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冯璐
《腓特烈大帝与伏尔泰在无忧宫中谈话》,乔治·舒贝尔,布面油画
与从一开始就态度明确地要求平等的卢梭不同,伏尔泰在指出问题的时候不遗余力,一旦涉及解决问题的方式却显得消极保守。在他的小说中,代表正义一方的主角在面对欺凌时总是无能为力,自我安慰:“恶人终究是苦恼的,他们的作用不过是磨炼世上少数正人君子,须知善恶相生,没有一种恶不生一点儿善果的。”正符合他一贯主张的开明君主制——专横的君主固然糟糕,通过暴力革命将之推翻却更不可取。但显然路易十五并不符合他关于“开明君主”的期待:撇开国王那些被人们引为谈资的情场韵事,路易十五本人既欠军事才能,又少治理国家的手段,法国此时的欧陆霸主地位早已岌岌可危。
1733年,法国介入波兰王位继承战,支持路易十五的岳父斯坦尼斯拉斯。虽然未能如愿以偿,但斯坦尼斯拉斯得到了洛林公国作为补偿,并声明在自己死后,将大部分是法国居民的洛林地区转交法国,对法国的死敌奥地利来说不啻于一个打击。但谁也没想到,这竟是法国在大革命前在领土方面的最后一点收获。
位于菲尔奈的伏尔泰故居
1740年底,普鲁士国王腓特烈二世入侵西里西亚,奥地利王位继承战爆发。路易十五轻信情妇温蒂米尔侯爵夫人的怂恿,认为奥地利新即位的女王玛丽娅·特蕾莎年纪尚轻,不足为惧,此时正是肢解奥地利的大好时机,下令贝勒·伊斯勒伯爵进攻布拉格。仅一年后,腓特烈二世便背弃法国,与奥地利达成秘密协定,徒留伊斯勒伯爵带领的2万大军被包围在布拉格,最后仅有2000人成功突围。
然而距这次耻辱的失败只过去4年,路易十五就再次被情妇的甜言蜜语冲昏了头,重新与腓特烈二世签下盟约。这次,路易十五甚至亲自披挂上阵,带着他的情妇以及情妇的奢侈品浩浩荡荡开拔,结果没多久就因为炎热和劳累患上恶疾,一度病危。当国王在王后的照料下痊愈的消息传回巴黎,人们走上街头额手称庆,亲切地称呼他“我们挚爱的路易”,整个法国都在为他的病愈和悔改欢欣雀跃,只有国王本人不明所以:“我到底为他们做了什么,让他们对我如此热爱?”当然,法国这次依然没有讨到便宜,根据战后签订的《第二亚琛和约》(1748),法国被迫承认汉诺威王朝的合法性,并将尼德兰南部归还奥地利。
自家的国王不靠谱,伏尔泰转而把希望寄托在自己的崇拜者腓特烈二世身上。这位年轻的君主从少年时代就阅读了大量伏尔泰的作品,还在当王子的时候,他便与隐居的伏尔泰有通信上的往来,“您对那些有志于艺术和科学工作者给予的仁慈之心和协助,使我希望您不要把我排除在您认为尚堪造就的学生之外⋯⋯”尽管在奥地利王位继承战时期,伏尔泰反复试图以和平特使的身份劝说腓特烈二世与法国结盟,令国王心生反感,但他依然对这位智者表示了敬意,在1750年以御前大臣的职位、免费住宿和2万里弗尔年金邀请伏尔泰远赴柏林。
《伏尔泰与菲尔奈农民》,1770,让·于贝尔,布面油画,现藏法国南特美术馆
连伏尔泰本人都对国王的接待感到满意:无忧宫的华丽房间,国王的马匹、车夫、厨师悉听他的吩咐,王公贵族甚至王后本人都亲自来看望他。“我在这里得到永远宁静的命运。要说世界上有什么是确实的,那就是普鲁士国王的个性。”伏尔泰在写给女友德尼斯夫人的信中如是说。
这样的宁静只维持了几个月,矛盾便暴露出来:伏尔泰竭心尽力希望能将自己的国王兼学生打造成自己心目中理想的“开明君主”——仁慈、宽厚、热爱和平,而野心勃勃的腓特烈二世只把他当作寄养在宫中以显示自己宽阔心胸的落魄学者。很快,伏尔泰就发现他心目中的“北方雅典”只是穷兵黩武的寒冷斯巴达,国王本人则背信弃义,常常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在此后与莫佩尔蒂的论战中,国王站在莫佩尔蒂一方,甚至传话给伏尔泰:“我最多再留他(伏尔泰)一年(来纠正我的法文)。人在把橘子挤过后总是把橘子皮丢掉。”惶恐不安的伏尔泰只好再次逃离。在蓬巴杜夫人的斡旋下,1758年,路易十五终于勉强同意这个“可怕的异教徒”重回法国,条件是他不准靠近巴黎。伏尔泰在菲尔奈(Ferney)定居下来,一段历史性的友谊就这样草草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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