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刺客——菲达伊
（1092年10月14日，阿萨辛刺*维齐尼扎姆，图片来源：wiki）
公元 1092 年 10 月的一天，在前往巴格达的路上，74岁高龄的尼扎姆正在专心赶路，丝毫未到察觉死神的降临。行至波斯的尼哈万德附近时，一个乞讨模样的年轻人在无力的慢慢靠近他，这并未引起他以及卫士们的注意。然而下一刻，一抹寒光乍起，乞讨者突然从外袍中抽出了一把刀，卫士来不及反应，锋利的刀尖已刺入尼扎姆的身体，断送了这位极具影响力的政治家的生命。被暗*的是掌控阿拔斯朝廷的塞尔柱人宰相，被称为逊尼派中兴功臣的维齐尔尼扎姆·穆勒克（Nizam el-Moulk）。尔尼扎姆·穆勒克智勇双全，手握军政大权，在辅佐塞尔柱苏丹马里克沙时期，帝国出现盛世，在塞尔柱王国地位显赫。关于尼扎姆被暗*的严重后果，历史学家伊本·艾希尔（Ibn al-Athir 1160-1233）曾这样评价：“尼赞·木克（尼扎姆）一死，（塞尔柱）王国随即四分五裂。”
这一真实的历史事件源于公元 1092 年，塞尔柱王朝任命的地方长官埃米尔被尼扎里派（也称伊斯玛仪派、后来被欧洲人称作阿萨辛派）势力赶跑，这一行为引起了苏丹马里克沙的不满。苏丹手下大臣维齐尼扎姆本人也认为尼扎里派是异端学说，应被剿灭。因此他不仅在其作品《政府论》中对伊斯玛仪派进行了谴责和驳斥，还派兵镇压，派大军围攻扎里尼派的老巢阿拉穆特和其他据点，被伊斯玛仪派视为头号敌人 。为了反击马里克沙的这一行为，对方于是派出刺客实施了疯狂的刺*行动。阿萨辛派的首次出手就石破天惊，尼扎姆被刺不久，对方也未就此收手，尼扎姆的两个儿子也遇害，塞尔柱苏丹马里克沙后来也被人毒死。塞尔柱王朝的许多政治上与其为敌的埃米尔、将军、政客也被暗*。这使得反对该派的高官显贵们不得不小心警惕，处处设防，甚至有人请求苏丹允许自己带着武器上朝，以防不测。
事实上，这些大人物的“悲惨”遭遇出自同一个刺客组织，刺客是菲达伊，来自阿拉穆特。菲达伊（Fidai，意为奉献生命者）并不是指某一个人，而是被严格训练出来实行暗*的刺客群体的总称。菲达伊们效忠于尼扎里派，而尼扎里派属于什叶派伊斯玛仪派的分支。创始人是哈桑·萨巴赫。在公元11-13世纪，他们盘踞于波斯西北部、里海南岸的奥保兹（Alborz）山脉中的阿拉穆特（Alamut）堡。他们组织严密，且信徒广泛从事政治暗*。所有的信徒，从入门那一天开始，除思想洗脑外还有密集的体能训练。他们坚信只要为领袖献身，死后就可以进入天堂。因此，他们行刺暗*时都十分勇猛，只求一死。刺客通常是个人行动，偶尔也有两三人为一小组，他们通常装扮成成商人或信徒，悄悄接近目标长期监视，从而掌握目标的生活规律，一旦时机成熟时就果断下手。
此后，由于不断开展恐怖暗*，遇难者名单也在持续不断地增加。尼扎里派还很注意攻心为上，据历史记载：“马里克沙之子散者耳（Sanjar，亦称贾尔）嗣位，屡遣兵攻苦亦斯单诸堡。夜寝，有人卓刃于地，遗书于案上，散者耳见之大恐，始罢兵。”《多桑蒙古史》也曾记载:哈桑来书云：“设余对于算端不怀善意，则地中所植之匕首将植於其胸，算端應知余此在山岭之上能指挥其左右之人。”（如果我要对苏丹有*心的话，就会将插在地上的这把匕首插在你的胸上，苏丹应该知道我此时在山岭之上也能派人取你性命）”堂堂塞尔柱苏丹桑贾尔因此而心生恐惧，匆匆与阿拉穆特休战。（这国王的也实在忒憋屈！）
1126年11月26日又发生了一起惨案，阿勒坡和摩苏尔的强人阿波索基（al-Borsoki）也被尼扎里派菲达伊所暗*。历史学家伊本·卡兰尼西（Ibn al-Qalasi）详细地记载了发生在摩苏尔清真大寺的血腥一幕：“头人穿着一件刀枪不入的铠甲，四周由武装到牙齿的卫兵环拥，但还是难逃厄运。照例每礼拜五他都会去摩苏尔的清真大寺作聚礼礼拜，*手们乔装成苏菲派修行者，假装在一隅祈祷，没有引起任何人怀疑，突然间他们抽刀而起，扑向阿波索基连刺几刀，但都未穿透铁甲，眼看刺不进去，一个*手喊道：’刺高一点，刺他的头！’*手转而刺向咽喉，乱刀如雨下，阿波索基当场毙命，凶手们也难逃一死。”这些被称作是“准备好为某个理由牺牲的人”或者是“敢死队”的人通常在*了人后当场就被人格*。（是不是很像如今中东地区极端组织的自*式袭击？本人觉得那些恐怖分子可能就深得菲达伊真传。）
暗*活动虽然计划周密，但为了尽可能制造恐怖影响，暗*活动通常是在大庭广众间进行，人愈多愈好。刺客从来没打算活着回去，因为刺*成功，即使死了也可以升天进入天堂。这就是为什么暗*的地点通常是在清真寺，时间是礼拜五而且常在正午时分。对菲达伊而言，暗*不仅仅是除去敌人而已，主要是要达到两层教育民众的目的：第一，被*的人是罪有应得；第二，彰显执刑者有去无回的牺牲精神。
随着一连串成功的暗*，尼扎里派的势力范围越来越广，影响也越来越大。人们也渐渐地忘记了其本名“伊斯玛仪尼扎里派”，而冠之以“阿萨辛”这一颇具恐怖神秘色彩的的名字。阿萨辛源于阿拉伯语Assasseen，翻译为“秘密的守护者”，传到欧洲后被称为Assassins。经过近一个世纪腥风血雨，组织严密的阿萨辛已经将暗*变发展成了一门艺术，大马士革的编年史家这样描述阿萨辛派刺客：“神出鬼没，可以巧妙的改变容貌和服饰，进出城市和要塞而没人会对他的身份起疑心。”
所有教徒都对哈桑具有绝对的忠诚，而同样的作为教派首领哈桑对其御下也具有绝对的掌控性，同时12世纪末的一个案例也很能说明阿萨辛派严密的纪律性，当时的路撒冷国王，狮心王理查的侄子香槟的亨利（henrico de Champagne）伯爵计划与阿萨辛结盟。双方在要塞阿卡夫（al-Kahf）会面，拉希德丁·息南为了要证明纪律，他朝一名年轻信徒微微颌首，那人便毫不犹豫地拔刀自刎了，他又向另一名年轻人示意，那位信徒立刻纵身跃下了耸立在悬崖上的城墙，摔得粉身碎骨。（这一幕吓坏了没有见过世面亨利！）他还想叫人继续表演殉教的死亡游戏，但亨利看不下去了，赶紧叫停。
狂傲拉希德丁·息南向亨利展示自己部下对自己的忠诚
随后一个世纪中，中亚各国统治者死于菲达伊手中的人数不计其数，就光在哈桑·萨巴赫统治时期阿萨辛派遣菲达伊执行的暗*行动就高达 50 起。菲达伊经过严格训练，尤其擅长使用带毒的匕首实施暗*活动，以凶悍暗*而著称，多采取威胁、投毒和刺*的方式引起公众的注意，以满足其打击政治、宗教敌人的目的。
在他们刺*名单里有众多大人物，在之后的岁月里，包括了辛札儿算端（算端即苏丹）之相阿不纳昔儿（Abou assir），黑衣大食之哈里发二人陆续为刺客所害，谟司帖剌施德（Mostereschid）死于蔑剌合城（即马腊格城）附近，剌施德（Raschid）死于亦思法杭城（即伊斯法罕）前。此外他们在1130年刺*了霍姆斯和大马士革的长官、法特梅王朝的哈里发阿米尔，1152年刺*了十字军的黎波里王雷蒙二世，1192年两个伪装成基督教僧侣的“阿萨辛”更是刺*了十字军国家耶路撒冷国王康拉德。
其时阿萨辛派实在过于臭名昭著，因为他们不但在阿拉伯世界大肆刺*逊尼派重要人员和其他所谓的“异端”。当十字军入侵时，除了在与十字军作斗争时，常常会做一些“仇者快，亲者痛”的事情，比如，当时穆斯林世界中的权威宗教领袖、伊斯兰的荣耀——阿布•萨德• 哈拉威（Abou-Saad al-Harawi）,于1126年斋戒月时在清真大寺被巴汀尼(Batinis,当时民间对尼扎里派的称呼，即表里不一的人)暗*。（凶手于行凶后逃逸无踪，没有留下什么线索，由于当时的情况太过恐怖，甚至没有人敢追捕凶手。）甚至连伊斯兰教历史上的英雄、埃及阿尤布王朝首任苏丹都差点遭到菲达伊的刺*。甚至还与公开宣称要夺取大马士革的耶路撒冷国王鲍德温二世（Baudouin Ⅱ）暗通款。（说阿萨辛是穆斯林世界的叛徒丝毫不为过！）十字军大敌当前，阿萨辛挑起内乱的行为引起了阿拉伯世界的坚决抵制和镇压，而反过来又是阿萨辛派疯狂的报复。
例如，阿勒坡著名的什叶派教法官、城市首长阿布都•法第•伊本•哈沙巴（Abou-l-Faal Ibn al-Khachab）因曾经逮捕并处死阿萨辛派而被暗*。1125年夏季的一天，当阿布都•法第•伊本•哈沙巴完成中午的礼拜，离开阿勒坡的清真大寺时，一名阿萨辛刺客乔扮修行者用刀子将他当场刺刺死。同样的，作为阿拉伯世界对十字军成功展开反击的第一人的布瑞（此人也曾与阿萨辛派有过节）也没有逃过阿萨辛派的血腥报复，1131年5月的一个早晨，当布瑞从浴室准备返回皇宫时，突然，自己雇佣的两个卫士突然扑过来刺*他并且伤及腹部，两人随即被捕，行刑前招认是阿拉穆特的阿萨辛派来复仇的。布瑞于13个月后即1132年6月撒手人寰。
伊斯兰世界抗击十字军侵略的英雄、埃及阿尤布王朝苏丹萨拉丁在叙利亚北部作战时，也两次险遭阿萨辛派刺客的暗算。（起因是1174年12月，萨拉丁曾经的领袖努哈丁的儿子阿沙利与萨拉丁的政斗甚嚣尘上，前者于是决定委托阿萨辛派永远除掉萨拉丁，同时当时的阿萨辛派首领也认定萨拉丁是终结法蒂玛王朝的渊薮，双方一拍即合。）
电影中的萨拉丁形象
第一次暗*发生在1175年初，一组阿萨辛*手潜入萨拉丁的军营，甚至来到萨拉丁的营帐外，好在被一头人识破并拼命阻挡，其他卫士闻风而来，经过一番血战刺客全部就歼，暗*失败。此后，萨拉丁加强了对自身的防备。第二波暗*随之而来，1176年5月22日，当萨拉丁正在阿勒坡地区战斗时，一名阿萨辛*手冲入帐篷内，以匕首击其头部，幸运的是在第一次暗*后，萨拉丁在毡帽中戴了金属套作为防护，刺客发现头部刺不进去，就往下刺脖子，但还是失败，因为萨拉丁穿了高硬领的罩衫，这时一名侍卫赶到，一手抓住匕首并将刺客刺倒在地，但还没等萨拉丁站起来，第二个刺客又跳出来，接连第三个都出现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卫士们赶到，*手被全歼，萨拉丁又一次大难不死。
经此事件后，忍无可忍的萨拉丁决定清缴阿萨辛在叙利亚中部的基地（约10个要塞）。1176年8月，大军先进攻了其中最大的一个——马绥雅夫（Massiaf）。这个要塞建在一个悬崖上，易守难攻。在围城过程是一个著名的谜团，因为当时要塞居然奇迹般的自动解围了。据伊本•艾希尔的版本记载：息南致信萨拉丁的舅舅，扬言要灭其全族，阿萨辛的恐吓显然不可掉以轻心，特别是萨拉丁已经受到两次暗*，是故马绥雅夫的围攻自动解除。此事之后便不了了之，萨拉丁很快抽手，没有继续为难阿萨辛，且也没有威胁过阿萨辛的领域。
马绥雅夫（Massiaf）要塞遗址
其实，并不只有阿萨辛派会这样做，穆斯林其他各派派刺客暗*政敌是当时的常态。但由于“名声在外”，甚至出现了假其名头来铲除异己的案例。（就是背黑锅！）1113年10月2日，例如大马士革史学家记载，奉苏丹命令联合穆斯林共同讨伐十字军的将领摩都第（Mawdoud）离开其在铁门附近的营帐，与跛着腿的大马士革阿塔辈克（atabek，意即王子的父亲）图格特金（Toghtekin，出身奴隶，与法兰克人有着暧昧关系，操纵叙利亚政局超过20年）一道前往大马士革奥马亚（Umayyade）清真寺礼拜。“当礼拜完毕，摩都第又作了一些祈祷后，他们一块儿离开大殿。图格特金走在前面以表示对头人的尊重。他们由士兵、卫士等武装人员护卫着，这些人手持各式兵器，远远望去枪林剑戟像个灌木丛一般，民众环拥着他们，不时往前推挤，好一睹风采和威仪。当他们到达清真寺的天井时，一人突然从人群冒出来，接近摩都第，佯装向真主祈祷，然后向摩都第要求施舍，突然间，他抓住摩都第的腰带，用匕首在他的肚脐上方猛刺两刀。图格特金向后退了几步，卫士马上把他护围住，至于摩都第，他神智一直保持清醒，硬撑着到清真寺北门才不支倒地，医生赶来缝合伤口急救，但几小时后还是重伤死去，愿真主垂怜他！”事后图格特金忙着谴责瑞德旺和他的同伙阿萨辛派，但当时人们大都相信就是图格特金所为。
由于“阿萨辛派”号称拥有五万多名这样的随时赴死的精通暗*之术的敢死之士，那个时候在那个地方可以说是一股极为恐怖的力量，于是“阿萨辛派”这个名字便于暗*划上了等号，其威名等同于死亡，王公高官人人自危，连一代雄主萨拉丁也对哈桑忌惮三分，即使远在欧洲的君主和贵族们对哈桑也是谈之色变，无不刻意修好与他的关系，罗马帝国的皇帝腓特烈二世甚至特意千里迢迢派使者给当时的哈桑送去了八万第纳尔，以示友善。一系列的恐怖活动引起了东西方统治者的畏惮，他们为自保甚至向阿萨辛缴纳保护费，光是德皇腓特烈二世就派使者带去了8万第纳尔。
其实是中世纪相当普遍的存在，对阿萨辛派来说，大量豢养刺客实施暗*不过是生存策略而已。从其控制区域观之，阿萨辛派的势力范围并非相连一片的疆域，而是零散分布在敌对领土上的一座座军事堡垒，只要其中一地被击破，在救援不及时的情况下，城破的结果往往是全城被屠。即便撤退及时，也不见得能躲过敌军的围追堵截。故派出刺客实施斩首行动可以说是一种“多快好省”的方法，即先行刺*敌方大将或*，以期望将大战的苗头扼*在摇篮里，这种恐怖袭击的方式在当时的中东地区行之有效。以至于当年阿萨辛派得知蒙古西征的消息后，几乎是本能的遣人暗*蒙哥大汗，希望能挽救教派与城堡的命运，可惜最后却是灭族的下场。
纵观中世纪的历史背景，无论是十字军、塞尔柱或亚美尼亚等地政权，都有使用刺客的纪录。然而在《马可波罗游记》、《西使记》、《基督山伯爵》之后，几乎所有发生在中东、中亚的暗*事件都被一股脑的安在了阿萨辛派的头上。最后人们只记得刺客如何引发恐慌，却忘了尼札尔派曾为一方学术、宗教重镇，其在翻译经文、哲学与天文学发展上的重要贡献，既无可取代、也不容抹灭。
蒙古第三次西征后，阿萨辛派便消失在历史之中，人们只能从《刺客信条》与《倚天屠龙记》等作品中来遥想其当年辉煌。不过今日的叙利亚阿拉维派、德鲁兹人，其实都是当年从伊斯马仪分裂出来的教派，可说是阿萨辛派的兄弟；而中国新疆的塔吉克族穆斯林中更有许多阿萨辛派信徒，是当年逃过一劫的信众，由波斯旅经中亚一路迁徙而来。
我们今天看到的恐怖分子和恐怖袭击似乎与之有太多的相似之处，以至于将该派定为刺客组织、伊斯兰恐怖主义之祖。而在我看来，他们只不过是一群散落在山间、政教合一又拥兵自重的神学院群。当我们回首那段政治、信仰、学术、武力交织而成的岁月，感受其神秘而传奇的过往，应当认识到当时的埃及、塞尔柱、波斯、叙利亚、蒙古都有其关键角色，而不只是将其简单的归为“刺客与暗*”。
关注“古月爱历史”，下期我们继续扒一扒阿萨辛派的更多历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