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793年,来自北欧斯堪的那维亚一带的维京人洗劫了位于英格兰东部的林迪斯法恩修道院,对于当时的英格兰土地上生活的各个民族群体来说,这些来自北方信奉多神教的入侵群体就如同天谴一般,而他们的到来也使得维京时期拉开了序幕,此后的近200余年里都是维京人横行且充满传奇的时代,并自此深刻改变了不列颠群岛的文化、习俗和语言和后来英国的历史进程与民族的形成。相对应的,那也是一个近乎“蛮荒”和“黑暗”,充满战乱的年代。
小说《最后的王国:撒克逊传说(The Last Kingdom:The Saxon Stories)》就是一部由英国著名作家伯纳德·康沃尔(Bernard Cornwell)所著关于该时期的历史系列小说,该小说也被英国改编为电视剧“孤国春秋/最后的王国”系列。故事背景发生于9世纪中期,英格兰在维京人(丹麦人)大举入侵后,东盎格利亚、诺森安布里亚和麦西亚等王国不是被消灭就是变成丹麦人的附庸,只剩下威塞克斯王国苦苦支撑,主角便在这样的背景下登场。由于其精彩程度和行文风格,从而被称为历史版的“冰与火之歌”系列。国内目前尚未有中文翻译资源,因此本章就译自该小说并进行连载。
▼ 9世纪中晚期(878年)的英格兰地图,红色部分为“丹麦法区”,即为丹麦维京人占领统治的地区,莱彻斯特、剑桥、伦敦都在丹麦/维京人的控制区内;北部黄色为诺森安布里亚(注意名字为Bamburgh的地方,即本文会出现的贝班堡,以及York,约克的位置),南部黄色区域为威塞克斯主导的盎格鲁-撒克逊人控制区,北部白色区域为苏格兰/皮克特/盖尔人地区,西南部白色区域为威尔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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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篇:诺森安布里亚 公元866-867年我叫乌特雷德(Uhtred)。我是乌特雷德的儿子,我父亲的父亲也叫乌特雷德。但我父亲的助手,一个叫Beocca的牧师,会拼写为尤特雷德(Utred)。我不知道我的父亲会不会这样写,因为他既不会读也不会写,但我两者都会。有时我从他们的木箱子里拿出旧羊皮纸,我看到上面的名字拼写是乌特雷德(Uhtred)或尤特雷德(Utred)或奥特雷德(Ughtred\Ootred)。我看着那些羊皮纸卷,上面写着乌特雷德之子乌特雷德是这片土地的合法且神圣的主人,这片土地被石头、堤坝、橡树、灰烬、沼泽和大海仔细地标记着。我会梦见那些在天际下、在呼啸的风声中、被汹涌波涛拍打下的荒凉的土地。我梦想着,且我知道有一天我会把这片土地从那些从我这偷走的人手中夺回来。我还是一名郡长,虽然我也自称乌特雷德伯爵,但这是一回事;以及那些日渐风化的羊皮纸都是我对这处土地具有所有权的证明。法律说我拥有那片土地,我们被告知,是法律使我们成为上帝之下的人而不是深渊里的野兽。但是法律并不能帮助我收回我的土地,法律要求妥协,法律认为金钱可以补偿损失。法律最怕的是血海深仇。
但我是乌特雷德,乌特雷德之子,这是一个血海深仇的故事。这是一个关于我如何从我的敌人手中夺回法律规定属于我的东西的故事。这是一个关于一个女人和她的父亲,一个国王的故事。他是我的国王,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欠他的。我吃的食物,我住的大厅,我手下的剑,都来自我的国王阿尔弗雷德,但他恨我。这个故事要从我遇到阿尔弗雷德很久以前说起。
▼中9世纪中期的英格兰地图 ▼
故事从我10岁时第一次见到丹麦人开始。那是公元866年,那时我还不叫乌特雷德,而是叫奥斯伯特(Osbert),因为我是父亲的次子,而大儿子叫乌特雷德(Uhtred)。我的哥哥当时17岁,高大健壮,有着我们家族的金发和我父亲的忧郁面庞。我第一次见到丹麦人的那天,我们手腕上架着鹰,沿着海岸线骑马。有我父亲,我叔叔,我哥哥,我自己,还有十几个随从。此时刚刚入秋天,夏天的最后一季植物的生长使海崖变得繁茂起来,岩石上有海豹,海鸟群在空中盘旋、尖叫,它们太多了以至于使得鹰都无法挣脱它们的阻挠进行俯冲。我们骑着马来到了在我们的庄园和神圣的林迪斯法恩岛(译者注:Lindisfarena,即历史上第一次被维京人登陆并洗劫的修道院之处)之间起伏不定的浅滩,我记得我隔着水面凝视着修道院的残垣断壁。
丹麦人把它洗劫一空,但那是在我出生前许多年,虽然修道士们后来又住在那里,但修道院再也没有恢复往日的辉煌。我还记得那天很美,也许是这样。也许下雨了,但我不这样认为。太阳照耀着,海面低垂,浪涛温柔,世界幸福极了。老鹰的爪子透过皮袖子抓住了我的手腕,她戴着眼罩下的头在萌动着机警,因为她听到了海鸟的叫声。我们在上午离开了要塞,骑马北上,虽然我们带着鹰,但并不是为了打猎,而是为了通过这次出行让我父亲为即将发生的选择下定决心。
▼ 公元700年左右的诺森安布里亚王国,林迪斯法恩和贝班堡都位于东北部 ▼
我们统治着这片土地。我的父亲,乌特雷德郡长,是特威德(Tuede)以南、蒂纳(Tine)以北的所有土地的领主,但诺森安布里亚确实有个国王的名字和我一样,叫奥斯伯特。他住在我们的南边,很少来北方,也不来打扰我们,但现在有一个叫艾拉的人想要王位。艾拉是来自埃弗维克(译者注:Eoferwic,即今日的英格兰约克)西部山区的一个郡长,他组建了一支军队来挑战奥斯伯特,并送了礼物给我父亲,以争取他的支持。我现在意识到,我的父亲掌握着这个国家的命运。我想让他支持奥斯伯特,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当时合法的国王和我同名。我愚蠢地认为,任何一个叫奥斯伯特的人都必须是高尚、善良和勇敢的。
事实上,奥斯伯特是一个十足的傻瓜,但因为他是国王,我父亲不愿抛弃他。但是奥斯伯特没有送任何礼物,也没有对我父亲表示尊重,而艾拉却有。所以我父亲很担心也很纠结,只要命令一下达,我们就能率领一百五十个全副武装的人上战场,再过一个月,我们就能把这支部队扩大到四百多人,所以我们支持的人一定会成为国王,他也一定会感激我们的,至少我们是这么想的。
然而我看到了“它们”。
三艘船。
在我的记忆中,它们从弥漫着海雾的岸边滑下,也许它们真的是“滑”下来了,但我的记忆是有问题的,那天我的其他印象是晴朗无云的天空,所以也许没有雾;但在我看来,这一刻大海是空旷的,却下一刻就有三艘船从南方驶来。它们是美丽的东西,似乎失重般地浮在海面上,当它们的桨插入波浪中时,它们就掠过水面向前飞进。它们的船头和船尾翘得高高的,顶端装饰着镀金的野兽、蛇和龙,在那个遥远的夏日白天,三只小船看起来就像随着船桨上银色翅膀的起落而在水面上起舞。太阳从湿漉漉的船桨上照下来,反射着光斑,接着船桨就又沉入水中,接着重新划动,那些头像野兽一样的船就开始起跳,把我看得目瞪口呆。
“丹麦人” “那些邪恶的魔鬼”。我父亲咆哮道。他不是一个很好的基督徒,但在那一刻他吓得做了一个十字架。“愿魔鬼把它们吞下去。”我的叔叔说。他的名字叫埃尔弗里克(Elfric),是个瘦长的人,狡猾、阴骛、神秘。三艘船一直向北划去,它们的方帆在长长的桅杆上收了起来,但当我们掉头向南在沙滩上往家的方向狂奔时,我们的马的鬃毛像狂风吹起的浪花一样飘摇,连戴着眼罩的鹰都惊恐地鸣叫着,那些船也转过方向来开始跟着我们。在一处悬崖已经坍塌,留下了一个铺满碎草皮的坡道的地方,我们骑着马离开海滩向内陆的要塞奔去。
在那里,我们沿着海岸的小路飞奔到我们的要塞,贝班堡(Bebbanburg)。贝芭(Bebba)多年前曾是我们这片土地上的女王,她用她的名字命名了我的家,这世界上最可爱的地方。堡垒耸立在一块伸向大海的巨大岩石上。海浪拍打着它的东岸,在岩石的北端拍出白色的浪花,在堡垒和陆地之间的西侧,一个浅浅的泻湖荡漾着涟漪。
要到达贝班堡,你必须通过南边的堤道,这是一条由岩石和沙子组成的低矮地带,有一座巨大的木塔和建在土墙上的“矮门(Low gate)”把守着它。我们轰隆隆地穿过塔楼下的拱门,我们的马此时已经冒着白色的汗,我们骑着马经过粮仓、铁炉、马厩,这些都是用黑麦稻草覆盖的造得很好的木结构建筑,然后沿着内径来到高门(High gate),高门保护着岩石的顶端,那座岩石被我父亲的大厅周围的木制城墙包围着。我们在那里下了马,让奴隶牵着我们的马和鹰,随后我们向东侧城墙跑去,向外遥望大海。
这三艘船现在已经靠近了那座在冬天有海雀生活和海豹跳舞的岛屿。我们望着他们,我的继母被我们返回时嘈杂的马蹄动静惊动,从大厅里跑出来和我们一起来到城墙上。“魔鬼打开了它的大门。”我父亲向她致意。“上帝和他的圣徒会保护我们。” 吉塔(Gytha)说。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真正的母亲,我的母亲是我父亲的第二任妻子,和他的第一个妻子一样,死于难产,所以我和我的兄弟都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没有母亲,但我把吉塔当作我的母亲。总的来说,她对我很好,比我不太喜欢孩子的父亲对我更好。吉塔希望我成为一名牧师,他说我的哥哥会继承这片土地并成为一名战士来保护它,所以我必须找到另一条人生道路。她给父亲生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但没有一个活过一年。
那三艘船现在越来越近了。他们似乎是来侦察贝班堡的,这并不使我们担心要塞的安全,因为它被认为是坚不可摧的,所以丹麦人想看什么就看什么。最近的一艘船的每侧有十二支桨,当船驶离岸边一百步时,一个人从船边跳了出来,像个舞者一样从一排桨杆上跳到另一排桨杆上,他穿着锁子甲,拿着一把剑。我们都祈祷他会掉下去,但当然,他没有。他有一头金黄色的长发,很长很长。当他跃完整个船舷的桨杆时,他又转过身来,顺着桨杆跑了回去。
“一星期前她(指这艘船)在提纳(Tine)河口做生意,”我父亲的哥哥埃尔弗里克说。
“你知道?”
“我看见她了,”埃尔弗里克说,“我认得那船头。看到拐弯处有一条浅色的条纹了吗?”他念叨着。“那时候她还没有龙头呢。”
“他们在交易的时候会取掉绘有有野兽的船头,”我父亲说。
“他们买什么?”
“用毛皮换盐和干鱼。说他们是来自海萨布(Haithabu,今天的丹麦赫德比/海泽比)的商人。
“但他们现在是想来打仗的商人。”父亲说,那三艘船上的丹麦人确实向我们发起了挑战,他们用长矛和剑撞击他们绘有彩绘的盾,但他们对贝班堡毫无办法,我们也无能为力,尽管我父亲下令举起他的狼旗。旗帜上有一个咆哮的狼头,这在战斗中会是他的标志,但此刻没有风,所以旗帜软弱无力地垂着,它的抵抗意志在异教徒身上消失了。过了一会儿,他们厌倦了对我们的嘲弄,就坐回船舷上,向南划走了。“我们必须祈祷,”我的继母说。吉塔比我父亲年轻得多。她是个身材娇小、体态丰满的女人,有一头漂亮的头发,对她所崇拜的圣卡斯伯特(Saint Cuthbert)怀有崇高的敬意,因为他创造了奇迹。在大厅旁边的教堂里,她放着一把象牙梳子,据说是卡斯伯特的胡子梳,也许确实是。
“我们必须行动。”父亲咆哮道。他从面朝城墙的方向转过身来。“你。”他对我哥哥乌特雷德说。“带十个人,往南走。监视着那些异教徒,仅此而已,明白吗? 如果他们的船在我的地盘登陆,我要知道在哪里。”
“是的,父亲。”
“但是不要和他们交战。”父亲命令道。“看好那些混蛋,天黑前回来。”
另外六个人被派去动员全境人民。每个自由人都有服兵役的义务,所以我的父亲正在集结他的军队,他希望在明天黄昏前能有将近两百人,其中一些人拿着斧头,长矛和镰刀,而他的手下,那些和我们一起住在贝班堡的人,会是装备精良的,手持精良的剑和厚重的盾牌。“如果丹麦人寡不敌众,”那天晚上我父亲对我说,“他们就不会战斗。丹麦人就像狗一样。他们骨子里都是懦夫,但在群体里,他们就有了勇气。”天已经黑了,我哥哥还没有回来,但谁也没有为此过分担心。乌特雷德很能干,虽然有时有些鲁莽,他肯定会在凌晨到达,因此我父亲下令在高门上的铁门柱上点燃一盏灯塔,指引他回家。
我们认为我们在贝班堡是安全的,因为它从来没有被敌人攻陷过,但我的父亲和叔叔仍然担心丹麦人已经返回诺森安布里亚。“他们在找食物,”父亲说。“那些饥饿的混蛋想上岸,捕捉一些牛,然后远走高飞。”我想起我叔叔说过的话,那些船在河口用毛皮交换干鱼,所以他们怎么会饿呢?但我什么也没说。那时我才十岁,我对丹麦人了解多少?
▼中世纪早期的典型城堡 ▼
我只知道他们是野蛮人,异教徒,很可怕。我知道在我出生前的两代人,他们的船只曾袭击过我们的海岸。我知道父亲的执事和我们的集体牧师比奥卡神父每个星期天都祈祷,让我们免受北方人(译者注:Northmen,指北欧斯堪的那维亚和今天尼德兰北部与丹麦等地的维京人)的暴怒,但那暴怒已经逝去了。自从我出生以来,还没有丹麦人来到我们的土地上,但我的父亲曾经和他们打了很多次仗。那天晚上,在我们等待哥哥回来的时候,他说起了他的宿敌。他说,他们来自冰雾弥漫的北方,他们崇拜古老的神祇,就是我们在基督之光降临保佑我们之前所崇拜的神祇。他告诉我,当他们第一次来到诺森安布里亚时,火龙划过北方的天空,巨大的闪电震栗了群山,大海被旋风搅动得波涛汹涌。
“他们是上帝派来惩罚我们的,”吉塔胆怯地说。
“为了什么惩罚我们?”父亲粗暴地问。
“为我们的罪孽。”吉塔说着,划了个十字。
“去他的因为我们的罪过。”父亲咆哮道。“他们来这里是因为他们饿了。”他被我继母的虔诚激怒了,他拒绝放弃他的狼头旗帜,那旗帜表明我们家族是沃登(Woden)的后裔,沃登是古代撒克逊人的战争之神。铁匠埃尔德沃夫曾告诉我,狼是沃登最喜欢的三种野兽之一,另外两种是鹰和渡鸦。我母亲希望我们的旗帜上有十字架,但我父亲为他的祖先感到骄傲,尽管他很少谈论沃登。即使在十岁的时候我明白一个好基督徒不会是被异教的神所培育的,但是我也仍然喜欢我是神的后裔的想法。
埃尔德沃夫经常告诉我沃登的故事,有关他如何赐给我们的人民这片被称为英格兰的土地,以及他曾经投掷一支战矛环绕着月亮,他的盾牌可以遮蔽天空,以及他如何能通过仅仅挥舞一下宝剑就收割全世界种植的谷物。我喜欢那些故事,它们比我继母讲的关于卡斯伯特奇迹的故事要好。在我看来,基督徒总是在哭泣,我不认为沃登的信徒是经常哭泣的。
我们在大厅里等待着。这是一个巨大的木制大厅,茅草盖得很结实,横梁很粗壮,台子上放着竖琴,地板中央有一个石砌的壁炉。为了把火焰保持如此之旺的持续燃烧,十几个奴隶要花费整天的时间去努力,把木头沿着堤道拖上来,穿过大门。到了夏天快结束的时候,我们会储存一堆比一间教堂还大的原木堆,作为冬天的燃料储备。大厅的边缘是木制的台子,上面填满夯土,铺上羊毛地毯。我们就住在这些台子上,在穿堂风之上。猎犬呆在下面铺满荆棘的地板上,在那里,下人们可以在一年的四次盛宴上享受食物。但那天晚上没有宴会,只有面包、奶酪和麦芽酒。父亲等着我哥哥,大声嚷着,怀疑丹麦人是否又躁动不安了。“他们通常是为了食物和掠夺而来”,他告诉我,“但在一些地方,他们已经留下来并占领了土地。”
“你认为他们想要我们的土地?”我问。
“他们会夺走任何土地的。”他烦躁地说。他总是被我的问题激怒,但那天晚上他很担心,所以他继续说了下去。“因为他们自己的苦寒之地遍地是石头和冰,并且有巨人威胁着他们。”
我想让他多告诉我一些关于巨人的事,可他却闷闷不乐。“我们的祖先,”过了一会儿他继续说,“获得了这块土地,他们获得了它、经营了它、并守住了它。我们不会放弃我们祖先给我们的东西。他们(译者注:此处应指他们的祖先是来自欧洲大陆的盎格鲁-撒克逊人)漂洋过海来到这里,在这里打仗,在这里建房,在这里埋葬。这是我们的土地,与我们的血液融合,让我们的骨骼强壮。”他很生气,但他经常生气。他怒视着我,好像在怀疑我是否有足够的力量守住这片诺森安布里亚的土地,那是我们的祖先用剑、矛、*戮和鲜血赢得的。我们睡了一会儿,至少我睡了,我想我的父亲在城墙上踱来踱去,但天亮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大厅。
▼今日贝班堡▼
这时我被高门的号角声吵醒了,我跌跌撞撞地走下台子,跑进了清晨的第一缕晨光中。草地上有露水,一只海鹰在头顶盘旋,父亲的猎犬听到号角的呼唤,纷纷从大厅门口窜出来。我看见我父亲跑向低门,我就跟着他,一直挤过那些挤在土质城墙上盯着长堤的人。骑马的人从南方赶来。他们有十几个人,马蹄在露水中闪闪发光。我哥哥的马走在最前面,那是一匹有斑纹的种马,眼睛睁得大大的,步态古怪。它跑着跑着,前腿都翘了出来,谁也不会看错,就是那匹马,只是骑在上面的不是乌特雷德。
骑在马鞍上的人有一头金黄色的长发,骑马时头发像马尾一样甩来甩去。他穿着一件锁子甲,一柄剑鞘在他一侧拍打晃动着,并在肩膀上挎着一把斧子,他我敢肯定,他就是昨天跳桨杆的那个人。他的同伴们都穿着皮衣或羊毛衣服,当他们接近要塞时,长发男人示意他们把马勒住,他独自前行。他来到了箭射程之内,虽然我们城墙上的人都没有把搭箭上弦,然后他拉住马停了下来,抬头看着大门。他脸上带着嘲讽的表情,盯着我们一行人,然后鞠了一躬,把什么东西扔在路上,策马离开了。他踢了踢脚跟,马迅速后退,衣衫褴褛的随从跟着他向南疾驰。
他扔在路上的是我哥哥的头颅。我把它带给了父亲,他盯着它看了很久,却毫无感情溢于言表。他没有哭,没有愁眉苦脸,他只是看了看他大儿子的头颅,然后看了看我。“从今天起,”他说,“你叫乌特雷德。”
这就是我如今名字的由来。
比奥卡神父坚持要我再接受一次洗礼,否则当我带着乌特雷德这个名字来的时候,他就不会知道我是谁了。我表示抗议,但吉塔也想要我接受洗礼,而我父亲更关心的是她的满意程度,而不是我的满意程度。于是,一个装了半桶海水的桶被抬进教堂,比奥卡神父扶住桶里的我,用勺子把水浇在我的头发上。“迎接你的仆人乌特雷德,”他吟诵道,“进入圣徒的神圣行列,进入最光明的天使行列。”我希望圣徒和天使比那天的我更温暖,洗礼完成后,吉塔为我哭泣,尽管我不知道为什么。或许她为我的哥哥哭泣会更好些。
我们后来发现了关于他发生了什么事的经过。这三艘丹麦船驶进了阿尔恩河口,那里有一个渔民和他们的家人的小定居点,那些人已经谨慎地逃离并去往了内陆,尽管有少数人留在了那里,并躲在附近高地上的树林里望着河口地带。他们说我哥哥在夜幕降临时来到这里,看到维京人在烧房子:当他们是强盗的时候,他们被称为维京人;当他们是商人的时候,他们被称为丹麦人或异教徒。这些人烧*抢掠,所以我们认为他们就是维京人。出现在这里的维京人似乎很少,大多数人都在船上,所以我哥哥决定骑马到村舍把那几个人*了,当然,这是个陷阱。丹麦人看见他的骑兵来了,就把一艘船的船员藏在村子的北边,那四十个人跟在我哥哥的队伍后面,把他们全*了。
我的父亲说他的大儿子死的很痛快,这对他来说是一种安慰。但他当然不是利落地死去的,因为他得活得足够长时间从而能让丹麦人问出他是谁,否则他们为什么要把他的头带回贝班堡呢?那些渔夫说他们想警告我哥哥,但我觉得他们没有。人们说这样的话只是为了不让自己被指责为灾难的罪魁祸首,但不管我哥哥是否被警告过,他还是死了。
丹麦人带走了十三柄好剑,十三匹好马,一件锁子甲,一顶头盔,还有我的旧名字。但这并没有结束。三艘船的短暂到来并不是什么大事,但在我哥哥死后一周,我们听说一支庞大的丹麦舰队划船沿河而上,要占领埃弗维克(译者注:Eoferwic,即今日的英格兰约克)。他们在圣徒日取得了胜利,这让吉塔哭了,因为这表明上帝抛弃了我们。但也有好消息,我的老同姓国王奥斯伯特,似乎已经与他的对手,即将成为国王的埃拉结盟,他们同意放下敌对,联合起来,夺回埃弗维克。这听起来很简单,但当然需要时间。信使们骑马四处传递消息,顾问们感到焦虑和困惑,牧师们祈祷,而直拖沓到圣诞节奥斯伯特和埃拉才达成和平的誓言,然后他们召集了我父亲的人,但我们当然不能在冬天行军。丹麦人驻扎在埃弗维克,我们把他们留在那里,直到早春的时候有消息传来说诺森安伯利亚的军队将在城外集结准备进发。令我高兴的是,我的父亲下令让我跟他一起南下。
“他太年轻了。”吉塔反对道。
“他快十一岁了,”父亲说,“他必须学会战斗。”
她说:“如果他继续留在这里学习上课,会更好。”
“一个死去的书呆子只会对贝班堡毫无用处,”我父亲说,“乌特雷德现在是继承人,所以他必须学会战斗。”
那天晚上,他让贝奥卡给我看了保存在教堂里的羊皮纸,羊皮纸上写着我们拥有这片土地。贝奥卡教我读书已经有两年了,但我是一个很差的学生,令贝奥卡绝望的是,我对文字和书写既不懂也感兴趣。博卡叹了口气,然后告诉我上面写什么。“他们描述了土地,”他说,“你父亲拥有这片土地,他们说根据上帝的法律和我们自己的法律,这片土地是他的。”似乎有一天,土地将会是我的,因为那晚我父亲立下了一份新的遗嘱,他说如果他死了,那么贝班堡将属于他的儿子乌特雷德,而我将成为郡长,特伊德河和蒂纳河之间的所有人都将效忠于我。“我们曾经是这里的国王,”他告诉我,“我们的土地叫伯尼西亚(Bernicia)。”他把印章按在红色的火蜡上,留下了狼头的印戳。“我们应该再次成为国王。”我叔叔埃尔弗里克说。“不管他们叫我们什么,”父亲简短地说,“只要他们服从我们就行。”然后他让埃尔弗里克对着圣卡斯伯特梳发誓,他会尊重新遗嘱,承认我是贝班堡的乌特雷德。埃尔弗里克发誓了。“但这是不会发生的,”父亲说。“我们要像宰羊圈里的羊一样宰了这些丹麦人,然后带着战利品和荣誉回来。“祈祷上帝吧,”埃尔弗里克说。埃尔弗里克和三十个人将留在贝班堡守卫堡垒,保护妇孺。那天晚上他送了我礼物;一件可以抵挡剑砍的皮夹克,最重要的是,还有一顶由铁匠埃尔德瓦夫制作的镀金青铜头盔。“这样他们就会知道你是王子了。” 埃尔弗里克说。
“他不是王子,”父亲说,“而是一个郡长的继承人。”不过他对叔叔送给我的礼物很满意,并且自己也给我添了两件礼物:一把短剑和一匹马。这是一把古老的剑,曾见过血,剑鞘是皮质的,内衬羊毛。它的剑柄很粗,很笨重,但那天晚上我是拥着剑并将它放在毯子里睡觉的。
第二天早上,当我的继母在高门的城墙上哭泣着为我们送行时,在蔚蓝、干净的天空下,我们开拔向战场进发。二百五十人跟随我们的“狼头”旗帜南下。那是867年,是我第一次上战场。自从那一次后,战斗就再也没有停止过。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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