧，对面是林俊杰。’只见那人一摆手：‘不让！林俊杰也不让！’在轻取胜利之后那人‘嚯哈哈’的一声长笑而去。正可谓‘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肖尧，这个故事的意思是：大多数格斗家都有这种意识，即，你今天来这里，看见我，坐上了对面机台，你就相当于上了擂台。我放水反倒是看不起你了。所以，大多数人都不会手下留情。这算是他们的一种共识。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请不要气馁，咬牙坚持下去。只要你能坚持下去，迟早有一天你也会变强，在这强者林立的世界中生存下去，然后把更强的人踩在脚下。这份属于格斗家的荣耀和骄傲，迟早也会由你分享。”
肖尧还记得那是某个夕阳西下的傍晚，两人训练完毕，天野坐在后花园的栏杆前一边抽烟一边跟肖尧唠叨着这个观点。
转眼间两人阴阳两隔，今生再难相遇。
“佩服、佩服，我在这里玩了一年多了，从来都没有遇到过对手。姑娘，你可真够厉害的，你是职业的吧？”大叔心悦诚服。
“承让承让，我曾经是职业选手。”肖尧如实回答道。
“那你应该继续练下去，夺个冠军啥的。”大叔笑着建议道。
“我不是做职业的料。”
又有人来挑战，肖尧来者不拒，陪着街机厅的几个老少爷们玩了一晚上，大家尽兴而归，交流着角色的技巧，其乐融融，肖尧像是找到了另一个家一样。
凌晨。肖尧和董校校两人从街机厅走出来，外面灯火阑珊。街边的夜市好像游戏中复苏的城邦一样富有生机，这一段路远离繁华的CBD（主要商务中心），附近又有不少刚毕业的学生以及进城务工人员在这里生活，还聚集了一些落魄的青年艺术家，烟火气十足，是市井小民喜爱的夜市，也像读书时大学的堕落一条街。
这才是入夜应有的味道，肖尧贪婪地深深吸了一口，那种树木清香中夹杂着人间烟火的气息，让她瞬间找到了久违的快乐。
“肖尧，说实话，我对游戏没什么兴趣，之前只是听说你去做电竞选手了，但没见过你打现场比赛，今天才第一次见，想听听我的感受吗？”董校校一副感慨万千的表情。
“大师请讲，小女子洗耳恭听。”肖尧满脸的谦虚。
“我真觉得你适合这个，你知道一个人做某个行业是有气质在里面的，比如老师就是有那种让人肃然起敬的感觉，医生就会让你有一种乖乖听话的感觉。但你呢，你是一个天生的*手，在打游戏的时候，*伐决断，不留活口。”董校校认真地做出评价，像是在讨论某个严肃的学术话题。
肖尧听后不禁莞尔：“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别人评价我打游戏的状态，可惜我这个*手已被逐出组织，不能再去兴风作浪了。”
“反正我站在你身边，会有一种发冷的感觉。打游戏时的你，和平时的你绝对判若两人！我刚才还特意给你拍了张照片。”说着，董校校用手机将刚才偷拍的照片发给了肖尧。
看着手机，肖尧端详着自己对战时的状态，照片上的自己严阵以待，伺机而动，不苟言笑，似乎真的眼睛中闪着阵阵*机。
“这张照片我收藏起来了，当作我的头像，谢谢校校兄！”
肖尧和董校校继续有说有笑地向前走。
“姑娘，你认识陆奇吗？”
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从暗处发出来。
肖尧不由得一惊，和董校校面面相觑。两人找了半天，才将声音的来源锁定在五米外一处昏暗路灯下。
一个苍老的流浪汉蜷缩在角落中，以天为盖，以地为席，身边摆满了啤酒瓶子和刚从烧烤摊上买来的烤串，一个人正津津有味地嚼着。
4.
“请问你是和我说话吗？”肖尧不太确定自己的判断。
那流浪汉听到先是大笑了半天，像是一个小孩子猜对了大人的答案一样，显得十分开心。只是他的笑声实在尖锐，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突兀刺耳。
“姑娘，看来你是真的认识陆奇了。”流浪汉抿了一口酒。
从这样一个流浪汉口中听到陆奇的名字，对于肖尧而言，无疑是一种异样的感受。她不由得对眼前的流浪汉产生了兴趣，她上前走了几步，立即闻到流浪汉身上浓烈的汗臭味还有冲天的酒气。
“别靠太近，你都不知道他是什么人。”董校校拉住肖尧。
“没事，我觉得他不是坏人。”肖尧继而问道，“我认识陆奇，怎么，你们也认识？”
“哼，岂止认识，简直是不能再熟悉了。”流浪汉一扬脖子，一瓶啤酒瞬间咕咚喝了下去。
借着路灯昏黄的光，肖尧看清楚了这个流浪汉的脸，他的眼中充满了戏谑，但不知为何，肖尧反而在里面看到了如孩童般的纯粹与童真。他的年纪并没有看上去那么苍老，四五十岁的样子，但是长期的漂泊生涯令他的容颜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显得更像是六十开外的老者。
流浪汉带有浓厚的老北京腔调，但是眉宇之间依然可见荡漾其中的英气：“姑娘，有兴趣不妨一坐，不嫌弃的话，我请你们二位喝酒。”
“肖尧，我看咱们还是离他远点吧。来路不明，不会是骗子吧？”董校校低声在肖尧耳边说道。
“我看不像。”肖尧生性豪爽，盘腿坐下，接过来流浪汉刚刚用牙打开的啤酒，对瓶就吹。
董校校倒是分外谨慎，接过酒瓶后好一顿擦，才象征性地喝了几口。
“姑娘，我刚才站在后面，看了几场你的比赛，淋漓酣畅，真是过瘾，很久没有在这里遇到你这样的玩家了，显然你受过高人的指点和系统化的训练。”流浪汉眼睛转了转，似乎沉浸在刚才激烈的比赛当中，他抿了抿嘴巴，“不过，击败你也不是太难的事，想听听我的看法吗？”
“洗耳恭听。”肖尧越发觉得眼前的流浪汉不俗。
“姑娘你的操作手法，说得上好，但称不上高，更谈不上妙。你胜在灵动有余，但少了一番山野村夫的*气，换言之，你头脑当中的道道太多，规矩太多，杂念太多，反倒少了几分纯粹。格斗游戏，发展到今天，观赏性成了第一位，比赛要好看，这没有错，因为要商业，要收获更多的观众，所以在游戏的开发中，制作人不仅要考虑竞技的元素，更要让观众看得过瘾，如果只是拳脚交锋，打来打去，演出效果并不华丽，那肯定就没什么观赏性可言了。”
肖尧和董校校都愣住了，这样一番言论出自一个流浪汉之口，反差感太强了，画风太出戏，尽管他的话不无道理。
“所以在俱乐部模式下，所有训练的基础都是在具备观赏性的前提下，这样选手才能够被更多的观众喜欢，陆奇非常擅长做这件事情，他的厉害之处就是不仅可以赢得比赛，还能够赢得观众。”
“但是老人家，莫非你也玩游戏，也是个玩家？”
董校校看流浪汉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模样，实在忍不住问道。
“什么老人家，我又不老！我玩游戏的时候，你小子肯定出生了。”流浪汉眼睛一竖，不满地说道。
肖尧已经觉察到此人不俗，毕恭毕敬问道：“请问您如何称呼？”
“姓氏我已经忘了，名字，嗯，你们叫我长空吧。”流浪汉不紧不慢说道。
长空？！
世间居然有如此痴迷游戏之人，甚至将游戏当作自己的名字，肖尧内心感慨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这个名字好特别呀。”董校校只好讪讪地笑。
“这有什么好笑的，这是我身份证上的名字，我干吗骗你们！”长空笑道。
“难道你是因为对这款游戏的热爱，才改名的吗？”董校校问道。
“小伙子，你说错了，正是因为我的名字，制作人才做了这款游戏。”长空一脸严肃，像是做了一件无比骄傲的事情一样。
“因为你的名字，所以制作人取了《长空》这个名字？”
肖尧和董校校同时惊住了。
流浪汉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
肖尧哑然失笑，这个流浪汉说话一会儿思路清晰一会儿毫无章法，只当他神神道道，倒也不以为然，但她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落魄不羁的流浪汉与这款惊世骇俗掀起全民热潮的动作格斗神作的诞生联系在一起。
“但你怎么知道我和陆奇认识呢？”肖尧颇为好奇地问道。
“这还不简单，他擅长什么路数，不擅长什么，我都记在心里。他教出来的弟子，也一定沿袭了他的战术思路，这个跑不掉的。我对你刚才表现的评价是：有谋但无勇，虽然能够取得压倒性胜利，那是因为你的对手修为不够。假设你和高手对决，十秒之内，你必被重创。”
说着，长空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比画着，尝试着将方才的比赛重新演练了一遍。董校校作为外行一脸懵懂，只好在一旁看热闹。肖尧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长空对自己在技战术安排上存在的各种失误进行可能性的分析。
长空的记忆力惊人，过目不忘，竟然将吕布与赵云的对战过程一招不差全部演练了出来。
即便董校校再不懂游戏，也被这世外高人彻彻底底地惊艳了一把。
肖尧听完不禁目瞪口呆，她知道如果那位大叔当时有长空助阵，刚才一切的结果都会被彻底改写！
这位叫作长空的流浪汉，在格斗游戏上的功力深不可测。
“长空前辈，你这个也太神奇了吧？”肖尧佩服得五体投地。
“哼，这算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去了陆奇的场子，而没有选择去CC10那里呢？他们两个人现在都混得怎么样？”长空饶有兴致地问道。
“说来话长，好多事情都是机缘巧合，误打误撞。”
于是肖尧将自己如何加入电竞圈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给长空讲述了一遍。
长空听得津津有味，不住点头又摇头，然后是长时间的沉默不语。
“陆奇总算做对了一件事情，他发现了你，这算是一种大乘。不过他的动机一定不简单，应该不只是因为你的天赋吧，还有其他的利用价值。”
长空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陆奇人还不错，虽然有些商业，但是俱乐部都有运营的压力，这一点我很理解，能够配合的我都配合了。”肖尧实话实说。
“我不是说他是一个坏人，只是心机重。可惜啊，他天赋异禀，根本不输王祎和CC10，竟然傻到自废武功，这世界上从此多了一个二流商人，少了一个超一流的格斗专家。”
说到这里，长空竟然仰天长叹，晃晃悠悠地拿起酒瓶就往下灌。
肖尧听到过CC10的名字，但是另外一个“王祎”她从来没有耳闻过，想来也是电竞圈的一个元老吧，她顺势问道：“长空师傅，你和陆奇是怎么认识的？”
长空笑道：“其实我们也没有太大的关系，只是数年前，有缘聚在一起玩游戏，那个时候我算是个纨绔子弟，承蒙他们哥几个看得起我，叫我一句‘老师’，我算是他的启蒙老师，不过这个称谓，我现在不承认，他现在应该也不想承认吧。”
“你们有多久没有见过了？”肖尧问。
长空默默地算了算：“我已经忘了多少年，算了，不提也罢，不过姑娘，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以后你再见到陆奇，不要提见到过我，切记切记。”
“好的，我答应你，长空前辈。”
肖尧猜到两人一定发生过什么不可言说的矛盾，也不方便再问下去，只好作罢。
“对了，前辈，CC10你也认识，他现在可是业界第一流的高手啊。”
“三人当中他最为勤奋，心思也最为单纯，这样的人反而能够有所成就，那也是情理当中的事情，更何况陆奇退役，王祎遁世之后，国内能够做他对手的人，真的不多了。”长空倒是并不感到意外。
肖尧忽然想起沈鹏的创业论，大多数能够创业成功的人都不是最聪明的人，相反，往往某个方面的愚钝才成就了那颗专注不为外界烦扰所影响的内心，这两者倒是有某种异曲同工之妙。
长空口中的三人除了陆奇和CC10之外，那个王祎是什么人呢？
这倒是勾起了肖尧的兴致，但是长空明显不愿意再触及这个话题，肖尧也不便再深问下去。
“所以你们当年算是玩伴了，我明白了，你应该是大哥，带着三个涉世未深的小弟在外面闯荡，长空大哥你就是内地陈浩南啊！”
董校校终于能够插上一句话，强行刷个存在感。整个晚上他几乎都感受不到自己存在的证据，但是他不断地告诉自己一定要强打精神，在肖尧面前表现出对于格斗电竞的极大热忱。
“小子，不瞒你说，我们当时还真是四处踢馆，找人打架，无论是在游戏里还是在游戏外，狂到不行。只不过时隔多年，那些打打**的事情都变成了温柔的回忆。”长空开怀大笑道。
说得董校校只好拿起啤酒又敬了长空一瓶。
“说说你吧，姑娘，我看你技术不错，为什么不继续打下去？”长空问道。
肖尧只好一五一十将刚刚结束的那场风波跟长空讲了一遍。
长空听后，仰天长叹，默默地低下头。
“可惜啊，可惜。所以一年内你不能参加任何比赛对吧？”
肖尧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忧伤。
“一年后你多大了？”长空继续追问。
“25岁。”
长空点点头，稍作思虑后说道：“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世间事没有绝对的好坏之分，如果你能够利用这一年潜心研究，说不定反而能够出奇制胜。只是唯一考验你的就是耐心和意志力，更为关键的，是你对于格斗电竞的决心。毕竟对一个女孩子来说，一年什么都不做，只玩游戏，不管对谁而言，都像是一种荒废吧。你看我，都荒废一辈子了，在世俗看来，也是一事无成。”
“长空师傅，你说得对。但即便我勤加练习，一年后，我距离对手也会更加遥不可及，毕竟我都没办法参加比赛。”
对于电竞梦想，肖尧早已心灰意冷，不再抱有任何幻想。
“姑娘，你需要打倒的是每一次被打倒的自己，及每一个怀疑。”
黑暗中，肖尧看到长空的眼神忽然变得明亮起来。
“其实选择电竞作为职业，也是件很孤独的事情，独自待在房间，寂静渗透到骨头里，暂时中断和外界的联络，它可以用来探索自己、研究自己最终得以忘记自己。人的生命是一个无底深渊，不是一眼就能看清楚。就好像每次战斗都是新的。不能只靠想象、手感、臆断、情绪去比赛，应该探索最为本质、最根源的事物，那就是我们的内心。”
长空忽地抓住肖尧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心窝：
“姑娘，你有没有想过，不是你选择了它，而是它选择了你。是它让你坚持，是它让你来这里找我。”
听到这句话，肖尧被深深触动了。肖尧从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一路上走来，她总是觉得有一种力量一直牵引着自己，她一直以为只是机缘巧合，让自己发现了游戏的兴趣，甚至内心觉得这只是一种叛逆的尝试而已，不过是生命的另外一种可能。
而今天，长空的一席话让她重新理解了格斗游戏对于她的意义。
为什么儿时父亲教授自己截拳道？
为什么在芸芸众生当中认识苏子琛？
为什么TLT的电动车营销能够产生电竞的需求？
为什么在电竞现场会有选手缺席而自己却贸然顶上直到被陆奇发现？
……
这一连串的命运安排，冲击着她的内心。过去二十多年，许许多多的节点浮现在眼前，将她与职业电竞选手的身份联系在一起。
原来，人生不在于如何创造自己，而在于如何找到自己。
5.
“长空前辈，你能够告诉我未来的路如何走吗？”肖尧很认真地说道。
“得过且过，再无烦恼。”长空笑道。
肖尧摇摇头，没有明白其中的意思。
“你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只看到了敌人，没有看到自己。”长空把酒瓶放下，“所谓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你说说看，你现在见到哪里了？”
“那是台词，距离实战还有很大的差距。”肖尧听罢哭笑不得。
“如果只看到敌人，在实战当中，输赢就会控制你的所有思绪，你的一举一动，你的每个神经都会被这两个字所牵制。我说的这个道理，你或许觉得很虚幻，电竞格斗不就是有输有赢吗？但我告诉你，还有第三种可能。”
“那就是打平手了？”董校校再次强势插入。
长空哑然失笑：“一旦领悟了其中的要义，你一定能够理解格斗游戏的最高境界——无欲则刚的道理。”
“无欲则刚？但是比赛不就为求得输赢吗？”肖尧疑惑道。
长空干脆放下酒瓶，用手在地上继续比画着：“不是输赢不重要，而是要超越输赢。无欲则刚有两层意思，第一是你不要追求花里胡哨的技战术，最朴实的拳脚往往就能够置人于死地；第二在输赢观念上，你必须得把输赢生死置之度外，这句话说来简单，但是真正实战起来难上加难。多少冠军不就都是这样晚节不保，就是因为人的输赢心太重了，这个心态会进一步影响你的动作，你的每一步都在捍卫你的地位、你的荣誉或者担心你的动作会给团队带来什么影响，这个想多了，就一定会带来副作用。明白我的意思吧？”
肖尧恍恍惚惚地点了点头。
“当然，还有一层意思，你能够身临其境，角色不再是角色，而是你自己，他打你，你会痛。他打死你，你会痛心。但是这对你要求太高了，我们不谈也罢。”长空摇摇头。
“长空师傅，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怎样才能够做到？”肖尧问道。
“别无他法，唯一的方式只能依靠长时间的冥想。”
长空的眼中忽地闪过一丝狡黠。
听到这里，董校校有点坐不住了，心想这老头也太能忽悠了吧，不就是打个游戏，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吗，这都快赶上灵修班的玩法了。
“那您说，我们能不能跟您练习一下呢？”董校校故意这么问。
“小子，这是我十多年参悟出来的道理，就这么容易被你学去了，是不是有点儿亏呢？”长空早已看穿董校校的毫无诚意。
“这不是有缘人吗，有缘人一来，那就什么金科玉律都不管用了不是吗？”董校校开始发挥他胡搅蛮缠的功力。
“反正你也听不懂，和你讲讲也无妨。”
长空忽然精神起来，像一个沉寂已久的音律高手，好容易遇到懂他的人。毕竟，他已经太久没有知音而显得过于寂寞了。
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
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
“姑娘，我们现在来打一局。”长空说道。
“好啊，求之不得，有机会和前辈切磋。”肖尧准备起身迎战。
“不，我们就在这里。”长空没有丝毫要挪地儿的意思。
“难道不是回街机厅里，就在这里？！”董校校惊讶道。
“前辈，这里什么都没有。”肖尧也感到疑惑了。
“至少，你还有想象力。”长空抚弄着胡子笑道。
“您还不如直接说是YY（意淫）呢。”董校校开始觉得这个流浪汉没有什么真本事，就是一晚上乱忽悠。他把肖尧拉到一旁，忧心忡忡道：“肖尧，我看这个老头没什么真本事，有点像那种江湖术士，骗财骗色，看你好看才接近你的。我看时间也不早了，咱们还是早点儿撤吧。”
“校校，先等等，要不你先回去？我看你对电竞也没什么兴趣，千万别勉强自己啊。”肖尧笑道。
“谁说的，我现在是资深玩家！而且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也担心啊，那这样，今天我陪定你了！”董校校义薄云天。
“你明天不上班了吗？你不是说沈鹏还要听取你的市场报告？你可别跟我比，我现在是闲散分子，无拘无束，也没有什么KPI（关键绩效指标）。”肖尧好心劝道。
“世界那么大，大不了老子不干了，专门做你的经纪人！”
董校校无比坚定地跟着肖尧回到了路灯下，让她哭笑不得。
“来，肖尧，闭上眼睛，试着放松自己，让自己进入冥想状态。”长空道。
肖尧深呼吸了一下，听从长空的指引，试着闭上了双眼。
“尝试着寻找一个在游戏当中你最不会去选择的人物出来。”
说来奇怪，长空原本尖锐的声音忽然变得柔和了不少，而且在肖尧闭上眼睛后，更有一种循循善诱的感觉。
董校校看看周边嘈杂的夜市环境，不无担忧道：“我之前在上一家公司曾经参与过一个印度合一教的冥想修炼。我记得有几项注意吧。在冥想开始前，我们需要在一个安静的地方，最好的冥想时间是早上4点到6点，穿着宽松舒服的衣服，空腹，集中精神，还要有一段咒语，咱们现在好像什么都不具备吧？”
“着相。”长空简单吐出这两个字。
“着相？”董校校不解道。
“执着于表面而没有看到本质。你所说的那些无非是身体可以体会到的感觉，它能够帮忙达成结果，但是达成结果并不是因为它。”长空缓缓说道。
肖尧听懂了几分，说道：“长空老师，你的意思是把注意力集中在单一的感觉上，你可以感觉到能量在聚集，也可以是假想出来的游戏场景与人物，在头脑中将那种感觉转化成视觉，再把自己的全部注意力，全部的感知集中在上面。是这个意思吗？”
长空点点头，继续说道：“真正的冥想，不要借助于任何的形式，因为形式本身会消耗你的能量和精神。让你的思维消失，回归纯净。我们都有那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就像进入了一种状态，等我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却仿佛已经过了很久，感觉很满足，但又像什么感觉都没有。只要你有这一份心，地方和方法都是可有可无的。冥想就是要你身心极度安静，关闭感官，关闭*，当你关闭了感官和*，没有杂念的困扰，就再不会出现你操纵任何角色的可能了，因为游戏角色就是你。唯有身临其境，感他所感，想他所想，才能够天人合一，无欲则刚。”
顺着长空的声音，肖尧发现周边的一切都仿佛在逐渐消失，自己的意识也逐渐模糊了。
前方是一片广阔的森林，宛若一片看不到尽头的绿色海洋。阳光像一缕缕细沙，穿过纷繁的枝叶照射进来，斑驳地洒落在泥土上面。溪水从树林中穿过，清澈见底，色彩斑斓的鱼在其中穿梭。空中蝴蝶飞舞，翩翩而动。
忽然停在树枝上的几只小鸟异常急促地叫了起来，似乎警告着正有敌人袭来。一刹那，森林中的所有动物都停止了活动，充满警觉地环视四周。
密集的云层涌过来，这里即将迎来一场暴风雨，肖尧几乎能嗅到一场大战来临前的窒息感。
貂蝉急忙加快脚步离开森林，前方豁然开朗，视线可见的是一处高大的城墙，墙外有两个人矗立着，像是风华千年的雕像一般。
肖尧睁大了眼睛，不远处的战场上，只见吕布和貂蝉两人矗立不动。她忽地怔住了，刹那间仿佛灵魂长出了翅膀，注入了貂蝉的身体。
貂蝉看着自己的身体，不由满脸的质疑：“我真的进入了这个世界？”
“是的，不只你自己进来了。”吕布指了指不远处正在喝酒的庄子，庄子看到这边用手晃晃酒瓶子算是打过招呼。
“原来这就是冥想的力量。”貂蝉充满惊喜地发现。
“我们三个到这里有什么目的吗？”庄子向这边大声喊道。
“我们来这里当然不是比武，而是为了能够更好地*死敌人。”
吕布的面目忽然变得狰狞起来，不再像刚才那样温文尔雅，而是一个随时能够上战场去取上将首级的绝世武将。
“貂蝉，你现在可以向我发动进攻了。”吕布冷冷地看着貂蝉说道。
庄子躲在远处，饶有兴致地向战场看来。
貂蝉一上来就咄咄逼人，短拳长腿结合，使用了一套“绝色天下”，将吕布笼罩在自己的攻击范围当中。这套技巧的练习难度不小，肖尧花了一个星期才练到游刃有余。只不过这套攻击落在吕布身上，如石沉大海，直接消失得无影无踪。
“貂蝉，你必须懂得忘记自己，你被格式化了。现在尝试着，假装你是一个新人，刚刚进入长空的世界，你很简单、你很纯粹，你不会使用任何花里胡哨的招式，只是用最简单的基本拳脚招式进行攻击。你记住，少即是多。”
话音刚落，一招未出的吕布瞅准一个时机，立即抓住貂蝉的右臂，毫不怜香惜玉，直接将她甩了出去，自己站在一旁冷眼盯着她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
“来啊，你就这么点能力吗？生点儿气，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吕布叫嚣道。
“好，我来了！”
貂蝉一鼓作气，使出浑身解数，放弃了自己最为擅长的技巧性套路式攻击方式，闪转腾挪寻找吕布的破绽。吕布见招拆招，依旧气定神闲，守住门户谨慎应对。而貂蝉只是出拳、脚和基本的跳跃，没有使用任何技巧、连续技、必*技、超必*技。
貂蝉逐渐开始理解最为朴素的拳理当中蕴含着无穷变化的道理。
两人斗了三十多个回合，貂蝉明显处于下风，只见吕布忽地退后一步，停止了交战。
“为什么不继续打下去，胜负未分？”貂蝉不明所以。
“你既然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我们为什么还要继续战斗？”吕布放声大笑。
“庄子现在去哪儿了？”貂蝉环视四周，寻找他的踪影。
吕布冷笑一下，指向不远处的柿子树，庄子挂着酒壶正靠着树干呼呼大睡，那样子似乎有天大的事情，也不会让他从睡梦中惊醒。
不远处卖早餐的小店已经开始营业，清洁工也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肖尧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依稀看到晨雾天光中的世界。原本冷却下来的天空开始变得温暖、光亮，而那似乎就是一瞬间迸发完成的转变。
肖尧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生的气息。她和长空两人，就这样对坐了整整一个晚上，没有睡觉但又处于“睡眠”中。
只有董校校一人靠在树干上仰头大睡，像是在自己家床上一样舒适。
“这庄子可够?的，难怪在战场上没什么作为，原来睡得这么香。”长空打趣道，说着又拿起没喝完的啤酒三下五除二喝光。
肖尧看着董校校贪睡的样子，哭笑不得。
“肖尧，没想到我一把年纪，还能够有机会再收一个弟子。这个金光街机厅，真是个梦开始的地方。”长空感慨道。
“您说什么？这个街机厅的名字叫作金光？”肖尧似乎猛地回忆起来什么。
“对啊，一直都没改过名字，就叫金光来着。只不过那招牌年久失修，早已经褪色了。”长空笑道。
肖尧急忙从钱包中翻出那张折叠起来的便笺，在晨曦的光照下，在东京遇见的那位陌生人的字迹清晰可见：
北京市丰台区校尉胡同5号 金光电玩厅
6.
/ 1 /
天色逐渐亮起来，长空起身准备离开。
“长空老师，您去哪里？”
“我没有什么能够教你的了，毕竟我离开电竞这个行业已经太久。如果实战，我未必能打得过你。”长空笑道。
“不管电竞还是人生，有道无术，术尚可求，有术无道，止于术，长空老师，请受我一拜吧。”
像古代老师收徒弟的仪式一样，肖尧做了一个很正式的动作。
长空见状连忙扶起来肖尧：“别，别，你我亦师亦友，就像杨过和黄老邪一样，何谈一个谢字。你我既然有这场缘分，未来一定还会有新的交集。”
“长空老师，您下一步如何打算？”
“世人总有各种打算，各种计划。你记得我一句话，人生，是经不起打算的。随遇而安，没有意义的生活是不是就没有意义？对了，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还想继续待在电竞这个领域？”
肖尧严肃地点点头。
“姑娘，我给你一个地址，去找一个叫王祎的人，如果你还想在电竞圈有所作为，就尽可能去找他，他能帮你。当然，你也可以当作一个疯老头忽悠你。路，怎么选，你自己决定。”长空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可是王祎到底是什么人？”肖尧不免有些好奇地问道。
“嗯，他在游戏上的修为，未必低于我，我现在也就只能纸上谈兵了。玩游戏的话，还是得你们这些年轻人才能够玩儿转那些东西。”长空闭上双眼，显然不愿意多谈。
“好的，老师，我会去一趟那边，感谢您的帮助，我受益匪浅。”肖尧发自内心地说道。
“网干酒醉，洗脚上床，哪管窗外有斜阳。”长空仰天大笑，收拾好身旁的破旧背包，转身离去，穿过前面的巷子，再也不见踪影。
/ 2 /
林城，中国西南重镇成都远郊的一个县城。这座县城依靠着云凌微山，但事实上云凌微山不是一座山，而是不知道多少个山体绵延而成的山脉，一座接一座，终点和起点都不明晰。西南地区多烟雨，说着说着雾气就笼了上来，一座座山体雾开雾散，说是仙境，缺了斗转星移波澜叠起的意境，却像个鬼魅之地，全是阴阳交错湿漉漉的空气。
风吹，车抖，窗震，人摇，王祎淡定自若，把着方向盘，绕行在盘山的公路中，除了偶尔轻点刹车，速度没有半点怯懦，一半悬崖，一半峭壁，他宁愿放任车子自由疾驰。他嘴角叼着燃了半截的烟，余下的一半烟灰暂时没有掉落，迟早会散下来，撒满方向盘、仪表盘、衣角和裤腿。
群山起伏，云山雾罩，王祎对这一切习以为常，云凌微山的每个弯道，每棵标志性的奇树，每个略微险峻的陡崖，他都了然于心。从当年自己决意离开之日起，圈内绝无第二人如他般彻底地销声匿迹。
他在林城开着一家网吧，没人知道他来这里之前是做什么的。
汽车副驾驶的位置坐着一个年轻人，叫作沈耀辉，刚刚通过王祎的面试。他大学毕业后在北京的一家互联网公司工作，三年后发现对于主流生活方式没有任何的眷恋，因为游戏两人相识，这才辗转到林城，成为一名网管。汽车后排坐着的是当地青年阿乐，高中毕业后去了东莞务工，后来回到家乡发展。
沈耀辉随手掏出自己兜里的中南海，问阿乐：“知道这是什么烟吧？”
“中南海，咱们这儿也有卖的，但是抽的人少。”
沈耀辉点点头，又随手抄起桌位下垃圾桶里被人扔掉的“中华”烟盒，问：“这是中华吧？”
“是啊，咱们这儿有点钱，或者要出门办点事的人，都抽。”
沈耀辉对阿乐说：“北京和林城最大的区别，就是这两盒烟。”
“在北京，从月薪几千块的普通职员，到身价好多个亿的老板、明星、达人，都可能抽这包中南海，10块钱的5毫克通吃所有烟民的嘴，没人瞧不起你，没人拿个破烟盒评判你。在林城，你抽包玉溪都是穷人，你是穷人也得拿包中华的盒子撑场面，哪怕里面装着7块5的红塔山。这就是北京，包容、等价着所有人，给所有人希望，这也是林城，虚伪、物质地装扮着每个人的心理价值，而毫无意义。”
阿乐恍然大悟，佩服沈耀辉居然能用两个烟盒把两座城市的区别描绘得如此生动。
王祎坐在前排，暗自笑笑，不作任何评论。
半个月前，沈耀辉坐在王祎面前，眼圈发青，笑容里满是疲惫。他的工作是在一家炙手可热的互联网公司做内容审核，每天上班的时间都是后半夜，早已习惯了昼夜颠倒的生活。
他的工位上，并排摆放着四台显示器，上面共显示着三十多个网络直播间的画面。对这些争曝光斗流量的美女主播们，沈耀辉内心早已跟明镜儿似的。
“回到家里，感觉自己像被掏空了一样。”
压抑的日复一日、永无休止的昼伏夜出、看不到未来的焦虑……
沈耀辉最终下定决心离开这座他曾经无比向往的城市，回到故乡。
很快网吧到了，众人从车里走出来。率先下车的阿乐看到，一个高挑瘦弱的女孩背着大行李包，正在网吧门口四处张望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又是一个和沈耀辉一样的背包客，为了躲避大城市的荒诞，来到这里的吧。”阿乐心想。
7.
根据长空给的地址，肖尧下了飞机又是转大巴，又是打黑车，终于到了这个位于西南一隅的小县城。这是一家外表看起来极其老旧的网吧，上网费用还是多年前的水平。
“我找王祎。”肖尧对着前台说道。
“老板出去了还没回来。”前台姑娘显然还不知道王祎正在外面卸货。
肖尧只好找一个空闲的机位坐了下来，闲来无事，她打开《长空3》的界面。
刚开始游戏没多久，一群县城古惑仔打扮的少年走进网吧，嘴里叼着烟，气焰嚣张。领头的少年一头销魂的长发，看到肖尧立即被她吸引住，他示意手下一起跟着他过来。
“女生还会玩格斗游戏啊。”长毛在后面嚷嚷道。
肖尧回头看了看，没有搭理他。
“还挺有性格，你玩这个游戏多久了？”县城陈浩南强力搭讪道。
肖尧忽然想起这一幕和当年天野在基地外遇到的乡村*马特何其相似！
想起天野，肖尧心中一阵酸楚。她无心恋战，但又觉得身后的少年们实在招人烦。
“要不我们比试比试，你要是输了，就请闭嘴！”肖尧不耐烦道。
“行啊，如果你输了，晚上陪我去喝酒？”县城陈浩南露出猥琐的笑容。
“成交。”肖尧头也没抬就同意了。
肖尧的貂蝉对战县城陈浩南的曹操。
第一局过后，长毛等人震惊了，平日里他自诩是当地《长空3》的第一高手，结果却一败涂地。
长毛给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人连忙走出围观的队伍。
战斗还在继续，可是忽然有一些异样。
貂蝉开始出现一些失误，很多一定会击中曹操的招式似乎都打不中对手，曹操则是不慌不忙，上蹿下跳，给貂蝉造成了很大麻烦。两人交锋的格局瞬间发生了变化，曹操瞬间占据了场面上的主动，各种组合形式的攻击完全被使了出来。
肖尧一开始以为是曹操改变了进攻策略，责备自己过于托大，没想到高手在民间，她暗暗为自己说出来的话感到懊悔。但是几个回合过后，她才发现自己的键盘有些失灵，总是在关键时刻不作为，动作按键都可以正常发出指令，但是控制角色方向的十字键却失灵了。
貂蝉惊恐地看着前方一点点逼近的曹操，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曹操露出狰狞的面孔，向她扑来，貂蝉被曹操的重剑刺倒在地。
第二局，曹操扳回一城。
“你们作弊！”肖尧愤怒地站起来。
“刚才谁说的？愿赌服输，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今天晚上陪我对吧？”长毛气焰嚣张不可一世。
肖尧不知道这些人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事情。
“你们做什么？”一个浑厚的声线响起来，王祎叼着烟走了过来。
王祎一米八出头的身高，寸头，眼神温和却颓废，穿着一件洗到发白的衬衫，牛仔裤，长靴。
王祎朝那个领头的混混走了过去。
“师傅，你来了？”黄毛毕恭毕敬道。
他毫不客气呵斥道：“你小子是不是皮痒了，想再砍断一次我的手！”
“当然不是那个意思，咱们也是不打不相识嘛，不过幸亏你老人家是只假手，要不我罪过就大了。”长毛说道。
肖尧听后一惊，这才注意到这个男人的右手一直插在口袋当中。
“平时你赌博做些手脚也就算了，现在连姑娘你也不放过。你们是不是想再进去关上几年？”王祎不怒自威。
一群小混混明显不服也很不甘心，都眼睁睁地盯着长毛发话。
“还看什么看，没听我师傅发话吗？走吧，出去我给你们找妞儿！”
说着，县城陈浩南带着这群无所事事的混混离开了网吧。
“没事了，你好好上网吧。”王祎没怎么正眼看肖尧，直接转身离开。
“他们都管你叫作师傅，那看来你打游戏很不错了。”肖尧问道。
“我不打游戏。”寸头转身离开。
肖尧鼓起勇气，大声对着那个背影喊道：“你是王祎吗？”
寸头听了怔住了，他转身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沈耀辉这时也走了进来，正好撞到这一幕，乐了：“大哥，你不会是把当年的风流债弄到这里了吧？你看人家千山万水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了。姑娘不错，你这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啊。”
王祎听了，狠狠地瞪了沈耀辉一眼：“别乱讲，我根本就不认识她。请问你找我什么事情？”
“我，我是有人让我来找你的，”肖尧语无伦次地说道。
“找我，找我做什么？”王祎不明所以。
“他告诉我不能说是他让我来的。”肖尧说。
王祎沉吟半晌，道：“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的地址的，但是请你回去告诉他，我们不会再见了。我也没兴趣和他谈什么合作。”
“你是指陆奇吗？”肖尧乱猜道。
“果然，你是陆奇的人，你走吧。”王祎语气强硬地说道。
“我说怎么看你那么眼熟，你不就是那个年度最佳新人吗？你叫肖尧对吧？”沈耀辉拿着手机像是发现了一个新大陆一样兴奋起来，“王祎，你看，真的是FIRST战队的。哦，不对，她已经被禁赛了，说违规作弊进行线下交易。”
“哼，这就是典型的陆奇手笔。”王祎低头看了看新闻，把手机丢在一边，“女子竞技战队的比赛我从来都不看，也没什么兴趣，不管你是谁，不管你先前做过什么，我都没有任何兴趣。你好自为之吧。”
肖尧眼睛有点红了，她很想把长空的名字说出来，但是长空临别前的嘱咐再次提醒了她。既然已经答应了别人，那就不要辜负长空的信任。他这么做一定有深层的意味。
肖尧只好转身离开，坐到座位上，越想越气愤，又重新找到了王祎。
“我花了两天时间才找到这里，我就有一个小要求。只要用你不到三分钟时间，和你打一局比赛，行吗？”
王祎听了当即一怔，说道：“为什么要和我打比赛？”
肖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凭我是陆奇的弟子，你敢么？”
8.
“如果打赢你，我可以留下来吗？”肖尧提出来一个条件。
“留下来？做什么？”王祎不解道。
肖尧咬着牙说道：“我要你教我一样东西。”
“如果你输了呢？”王祎反问道。
肖尧这次是彻底豁出去了：“输了，我，我就在你这里免费当网管，三个月。”
王祎一听笑了：“行啊，悉听尊便。”
角色选择画面，王祎想都没想就将光标放在了画面中心的“？”上面。
肖尧当即震惊了，选择了“？”，也就是意味着这是一个随机的指令，王祎放弃了主动选择自己擅长角色的权利，变成了一个彻底由电脑随机摊派的角色。换言之，他对游戏当中的所有角色都有彻底的掌控力。
虽然心有疑虑，但是肖尧不敢掉以轻心，她选择了最为熟悉的貂蝉。
电脑随机给王祎摊派了黄忠这个角色，《长空3》中黄忠属于远距离作战一流，但近身格斗与攻击力一般的角色，适用于2vs2/3vs3/5vs5同屏团队战役当中，但是在1vs1的比赛当中，鲜有人选择，因为胜率太低。
“你确定用黄忠？别说我胜之不武。”肖尧说道。
“我玩这款游戏的时候，你还在——”
王祎本来想说你还在幼儿园呢，后来想想似乎两人的年龄差距也没有这么大，于是生生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游戏开始，王祎将战场选择在了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之后硝烟弥漫的古城墙下。十里沙场上，全部都是各种将士倒下来的身影，古来征战几人回的肃*氛围在《长空3》最新引擎的渲染下煞是精美。
第一局。
黄忠并不使全力，一只弓箭只做近身格挡，貂蝉倒是步步紧逼，黄忠勉为其难地只有招架之力，全无反击之手。从局势上看，完全是貂蝉占了上风。
貂蝉不断发起进攻，肖尧手速快得惊人，完全没有给对手机会。而黄忠显然招架不住，但是他察觉到貂蝉虽然进攻猛烈，但是由于速度过快，偶尔会出现失误。黄忠也顺势抓住机会，反击了几次，但给貂蝉带来的创伤微乎其微。
肖尧嘴角一扬，用余光瞥了王祎一眼：“你可别让我啊。”
“我只是想看看陆奇教你到了什么地步。”王祎冷冷地说道。
貂蝉伺机出招，却没注意到黄忠的必*槽已经蓄满，原来王祎故意让肖尧微创自己，以提前蓄积必*槽，黄忠一个移形换影迅速跳跃到画面的正后方，貂蝉来不及回防，黄忠一记中斩，令貂蝉产生硬直，随后令肖尧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
黄忠在连续三斩得手后，能量槽也已经蓄满，他通过移形换影的无赖招式连续创造了十八连击，在貂蝉倒下的那个瞬间，黄忠发动了必*技“百步穿杨”：只见苍茫的田野上，一道光束从远方驰来，貂蝉被光束笼罩完全动弹不得，黄忠于万里之外召唤过来的帝王之箭直接插入貂蝉的后心，貂蝉倒在了黄忠的箭下。
“哈哈哈哈。”
黄忠发出了震天动地的笑声，尚能饭否的答案早已经揭晓。
用时42秒，貂蝉以惨败告终。
就像一只老鼠被训练有素的猫咪玩弄于股掌之间，这个差距岂是一天两天就能追上的。
肖尧放下操纵杆，默默叹了口气。
“第二局不用打了，我认输。”
“你知道你败在哪里了吗？”王祎说。
肖尧木讷地摇摇头。
“我对你了如指掌，你对我一无所知。既然输了，那就请遵守承诺吧。在我这里做网络管理员三个月，住宿的话，他们会帮你安排的，不用担心。”
王祎撂下这句话，头也不回自顾自地走掉了。
9.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肖尧彻头彻尾领悟了这首诗字里行间的意义，她也算是过上了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日子。
沈耀辉为人诙谐活泼，阿乐则是质朴有趣，两个人一静一动相得益彰。
肖尧每天最开心的是傍晚时分，远处的炊烟慢慢升起，他们坐在山涧看日落。回来的时候，王祎早已做好饭，一行人在落日余晖中谈笑风生。
这段时间肖尧与王祎相遇，总是礼貌性地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并不多言。她自知王祎似乎对她有防备之心，每天默默地做事，将网吧的桌子以及电脑屏幕擦拭干净。
阿乐倒是十分热心，每天缠着肖尧和他打比赛。令肖尧深感意外的是，阿乐竟然颇具格斗电竞的天赋，她和阿乐比试了两次，结果都以失败告终，这无疑再次重重打击了肖尧的信心，毕竟自己算是以职业选手的身份来到这个小网吧，居然连一个普通少年都打不过，这让她顿感绝望，但也同时心生敬畏，明白了高手在民间这一至理名言。
阿乐的战术思想及格斗技巧都是肖尧从没有见过的，但她可以从中窥见王祎的战术思路。
如果非要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难以捉摸，以正和，以奇胜。
闲来无事，肖尧也在不停地回放当初和王祎比赛时的情景。
为什么差距会这么大？
自己和业界排名前三的天野过招，尚可一战并且不至于被打到如此境地，为什么会在王祎面前输得如此丧心病狂？
天野至少可以和排名第二的卢庆一打平，而卢庆一与排名第一的CC10虽有差距，但也在伯仲之间。如果按照这个逻辑推断，王祎的水准也远在CC10之上？
这完全不合情理！
为何具备如此才华的王祎，偏偏将自己放逐在这个小镇上？这其中的缘由肖尧想不明白，她随手拿出一张白纸，将记忆中那天她和王祎决战的画面一帧一帧画出来，就像连环画一样，肖尧努力想从中找到打败王祎的战法。
想来想去，肖尧却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有一天，肖尧、阿乐和沈耀辉三人从山上下来时无意间发现一只蜗牛正在努力沿着树干爬着。
“你看，像它这样爬，得爬到多久才能到站。”沈耀辉取笑道。
“不如，让我们帮帮它吧。”说着，阿乐将蜗牛放在手上，将它放到了更高的地方，为蜗牛节约了数小时的路程。
“慢——”
这个动作启发了肖尧，她恍然间想到王祎将自己打得落花流水的根本原因在于他的战法太过于奇特，完全不同于今天主流的格斗电竞战术思想。
王祎擅长一个“慢”字，在一向崇尚“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的中国格斗电竞圈，王祎是异类，足够慢，慢到肖尧能够看清楚他的每个招式，但是在接近对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心思已经被对手看穿，每个招式都已经被对方所牵制，根本没有变为主动的可能性。
自己就像一个穿着华服的木偶，尽管身处最为华丽的舞台，但是每个招式都早有安排一样。
而王祎，无疑就是幕后操纵木偶的人。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间，她和王祎口头签订的三个月网管合同就要到期了。
10.
“肖尧，你来了。一会儿能帮我们兄弟几个买点儿早点吗？”
“你们又熬通宵了，还是出去吃点东西吧，给眼睛放放假！跟我说说，取得了什么骄人战绩？”
“全服我们战队已经攀升到前一百名的位置了！”
“哇噻，你们真是厉害！”
像往常一样，肖尧一大早就来到了网吧，还有几位相熟的顾客刚经历了彻夜的刷机后，迎着早晨的第一束阳光，去上学了。
今天是肖尧来到林城的整整一百天。
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肖尧早上醒来萌生了这个想法。
家人已经再三催促她回去上班，职场对她来说甚至有些陌生了。TLT先前的一位高管去上海负责一家AI（人工智能）领域的公司，正式邀请肖尧加入负责市场部门。
接到这个offer的时候，肖尧的内心闪过一丝犹豫，机会、薪水都不错，这家公司未来预期能够在两年内IPO。但是就这样放弃自己的电竞梦，肖尧还是有些不甘心，她曾经寄希望于在林城的这些时间想清楚，但始终没有结果。
终于到了离开的时候。
她情绪复杂地默默在网吧里认真擦拭每一台机器，这是她生命中一段难以忘怀的日子。在这段时间中，她感觉自己是彻彻底底自由的，没有世俗的压力，没有晋升的攀比，也没有背后的冷枪暗箭，这个地方对她而言宛若一个桃花源。她似乎习惯了每个下午和阿乐他们露天喝茶聊天，晚上吃夜宵喝酒的生活。每天早晨她都可以去隔壁的山上跑步，看管机器的时候还可以看看书，还有一群朋友陪着自己打游戏。
除了没有男朋友，其余看上去都还不错。
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阿乐、沈耀辉几个人都很有默契地陪着肖尧度过了最后一天，王祎倒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整个人又消失了。本来肖尧还准备说几句话道别，看不到人，也只好作罢。
“一定要走？”阿乐还是没忍住问道。
肖尧点点头，她不想伤害眼前这位淳朴的只想当世界冠军的少年的心。
“我们再来打一局，如果你能够打赢我，就让你走。”阿乐的眼睛竟然有些红了。
“好，我答应你。”肖尧顿了一下，她知道自己一定打不过这位心智纯良的天才少年，但是她并不忍心伤害他。
阿乐深得王祎的真传，这段时间表面上每天都是阿乐缠着肖尧打游戏，但实际上阿乐总是有意无意教授着肖尧心法，让肖尧甚为受益，三个月居然精进不少，她深深感觉到现在已经超越了自己在俱乐部的巅峰状态。
阿乐选择了项羽，肖尧选择了张三丰。
五局三胜。
果不其然，虽然肖尧使尽全力，双方在场面上势均力敌，前两局阿乐都以微弱优势取得了胜利，肖尧知道其实阿乐是在让她，并没有全力迎战。
两人始终有那么一丝差距，而这微弱的差距想要打破，又是何其之难。
马上到了决胜局，肖尧自己也不知道未来到底该怎么办。
即便自己留下来，王祎也并不教授自己任何心法，那么如果只是以这种方式消磨下去，也并非肖尧的本意。她心烦意乱之际，忽然想起长空。
“反正也即将离开网吧了，干脆在临走时试试冥想的实战效果怎么样吧。”肖尧暗自思忖。
“能给我一分钟时间吗？”肖尧放下手柄，看着阿乐。
阿乐以为肖尧改变了主意，兴奋地问道：“可以啊，你是要改变主意了吗？”
肖尧默默地闭上了眼睛，努力回忆着当时长空教授心法时的情景。
“要记住，摇摇欲坠不可思量，人潮涌动总有新生。不要一心想着如何置对手于死地，假如你是角色本人，你是否会轻率如游戏般对待角色？”
肖尧并没有选择睁开眼睛，只是默默言道：
“开始吧。”
“什么？你这也太轻视我了吧？你跟我打，居然要盲打还是怎么着。”阿乐惊讶道。
“没事，我只是眼睛有些不舒服，让我试试看有什么问题，反正我也打不过你。”肖尧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好吧，那就陪你玩，不过，我可不会让你。”阿乐一本正经地说道。
三个月的朝夕相处，肖尧早已对阿乐的战法和习惯了如指掌，虽然看不见眼前的对手，但她反而更加清晰地看清楚了对方的路数。
远山如黛，河流叮咚，驿道两旁枫树成荫，九月底的深秋，漫山遍野的一片火红。
一代霸王项羽和一代宗师张三丰对峙着，似乎谁也没有退让的迹象。张三丰经过先前与项羽的打斗，显然受伤不轻，连续被项羽重创之后他似乎已经闻到了末路的气息。
但是出乎项羽意料的是，张三丰居然拿出一块白布默默地蒙上了眼睛。
“如此逞强？你这是想要自己找死么？”
项羽一愣，没想到张三丰居然做出如此惊人的举动。
“对付你，原本不应该用眼睛看，你出招吧！”
张三丰不冷不热地说道。
“小辈，你居然如此嚣张，那我就快快如你所愿，结果了你的小命！”
项羽冷笑道。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张三丰只是通过判断走向居然可以和霸气十足的项羽斡旋在一起，项羽每一招式到来之际，张三丰总是能够提前预判轻松将其化解。
一开始项羽只是以为张三丰能够通过辨别声音来判断自己的攻势，改变策略后项羽的每一项进攻都小心翼翼。
然而，即便是悄无声息的偷袭，也能够被张三丰提前发觉并予以迎头痛击。
战场上，气氛一下子凝固了，项羽一言不发，心里想着对策，他悄无声息地围绕着张三丰走动，忽地出招，佯装从背后突袭！
张三丰反应速度惊人，他立即退后半步，以退为进，准备反手擒拿住项羽而后利用手中剑给予项羽连续重击。谁料项羽在突袭的过程中故意拉远距离，他的宝剑依然护在身前并没有急于展开自己的招式，一旦近身，他相信有足够的优势重创张三丰！
眼看就要近身之际，项羽虚晃一招，居然跳到上空，转而斜刺过去，使出一式难度系数极高的“霸王别姬”。这一次，张三丰在判断上还是失误了，虽然最后一刻勉强躲闪开，但还是重重地受了这一剑！他捂着右胸倒在地上，血不住从伤口当中涌出来。
看到张三丰的金身被破，项羽嘲笑道：“哼，我以为你这是修炼成仙了，没想到这是功亏一篑。你睁大双眼况且难以赢我，居然还敢如此目中无人玩这种玄乎的东西？”
张三丰的嘴角忽然流露出一丝惨白的笑意：“项羽，我刚开始练习，还是不熟悉这种心法，不能再这样大意下去了。我必须全力以赴！”
接着，张三丰默默地将白布扯下来，项羽惊讶地发现，他的眼睛当中激荡着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机！这一刻，张三丰的双眸微微合拢，犹如两颗璀璨的星辰，项羽的一举一动仿佛都逃不过张三丰的眼睛。
“吼！”
随着张三丰的一声怒吼，他的身形快而敏捷，手中的太极剑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对着项羽兜头刺来！
项羽下意识地举起宝剑招架，想要撑住张三丰兜头劈来的这一招式，只是宝剑还没兜住，张三丰的利剑早已预判到他的想法，忽地转身从项羽的胯下劈了过去！
项羽再次躲闪成功，但是他却惊恐地发现他的每一个招式动作都被对方提前料到，两个人来来往往交手了十几个回合，居然没办法近身给张三丰任何伤害。
混战之中两人你来我往厮*成一团，一时之间难分胜负。
张三丰看到项羽的气势已经不复刚才的不可一世，他暗自思忖如何快速结束这场战斗，忽然他心生一计，向后退出数步，就在项羽不明所以之际，他忽地又冲刺过来，项羽只好挥剑应对。但是他惊骇地发现张三丰没有任何要退让或者以其他角度攻击的意思，完全是一种自*的方式来跟自己拼在剑上的修为与力道。项羽豪气顿生，也决意和张三丰一决雌雄，想到这里，他也拼尽全力向张三丰的左胸口刺过去！
“咣当！”
两个人的剑尖居然对在了一起！
张三丰毫不迟疑，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张三丰挥剑反手就是一击，“砰”的一声响，身高一丈的项羽被太极剑以不可思议的诡异角度击中，根本没有看清楚对方用什么方式攻击到自己。
“扑通”一声，铁塔般不可一世的霸王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轰然倒地。
张三丰以绝对优势击败项羽。
阿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默默地放下手柄，像是不认识肖尧一样重新审视着她。
他输掉的，不仅是一场比赛，而是自负甚高的信心。被一个甚至不用睁开眼睛打比赛的对手酣畅淋漓地赢得自己苦心练成的绝技，对于一个有着雄心壮志的少年不能不说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挫败。
在最为关键的第三局逆转中，肖尧彻彻底底闭上了眼睛，完全依靠经验与对阿乐做出预判取得了完胜，但是不能不说带有运气的成分，但是后两局当肖尧睁开双眼的时候，则是彻底洞悉了阿乐的弱点以及进攻节奏，取得胜利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阿乐和肖尧聚精会神决斗的时候，没有发现身后的王祎也目睹了整个过程，让他颇为震惊的是，肖尧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领悟到了他的恩师长空花费了十年时间领悟的终极格斗奥义——
冥想战法！
11.
“肖尧，告诉我，你来之前是不是见过什么人？”王祎开门见山问道。
“糟了。”肖尧心里暗想，“这个王祎果然火眼金睛”。
“到底是什么人让你来找我的？！”王祎的语气中居然出现了一丝严厉。
肖尧知道自己再也没办法隐瞒下去：“我答应他不说出他的名字，也请你不要逼我了好吗？”
“你不用告诉我名字，我就问你是不是——”王祎指了指电脑屏幕上的游戏画面：“他是不是长空？！”
听到“长空”这个名字，肖尧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但是她并不清楚两人之间到底存在什么恩怨。
“什么长空？”肖尧只好假装不知道。
“他的名字就叫作长空。”王祎似乎早已看穿了肖尧的内心，“这款游戏就是以他的名字来命名的！”
“你说什么？这款游戏就是用他的名字命名的？！”
这次轮到肖尧惊讶了，她一直以为那个有些疯癫的老头是因为太过于沉迷这款游戏，干脆把名字也改掉了，不想真实原因居然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
王祎从肖尧的反应中找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他快步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很快拿着一张照片走出来，递到肖尧面前：
“你看，是不是中间的那位？”
肖尧接过照片，这是一张在北京老胡同拍摄的老照片，在一家招牌不小的街机厅前，四个人站在门口，意气风发。
吊诡的是，肖尧发现这张照片上面的四个人自己全部认识。
站在中间的那个人个头不高，但是显得比其他三位都年长不少，留着标准的中分头，穿着一身深蓝色中山装，虽然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但是英气十足。肖尧定睛一看，这个人的脸部轮廓和略显苍老的长空几乎一模一样，但是她没想到年轻时的长空居然如此英俊不凡，和现在落魄不羁的状态完全判若两人。
站在照片最左面的人穿着黑色衬衫和长裤，显得人有些木讷，但是精神饱满，眼神在四个人当中最为清澈，肖尧一下子就看出来，那个人就是王祎。
夹在王祎与长空之间的，是一个瘦瘦的男生，留着一头九十年代中国年轻人流行的郭富城式发型，穿着时髦的海魂衫，戴着大墨镜，看上去造型无比浮夸，但是从那个标志性站姿肖尧反而第一个认出他来——陆奇。
而在长空右侧的少年年纪最小，他穿着一件T恤，但是笑容掩饰不了他的年少轻狂，那不是风头正劲现在被称为国内格斗电竞第一人的CC10吗？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我不敢确定，但是确实很像。”肖尧如实回答。
“原来他没有死，没有死，那就好，那就好。”王祎自言自语道，忽然他很激动地抓住肖尧的手，“你快告诉我，他现在人在哪里？”
肖尧的手被王祎抓得生疼，她没想到这个人对王祎有着这么重大的意义，他的反应如此之大也超出了她的意料。
“我是在南城丰台那边的一个街机厅遇到他的，但是他很可能已经不在那里了。”肖尧大声说道。
“为什么？”王祎急迫地问道。
“因为我看他有些神志不清，整个人就是一副流浪汉的样子，居无定所。”
听到这句话，王祎的手松了下来，眼神也变得消沉，他自言自语道：“原来他还是没有原谅我们。”
“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肖尧忍不住问道。
王祎点着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其实我一直不确认你到底是长空还是陆奇派来的人。”
“如果是陆奇呢，你会怎么对我？”肖尧睁大眼睛问道。
王祎顿了一下，似乎没有料到肖尧会问这么直接的问题：“他心思太过细腻，而且我不想和这个人再有任何瓜葛。所以，我也不会和你有任何交集。”
“可是我已经从他的俱乐部被除名了。”肖尧连忙解释道。
“他这种人为了利益什么都做得出来。”王祎面无表情地说。
肖尧的心中产生了迷惑，他们两人之间应该产生过很大的矛盾，但是陆奇待自己不薄，听到这些话她还是有些不舒服。
这个世界没有客观，所谓客观，都是各自的主观。人与人之间的看法，因为时间、立场和角度的不同，都会全然不同，肖尧倒也不想再深究下去。
“你要和我一起回北京去找长空吗？”肖尧问道。
“之前我一直以为他失踪了，现在看来，他只是一直在流浪而已，现在他又回到北京了，所以让你来找我，一定是看中了你身上的潜质。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他也算是原谅我了。至于去不去，我想我一定要见到他，不过我不能空手去，我必须带一件礼物过去，才能够表达我的诚意。”想到这里，王祎笑了笑，摁灭了烟头。
“什么礼物？”肖尧好奇道。
王祎一脸严肃地指着肖尧说道：“就是你了。”
“你把我当成礼物？什么意思？”肖尧更加不解了。
“别误会，不是别的意思，他是好意，想让你变得更强大。对了，他是怎么发现你的，或者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肖尧只好将三个月前认识长空的来龙去脉又讲了一遍。
王祎听完后点点头：“你身上确实有一种不同其他人的特质，这段时间其实我也在观察你，之前我有犹豫，但是既然老师和我的看法一致，那我无话可说。他交代的，我照办就好。”
肖尧听了忍不住问道：“我有个问题，这个冥想的技巧不是长空发明的吗？为什么他不直接教我，而是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千里迢迢让我来这里找你呢？”
王祎讳莫如深地笑了笑：“这个确实是老师想出来的，只有他那样的不世奇才才能够想出来这个方法。他当初教授了我们师兄弟三个每人一个绝世战法，我是冥想战法，陆奇是拳理策略，而CC10则是游戏界的计算机，能够提前0.05秒预判对手。只不过我更加愚笨一些，学得没有另外两个师弟快。但是因为我的慢，老师教的这个我一时没有领会，就一直琢磨，结果时间是个坎儿，最后反而是我将冥想战法发扬光大。”
“那长空就没有继续钻研这个了吗？”肖尧问道。
“老师人太聪明了，他的关注点很分散，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所以在这个领域反倒不如我研究得深入。这次老师让你来找我，其实想告诉你一个更深层的道理：现在聪明人太多，需要心思单纯的人，才能够成事。这或许也是他对你的一种考验吧，毕竟这么大老远过来找我，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必须心诚并且有执念才能办到。”
“但是第一次见面你在网吧里面击败我的时候，我的头脑一片空白，虽然我不是什么一流选手，但也没有见过任何人能够做到这一点！”
“你一开始被我全盘击败是因为你没有见过我，你在明处，而我在暗处。而我选择了用‘？’来随时选择角色，就是为了折你的气势。你玩过炸金花这个游戏吧，就好比庄家给了你和我各三张牌面，我都没有看牌，就说我押注1000万人民币，你是不是根本不可能有勇气和我赌下去？”
肖尧点点头，她觉得王祎说得不无道理。
王祎继续说道：“这些年来，我最擅长的只有一件事情：对策。其实在《长空》整个游戏的设定当中，是没有绝对王者的，制作人也会充分考虑每个角色之间的平衡度以及彼此制衡，也就为‘对策’的出现提供了前提条件。肖尧，你也知道，以今天的互联网环境，全球最强的电竞选手们就那么几个，都被研究透了。他们最为擅长的动作都会一帧一帧地被还原、被研究，我当然知道陆奇教你的东西，那是我当年教他的，试问，你怎么能打得过我。但是，我观察到你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在研究我的对策，想必你已经洞悉我的打法了吧？”
肖尧回忆起那次对战仍心有余悸：“能不能打赢你我不敢说，但是如果像上次那样你再给我一次震撼教育的机会，我想可能也不会再出现了。”
王祎笑了笑：“现在好了，真相大白，不过你还怪我吗？”
“岂敢岂敢。”肖尧笑得很直率。
王祎低头想了想，说道：“事不宜迟，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把网吧的事情交给阿乐他们处理，三天后我们去一个地方，那里会更加适合练习。”
“什么地方？”肖尧问。
“嗯，到了你就知道了。”王祎故作神秘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