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翟志远
以文艺的创作来说,借古人之酒浇今人之块垒,这是再正常不过了,古今中外皆然。在中国,史学的发达使得文艺创作中“发思古之幽情”更是相当普遍。诗经中,《周颂·时迈》歌颂了周武王的武功和文德之后,文人墨客写到建邦定国,总要笔锋直追商周,比附这位先王圣贤。至此,一个供后人不断汲取能量的艺术形象于焉诞生。
然而,艺术形象不可能一成不变,文艺作品总会留有一个时代的印记,总会要求文艺工作者做翻案文章,以符合时代精神的需求。前段日子,新版《新白娘子传奇》《封神演义》等电视剧播出,许多观众耳熟能详的人物形象一出现,就显得与我们文化记忆里的底图格格不入,其中最为引人注意的莫过于《新白娘子传奇》里法海的变化。
新版《新白娘子传奇》中“法海”角色海报
作为中国民间文学的佼佼者,《白蛇传》也沾染着民间文学特有的集体创作和时代演变的痕迹。明代冯梦龙编辑的《警世通言》第二十八卷,记有《白娘子永镇雷峰塔》一篇,该内容是根据宋朝流传下来的说书人话本得来的。在这篇小说里,许仙称为“许宣”,法海更不是后来为人厌恶的“贼秃”,白娘子的形象则是流入传统的妖精一类,行的是引诱男主许宣的勾当。小说的旨义在于警戒后人莫要贪图美色。法海在镇压白娘子之后,题诗八句:
奉劝世人休爱色,爱色之人被色迷。
心正自然邪不扰,身端怎有恶来欺。
但看许宣因爱色,带累官司惹是非。
不是老僧来救护,白蛇吞了不留些。
在这里,法海是苦口婆心劝诫世人、护佑苍生的佛徒形象,与后世广为流传的形象可谓大相径庭。现在为我们所熟悉的《白蛇传》版本是在清朝成熟盛行的,法海在这里蜕变成为一个顽固而气狭的老家伙。一个丰满有深度的艺术形象总要去试图“僭越”固有的尺度(伦理的与审美的),引发受众心灵深处的震撼,从而涤荡人们久已麻木的精神世界。从普渡众生的佛门高人沦落至此,法海的形象转变可以说是中国民间集团创作的一次成功突围。在《白娘子永镇雷峰塔》里,法海遵循着绵延已久的陈腐说教,千篇一律的模式难以捕捉住受众的心。到了清代的《白蛇传》,法海一反传统高僧大德的形象,社会身份与精神形象形成鲜明反差,以所谓的正义之举反证出时代伦理价值的扭曲。这样的反差所形成的张力即使经过了时代的冲刷之后,仍然牢牢地攫住了大众的心,法海俨然成了一类人的代名词。
新版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中,法海的形象又是经历了大转变。首先,法海不再是高龄老僧,而是拥有俊秀之姿的青年。法海借着年轻的形象,让观众得以剥离传统高僧形象的认知,反而更像红尘中的一个普通人。其次,法海与白娘子的矛盾在情节上得到弱化。在临安城与白、许的相遇后,法海并没有直接与白娘子进行冲突,而选择留在一旁静观其变。此外,剧情也在消解着法海“佛”的一面。他捉妖时如同俗世凡人一样,是奉命查探,行止选择也多了些红尘的气息。这样的安排无疑使得法海少了形而上的象征意义。
在人物形象发生了较大转变之后,新版《新白娘子传奇》的创作者显然并不想因之改写故事的情节。于是,法海做了一个带有预言意义的梦,并滋生了心魔。为了阻止梦中水漫金山的发生,法海与白娘子的冲突正式启动,并最终导致梦境成真。最终,法海的对手由白娘子转向了自身,克服心魔才是他最大的任务。于是,法海不再是普渡众生的佛,而变成了需要自我救赎的人。
由“佛”到“人”,新法海形象在消解着原有形象的一些价值标签,但却没有建立起属于这形象的价值体系。法海与白娘子、许仙等形象都削弱了各自原有的特色,那么,此剧是否还需要嵌套“白蛇传”的架构呢?此外,法海的个人形象在此剧中有了重大突破,但之于全剧,这样的人设显然是削减了“白蛇传”这一民间文学的独特魅力。(翟志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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