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心上人蒙冤被赐死,为伺机报仇,她替嫡姐嫁进宫中做皇后

故事:心上人蒙冤被赐死,为伺机报仇,她替嫡姐嫁进宫中做皇后

首页角色扮演赤金烈焰单职业迷失版更新时间:2024-05-11

本故事已由作者:阿远同学,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旗下关联账号“每天读点故事”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

1

流光皎洁,星河生辉,又是一年深秋。

陆遥清素手轻扬,解开披风,露出里面的绯色衣裙。

秋夜寒凉,轻薄的纱裙几可透光,腰肢处一圈赤金色铃铛,伴随着她赤脚踩上台阶,发出悦耳的铃声。

她舞步轻盈,纤体柔韧,五官精致,神情妩媚,香汗淋漓。顾盼回眸似要勾人心魄,却忽然脚步一顿,踩到过长的丝带,从高台上跌落——

而后毫不意外地落入一个充满冷香的怀抱里。

陆遥清无力轻喘,清亮的眸子微微瞪大,惊呼一声:“皇上……”

年轻的帝王容色俊美,眼眸暗沉,轻声道:“皇后,当心。”

跟在不远处的吴歧路无声叹了口气,看来今晚,新晋的张美人要坐守空房了。

空房里的张美人气得砸碎了博古架上的掐丝花瓶:“她是皇后,一国之母竟用这般伎俩勾引圣上!”

她身后的大宫女出声提醒:“美人,这是皇宫,她是皇后,自然优于我等。”

张美人手指不自觉弯曲,眼神怨恨。

宫女温声道:“您砸碎的,是皇后送的新晋贺礼,有空生气,不如想想如何解释。”

2

天色大亮时,红帐里伸出一条雪白的藕臂。

绿芜轻声道:“娘娘,皇上已去上朝,各宫小主已在正殿等候。”

陆遥清慢吞吞起身。

她冰肌玉骨,一身肌肤欺霜赛雪,唯独左手腕上,鲜红的守宫砂极为刺目。

她半垂下眼,遮住守宫砂,淡声道:“红薇,传早膳。”

待到陆遥清来到正殿,已然日上三竿。

她一袭正红色五凤团花宫装,头戴赤金凤冠,仪态优雅,步履从容,纵使眉宇间神情疏淡,仍难掩一身秾丽风姿,妩媚动人。

等候许久,众女也不敢有怨言,立刻下跪请安。

陆遥清坐下,微微一笑:“各位妹妹久等了,都起来吧。”

众人坐定,陆遥清掩唇打了个哈欠,忽地笑起来:“张美人,昨夜睡得可好?”

被点名的张美人眉毛一抖:“臣妾睡得极好,怕是皇后娘娘伺候皇上一夜辛苦,故来迟了吧。娘娘虽年轻,可也得保重身体才是。”

殿内一静。

陆遥清端起茶盏的手蓦然顿住,看向张美人。

平心而论,她长得不差,风姿清丽,尤其一双明眸,娇妍明媚,纵使出言不逊,却也有几分天真可爱,与死去的林婉颇有几分相似。

难怪皇帝隔三差五就去她宫里。

陆遥清微笑道:“多谢你关心。”

张美人一拳打在棉花上,脸色不虞:“娘娘不必客气,只是秋夜寒凉,衣衫单薄可不太妙。”

陆遥清心中叹息一声。

美则美矣,实在太蠢。

她抬起纤纤素手,轻声道:“指点帝后,以下犯上,摔砸贡品,心存不敬。赐张美人二十杖,发落冷宫。”

殿内响起细微的抽气声。

二十杖下去,便是武将也难捱,更别提细皮嫩肉的妃子。

3

宋云鹤下朝时,吴歧路上前低语几句。

“死了?”他问。

吴歧路摇头:“尚余一口气吊着,是否请太医去瞧瞧?”

宋云鹤垂眼翻开奏折:“既是皇后的意思,便是打死,也是张氏的福气。”

他神情淡薄,仿佛数日前将张美人捧上云端宠溺的人不是他。

晚间宋云鹤又去了栖梧宫。

绿芜有些忐忑,以为皇帝多少会问责几句,但他神态如常,甚至细细过问陆遥清的起居,得知她赤脚查账许久,长眉微蹙:“如今深秋了,皇后也不知将息身子,实在胡闹。”

陆遥清眨眨眼,撇嘴道:“这些陈年旧账实在难对,臣妾看得眼睛都疼了。”

宋云鹤低笑一声,抬手捏住她的下巴,长睫微垂,彼此呼吸交错:“朕瞧瞧,可有大碍?”

唇齿相接,少年夫妻自是情谊浓稠,宫女们知趣退下,烛火黯淡,红帐内鸳鸯交颈。

一吻结束,宋云鹤眼底暗涌翻滚,吐息火热,喉结滚动数下,最终只是拉过龙凤锦被,将陆遥清裹进被子里,低声道:“睡吧。”

陆遥清满脸通红,垂眸遮下眼底的嘲讽,乖巧应是。

若非后宫中曾出了两个夭折的皇子,她都快怀疑皇帝不举。

后来时日久了,她便知道,不是皇帝不举,只是他从不与自己同房罢了。

她本不会跳舞,因为林婉是各中高手,方才学了几分皮毛,以此邀宠。

林婉虽死,却已成了宋云鹤心底的白月光,纵然徒有其形,他也愿自欺欺人,从旁人身上找寻林婉的影子。

而他之所以不圆房,陆遥清推测,一则他认为林婉冰清玉洁,要留个念想,二则陆家逐渐势大,他不愿外戚做大。

也真难为他,每次还要装作一副情到深处、发乎情止乎礼的样子来。

只是他不做,她心中也松口气,便默契地不提此事,两人相安无事三年之久。

夜凉如水,陆遥清闭眼假寐许久,终无睡意。

身旁之人将她揽在怀里,忽低声呓语:“婉婉……”

陆遥清微怔,随即讽刺一笑,眼底一片厌恶。

她的声音轻得仿佛叹息:“陛下,您的婉婉,早就死了呀。您瞧,我这个替身,戏演得可还好吗?”

宋云鹤听不到,他紧紧抱着陆遥清,在噩梦里不愿抽身。

“婉婉、婉婉……”

4

次日难得是休沐日,宋云鹤捏住陆遥清的鼻尖,闹得她睡不着,等她有些恼了,方才扬眉一笑:“皇后还不起身,朕今日便不带你去策马了。”

陆遥清闻言眼睛一亮,秾艳的五官顿时活色生香:“皇上可不许骗臣妾。”

便是见惯姝色的宋云鹤也微微失神,顿了半刻,他低笑道:“朕何时骗过你?”

红薇替陆遥清梳妆。

“脂粉不必上了,男装就行。”陆遥清不甚为意,撇开一堆红妆。

红薇应是,忽而低语:“小姐,已安排妥当了,养马的宫女便是她。”

陆遥清手指微顿,点中一件雪白的长袍:“就这件。”

秋高气爽,景物怡人,皇家御苑适合骑射,也可深入丛林狩猎,是散心的好去处。

帝后轻装简行,宫女内侍被甩在身后,训练有素的禁卫策马紧紧跟随。

“陛下迟到了,可要让微臣一箭。”忽一道清朗如月的声音响起,循声望去,只见来人剑眉星目,气度不凡,眸中光彩万千,不似池中物。

宋云鹤朗声大笑:“谢钰,你箭法已臻化境,非要在朕面前装谦虚,可就无趣了。”

谢家的独苗,二十出头便已是皇帝面前的红人,沙场上的一匹孤狼,看似光风霁月,却心狠手辣,手段迫人,是令敌军忌惮不已的存在。

他在皇帝身边的时候,光华内敛,像一朵轻云陪衬在日辉旁边,但谁都不会怀疑,下一刻他就会刀剑出鞘,夺人性命。

谢钰下马,抬眼起来,错身之间朝陆遥清行礼。

“微臣给皇后娘娘请安,前些时日听闻您略感风寒,可曾好透?”

他说着,从衣袖里取出一个描绘牡丹的精致瓷瓶,双手呈上:“此乃雪莲花蜜,入秋燥热,此物清热祛火,以水冲饮,能治咳疾。”

陆遥清眉眼淡漠,下巴微扬:“本宫身子极好,无需这些。”

她说完,忽地策马,身下枣红的骏马四蹄奔出,扬沙远去,只留下那抹雪白倩影,在谢钰眼底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宋云鹤低笑一声:“皇后不喜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何苦这般讨好。”

谢钰回过神,轻笑:“皇后喜不喜,是她的自由,微臣做不做,是为臣的本分。”

本分二字换来皇帝的欢颜,宋云鹤朗声笑起来,与谢钰去林中打猎,傍晚才归。

陆遥清没带绿芜红薇,跟着她的是宫廷里一位懂马术的宫女,方便照料。她沿着山脚策马巡游半日,听闻皇帝归来,兴高采烈去迎他。

变故陡生。

一直陪在她身后的宫女突然暴起,寒光闪烁,直逼皇帝面门。

陆遥清眼也不眨,无一丝犹豫,直接以身挡刀,白衣溅红,血光淋漓之间,倒在宋云鹤怀里。

宫女被随侍的禁卫一剑拿下,瞬间吞毒自尽。

“皇后!”陆遥清在宋云鹤的惊呼中晕过去。

5

陆遥清醒来时,栖梧宫烛火亮如白昼。

她呼吸之间,肺腑沉闷,右肩火辣辣地痛。

红薇目露心疼:“小姐,做做样子便是,何苦伤了自己。”

陆遥清不以为意:“做戏便要做全,想要达到目的,又不付出代价,世上无此两全之事。”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知道此事已成。

“微臣给皇后娘娘请安。”忽一道男声在屏风外响起。

陆遥清看了红薇一眼,闭目不语。

“谢将军,娘娘尚未醒来。夜已深,后宫不留外臣,还请自重。”红薇冷言冷语。

“微臣保护娘娘不力,自请值夜栖梧宫,若娘娘醒来,还请红薇姑娘告知。”谢钰呼吸沉重,语调低哑,好似真的因此自责。

陆遥清冷声道:“本宫已被你吵醒了,出去,别妨碍本宫休息。”

话音刚落,便听得碧玉珠帘轻声撞击,谢钰一袭青衣,掀袍跪在榻前。

“清清,你可有大碍?”

红薇悚然一惊:“谢钰,放肆!”

谢钰微微一笑:“你不妨再大声点,最好引来皇帝,好叫他看见我与皇后私会。”

红薇脸色微白。

陆遥清淡淡瞥他一眼:“本宫清者自清,倒是你,在皇帝面前惺惺作态,像条忠心的恶犬,他可知你这般放肆?”

谢钰神情不变,甚至还露出个笑来:“清清,我便是恶犬,也只对你摇尾乞怜。”

他说着,将一个小瓷瓶取出,不顾陆遥清反抗,塞进她手里。

“你记住,这些争宠的小把戏以后莫要使了,旁的都无碍,你若再敢伤了自己,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死心。”

他一语道破,陆遥清却脸色如常,随手将手里的瓶子砸出去。

描金彩绘的瓷瓶装着清香的雪莲花蜜,碎了一地。

谢钰半垂下眼,顿了半刻。

“无妨,你不喜欢,下次我再送别的。”

他说完,起身离去。

6

宋云鹤一连两个月都宿在栖梧宫,得空便去看陆遥清,饮食汤羹不假他人之手。后宫佳丽咬碎银牙,却也不得不赞一句,帝后情深。

陆遥清柔声道:“那日救了臣妾的禁卫是谁?瞧着身手不凡,皇上不如割爱送给臣妾做护卫吧。”

宋云鹤低笑一声:“朕说你今日怎这般配合吃药,原来如此。你可知那是谢钰的人,你不是最讨厌他了吗?”

陆遥清闻言果然皱眉,顿了顿,勉强道:“我大宋人才济济,全是皇上的臣子,怎可说是谢钰的人?”

宋云鹤失笑,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宠溺嗔怪:“你啊你。”

陆遥清垂下眼,知道他是答应了。

她抿唇一笑,又叹了声气:“臣妾听闻,刺客是张美人的宫女,想来还是臣妾年轻不懂事,张美人放肆,不理会便是,何苦结怨。”

宋云鹤笑容微敛:“张氏心存不满,授意宫女假意行刺朕,实则加害于你。但她已身在冷宫,如何能将手伸到宫外猎场?若非张家在背后筹谋,万不可能有机会得手。”

言尽于此,陆遥清与他对视一眼,眸色皆沉。

次日,户部尚书张大人被革职查办,张府被抄,成年男丁斩首,其余充奴流放。

张家势大,在江南一带为非作歹已久,但因张家送来张美人,在后宫又颇为得宠,张家便愈发放肆,直到张美人得罪皇后。

不明就里的人只以为张家得意忘形,不自量力刺*皇后,终落下把柄,自食恶果。

但朝中有点眼力见的官员都知道,这都是帝后的老把戏了。

帝后一体,素来情深,后宫中虽时有新人填充,但无一风头能盖过皇后。而前朝与后宫素来瓜葛不浅,皇帝若想动什么人,留意一下皇后的动静,便大略能推算近期的风向。

“张家鼠目寸光,哪敢把手伸到皇家猎场?帝后伉俪情深,配合得当。”谋士低语道:“如今皇后的父亲陆丞相,正物色新的户部尚书人选,将军,这也是我们的机会。”

谢钰轻轻合上杯盏,眸色清淡,语气听不出喜怒:“配合得当不假,伉俪情深却不至于。”

他垂眸停顿片刻,忽问:“皇后要去了谢林?”

谋士颔首:“是,上次遇袭,便是谢林救了她。属下查过,皇后与谢林并无关联,谢林是我们的人,没有叛变的动机。”

谢钰仍是垂着眼,没有说话,手中把玩一只青玉耳环,似乎爱不释手。

7

谢林被陆遥清叫来的时候,还有几分忐忑。

但陆遥清只是微微笑着,问他一些家长里短,赏赐了不少东西。

谢林心中稍安,将过程原样转述给谢钰,之后虽一直随侍保护陆遥清左右,但每隔段时日,便会将陆遥清近期动向告知谢钰。

绿芜无比愤懑:“谢钰这般放肆,若非仗着皇上信任,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红薇也表情晦暗:“小姐,可要告知皇上?”

陆遥清神情疏淡:“他要窥探,便任由他去。便叫他以为,诸事尽在掌握,事情失控的时候,才足够戏剧。你们只管盯住谢林,细细打探他的家事,此番能否抓住眉目,全在他身上了。”

等她的伤好得差不多,新年祭天的日子也到了。

宋云鹤登基以来,勤勉图治,如今朝中风向越来越好,但边境战争结束也才几年,休养生息迫在眉睫,是以十分重视祭天,以求来年风调雨顺。

祭天当日,帝后两人身着隆重的礼服,在祖庙祭祀焚香,只差最后一步便可完成仪式。

陆遥清却骤然上前一步,抢过宋云鹤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

群臣哗然。

按制,应是皇帝做这一步才是,陆遥清举止放肆,违背祖制,破坏仪式,既是不敬,也是不祥。

就连宋云鹤也微微皱眉:“皇后,何事惊慌?”

陆遥清看出他的冷漠与肃*,却只淡淡一笑:“臣妾问心无愧。”

她说完,唇角溢出鲜血,昏倒过去。

宋云鹤抬手想去接,却晚了谢钰一步。

陆遥清倒在谢钰怀里,似一株从花茎上折下的莲,清透美丽,却生机短暂。

谢钰眉眼狠戾:“清场,一个都不许放走!”

他声音冷肃,似一把出鞘的利剑,连宋云鹤也不由多看了一眼。

8

事情很快查清了。

有人在皇帝要喝的酒里下毒,皇后看出端倪,又不忍破坏祭祀大典,这才以身试法,虽全了礼仪,却自己身中剧毒,昏迷不醒。

太医来诊,却发现这是一种极为棘手的毒,由多种毒药混合而成,若想痊愈,必得采集十枝寒山雪莲,方能救命。

宋云鹤眸中浮现血丝:“那便去采,便是倾尽全国之力,也要治好皇后。”

话虽如此,但雪莲长在寒山之巅,十年能得一枝便算不错,更别提一下要集齐十枝。

一众太医正措手不及,不敢面对皇帝的时候,谢钰来了。

他轻装简行,一袭青衣,是来辞行的。

“微臣身为大宋子民,食君之禄为君分忧,理应为皇后带回雪莲。”他的下巴上一圈青色的胡茬,眼底一片乌黑,显出十足的疲态。

皇帝允了。

夕阳孤斜,谢钰的背影比雪风更料峭。

一日后,陆遥清醒了。

绿芜在床边垂泪:“小姐,您何苦……若没有解药,便只有三月了。”

陆遥清沉吟片刻:“三月……也够了。”

皇帝查不出是谁动的手脚,当天查出异常的几个人,全部当场自尽,若要深究下去,也是一件扰乱人心的恐慌之事。加之龙体无恙,此事便也不了了之。

陆遥清知道后暗自发笑,他当然查不到,更不会知道,就是皇后自己下的毒,毒药就藏在她戴的戒指内。

之后宋云鹤依旧每日宿在栖梧宫。

他抱着陆遥清,看着她的目光一日比一日深沉,床笫间的动作也一次比一次放肆,若非她身中剧毒,几乎要逾越雷池。

他抱着她,在耳畔声声呼唤“清清”。

成亲三年,他从前叫她“太子妃”,后来叫她“皇后”,她还是第一次,听见他这么亲密的称呼。

陆遥清知道,是时候了。

她命人将谢林抓起来,严刑逼供,观察多日,终于抓到他的把柄。

晚间宋云鹤忙完公务,准时驾临栖梧宫。

“臣妾自知舞姿笨拙,恐无法讨皇上欢心,便命人四处寻找舞娘,而今终于有了消息。”她看着宋云鹤,微微一笑:“红薇,带人上来。”

宋云鹤眉头微皱:“清清,朕只看你一人便可,旁的……”

他话音未完,却好似被人硬生生掐住脖子,尾音断在喉咙里,骤然失音。

来人一袭纯白衣裙,步步生莲,长发如云,眉梢眼角俱是楚楚风情,虽不比陆遥清秾艳绝美,却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我见犹怜。

皇帝好似被手中茶盏烫到,清脆的碎瓷声响起。

那舞姬无措跪下,簌簌发抖:“惊扰圣驾,奴婢该死。”

宋云鹤好似被哪个字眼刺到,猛然起身,失声道:“住口!”

一出声,却是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沙哑悲切。

可他却来不及顾及更多了,只上前两步,双手扶起舞姬,低低疾呼:“婉婉,婉婉……”

陆遥清在他看不到的背后,扬眉笑了。

明明是自己的丈夫被别的女人吸引走,可她笑容恬静,似天边一朵流云。

9

舞姬被封晚美人,一来就是越过祖制的跨级晋封,后宫妃嫔们都等着看这位新宠的好戏,静待皇后如何收拾她,却迟迟没有等来下文。

反而皇后的身体每况愈下,一月后,已然形容枯槁,似离了水的菡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涸枯萎着。

而皇帝终于再次来到了栖梧宫。

“清清……”年轻的帝王面容憔悴,竟不似春风一度,反倒备受煎熬,他紧紧抱着陆遥清,低语道:“是朕对不起你。”

皇后轻轻拍着皇帝的后背,温声道:“无碍,皇上想做什么,臣妾都会支持。”

皇帝什么也没做,只是给她讲了个故事。

宋云鹤年幼时便被封为太子,他的母后出自顾家。当时的顾家跟随先皇南征北战,收复失地,居功至伟,被封为当朝唯一的异姓王。

只可惜飞鸟尽,良弓藏,边境初定后,顾家虽交出兵符,却因在军中威望及军心都甚高,而引来皇帝猜忌。

“顾家心生不满,竟通敌楼兰,顾溪桥假意孤军深入楼兰王庭,实则投诚楼兰王。不久后,楼兰突围边境,我军伤亡惨重,损失边境五座城池。”

宋云鹤声线低沉,眼神锐利又晦暗:“顾家该死。”

陆遥清背脊僵硬又笔直,死死捏住锦被一角,仍克制不住手指微微颤抖,哑声道:“顾家……或许……”

或许什么,她没有说,对上皇帝冷如刀锋的视线,终究垂下眼:“臣妾想着,或许该去看看太后了。”

宋云鹤沉默良久,轻声道:“顾家抄家,母后既已削发为尼,在承恩寺修行,不入红尘,便不必去打扰了。”

这些秘辛,早在宋云鹤登基之前,便被料理干净,先皇一力扶持太子宋云鹤培植势力,斩断所有乱党,又赐婚家底渊源深厚的陆家,作为太子的妻族。

陆家世代清廉,是文官,更是忠臣,陆家女成为太子妃再好不过。宋云鹤登基之后,更是将陆老大人提拔为丞相,又有陆遥清这样得力的皇后在后宫配合,一时间前朝肃清,后宫规整。

“但朕要与你说的,并非顾家。”

10

陆遥清捏出血印的手缓缓松开了。

宋云鹤的声音缥缈得像一个极悠远的梦境。

“母后是顾家女,她的侄子是顾溪桥,顾溪桥有一表妹,名林婉。”

话已至此,无需他再多说,陆遥清也知道他要表达什么了。

林婉是顾溪桥的表妹,偶然一次进宫,遇见还是太子的宋云鹤,被他惊为天人,一见钟情。

那之后,宋云鹤更是处处留心,打探林婉的来路,最终却得知,佳人心有所属,眷恋她的表哥顾溪桥。

顾溪桥与宋云鹤本也是表兄弟,顾溪桥更是太子伴读,高风霁月,君子如玉,文韬武略,虽有意低调,却样样不输太子。

或许就是这样,才愈发让先皇忌惮。

“顾溪桥身为叛党,死有余辜,可婉婉糊涂,朕本欲接她进宫,不料她……”宋云鹤顿了顿,哑声道:“她太刚烈,自尽殉情了。”

陆遥清指尖颤抖不停,鲜红的血液晕染在被子里侧,面上却一片风轻云淡:“是她福薄,担不起皇上的抬爱。”

宋云鹤的身周都笼罩上一层阴云,他忽然转头,定定地看着陆遥清:“皇后,朕记得,你进东宫之前,一直在江南养病,不曾在陆家长大,更不可能认识顾家和婉婉。”

“是。”陆遥清镇定之极,连眼睫都不曾抖一下,她温声问:“怎么了?”

宋云鹤与她对视良久,那双清澈明亮又多情的眸子里,似乎除了钦慕与敬重,再找不出其他色彩。

他终究别开眼,显出几分狼狈:“那日你带来的舞姬……与婉婉,长相有八分相似。”

他言尽于此,陆遥清却明白,这是宋云鹤最想解释的一句话了。

他在解释为何冷落她,为何越制晋封谢晚,为何多日不见踪影。

陆遥清轻轻笑了起来:“皇上,臣妾明白了。”

她无需再费心编造任何理由,因为宋云鹤已经认定,她不会认识林婉,所以,这就是巧合。

11

宋云鹤始一离开栖梧宫,陆遥清便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鲜红的锦被上立刻绽开朵朵暗红的梅花。

绿芜低呼一声:“小姐!”

陆遥清的脸色极为苍白,身躯如风中残叶,瑟瑟发抖,眼眸却亮得惊人:“坐享其成之辈,何以有脸称铺路者为叛党!”

红薇握着她被掐破的掌心,垂泪道:“小姐,已走到这一步,小不忍则乱大谋。”

陆遥清冷笑:“我当然能忍,我倒要看看,真相大白之时,宋家这江山如何能坐得心安!”她闭了闭眼,极力克制情绪,忽问:“林深何时回来?”

“快则三五天,慢则六七天。”红薇低声答。

但她尚未等来林深,谢钰便回来了。

他青衣破碎,满脸血污,手背上全是冻疮,眼神如雪中一把利剑,灿灿夺人心魂。

“臣幸不辱命,带回十株雪莲。”

他一字一顿,隔着华丽冰冷的珠帘,眸光似穿透时光,静静落在陆遥清背影上。

陆遥清闭了闭眼,仍是不见他。

“扔了。”直到谢钰离开,她冷声下令。

红薇与绿芜对视一眼,均犹豫不决,没有动作。

“我纵死何妨,奸人之物,不要也罢。”她少有的态度强硬,两人不敢再说,悄悄将雪莲收起来了。

直到次日宋云鹤来了,见陆遥清气色仍未有气色,逼问之下才被御医拿去煎药。

他目光复杂又深沉:“皇后是想一死了之,让朕一生都在悔恨中度过吗?”

陆遥清心中不无嘲讽地想,凭你也配?

她垂下眼,看着那碗黑乎乎的汤药,一饮而尽。

12

只是这件事终究被谢钰知道了。

他仍是一身青衣,在栖梧宫求见皇后。

陆遥清破天荒地允了。

“清清,你以为,你安插人在张美人身边,又演出护驾的戏码,趁机要走谢林,得到口供,便能奈何我吗?”谢钰语调轻缓,似乎怕惊扰了她:“口供可以伪造,秘密也能变成假的。”

陆遥清目露鄙夷:“无耻疯狗,如此卑鄙,我也不意外。”

谢钰拢在袖子里的手紧了紧,忽然叹息一声:“清清,你并非陆家嫡女,是不能入陆家而养在江南的私生女。当年你逃出江南,女扮男装,混入军营,与顾溪桥私定终生。后又被陆大人找回,顶替私奔的嫡出女儿嫁入东宫。你说,这些事……皇上知道吗?”

陆遥清连眉毛也没动一下,低声笑了:“你便告诉他又何妨?你看他是*你灭口,还是废后?你不过是宋云鹤养在脚边的一条狗罢了,顺眼时扔一块碎骨,碍眼时一脚踹开。顾溪桥待你不薄,只换来你反咬一口,宋云鹤待你处处防备,你倒甘之如饴。”

她轻叹一声,摇头道:“谢二狗,你说你,贱不贱啊?”

她眉眼秾艳,五官精致几可入画,一袭烟蓝色锦绣宫装,未施粉脂,面上尤带两分大病初愈的憔悴,言语却如利剑出鞘,分毫不差地落在谢钰身上,刀刀见红,血光淋漓。

他的眼神似一头孤狼,凶狠决绝又暗潮汹涌,他将爪牙收起,露出柔软的肚皮任她亵玩,却只换来致命一击。

谢二狗,这三个字踩到他最痛的过往,往日温驯的伪装尽数剥除,烈火焚焚,只余下灼人的焦炭。

谢钰狼狈地离开了,背影孤寂,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感觉。

但陆遥清知道,没这么简单。

“他是条疯狗,咬住就不松口。”她眸光清冷:“但事已至此,唯有激怒他,才能逼他露出马脚。”

绿芜知她自有成算,但仍忍不住担心。

红薇很快回来了,带回两个消息。

“小姐,林深回来了。”

林深是林婉的亲弟,也是顾溪桥的表弟,当年顾家出事,宋云鹤一力保住林家,林深当时还小,出门在外历练,因此并未受到牵连。

陆遥清罕见地喜形于色:“他若知道当年之事,定会站在我这边。”

她注意到红薇眼神复杂,笑容略收:“还有呢?”

红薇垂下眼,咬牙道:“谢钰为皇后寻来雪莲,皇上龙心大悦,问他要什么赏赐。他大言不惭要为父亲修将军庙,且……且要在庙门口立顾将军的跪地雕像。”

刺耳的杯盏落地声响起来。

陆遥清手指颤抖不停,睫毛垂下,室内如冰窟一般,一片刺骨的寂静。

13

林深武艺高超,精通骑射,宋云鹤本就颇为欣赏,更别说还有林婉这层关系在,他明里暗里多有考量,大有让他领兵打仗的想法。

今夜设宴御花园,皇帝为他接风洗尘。

“边关历练数年,瞧着成熟不少。”

林深还是少年模样,一双清瞳毫无忧愁:“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臣自当肝脑涂地,以报皇上知遇之恩。”

宋云鹤大笑几声,指了下座的谢钰,道:“你与谢将军年纪相仿,此番回京述职,不妨跟着他讨教几日,自有你受益之处。”

谢钰忙道不敢。

酒过三巡,林深借口更衣,行至假山处停下。

陆遥清眸光清冷如月,静静地看着他。

林深眼睛一红:“遥清姐姐……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顾家会这样,为何你成了皇后……为何表哥的雕像是那样……”

陆遥清闭了闭眼,极力克制即将从骨血里喷薄的愤怒。

“你也看到了,谢钰就是当年的谢二狗。他不过是一个小兵的养子,养父战死,他流落乞丐堆里,被溪桥捡到,见他天赋异禀,武艺兵法倾囊相授,却换来他一句顾溪桥通敌楼兰,以致顾家满门被斩。”

“至于你姐姐……”陆遥清起了个头,终究无法说下去。

林深羞红了脸,低声道:“是我姐姐赖着溪桥表哥不放,还闹出殉情的事来,当年……她待你多有失礼之处,我承蒙遥清姐姐从小教导,却也……也……抱歉。”

陆遥清微微恍惚:“当年……那几年,是我一生最快乐的时光,便是林婉做的那些,我也没放在心上。”

她闭了闭眼,神情肃然:“林深,我今日来,只想问你,想不想为溪桥平凡伸冤?虽我从小教导你,溪桥对你也倾囊相授,但如今情势不同,无论你做出何种选择,我都不会怪你。”

林深再也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姐姐,你待我如亲弟,何以说出这种诛心之话?便是你不说,我也要追查到底!”

陆遥清抿了抿唇,终于笑起来,忍不住踮起脚摸了摸他的头:“好孩子。”

14

晚间宋云鹤来了栖梧宫。

“清清,今日身子可好些了?”他躺在床外侧,将陆遥清揽入怀中。

陆遥清胃里翻江倒海,面上却一片平静:“多谢皇上关心,臣妾无碍。”

宋云鹤笑了笑,忽而凑近她,在耳边轻吻一下:“清清可是担忧,朕有了晚美人,便不疼爱你了?”

陆遥清暗自捏紧手指,微微摇头:“皇上喜爱谁,都不是臣妾能过问的。”

宋云鹤以为她真的生气,忙将她抱得更紧:“朕想过了,成亲数年,咱们也该有个孩子了。”

陆遥清霍然睁眼。

她眼底一片清冷,与皇帝的情谊浓稠相比,宛如月光照沟渠,冷冽又无情。

宋云鹤不是傻子,纵然他意识到皇后在他心中地位已经不同,但帝王的权衡永远不会失去冷静,他慢慢松开手,虽仍在笑,眼底却没了暖意:“皇后,怎么了?”

陆遥清终于道:“皇上,听闻谢家要修将军庙,可谢钰是孤儿,他的养父只是个小兵,虽为国捐躯,却远不到将军的程度。”

“皇后,”宋云鹤的声音清冷薄情:“你一直不喜谢钰,朕从未计较,可你的命是他救的,便是修庙,也只是做给活人看的,有什么打紧?朕偶闻闲言碎语,说你与顾家有瓜葛,但也未放在心上,你如今如此反对谢家修庙,到底是不喜谢钰,还是心疼顾溪桥?”

陆遥清心神剧震。

宋云鹤能这样说,必然这个“闲言碎语”不会有他人,定是谢钰说的。他如此不留余地,狗急跳墙,大有鱼死网破之意,想必是上次被气得狠了。

事已至此,她不得不立刻做出决断,否则多一瞬迟疑,便能丢掉性命,全盘皆输。

她蓦然红了眼眶,无声垂泪,脸色煞白,如一株失水的莲。

“皇上……事已至此,臣妾……不得不说了。”

“奸人谢钰,觊觎皇后,窥探私密,其罪当诛!”

床帐内安静许久。

宋云鹤的神情依旧平静,但他眸光冷冽深沉,最终道:“天晚了,皇后安歇吧。”

随即起身离去。

这是数年来,皇帝第一次这么晚了还离开皇后的寝宫。

帝后失和的消息很快席卷后宫。

陆遥清岿然不动,她知道,宋云鹤一定在查了。

谢钰身为皇帝红人,出入后宫稀松平常,他每次都是来看皇后,时不时送些礼物,都被皇后拒绝。

若是平常,宋云鹤只当他是为讨好皇后,也变相是讨好自己,但有了陆遥清那番话,一切都带上了别样的色彩。

更何况,谢钰本就心怀鬼胎。

宋云鹤回想起年底祭天,皇后中毒晕倒,谢钰那样于万军阵前不变色的人,竟勃然大怒,目露狠戾之色。

又想起寒山虽盛产雪莲,但因人迹罕至,冻土难行,这才难现于世。而谢钰请求出京寻雪莲,一身狼藉回城,来不及换件衣裳,第一件事就是去见皇后。

关心则乱。

似乎一切都说得通了。

15

宋云鹤虽心中有了计较,但面上分毫不显,仍答应了谢钰修将军庙。只是顾溪桥的跪地雕像,被放在东城门下,过往行人皆能看见,有义愤填膺的,甚至往雕像上扔烂菜叶和臭鸡蛋。

陆遥清的笑容又冷又寒:“对待千古罪人也不过如此,他究竟是因为顾家‘叛变’,还是公报私仇,发泄得不到林婉的痛苦?”

她深深吸气,转身看着红薇:“宋云鹤已经怀疑谢钰了,时机已到,动手。”

宋云鹤已半月没来栖梧宫。

纵然他也相信,陆遥清对谢钰极度厌恶,与他并无接触,但那种妻子被觊觎的感觉实在不太妙,因此他也不太愿意看到陆遥清。

最关键的是,此事没有证据。

陆遥清很快给了他证据。

她把关押多日的谢林推出去,以他的家人为要挟,要他说出实情。

陆遥清一袭素衣,未施粉脂来到御书房。

“臣妾遭人窥探,如鲠在喉,恶心至极,恳请皇上赐死明志。”

她款款跪倒在地,如云长发泼墨一样散开,氤氲一室涟漪。

宋云鹤心头微颤,却没有说话。

谢林颤声道:“谢钰觊觎皇后,罪该万死,他有一枚青玉耳环,视若珍宝,不时拿出来赏玩……”

陆遥清垂泪:“那是臣妾入宫前,顾溪桥将军所赠,后不知为何遗失,想来定是他盗走的。”

宋云鹤终于坐不住了,他听见自己逐渐加速的心跳声,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站起身,厉声道:“皇后糊涂!你自小在江南养病,何以认识顾溪桥?是你记错了。”

陆遥清不为所动,只轻声道:“臣妾并非陆家嫡女,皆因陆小姐不愿入宫,陆家推出的私生女罢了。当年臣妾不愿被安排命运,逃出江南,路遇劫匪,被顾将军所救……”

心上人蒙冤被赐死,为伺机报仇,她替嫡姐嫁进宫中做皇后

“住口!”宋云鹤眉眼冷冽,目光利如刀锋,语气带上威胁:“你说的这些,谢钰已全然告知于朕,他偷窥皇后,企图拉你下水,所言不足为信。朕……相信你。你仍是陆家嫡女,也是朕的皇后,我朝的国母。”

他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将诸多地位荣耀加持于她身上,好似一道道黄金枷锁,璀璨沉重又耀眼悲凉。

陆遥清知道谢钰疯狂,却不知他敢将当年之事全部告知宋云鹤,心下一沉,但随之而来的竟是跃跃欲试,以及内心深处压抑太久的、即将破笼而出的凶兽。

“我的确与顾溪桥相恋。”

“但顾家是被冤枉的。”

“皇上您是明君,自当看出先皇虽圣明,却也非圣贤,当年之事的确有错。”

“顾溪桥与林婉之间毫无瓜葛。”

“您纵然嫉恨顾溪桥,却也不能坐视顾家军、前线无数英魂,蒙受不白之冤!他们为国捐躯,只解沙场为国死,马革裹尸不得还,不该被莫须有的罪名寒了英雄骨!”

她的清瞳亮得惊人,带着破罐破摔的决绝,更有不顾一切的释然与疯狂,语速也越来越快:“皇上,民女以性命起誓,顾家从未通敌楼兰!”

宋云鹤分明站在高处,却生生被她眼底的亮色逼退半步,心跳加速,呼吸急促,愤怒与嫉妒在胸腔交织燃烧,最终却只能颓然别开眼。

他沉默良久,哑声道:“这件事……朕会查明。”

16

陆遥清被带回栖梧宫,闲杂人等不得出入,是没有言明的软禁。

她在等顾家沉冤得雪,也在等一道废后诏书。

只是,后宫尚未等到诏书,朝廷却等来了战书。

楼兰再次来犯。

三年前城破人亡历历在目,朝中众人岌岌可危,有人提出割地赔款,更甚者让皇帝过继适龄女子为公主,远嫁楼兰和亲,以平息敌国怒火。

宋云鹤沉默良久,在众人为这两个提议争吵不休中爆发了。

“尔等身为我朝重臣,敌国来犯,竟只顾退缩,何以对得起这身官服!”

天子甚少发怒,众人都有些懵然,左右为难间,陆丞相道:“皇上,边境战事初歇,当年又因顾家叛变而战败,我朝损伤元气,如今正是休养生息之时,并非懦弱退缩,乃是避其锋芒的战术。”

他面露关切,字字句句十分恳切,若非陆遥清如今还被软禁在栖梧宫,宋云鹤几乎都要信了。

“陆丞相说得有理。”他笑了笑,道:“带犯人谢林。”

谢林上来,将一切交代清楚,又牵扯到当年顾家通敌之事,朝堂动荡,此刻却鸦雀无声。

顾家当年的事,虽然有谢钰构陷,但先皇不是傻子,岂会看不出其中的猫腻,但他仍然判了顾家的罪行,便足以说明问题。

顾家是否通敌不重要,重要的是先皇需要一个理由来处置顾家。

他不允许臣下的威望超越自己。

而今宋云鹤旧事重提,只怕已经掌握了关键的证据,虽然推翻先皇的举措是不敬,但历史素来是留给后来人评说的。

只是谢钰是重臣,更是皇帝跟前的红人,此番又遇楼兰来犯,宋云鹤不傻,为何会在此时捅出来?

众人心中惊疑不定,各怀鬼胎。

皇帝雷厉风行,很快给了他们答案。

“谢钰诬陷忠臣,其罪当诛,但念其军功卓著,特此抵过,家产尽数充公,此番前往楼兰,若平定战事,便可活命。”

谢钰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下一个顾溪桥。

顾家为先皇所忌惮,他为宋云鹤所顾虑。

他一手抹*了顾家,最终也走上相同的道路。

他长身而立,仍是风度翩翩,微笑道:“罪臣谢皇上不*之恩。”

宋云鹤虽然英明,但多疑更甚先皇,有谢钰这员猛将不够,还点了林深为先锋,曾与顾家有所渊源的老将为帅,三方共同牵制,暗地里还有内侍太监当监军,前往边境迎敌。

17

出兵前,林深求见陆遥清。

宋云鹤允了。

林深来时,只看到脸色苍白,双眼炯炯有神的陆遥清。

她虽被困深宫高阁,却从未屈服,所有的委婉迎合,全是为了今日。

“遥清姐姐……”林深未语泪先流:“皇上给了顾家机会,只要我此番能挣得军功,便有说话的份量,来日必定查清真相。”

陆遥清笑了笑,她摇头叹气:“林深,你年纪还小,诸事不是如此简单,说句话就能成功的。”

她将手边檀木盒推出来,温声道:“楼兰国不过弹丸之地,物产贫瘠,人口稀少,却能以一己之力攻克数倍兵力,皆因他们有古怪的阵法。溪桥深入楼兰卧底,曾在楼兰京都留下一个据点,里面有情报和边防图,以及破楼兰迷幻阵的方法。”

林深心神剧震,他盯着那个盒子,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只要找到那个据点,时隔三年,即便边防图有变,但楼兰的迷幻阵能够破解,只要此阵瓦解,楼兰便如同纸糊的老虎,一碾即碎。

功名和财富,也将汹涌而至。

“姐姐……”他双手接过木盒,只觉重若千钧。

这不仅是荣耀与地位,更是顾溪桥的全副身家性命,是顾家无数枉死的英魂冢。

“去吧,姐姐等着你回来,带回这些证据,功成名就,也为你表哥一家平反。”陆遥清眼中含笑,姿态凤仪,绝世之姿,是这一生风华最茂之时:“祝你凯旋。”

林深擦干眼泪,伏在她脚边,朝她深深叩拜行礼。

陆遥清没有阻止,只是温柔又宠溺地看着他,伸手摸了摸少年郎的头发。

宋云鹤站在窗外,将一切收入眼底。

18

两年后,林深夺回损失的城池,一举*到楼兰京都,楼兰王室出城相迎,交出降书,就此成为宋朝的附属国。

捷报传回京城那日,正是秋日午后,栖梧宫门庭冷清,绿芜与红薇早已被陆遥清嫁了出去,只剩两个哑女照料。

她换上一袭纯白衣衫,长发束起,作男子打扮,推开了栖梧宫尘封两年的大门。

其实宋云鹤早就不禁她的足了,只是他从不过来,她也从不出去。

皇帝在等她主动求和服软,等一个台阶下。

陆遥清懒得再揣摩他的心思,她从未对他有过感情,如今尘埃落定,她再也伪装不下去了。

“臣妾瞧着天色极好,想出宫走走。”她跪在皇帝面前,似乎仍是两年前那个以色相邀宠的皇后,只是容色苍白,神情间更多了洒脱与淡漠。

却更加牵动宋云鹤的心魂。

他双手扶她起来,放轻了声音:“待朕处置了奏折,与你同去。”

年轻的皇后笑了笑:“不如这样,城东的糖炒栗子正当季,臣妾买好,在东城门等皇上,如何?”

宋云鹤看她一身男装,英姿飒爽,纤腰款款,眉眼飞扬。

他不觉喉头滚动,低声道:“好。”

陆遥清一人单骑,佩一柄重剑,策马扬蹄而去。

她奔至东城门下,时隔多年,再次见到顾溪桥的脸。

雕像师将他俊逸的容貌还原得毫无二致,只是他伟岸的身躯却跪在泥土里,膝盖处长满青苔,头顶是干涸的污渍,隐约还有臭鸡蛋的气味。

即便皇帝已默认顾家是冤枉的,只待大军回朝,便可平反,但在普通百姓眼里,顾溪桥的叛党形象,却根深蒂固。

陆遥清红了眼,手指颤抖,一一抚过雕像的脸,摘去烂菜叶子和碎鸡蛋壳,神情专注又温柔,好似隔着万千光阴,抚摸着当年的爱人。

随即她站起身来,眼底只剩下了决绝。

重剑锋利,削铁如泥,剑光残影间,只听得金石相交之声,雕像四分五裂。

剑气好似穿透了时光,斩碎了阴阳,当年英姿勃发的少年将军,从耻辱的雕像里解封,仍是那样温柔俊朗,心怀天下。

残阳里,陆遥清泪流满面。

她伸出手,想抓住什么,却穿过了残影,徒留温柔的风拂过指尖。

少年将军最后看了她一眼,挥了挥手,转身追随夕阳去了。

陆遥清垂泪良久,终究站起身来。

她的眼底没了执念,只留下一片寂静。

19

宋云鹤站在城墙上,眼睁睁看着陆遥清一骑绝尘,踏着滚滚黄沙而去。

吴歧路忍不住问:“陛下……不追吗?”

皇帝垂下眼帘:“糖炒栗子买了吗?”

吴歧路莫名,但还是道:“回陛下,买好了。”

宋云鹤颔首:“那就回宫。”

……

数月后,大军回朝,顾家平反,冤屈得以洗刷,赐金匾,皇帝亲书“忠烈满门”四字。

林深被封忠勇侯。

谢钰功过相抵,保住了性命。

“听闻你奋勇*敌,差点断送性命。既如此,种种过往,朕既往不咎,你自生自灭去吧。”宋云鹤扔下一件东西,起身离去。

谢钰垂眸看清,却没有捡起来,只轻声道:“罪臣谢钰,问皇后娘娘安。”

宋云鹤已走到门边,听闻此言,回过头来,面无表情道:“皇后已死,三日后发丧,你若想去,就去尽一份心。”

他说完,大步离去。

徒留谢钰一人,颤抖着手指,捡起地上那枚青玉耳环。

和他一直揣在身上的那枚凑成了一对。

晚风孤寂寒凉,吹散满殿余温。

……

陆遥清知道这些事的时候,还是数月后,她收到林深的信,提及现状,称宋云鹤虽放手任她自由,但后位一直空悬,虽然没有明言,只问她近况如何,但她看得出来,他想劝她回去。

陆遥清笑了笑,不再回信,合上厚厚的信纸,将一切尘封。(原标题:《江上清风拂朱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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