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游戏性让位于剧情演出。
文/菲斯喵
没有游戏媒体会错过报道《赛博朋克 2077》。作为玩家，我也不想错过在第一时间里体验这款期待已久的作品。
在本周一的例会上，我率先占坑，揽下《赛博朋克 2077》的选题。事后我退掉了提前两个多月预购的实体版游戏，转而加价60元入手数字版。也是因为沾了这款 3A 热作的光，我这个执笔者在12月10日享受了一天在家玩游戏的「特殊假期」。
但是等待游戏解锁的那几天，我既兴奋又苦恼。这个选题并不好处理，到今日内容推送之前，网上关于本作的测评文已铺天盖地。好些 C 端媒体提前一周拿到游戏，但各自的文章里却都在强调测评时间紧迫。而对于从星期四早晨9点半才刚开始踏入夜之城的我来说，只有两天时间积累感受和素材，最后还要想方设法避免同题内容。
这太吃亏了。
或许，我可以取巧一些，以游戏的成绩为噱头，从大而泛的角度来讨论它为什么这么火。实际上，噱头也已经有了。开发商 CD PROJEKT RED （下文简称CDPR）放出喜讯，称游戏预购销量超过 800 万份，而且光是数字版的预购收入就已经超过了《赛博朋克 2077》的所有开发成本和营销成本。
两周年，游戏在Steam上的销售额已经超过5千万美元
玩家一侧，如海啸般涌入游戏——《赛博朋克2077》上线不过两个半小时，其 Steam 同时在线人数已破百万，刷新了单机游戏在该平台上的最好记录。
还有更多围观者聚拢于视频平台。在 B 站上，已经有超过 170 万人预约了《赛博朋克 2077》。而 UP主某幻的一期解说，则吸引来了超过 300 万次的点击观看。观众一边进行着「云」体验，一边通过弹幕玩梗如飞，气氛如过节一般。
借着这些成绩，我再大加分析赛博朋克文化的流行、CDPR 的品牌影响力、玩家们的造梗玩梗现象，文章或许就成了。
但我最终打消了这个念头。在经过两天一夜的体验后，我还是想根据实际感知到的内容，跟大家谈谈《赛博朋克 2077》这独一无二的开放世界。有人说它流于套路，没有形式上的创新。可真正融入其中的时候，你会发现数十个小时的流连，或许也只是触及了夜之城的皮毛。
每分每秒，都被塞满剧情和演出
「赛博朋克」之父、《神经漫游者》作者威廉吉布森曾在 2018 年发推文，称《赛博朋克 2077》对其而言不过是披着 80 年代怀旧未来科幻皮的 GTA 。
吉布森老爷子并未收回评价。但在夜之城的所见所得，让我无法将《赛博朋克 2077》归于 GTA Like 的范畴。很显然，两者对开放世界的挖掘方向存在不同，给人体验的侧重点也大不一样。
GTA 系列的自由度和内容量的确无出其右；但论剧情的编排和充盈程度，波兰人早在 TGA 年度最佳游戏《巫师3》中，证明了自己别有匠心。就算在《石之心》《血与酒》这两个 DLC 中，「蠢驴」也把叙事做到了堪比正篇的量级。
到了《赛博朋克 2077》这一作，CDPR 延续了一贯的「游戏性让位于剧情演出」的设计倾向；而相比过往，他们对角色扮演体验的执着更甚，前后花了8年时间疯狂填充内容。
某种程度上，CDPR 像是导演，拍了一部赛博朋克题材的超级长片。邀请基努里维斯出演强尼银手一角，很能说明波兰人在电影化叙事上的野心。而他们也花了大量笔墨去刻画这些重要的剧情角色。
基努里维斯饰演的银手
配角们的台词密度非常高，主人公与之行动，我从未感觉冷场、出戏。我很喜欢主人公的好搭档——杰克，他是游戏里的话唠，话说总是夹杂着「墨西哥西班牙语」，而在中文配音 本地化的台词之下，这位壮汉的喋喋不休，总能抓住你的注意力。
不过，最让我感知到这家开发商「一根筋」的地方，则在于他们往一些看起来无足轻重的地方，也塞满了演出、对白和剧情。
我在游戏里遇到了在一处欢乐场看场子的安保妹子，她路人甲一枚，却不乏戏份，在我面前自卖自夸，眉飞色舞，旁边的同伙还不时点头称是。我则回以一句，「你不干销售真是可惜了。」
后来我再次造访这里，妹子竟主动和我套近乎
另外有一场戏是在豪华酒店。主人公一行伪装成军火商，在过完安检之后，来到前台登记，我觉得此时简单处理便可，但 CDPR 愣是给前台小妹也编排了一些起疑心的戏份，由此制造了紧张氛围。
具体情节就不说了
甚至对于支线以外的角色，CDPR 也投以大量精力去做足对话和内容。
游戏中，NPC 之间亦有非常多自发的对话，玩家如果不凑近偷听，很容易错过。他们之间的谈话可能无关紧要，但如果想要进一步了解《赛博朋克 2077》的世界观信息，这些细节又不可错过。
两个顾客在对全息影像评头论足
举个例子，夜之城电视台有次报道了一位达官显贵的暴毙，他死因不明，但主人公在一次任务中，有机会从旁偷听到个中秘辛。
而更为细碎的演出、剧情，则发生于电视节目、街头广告片和网页浏览中。玩家可能会在这三种场景下驻足良久：电梯间、街头、卧室。因为电梯间里播放着最新的电视节目，街头的户外屏幕又有新的广告投放，而卧室里的电脑则可以浏览网站信息。
街头广告
CDPR 就是这么把《赛博朋克 2077》的世界观，埋在了一些微小的的细节上。我甚至为了听完一段完整的新闻访谈，而没有在游戏加载完毕时，点击进入游戏。
出现在加载环节里的新闻访谈
不少剧情、演出其实很细碎，但 CDPR 将它们包裹于玩家每时每刻的体验中。这种内容的堆砌方式属于笨功夫，但无疑能增强我们在夜之城的沉浸感。
另一种自由度：数量庞大的选择
波兰人堆剧情演出的笨功夫，也被他们用来打造游戏的自由度。具体方式便是多线剧情选择。当主人公和其他角色交流时，几乎每一场交流，都存在着复数的对话回复选项。
他们做的不错的地方，不只是有能力抛给玩家海量选项，同时还擅长把握选项的趣味性和代入感。游戏里我会遇见一位古怪的义体医生，他的行为很让人不爽，而与之对话的过程中，CDPR 给了我一个海扁他的机会。
这其实属于 CDPR 的传统「艺能」了，而在这回的《赛博朋克 2077》中，他们又将互动选择的规模提高了一大截。其复杂之处在于，主人公 V 拥有三种可选出身，走在不同人生道路上，V 说话打交道的方式也不同。这让《赛博朋克 2077》的剧情选择规模大为增加，并且也有了更为丰富的变数。
简而言之，不同出身，就会有不同的故事。流浪者、街头小子、公司员工，这些不同的身份背景，不止决定了序章剧情的展开，它的影响也贯穿于整个游戏过程。
在《赛博朋克 2077》解锁之后，B站发起了稿件征稿活动。值得一提的是，平台方鼓励用户参与投递的稿件，没有局限于传统的攻略、解说、试玩体验一类视频。他们提炼了游戏里三种出身的设定，在活动主题上侧重「多样人生」，并引导用户按照自己在游戏内的身份选择、剧情选择来创作不一样的内容。
B站征稿活动
葡萄君选择了流浪者出身，这是一群生活在夜之城外围、以走私为生的浪子。每当遇见同为流浪者的角色，或是话题涉及流浪者的时候，主人公便有对应的额外回复选项。这些选择甚至有可能改变玩家之后的剧情推进方式。
第二个对话选项便是流浪者专属
事实上，多线程叙事方式并不新颖。但波兰人的「蠢」，在于使用多到奢侈的支线来撬动整个事件的全局变化。这有点像蝴蝶效应。而《巫师3》就是根据一系列的人物支线来决定不同的终章结局。《赛博朋克 2077》保留了这样的叙事结构，最终会有四个完全不同的结局。
但变数也发生在前期中期的重要任务中。葡萄君遭遇的一场「夺回小平头机器人（其实叫偷货）」的关卡，就是典型的例子。在这个事件里，中间人、军用科技公司、漩涡帮三方势力牵扯其中，而我作为曾经做过走私买卖的流浪者，很自然地与运输队有了接洽。但你的解决路径不止一条，你可以花冤枉钱息事宁人，也可以找军用科技拿关键道具实现智取，或者像我一样，二话不说直接靠武力夺取。
除了主线剧情之外，许多支线内容也照惯例引入了多结局的设计。主人公 V 有一天在公寓附近遇到了陷入苦恼的 NCPD 警察，他因为好友的死去而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同事前来探望，也拒不出门。这个让人心疼的警察后来向 V 敞开了心扉，但玩家后续的处理结果会影响到他的死活。
你的选择关系着他接下来的命运
与此同时，游戏的角色养成也在服务于剧情选择。如果你像我一样，把属性点和技能点堆到智力和技术上，那么在和女黑客 T-Bug 的合作中，就可以在她面前出风头，秀一番黑客操作。
游戏中的技能系统
如果玩家把属性值加到了力量模块，那么在很多情况下，便能够以力破巧。某位 NPC 闭门谢客怎么办？很简单，徒手拆烂他的门。
你也可以用拳头让马仔服软
这就是波兰人在打造开放世界游戏时所侧重的方向。它赋予玩家的自由，更多不是在于探索足够大的空间、做无限多的事情，而是在于你顺应个性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可能会推动剧情的演变。
如果只是把打通一周目视为目标，相信我，你只是看到了夜之城的冰山一角。
我被波兰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通常来说，开放世界游戏的接受门槛，在于有些玩家对主动探索无所适从。内容密度如此之大的《赛博朋克 2077》，必然也有这样的问题。
葡萄君的一位好友，就表示游戏里扑面而来的信息量，令其应接不暇。他指出了一个很典型的场景：刚准备去 A 任务点，途中没走几步，碰上一位 NPC 打招呼，说话之间，又承接了一个支线任务，谁先谁后呢？
在夜之城的各个街区兜一圈，一转眼，玩家可能攒了一堆的支线任务，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夜之城地图
只是这种不知所措，更多是属于选择上的困难，而不是玩家真的感到漫无目的。对于我而言，在游玩《赛博朋克 2077》的十几个小时里，虽然任务接连不断，但自己其实被波兰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CDPR 在牢牢把控着主线剧情的推进，让玩家不丢失角色扮演中的强目标感，也就是不让人出戏。他们实现的方式很简单，就是不断向你抛出剧情、故事。
游戏的前期，你和搭档会经历一场营救任务，但在脱离任务地点之后，我们没有片刻消停，先是遇到追击，后被 NCPD 警察设卡盘问，紧接着又是当街目睹暴恐机动队收拾匪帮，最后主人公回到公寓睡觉，一觉醒来后又必须找义体医生看病，剧情任务接连不停。
可以说，游戏主线剧情流程很长，而且前后剧情的衔接非常紧密，所以在我的体验中，主人公经常是没有机会主动脱离主线。如果你沉迷于推进主线进度，更是意识不到还有非常多的支线剧情没有处理。
再有一点，CDPR 所设计的丰富支线，剧情饱满而充实，而不是按部就班的公式化内容。支线通常也会与主线任务紧密挂钩。玩家不会在做 A 剧情的时候，突然遇到一个不得不做的 B 支线，通常情况下，玩家可以选择拒绝，委托人也会在电话中告知下次再聊。
CDPR 启用了19位任务设计师
有个例子很有意思，正好也说明了剧情体验如何被波兰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事情是这样，葡萄君在主线中要用 15000 欧元从一个中间人里换取情报，可惜资金远远不够，转身离开时，我刚好遇到一个小哥委托我送货，我怀疑这条支线有诈，拒绝了，出门之后，又刚好一通电话打来，原来是另一位中间人要找我结清我早就忘掉的酬劳，而我领取完奖励后，对方又在我闲逛日本街时刚好派发了附近的任务。
怎么会这么巧呢？事实上，在我后续体验中又屡屡遇到类似情况：当需要完成主线剧情的某些必要条件时，许久不联系的人会适时打电话给玩家提供线索，发布委托。
《赛博朋克 2077》的故事纷繁复杂，但 CDPR 通过剧情的有序调度，把玩家的路线选择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在这样的操作下，我得到了流畅的角色扮演体验。与此同时，我也再次体会到《赛博朋克 2077》的游戏性是如何让位于剧情体验的。
游戏性让位于剧情体验
当你抱着玩开放世界游戏的预期来体验《赛博朋克 2077》，我想或许会有所落差。
CDPR 搭建了一个有足够可信度、生活气息浓厚、文化复杂多元的未来都市场景。
《赛博朋克 2077》BWIKI
不过对于身处其中的玩家而言，可能既感受不到主宰一切的自由，又获取不到「原来还可以这样」的意外之喜。
一来，信息轰炸般的剧情演出内容有时候消解了玩家的主动探索的意识；二来，我们与这个世界的交互内容和互动逻辑，有不少也还停留在过去式。除了义体改造、超梦体验、黑客潜入之外，玩家额外能做的，绕不开射击、打拳、竞速、跑镖、抓通缉犯这些看起来并不时髦的事情。
超梦体验：玩家可以体验其他角色的亲身经历，也可以还原案发现场
《赛博朋克 2077》的游戏性可以说中规中矩。但是从剧情体验的维度来审视本作，我却很难否认它的自由度和鲜活感。
开放世界游戏的定义，尚且不是十分明确，而我的理解在于，它不止局限于一种形态。有足够多的事情可以做是一种开放世界，可以体验到一堆拟真的交互内容是另外一种开放世界，但它们殊途同归，终极目标都在于建立一个能让人愿意沉浸其中的可探索世界。
而波兰人则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里，用充盈丰沛的剧情选择和角色演出，让我流连于夜之城。
夜之城的科技高度发达，同时也充满着阴谋和犯罪。我在这里可以遇见形形色色之人，他们超乎于现实，是雇佣兵，是双胞胎拳击手，是义体医生，是帮派份子，是中间人，是 NCPD，是街头武士，是摇滚明星，是小电影的剪辑师……这些立体多面的角色令人信服，我和他们之间的交集，还有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故事，共同构成了最精彩，最复杂的夜之城。
我愿意为这样的开放世界敬上一杯。
「敬夜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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