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20年,湘北高中篮球队终于走进全国大赛的会场。
井上雄彦没有令人失望,电影的情绪表达克制、写实,而视听影像堪称一场盛宴。
如果走出影院时,你处于某种失神、缺氧的状态,那可能是长久屏息,心跳加速,同时肌肉紧绷导致的。
至于眼睛发酸,排除复杂的情绪因素,更有可能是你舍不得眨眼。
按说贩卖情怀,本该有更廉价、高效的手段。只是按照原著漫画去拍,让《直到世界尽头》和《好想大声说爱你》多响几遍,经典镜头多重复几遍,都能赚一波眼泪,想多赚钱,分成上下集也未尝不可。
井上没有这样做。看过电影的朋友应该已经了解,片子里没有那几首熟悉的童年催泪曲目,而经典镜头有些惨遭删减,有些瞬息即逝,眨眼的功夫就错过了,根本来不及酝酿情绪。
按照井上的说法,只是按照原作照搬同样的东西,没有什么*,虽然还是灌篮高手,讲的依然是湘北那些运动男孩,但是希望这部搬上银幕的作品,拥有全新的生命。
没错,这不是为整整一代人熟悉的《灌篮高手》,井上雄彦在我们的旧梦里催生出一个新生命。
这个新生命,试图剥离掉原来那个“青春遗憾”的内核,转而讲述一个遭遇生活磨难的少年,如何突出重围,走出困境。
所以你看到的湘北对战山王,怎么感觉都不像是回忆里的,而在原作中戏份最少的宫城良田,是这部电影的主角。
在原作里,宫城良田这个人物模糊而平庸。
樱木花道因为喜欢晴子进入篮球队,从一个耍帅灌篮、无能狂怒的门外汉,到学会投篮抛去所有杂念,最终大声说出那句“非常喜欢,这次绝不是说谎”,成为一名真正的篮球选手。
流川枫在初中时代难逢敌手,直到遇见仙道、泽北,想要单独打倒对手的胜负念让纯粹的内心出现杂念,甚至成为他的心魔,而流川面对的困境,就是要战胜心魔,并且学会放下骄傲。
赤木是湘北的顶梁柱,怀揣着“称霸全国”的梦想,在队友的嘲笑与奚落、不甘与愤懑中度过两年,终于凑齐一支实现梦想的队伍,机会摆在他面前,新的恐惧和渴望同时折磨着他。
三井误入歧途,再被篮球救赎。重返球场后,他必须面对悔恨,试图弥补荒废的时光。他的故事可能是原作中最亮眼的,那句“教练我想打篮球”早已深深烙印在80、90两代人心中。
在这四个人丰满的人物弧线面前,宫城良田这个角色略显干瘪。他的出场,除了为湘北弥补控球后卫的选手位置,也是为三井的故事拉开帷幕。
我们搞不清他对篮球有什么执念,更不明白他的困境在哪,活脱一个背景板,工具人。
1998年,井上雄彦出版短篇漫画《耳环》,基本算是是对宫城良田背景故事的补充,也是当下《灌篮高手》电影的雏形。
正因为原作中的宫城有太多空白,井上雄彦以他为着力点,突破原有故事的束缚,才可能让这部20年前的经典之作绽放出新火花。
不仅如此,湘北其他四个人,都是天赋异禀的选手。樱木拥有非凡的弹跳力和令人咋舌的体力潜能;赤木即使前两年没有带领湘北闯进全国大赛,也在神奈川打响名声;流川枫的爆发力,三井的投篮让他们在初中时已经成为天皇巨星。
原著的故事,即是这四位天才不断释放潜能,超越自我的故事。
唯独宫城,身材矮小,除了速度快和传球妙两项本职工作,也拿不出像样的*手锏,他无法突破深津、阿牧,甚至翔阳的腾真,似乎作者有意让他成为湘北这支队伍真正实力的短板。
相比其他四人的天赋,宫城的亮点远比不上他的耳钉闪耀。
初绘《灌篮高手》的井上雄彦,当时只有23岁,只能以一个高中生的视角去写这故事,他创造了一群天才少年,为梦想而拼搏奋斗,肆意挥洒青春的热血。
时隔20多年,按井上自己的话说,“视野变宽了,想要表达的东西变多了”。
于是,他选择了湘北中最没有天赋的那一个。
宫城既不是樱木、三井那样的天才,也没有流川枫的雄心壮志,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是现实中的大多数。
井上通过他的视角去展露命运的残酷,似乎是在告诉我们,这样的困境和磨难,就发生在大多数人身上。
也许是你的朋友、亲人、邻居、同事。
也许是银幕前的你。
影片由宫城父亲的葬礼开场。年幼的宫城牵着妹妹的手站在屋外,哥哥宗太独自走进阴暗的房间,抱住母亲说,“从此以后,我就是这个家的captain了。”
这句话意味着,以前父亲的责任,现在将由他一肩承担。
然而没过多久,宗太就在一场海难中去世了。
出海那天,码头上的宫城赌着气朝哥哥喊:“大骗子!你不要再回来了。”
没想到一语成谶。
此后的宫城一直活在对哥哥的悔恨和愧疚中。哥哥的灵魂笼罩在他身上,无时不刻提醒着他,你要代替我活下去。
然而宫城代替不了他。无论是母亲,还是篮球教练流露的态度,都在向他表明:
宗太的位置,你无法替代。
你,宫城良田,差远了。
回顾宫城的整个青春期,可以用一句话概括:
在周遭的冷眼中追逐一个死者的脚步。
于是他学着哥哥,感到害怕就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在包里揣上哥哥的篮球鞋、戴上哥哥的护腕。篮球是他与这个死者唯一的链接。
——这才是宫城对篮球执着的原因。他没有称霸全国的理想、没有在万众瞩目的篮球场上耍帅的需求,更没有做“日本第一”的雄心壮志。
这种追逐,伴随无法弥合的撕裂感。它鞭策着宫城在篮球场上不断进步,却同时扼*着他的自我。每更像哥哥一分,就像自己少一分。
这种沉重的拖拽,使他濒临崩溃。
影片中,宫城骑着摩托超车,毫不减速地驶进漆黑隧道,近乎自*式地冲刺,就是这种撕裂感折射进现实的完美展现。
摩托毁掉,但人奇迹般活了下来。
在这以后,宫城似乎窥探到这条漫长、漆黑隧道的唯一出口。抵达出口,他就能获得拯救,摆脱无尽的折磨。
出口的方向,就是完成哥哥的遗志——打倒山王。
对战山王的前夕,他回到故乡冲绳,走进曾经兄弟俩的秘密基地——那个看不见天空,只看得见浓稠海浪的洞窟。
在那里,他翻出童年时兄弟俩的玩具,翻出已经瘪掉的篮球,和那本哥哥亲手写着“打倒山王”的篮球杂志。
多年来,伪装成玩世不恭的面具终于卸下,内心深处澎湃的力量迸发,失声痛哭起来。
比赛的结局大家都知道了。井上雄彦删掉漫画中的合影,“湘北元气大伤,在随后一场比赛中输给爱和学院……”这段象征着青春遗憾的独白也随之而去。
也许对于宫城来说,全国大赛没有遗憾。
他心中的目标唯有一个:打倒山王。
这个目标完成了。
对已经年过半百的井上雄彦来说,那种遗憾已经不重要了,他不再想要单纯地讲述篮球、体育,甚至青春的热血,而是试图告诉我们,如何在生活的巨大伤痛中走出困境,重新找回自我。
毕竟,输掉一场比赛,并不意味着输掉整个人生。
而青春的热血,再滚烫,也无法解答生活的真相。
故事结尾,宫城将哥哥的红色护腕还给母亲。那一霎,他终于卸下背负在身上的幻影。死者的遗志达成,自己不必再追逐他、竭力成为他的替代品了。
竭力追求情绪克制的井上雄彦,没有在这里给我们奉上一盘催泪大餐。
母子和解的一幕,没有拥抱痛哭的桥段,也没有刻意煽情的对话。坐在银幕前,我们听到的,只有宫城母亲两个举重若轻的问题。
“山王怎么样?”
“好像长高了?”
当然,还有最后那句——欢迎回来。
上周末,我问一个同样痴迷《灌篮高手》的朋友,有没有去看电影。
他回答,其实很想去,但是看到评论不想去了,怕失望。
这样的回答或多或少代表了一些老粉丝的心态。现实已经足够艰难,足够磨练自己的心性,又何必冒风险掏出珍贵的童年回忆,在上面烫一道疤呢,不是给自己添堵吗?影视文学作品,难道不该是逃避现实的避风港吗?
怀着同样的疑问与恐慌,我走进电影院。并非坚信它是好作品,而是害怕。害怕这辈子唯一一次、很可能是最后一次在大银幕上观看《灌篮高手》的机会,而只是因为社交网络上陌生人的评论,就错过这样一次诀别。
电影到一半,我大概理解了一些老粉丝给出差评的原因。
且不论更换一个背景薄弱的主角,仅仅是比赛的场景,也会让诸多熟悉《灌篮高手》动画的老粉丝感到些许不适。
井上雄彦以超常写实的手法,刀刻斧凿,力求还原一场真实的高中生篮球赛。
那些我们熟悉的,戏谑的卡通桥段不见了,赛场下对局势的轮番解读不见了,选手在真空时间里的内心独白不见了, 就连精彩瞬间的慢动作回放都不给你。
好像拼命告诉你,眨眼就是眨眼,错过就是错过,休想再回味一遍。
这是极为冒险的一步。井上雄彦丢掉手里所有安全牌,像是电影里的宫城,面对山王两大高手围堵,没有选择将球递出去,而是直面恐惧,勇敢冲出重围。
比端坐神坛更难的是亲手砸掉它,从废墟中再铸一座。
电影里特意描绘了一对观众父子,每逢关键场景,镜头都给到他们的身影。起初儿子闷闷不乐地玩着游戏机,对赛场上的事毫不关心,只有父亲不停感慨山王厉害。
随着比赛推动,儿子的注意力被渐渐吸引到比赛上。直到后来,父子二人激动地拥抱着彼此,张开嘴,瞪大眼睛看完比赛最后一幕。
那个孩子,不知道赛场上任何一位选手的前世今生,不了解他们的故事,更不懂得什么是青春的遗憾。
没有情怀,没有顾虑,没有任何复杂的情绪。
只是单纯地为当下这场比赛吸引,就够了。
也许这时,我们才明白电影英文名《The First SLAM DUNK》的真意。
井上希望我们以新方式打开这部经典之作,重新认识这些早已烂熟于胸的面孔。
他们仿佛在说:
老朋友你好,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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