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

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

首页角色扮演春风寄燕然更新时间:2024-08-01

阿陶又走到了那宿命中相遇的地方。破晓的晨露打湿了阿陶的双鬓,亦打湿了眼。

歌尽弦停。

后台渐渐安静下来,艺人们卸了妆,换了衣服,各自回了家。

阿陶和另外几位师兄弟也换了衣服,回楼下的宿舍休息。

这个戏园子至少有百年的历史,倘若是只算主体建筑物的历史,那得再加个三、五十年。

据老板说,这园子原先并不是唱戏的地方,而是擂台。这擂台是有说法和讲究的,专门给皇亲贵族使用的,因而建筑颇有特色也有些规模的。

也有人说过,这里原先就是酒楼,后来改了戏园子,最初为了吸引人编出了皇家擂台的说法。

这些话,真真假假的,大家都没往心里去。只是听个乐呵,谁会叫这个真儿呢?

如同上了台,能耐是真的,演的故事却是假的。

就拿这出《斩萧何》说吧,听得的演员的唱腔,看的是表演的架式,品的是戏里的道理。如果真拿历史来去一一对照,那么压根儿没这一出戏了。

这些道理,阿陶懂。

“日色已尽花含烟,月明欲素愁不眠。赵瑟初停凤凰柱,蜀琴欲奏鸳鸯弦。”

阿陶识字也是老板教的。先前跟着别人学唱,是一句一句听着学。后来识了字,更多自己看戏文,一段一段看着学。

每次唱到这段,阿陶都是要停顿一下。特别是夏夜,他独自坐在园子里,更是唏嘘。

老板有时候远远地看上阿陶一眼。更多的时候,老板会喊阿陶,让他回屋里来。

阿陶便拎着琴,回了屋。

老板说,阿陶,不要反复只唱这几句,多想点别的。

阿陶点头说好。过后,接着唱这两句。

老板也说,阿陶,得空出去玩玩,到账上支点钱去街上买些东西。

阿陶便去了。回来的时候,给老板买了把扇子,给师兄弟们买了点心,却没有给自己买过任何东西。

老板只是叹气!

阿陶成名已经十几年了,却依然身无分文。

日常零花是老板负担,他只有几件随身衣服,连套完整的行头都没有。

阿陶早慧,天生一副好嗓子,相貌和身段也是难的。

用老板的话来说,阿陶是天生的角儿,是老天赏饭的!

这样的评价,阿陶说不出来悲喜。如果不是他那不成器的亲生父亲两次卖掉他,或许挖掘不出来他的京剧天份。但是话又说回来,幸亏他父亲把他卖给了现在的老板,否则他不会这么年轻便成为了角儿!

老板也是师父。在阿陶九岁那年,买他回来,教授技艺,吃穿用度待他如同亲子一般。

这不是阿陶第一次被亲生父亲卖掉,只不过,他并不太记得第一次被卖掉又被要回来的情形。

直到现在,阿陶成了角儿,亲生父亲依然时不时的来园子里闹,要钱要东西的。老板怕阿陶分心,时不时背着给些钱物打发走。

阿陶其实是知道这些的。他清楚自己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他没有办法。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平时更加努力练功,认真表演报答师父。

阿陶早过了成亲的年龄。

这些年,老板并不是没有给阿陶张罗过。同行打问过,门当户对或者看得上小家碧玉也时不时介绍着。

阿陶都一一回绝了。为此,老板还得罪了同门的师哥——原本是让两家结亲,却不料阿陶没有余地的拒绝。

阿陶清楚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只想安安份份守在园子里,唱一辈子。只是,这一辈子,到底有多久呢?

老板心里烦的时候,也喜欢唱几句。阿陶几乎每次都陪着。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昔日横波目,今成流泪泉。不信妾肠断,归来看取明镜前。”

这不是一出戏,却又都唱着心底的秘密。

阿陶的心事,老板何尝不懂!有些话,开不了口,也不能轻意开口。

老板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园子里的事情渐渐力不从心了。

后来,索性把园子交给弟子打理。他边养病边整理戏文。

阿陶也不再登台,专心伺候着老板。闲时,帮着老板整理戏文,也教新入行的孩子。

这些孩子里面,不少是冲着老板和阿陶的名气过来学艺的。

想当年,老板和阿陶首次搭班,一出《萧何月下追韩信》名动京师,誉满南北。

新入行的孩子大多数闹腾,并不怕老板,却只怕阿陶。再闹腾的孩子,看着阿陶,都是变的沉默内敛的。

在这些孩子眼里,阿陶像尊冰雕——模样周正却是冷的。

弟子在屋子里静静跪着,阿陶一个人站在屋檐下面。

阿陶并不打骂弟子,只是沉默地看着每个犯错的孩子,沉默到能听到屋外的雨落在花蕊上面的声音。

淅淅沥沥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歇,院子里的花朵随风摆动的叶子,显得格外嫩绿。

侧目望去,天依然有些阴沉。

阿陶很想出去走走,看那柔弱的花瓣轻轻地飘落在地面。

“四围山色中,一鞭残照里。遍人间烦恼填胸臆,量这些大小车儿如何载得起?泪随流水急,愁逐野云飞。”

忆君迢迢隔青天,一声幽幽的叹息夹杂了多少年的苦楚!

老板还是走了,没有留下一句话。曾经嗓子那么脆生的角儿,到最后却是失了声。

暴雨后的空气,透着阵阵的寒凉。几片初生的嫩叶尤带着露珠,隐约弥漫着淡淡的香气。

恍惚之间,又回到了从前。

那花雨纷纷下,还有那和歌起舞的少年。

青涩的少年,情窦初开的年龄,那花雨里结下的誓言!

桩桩都在眼前,件件都如昨日。

漫漫青灯长夜,花谢又开。

“生离”在“死别”的前头,先人的智慧已经宣告了答案。

而如今,只剩下了阿陶。

一个人,一把琴,守着一片残阳,一树落花,默数星光。

世间人都道是曲终人散,然而却是人散曲终。

舞台上萧何每天都在月下追着韩信,舞台下,再没有了萧何,也没有了韩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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