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结论:现在还不是一个科学世界丨费曼诞辰102周年

我的结论:现在还不是一个科学世界丨费曼诞辰102周年

首页角色扮演碧蓝航线开学祭更新时间:2024-05-09

编者按:

1918年5月11日,理查德·费曼诞生于美国纽约市布鲁克林区。1942年,他从普林斯顿大学取得博士学位。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费曼曾在美国设于新墨西哥州的洛斯阿拉莫斯

(Los Alamos)

实验室服务,参与研发原子弹的“曼哈顿工程”

(Manhattan Project)

,当时虽然很年轻,却已经是该工程中的重要角色。随后,他任教于康奈尔大学以及加州理工学院。1965年,由于他在量子电动力学方面的成就,与朝永振一郎

(Sin-Itiro Tomonaga)

、施温格

(Julian Schwinger)

两人,共同获得该年度的诺贝尔物理学奖。

费曼为量子电动力学理论解决了不少问题,同时首创了一个解释液态氦超流体现象的数学理论。之后,他跟盖尔曼

(Murray Gell-Mann)

合作,研究弱相互作用,例如β衰变等,做了许多奠基性工作。数年后,费曼成为发展夸克

(quark)

理论的关键人物,提出了在高能量质子对撞过程中的成子

(parton)

模型。

在这些重大成就之外,费曼还把一些基本的新计算技术和记法,引入了物理学。其中包括几乎无所不在的“费曼图”,因而改变了基础物理概念化与计算的过程,成为可能是近代科学史上,最脍炙人口的一种表述方式。

费曼同样是一位非常能*教育家,在他一生所获得的数不清的各式各样的奖赏中,他特别珍惜在1972年获得的厄司特杏坛奖章

(Oersted Medal for Teaching)

。《费曼物理学讲义》

(The FeynmanLectures on Physics )

一书最初发行于1963年,当时《科学美国人》杂志的一名书评家称该书为“……真是难啃,但是非常营养,尤其是风味绝佳,为25年来仅见!是教师及最优秀学生的指南”。

理查德·菲利普斯·费曼(英文:Richard Phillips Feynman,1918年5月11日-1988年2月15日),美籍犹太裔物理学家,加州理工学院物理学教授,1965年诺贝尔物理奖得主。

为了增长大众的物理知识,费曼写出了《物理定律的本性》

(The Character ofPhysical Law )

和《QED:光和物质的奇妙理论》

(QED:The StrangeTheory of Light and Matter )

。他还写了一些专业的论著,成为后来物理学研究者与学生的标准参考资料和教科书——费曼也因此被称为是“老师的老师”。

费曼也是一位建设性的公众人物。他参与“挑战者号”航天飞机失事调查工作的事迹,几乎家喻户晓,尤其是他当众证明橡皮环不耐低温的那一幕,是一场非常优雅的即席实验示范,而他所使用的道具不过冰水一杯!

除此以外,比较鲜为人知的事例,是费曼在20世纪60年代初期,在加州课程审议委员会所做的努力,他非常不满当时小学教科书之平庸。在物理学家本职的工作之余,费曼也曾把时间花在修理收音机、开保险柜、画画、跳舞、表演桑巴鼓,甚至试图翻译玛雅古文明的象形文字上。他永远对周围的世界感到好奇,是一位一切都要积极尝试的模范人物。

以下内容节选自“永远的费曼

(走近费曼丛书合集)

”系列之《别逗了,费曼先生》一书中的《野狐禅科学》,这篇文章整理自1974年费曼在加州理工学院开学典礼上的讲话。已获得出版社授权刊发。

“永远的费曼(走近费曼丛书合集)”系列之《别逗了,费曼先生》,(美)理查德·费曼著,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20年5月版。

撰文丨(美)理查德·费曼、拉尔夫·莱顿

摘编丨何安安

我的结论:现在还不是一个科学的世界

中世纪,发疯的念头,五花八门,比方说,犀牛角能壮阳。然后就发现了一个办法,来把这些发疯的念头儿按种类分开——这方法是拿一个念头来试试,看它灵不灵;如果不灵,清除之。这种方法系统化了,当然,系统化为科学了。这方法发展得蛮不错,因此我们现在就处在科学的时代了。置身于这么一个科学时代,事实上,我们都很难理解巫医怎么可能曾经存在过,他们当时提出的那些玩意儿,确实没有灵的——或者说,灵的只有一丁点儿。

但是,即使在今天,我也能碰到不少人,说着说着,就把我扯进了飞碟、占星术、某种神秘、意识感应、另类知觉、超感官知觉,杂七杂八的。我的结论:现在还不是一个科学的世界。

大多数人相信这么多的奇妙事儿,我就决定调查一番他们为什么相信。一直有人说我有探究的好奇心,他们说的这种东西,使我身处困境:在这儿,我发现了这么多的垃圾,简直能把我陷入灭顶之灾。我首先开始调查各种各样的神秘观念,还有神秘体验。我钻进了封闭的箱子里,得到了若干小时的幻觉,因此我就知道了幻觉的一些事儿。然后,我到了伊萨伦

(Esalen)

,这个地方是这类思想的温床

(那是个奇妙的地方,你该去一趟)

。我又遭到了灭顶之灾。我没想到,那种玩意儿会有那么多。

在伊萨伦,那儿有一些大浴室,温泉供应热水,建在高于海平面 10米的礁石上。我有一次最愉快的经历:我坐在一间浴室里,俯瞰海浪拍打那岩石嶙峋的海岸,仰视万里无云的碧蓝长天,研究那个美丽的裸体悄然无声的出现,把自己安顿在我身处其中的这个浴池里。

有一次,我坐在一个浴池里,其中有一个漂亮的女孩儿,和一个家伙坐在一块儿,那家伙似乎并不认识她。我立刻就开始想:“嚯!我怎么跟这个漂亮的裸体宝贝儿搭讪搭讪?”

理查德·费曼

我正琢磨着说什么呢,那家伙对她说:“我呢,呃,正在研究按摩。能不能,在你身上做做练习?”

“当然。”她说。两个人出了浴池,她就近躺在一张按摩床上。

我心里想:“这台词儿说得真叫棒!我是琢磨不出那种话头的!” 他开始摩擦她的大脚趾头。“我想我摸到了。”他说,“我摸到了类似一个坑儿的东西——那是脑垂体吗?”

我脱口而出:“伙计,你离脑垂体何止十万八千里!” 他们盯着我,惊骇莫名——我已经脱了浴衣——我说,“那叫足部反射疗法!”

我迅速闭眼,作冥思状。

那类让我头晕的事儿,这算是一例。我也考察过超感知觉和特异功能现象,最近的大热门,是尤里·盖勒

(Uri Geller)

,据说这人用手指头搓搓钥匙,就能把它弄弯。于是我就接受他的邀请,去了他的旅馆房间,去看读心术和弯曲钥匙。他做的读心术,都不那么成功;我猜,没人能读得透我的心思。我的男孩儿拿着一把钥匙,盖勒就摩擦它,但什么事儿也没发生。然后,他告诉我们,在水下,比较灵验,因此你就看到我们全体都站在浴室里,水龙头打开了,钥匙在水下,他用手指头摩擦那个钥匙。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于是我没办法研究这个现象了。

但是,我开始想,我们还相信什么呢?

(我接着就想到了巫医。要检查他们的真伪,何其容易,只要看看什么也不管用,就可以了。)

我发现,甚至有更多人相信的一些事儿,比方说,我们有一些知识,说的是怎么教育。有些好大的学校,教阅读,教数学,等等,但是,如果你留心点儿,你会看到,阅读能力是一路下滑——或者说,很难提高——但我们还是用相同的人来改善这种方法。确实存在由巫医开的不管用的药方。这事儿应该调查清楚;他们怎么知道他们的方法灵验?另一个例子是怎么处理罪犯。使用我们处理罪犯的那种方法,我们显然是没有取得什么进步——一大堆理论,但没什么进步。

青年时代的理查德·费曼。

然而,这些玩意儿,却被说成是科学。大家都在研究这些东西。我认为,具有常识的一般人,被这种伪科学吓呆了。一个很知道怎么教孩子们阅读的老师,受了学校体制的胁迫,不得不用另外的方法教阅读——甚至会被学校体制愚弄到这么一种地步,认为自己的方法不见得好。再如,坏小子们的父母,用这样那样的方法管教过孩子之后,却终生负疚,因为按照专家们的说法,她那么做是“不对的”。

我们应该检查一下并非科学的科学

因此,我们实在应该检查一下那些不灵的理论,检查一下并非科学的科学。

我认为,我提到的这些教育和心理学方面的研究,是这么一种事例,我愿意称之为“野狐禅科学”。在南太平洋,有一伙儿崇拜运输机的人。在二战期间,他们看到飞机落到地上,带来了很多好东西,他们希望现在也发生这样的事儿。因此,他们捣鼓了类似飞机跑道的玩意儿,在跑道两边还点了火堆,还造了一个木屋子,让一个男人坐在里头,头上戴着两块类似耳机的东西,竹棍跟天线似的伸出来——他是个领航员——他们在等着飞机着陆呢。他们每件事儿做得都不错。形式是完美的。这看起来的确就是从前那样子。但这一套不灵。没什么飞机着陆。因此,我把我说的那些事儿叫作野狐禅科学,因为那些事儿亦步亦趋地照着看似科学研究的规则和形式来,但少了某种本质的东西,因为没有飞机着陆啊。

这就理所当然地迫使我告诉你,那少了的东西是什么。但是,这事儿解释起来,很难,和向南太平洋的岛民解释在他们的体制中必须怎么安排事儿才能得到一些财富,一样难。告诉他们怎么把耳机的形状弄得像回事儿,事儿不是这么简单啊。但是,我注意到,有一个特征,在野狐禅科学当中,通常是没有的。这个特征是这么一个观念,是我们都希望你在学校的科学研究中学到的那个观念——我们从来也不曾明明白白地说清楚这个观念是什么,我们只是希望通过科学研究的事例来让你把握它。

因此,把这个特征说出来,明明白白地说出来,是有趣的。这个特征,是科学的正直品格,是科学思想的原则,是一种彻底的诚实——一种把脊梁骨向后挺得笔直的风度。比方说,如果你在做一个实验,你应该把所有你认为或许会使这个实验无效的事情都报告出来——不仅仅是把你认为正确的东西报告出来:或许也能够解释你的实验结果的另外一些原因,以及你想到的那些在你的另外一次实验中已经得到清除的因素,以及这些因素是怎么起作用的,这些都要报告出来——让别的伙计确信,那些因素都已经被清除掉了。

有些细节,可能致使别人怀疑你的解释,如果你知道都是什么细节,那你必须交代清楚。你必须尽你所能,把事情解释到最好的程度——如果你知道什么东西是错误的,或者可能是错误的话。比方说,如果你要搞出个理论,要推广它,或者要提出来,那么你也必须把那些不同意这个理论的事实摆出来,就好像把那些同意这个理论的事实摆出来一样。还有一个更微妙的问题。你把好些观念拢到一块儿,要搞出一个精制的理论,这时候,你想弄确实,在你解释什么事情符合这个理论的时候,那些符合这个理论的事情,并不是当初让你有心去搞这个理论的那些事情;可是,这个完成了的理论,额外地也使别的什么事情得到了令人信服的解释。

《生活大爆炸》剧照。“谢耳朵”谢尔顿·李·库珀向“潘小花”潘妮(Penny)介绍费曼图。

总的来说,这个观念是,要努力把所有信息都摆出来,以帮助别人来判断你的贡献的价值;不要单单摆出那些会把他们的判断引导到这个或那个特别方向上去的信息。

解释这个观念的最容易的办法,是拿它与

(比方说)

广告做个比较。昨天晚上,我听说“维森”牌的食用油,不会渗到食物里头。这不是不诚实;但我说的这个事儿,并不仅仅是一个不要不诚实的问题,而是一个科学的正直品格的问题,这层次更高。如果在一定的温度下操作,那么没有什么食用油能渗到食物里头去,这个事实是应该加到广告词中去的。如果在另一个温度下操作,那么所有的食用油——包括“维森”油——都会渗到食物里头去。因此,那个广告传达的,是蒙人的玩意儿,而非事实,事实才是真实的;这个区别,我们非得搞清楚不可。

万不可把自己当傻瓜,也不把别的科学家当傻瓜

我们从经验中知道,真理总会出来。其他实验家会重复你的实验,会发现你是错还是对。自然的现象,将同意或者不同意你的理论。另外,尽管你或许会得到昙花一现的名声和兴奋,如果你在这种或那种工作中不曾做到非常小心谨慎的话,你将得不到身为科学家的好声望。正是这种类型的正直,正是这种不把自己当傻瓜的审慎态度,才是那些野狐禅科学研究中在很大程度上缺少的东西。

他们的困境,有许多当然是主题上的困难,以及他们搞科学的方法不可能用到这个主题上去,然而,我们应该注意,这还不是唯一的困难。那就是飞机为什么不落地——但是飞机就是不落地嘛。

关于如何控制我们把自己当傻瓜的一些方式,我们已经从经验中学到了好多。举个例子:密立根用下落的油滴做实验,来测量一个电子的电荷,得到的答案,我们现在知道,不很正确。它有误差,因为他用的那个空气黏滞性数值是不正确的。看看密立根之后测量电子电荷的历史,是蛮有趣的。如果你把那些测量活动看成是一个随时间而变化的函数,你会发现,一个比密立根的数大一点儿的数,下一个数又比这个比密立根的数大一点儿的数还大一点儿的数,再下一个数又比这个比密立根的数大一点儿的数还大一点儿的数再大一点儿的数,直到最后,这些数都安顿下来了,答案是一个更大的数。

为什么那些人没有立刻就发现最后这个新的比较大的数呢?这事儿让科学家们为之汗颜——这个令人羞臊的历史——因为,人们显然是这样做事儿的:当他们得到了一个比密立根的数大得太多的数的时候,他们以为一定有什么东西出错了——他们就去找,结果找到了一个解释的理由,说为什么某个东西或许错了。当他们得到了一个接近于密立根的数的数的时候,他们就不费劲去找了。因此,他们就把那些相去太远的数,都消灭了,然后再去做那样的蠢事。如今,我们已经了解了那些特别诱惑人犯错误的情况,现在我们就不犯这种病了。

但是,这个学习如何才能不把自己当傻瓜的漫长历史——一个有着彻底的科学正直品格的历史——是,抱歉我这么说,是一个我们还没有把它特别列入任何我所知道的课程之中的东西。我们只好希望,通过潜移默化,你能理解它。

首要的原则,是你万不可把自己当傻瓜——而你就是那个最容易被当作傻瓜的家伙。因此,对这件事儿,你务必非常留神。在你没把自己当傻瓜之后,不把别的科学家当傻瓜,就容易了。在那之后,你只需要像传统的方式那样,做到诚实无欺就可以了。

有几种谬误具有品质低劣的科学的特点

我愿意再补充点儿东西,这个东西对科学来说,并不必要,却是我相信的一种东西,这东西是,在你身为科学家跟外行人谈话的时候,你也不应该把他们当傻瓜。我不想告诉你怎么骗你妻子,怎么愚弄你的女朋友,以及诸如此类的事儿,那个时候,你也不打算以科学家的身份行事,你只想以普通的人类身份行事。我将把那些问题,留给你自己和你的牧师。我现在谈的是一种特别的、额外类型的正直品格,这种正直不是躺着撒谎

(lying)

,而是脊梁骨向后挺直,来表明你自己或许是错误的;在你身为科学家行事的时候,你非得有这种正直品格不可;你对其他科学家当然要如此正直,而我认为,对外行,亦复如是。

比方说,有一次我和一个朋友谈话,他要上广播电台说话,我有点儿吃惊。他是搞宇宙论和天文学的,他不知道怎么解释他的工作有什么实用价值。“哦,”我说,“没什么实用价值。”他说:“对,但那样说,我们就得不到资金赞助来进行进一步的研究了。”我认为,那是一种不诚实。如果你以科学家的身份出现,那你就应该向外行人解释你正在*事儿——如果他们在那些情况下不想给你资金赞助,那是他们的决定。

这个原则的一个例子是这样:如果你决意要检验一个理论,或者你想解释某个观念,那么你应该总是按照它出来时的那个样子发表。如果我们只发表某种结果,我们是能把这个论点搞得好看的。我们一定得把两种结果都发表了。

我得说,在给政府提某种类型的建议的时候,这也是重要的。假定有个参议员来征求你的意见,问你应不应该在他那个州钻个洞;你呢,看准了在别的州钻那个洞会比较好。如果你不发表这样的结果,在我看来,你没提出科学的建议。你是被利用了。如果你的回答,碰巧和政府或者政客喜欢的方向一致,他们就可以根据他们的好恶把你的回答用作一个论据;如果你的回答跟他们顶着,他们压根儿就不发表了。那也不是提出科学的建议。

理查德·费曼和妻子艾琳·格林鲍姆。

另外几种谬误,则具有品质低劣的科学的特点。在康奈尔大学的时候,我经常和心理学系的人谈话。有一个学生告诉我,她想做这么个实验——别人已经发现,在某些情况X之下,老鼠做某事A。她很好奇,想知道,如果她把情况变为Y,老鼠还会不会仍然做A。因此,她的建议,是在情况Y之下做实验,来看老鼠是否仍然做A。

我对她解释说,在她的实验室里首先重复另外那个人的实验,是必要的——在条件X之下做这个实验,看她能不能也得到结果A,然后再变为Y,并且看A变不变。那样她才会知道真正的差别是她认为的那个在她的控制之下的那个事儿。

得了这么一个主意,她很高兴,接着就去找她的教授。他的回答是,不,你不能那么做,因为那个实验已经做过了,你那是浪费时间。这事儿发生在1947年前后,不打算重复做心理学实验,只改变实验条件并看看发生什么事儿,似乎一直是那个时候的一般路数。

对实验标准毫不注意是野狐禅科学的一个特点

如今,发生同样事情的某种危险,也是存在的,甚至在这个口碑不错的物理学领域里,也是有的。有个人用“国家加速器实验室”的大型加速器来做重氢实验;我听到这事儿,大吃一惊。为了把他的重氢结果拿来和用轻氢做的实验可能有的结果做对比,他不得不利用别人在不同的设备上做的轻氢实验的数据。等有人问他怎么能这么搞,他说,那是因为这个项目没时间用轻氢在这个设备上做实验了

(因为时间那么少,而设备那么贵)

,因为做也不见得会有新结果。

于是,在“国家加速器实验室”负责这个项目的这个人,出于公关目的,急于要得到新数据,为的是得到更多的资金,以使这个事儿继续下去。他们或许是在毁掉这个实验本身的价值,在毁掉这个实验的目的。按照科学的正直品格的要求来完成工作,这对在那儿的实验科学家来说,常常不容易。

然而,心理学中的全部实验,都不属此类。比方说,一直有许多实验,让老鼠在各种各样的迷宫里跑,诸如此类——结果不甚了然。但是,在1937年,一个叫杨格

(Young)

的人,做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实验。他搞了一个好长的走廊,沿着一边有许多门,老鼠就是从这些门进来的;沿着另一边也有许多门,食物放在那儿。他想看看他能不能训练老鼠从他把它们放开的地方往下数第三个门进去,无论他在什么地方放它们。不能。老鼠们立刻跑向前一次放了食物的那个门。

问题是:因为这个走廊造得这么漂亮,这么整齐一律,老鼠们怎么知道那就是以前的那同一个门?显然,那个门一定有什么东西,和其他的门不同。于是,他把那些门仔仔细细地上了漆,门面用的是质地完全相同的材料。老鼠仍然找得到是哪个门。于是,他认为,或许老鼠在嗅食物的气味儿,因此,在每次老鼠跑过之后,他都用化学药品把气味改变了。老鼠仍然找得到是哪个门。于是,他意识到,老鼠或许能借助看灯以及实验室的布置来找到是哪个门,就像任何懂常识的人做的那样。于是,他把走廊盖起来,老鼠仍然找得到是哪个门。

他最后发现,老鼠凭借在跑的时候地板发出的声音来找到是哪个门。他只需要把走廊放在沙里,就能确定此事。因此,他一个接着一个,把所有可能的线索都消除了,最终就能把老鼠愚弄住,它们也不得不学习从第三个门进去了。如果他对他的任何实验条件马虎了,老鼠都能知道。

从科学观点看,这是一个一流的实验。正是这个实验,才使遛老鼠的这种实验有意义,因为它揭示了老鼠真正使用的线索——而不是你以为它用的那些线索。正是这个实验,才说得准确你必须用什么实验条件,才能做到谨慎,才能把一个遛老鼠的实验中的一切置于控制之下。

我注意到这一研究的后续历史。下一个实验,以及下下个实验,都不曾提到杨格先生。他们都没有使用他把走廊放在沙里的这个标准,也不十分谨慎。他们不过是按照老办法遛老鼠罢了,对杨格先生的伟大发现毫不注意,他的论文,提也不提,因为他没有发现关于老鼠的任何事儿。实际上,他发现了你必得发现的关于老鼠的全部事情!但是,对那样的实验毫不注意,本来就是野狐禅科学的一个特点。

《别逗了,费曼先生!》

另一些例子,是莱因

(Rhine)

先生和其他人的特异功能现象实验。正如许许多多人批评的那样——他们也对自己的实验进行批评——他们改善了实验技巧,因此实验效果越来越小,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消失殆尽。所有研究超自然现象的心理学家,都在寻找某种可以重复的实验——那种他们可以重复做并得到相同结果的实验——即便有统计学的意义也好。他们遛了一百万只老鼠——说错了,这次遛的是人——他们干了大量的事儿,得到了某种统计学上的效果。下次他们再试,不灵了。现在,你发现有人说,希望一个可重复的实验,本来就是个无关紧要的要求嘛。这是科学?

这个人,在他宣布辞去“超心理学研究所”主任之职的讲话中,也在宣讲一种新的制度。他告诉人们在将来要做的事儿,他说,他们必须做的许多事情中有一件,是确保他们只培养这样一些学生:他们已经显示了他们的能耐,这种能耐是要把特异功能的结果提高到一种可被接受的程度——不打算把他们的时间浪费在那些野心勃勃、患得患失的学生身上,这些学生只是碰巧得到了结果而已。在教学中实行这样的政策,是非常危险的——只教学生怎么存心得到某些结果,而不是教他们本着科学的正直品格来做个实验。

因此,我对你们只有一个祝愿——祝你好运,到一个你能够自由地保持我刚才说的这种正直品格的地方去吧,在那个地方,你不觉得被迫需要维持你在一个组织中的地位或者财政支持,以及诸如此类的事儿,从而失去你的正直品格。祝愿你享有这样的自由。

本文节选自《别逗了,费曼先生》一书,小标题为编者所加,非原文所有。已获得出版社授权刊发。

撰文 (美)理查德·费曼、(美)拉尔夫·莱顿

摘编 何安安

编辑 徐伟

校对 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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