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战争.三,不宣而战第二季

太平洋战争.三,不宣而战第二季

首页角色扮演苍龙迷失传奇更新时间:2024-07-30

第三波攻击?

相比远在后方的军令部和联合舰队而言,作战现场的最高指挥官南云才是最焦急而纠结的人。在“赤城”号航母上,南云、草鹿带着所有参谋早就离开作战室登上了舰桥。大家的目光一致朝向南方,完成攻击的空袭机群将从那个方向返航。

上午10时,远方天际陆续出现了一些小黑点,那正是结束攻击返回母舰的第一波攻击机群。那些黑点越来越大,开始一架接一架在甲板上降落。长时间的飞行和激烈战斗,使得飞行员在飞临母舰时已筋疲力尽,有些人必须在地勤人员的帮助下才能艰难地从机舱中爬出来,个别人甚至是被抬出来的。由于天气恶劣,加上很多飞机在攻击中受伤,有些飞机降落时在颠簸的甲板上撞坏了。对于损坏严重的飞机,地勤人员不得不直接把它们推进大海。

“飞龙”号飞行员松村在当晚日记里记下降落时的愉快心情:“在飞机尾钩抓住绳索的那一瞬间,我的心中一阵欣喜。虽然出发前已经抱定了必死的信念,也并未指望能够生还,但现在我回来了,还好好地活着!”

尽管大部分飞机都遍体鳞伤,但粗略统计第一波攻击受到的损失,仅仅有10架飞机没有返航。南云和草鹿对此深感满意,这已经大大出乎他们的预料了。按此估计,第二波攻击的机群已在返航途中。此时摆在南云面前的最大问题是,是断然对珍珠港接连发起第三波、第四波攻击,彻底摧毁美军太平洋上的这一基地,还是暂时见好就收,打道回营,以图后举?纠结呀!前两轮攻击已花去了不少时间,珍珠港在遭受两轮致命打击后,现在虽然不具备进行反击的能力,但防守能力肯定已大大增强。尽管第二波攻击机群尚未返回,南云已经预料到,这一轮攻击的损失将会大大高于第一波。更关键的是,根据战前情报以及第一波攻击返回飞行员的情况汇报,美军那几艘航空母舰截至目前都没有露头,到底在哪里呢?不管在哪儿,肯定已经知道了珍珠港遭到袭击的消息。此时很可能正躲在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筹划着对机动部队发起突然反击。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后脖颈上阵阵发凉。文化程度不低的南云想起了中国的一个成语:“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如果继续实施第三波攻击,对于美国人已经不能算作偷袭,可以说已经变成了强攻。此时已近中午,时间也成为一大制约因素。如果此时对攻击机进行加油挂弹,然后进行第三波攻击,他们在飞临珍珠港实施进攻后再飞回来,就会是傍晚左右。黑暗中在航母甲板上降落,势必还会造成大的损失,特别是对于“翔鹤”号和“瑞鹤”号上那些不久前才开始舰上训练的嫩鸟来说更是如此。还有一个必须考虑的因素,那就是飞行员的体力,刚才有些飞行员被从机舱里抬出来的细节南云当然也看到了。战斗机还好办,让原来在舰队上空负责警戒的飞行队参与攻击就可以了。但是已经参加过一次攻击的轰炸机必须再一次挂弹出击。让体力严重透支的飞行员再次出动,先不说攻击效果,能否安全返回都成问题。

南云想起了出征之前军令部总长永野的谆谆教导,“相比美国而言,我们在国力上差距太大”,因此“要尽可能把每一艘舰船都安全地带回来”。从这句话里我们可以看出,永野和山本战争思路上的不同。山本是欲毕其功于一役,彻底打得美军丧失继续战斗的信心和勇气,而永野则是尽可能地保存实力,与美国人打持久战。——财大气粗的美国是最不怕打持久战的。

南云思忖,眼前所有的舰船都完好如初,整个作战行动堪称完美,此时如果继续战斗下去,就难保不会有意外发生。实施第三波攻击之前还必须落实一件事,那就是确认美军航母的准确位置。为此势必派出大量的侦察机进行搜索,这项活动还要持续几个小时,能不能发现对方还是个未知数。如果真那样,就意味着他的舰队在第二天上午还要在夏威夷附近海面上游弋——在一个地点逗留时间过长,历来为兵家大忌。这简直太可怕了,南云不敢再想下去了。

人在想做一件事的时候,往往会主动为自己找出很多理由,反之亦然。南云想到长时间逗留会带来一个新问题,就是机动部队的燃油。此时为“苍龙”“飞龙”护航的驱逐舰燃料已告不足,而补给部队尚在北方很远的地方。继续在这里待下去,最后只能任由那些宝贵的驱逐舰自生自灭。如果真那样,即使打了胜仗,回去也会被骂成败家子。

南云认为第三波攻击的主要目标也是个问题。有人提议首选目标应该是珍珠港石油罐群,其次还有维修厂和基地设施。南云认为,美国人有的是钱和油,你就是破坏了,很快就会再造,再送来的。用宝贵的飞机去换取美军那些不会进攻的基地设施是愚蠢的。南云的观点也正与日军历来重军力轻补给的思想暗合。老酒啰唆半天所说的话,在南云的脑子里可能一闪就过去了。此时第二波攻击机群尚未返回,现在马上撤退也为时尚早。于是南云决定等渊田从前方回来,汇总两拨攻击的战绩后再做决定。

大约11时,参加第二波攻击的飞机也陆续返航。所有回到甲板上的军官第一个任务就是立即向增田参谋汇报情况,由增田汇总后,再将最新数据立即呈报南云和草鹿。

临近中午,最后一架攻击机也就是渊田的指挥机。在“赤城”号的甲板上安全降落,这架水平轰炸机上同样是弹痕累累。一名传令兵迅速跑过来,提醒渊田尽快去向南云汇报。渊田并没有那样做,他先是去找了增田。两人核对之后发现,双方的统计结果几乎完全一致。于是渊田兴奋地拍了一下增田的肩膀,兴高采烈地带着增田一起来到了南云所在的作战室。

看到渊田进来,作战室里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以此表示对凯旋英雄的欢迎。南云大步走上前去,紧紧握住了渊田的手:“渊田君,辛苦了!”其他参谋也纷纷上前,拍着渊田的肩膀表示祝贺。

“战果如何?”南云迫不及待地追问。

“4艘战列舰沉没,4艘重创。”渊田掩饰不住心中的激动,说话都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他立即用桌子上的水杯和烟灰缸等物品摆放出被击沉敌舰的方位,并详细介绍了击沉或者重创每一艘敌舰的详细经过。

“你认为美国太平洋舰队要多长时间才能恢复战斗力?”“至少半年。我认为半年甚至更长时间之内,美国太平洋舰队根本不可能发挥任何积极作用。”“那就是说,我们的任务基本完成啦?”南云掩饰不住心中的兴奋。“是的,将军。”“总算不负山本长官之托,”草鹿也在旁边随声附和道,“下一步你认为我们应该如何行动,渊田君?”“当然应该立即发动下一轮攻击。除了残余的军舰,还有敌人的船坞、造船厂、潜艇基地、油库,需要摧毁的目标还有很多,攻击的目标多的是。”渊田的言语中透露着一种渴望。他认为这是一生中最难得的机会,如果错过了,那是会抱憾终生的。

大家都没有说话,作战室里出现了片刻的沉寂。最后还是草鹿率先打破了沉默:“美国人会展开反击吗?”

“绝对不会。美国人的战列舰和飞机基本全完蛋了,现在制空权完全掌握在我们手中。但是美国的航空母舰没有受到损失,目前最重要的还要找到美军的航母,把他们彻底歼灭。”渊田回答。

南云显然还在犹豫,沉吟良久才开口说话:“渊田君,你认为美军的航母现在在哪里?”

“这个不清楚,或者他们现在已经接到了珍珠港遭到攻击的消息,正在寻找我们的位置。”渊田说出了自己的判断,这也正是南云最担心的问题。

一想到美军的航母很可能就在附近,随时可能向自己发起进攻,南云再次感到不寒而栗。本来就对偷袭行动缺乏信心的南云认为,目前取得的战果已远远超出了战前的预料,损失也大大低于之前的预计。他现在首先要考虑的就是,如何带着这些海军精华尽快安全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从南云的神情中,草鹿很快理解了司令官的意图,开始发问:“渊田君认为敌舰来袭的可能性有多大?我们该如何应对?”

“正怕他们不来呢,来多少我们打多少。”渊田依然是信心满满。一边一直沉默的源田也开始插嘴:“我同意渊田君的意见。我们几乎没有什么损失,目前要尽快找到敌人的航母,发动攻击并歼灭他们。这些航母将给我们今后的作战带来极大麻烦。”由于作为参谋和南云待在一起的时间远比渊田要多,源田对南云了解更深。在他眼里,南云是“一个不易适应环境的人”。

草鹿从内心里赞成南云的观点,那就是停止再次攻击,迅速返航。草鹿信奉“狮子翻掷”的禅语,意思是说,一头狮子在捕捉猎物时要集中全力,但一旦将其致伤在地,便不要去理睬了,而是转奔下一个目标。他对渊田和源田的发言颇感不快:“两位精神可嘉。但是相比美国来说,我们没有足够的实力和敌人硬拼。”

目前敌人的陆基飞机已损失殆尽,主力战舰非沉及伤,即使那些尚未露脸的美军航母突然都钻出来,也不过3艘而已(草鹿当然不知道此时“萨拉托加”号还远在美国西海岸),而草鹿的脚下和身边加起来就有6艘,士气正旺,真不知道草鹿这实力不如对手的结论从何而来。抑或指的是两国的国力?那也根本不是这里需要讨论的问题呀!后来渊田对草鹿的所谓禅意充满鄙夷,他背后评论说:“‘狮子翻掷’说的是狮子,而草鹿先生之禅不过是野狐禅而已。”

尽管没有几个人能够领会草鹿莫名其妙的语言,但是旁边的南云连连点头。得到首肯的草鹿更是来了精神:“我们的战役目标已经实现。与美国相比,

我们的国力有限,不能拿宝贵的军舰去冒险,现在最应该采取的办法就是立即返航。”原来草鹿真是说的国力,看来日军将领的政治觉悟还是蛮高的。

恰在此时,一心求战的第二航空战队司令官山口从“苍龙”号上发来了消息:“我们已经做好了再次出击的准备,应该趁敌人失去反抗能力的有利时机,立即发起下一次攻击,彻底瘫痪敌军的基地。诸位将士非常渴望能够再次起飞去打击珍珠港以扩大战果,请南云司令长官下令吧。”

山口的积极请战可谓帮了倒忙。南云和山口素来不睦,这在联合舰队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开战之前,关于山口的第二航战是否参加作战的问题,山口还借着酒劲和南云打过架。与南云谨小慎微的风格相比,山口更加锋芒毕露。在日本海军界,山口被公认为山本的最佳接班人,山本对山口也是宠爱有加、赞不绝口。自己的下属被上司赏识,这对于南云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你说攻击就攻击,你以为你谁呀?到底谁说了算?山口的请战更加坚定了南云尽快离开的决心。

南云立即给山口回了信息:“山口君的勇气和斗志令人敬佩。但是我军不能再进行冒险,敌军的主力已经被摧毁,第三次攻击已无任何意义。敌人的航母随时可能对我们发起进攻,因此我们绝对不能在这里久留。”

“本职建议再发起一次攻击。”发来信息的竟然是海上支援部队的指挥官三川。三川此时还处于护航的辅助地位,可以说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可笑的是,9个月后的萨沃岛海战中,领衔主演的三川也犯下与南云同样的错误。

一时大家都不作声,首席参谋大石马上出来帮司令官和参谋长打圆场:“我们已经摧毁了敌人的战列舰。鉴于目前我们最大的威胁——敌人航母的位置还无法确定,我们不应该用我们精锐的航空兵力去摧毁敌人那些无关紧要的基地设施。我们要养精蓄锐,准备将来与敌人的航母决一死战。”

草鹿咳嗽两声之后接过了大石的话:“目前,我们要尽快离开的理由有三:一是我们已经重创了敌军的舰队,完成了此行的作战任务;二是第二波攻击的损失远比第一波为大,如果发动第三波攻击,我们将遭到更大的损失;三是敌人的航母肯定就在附近,也一定已经得到了珍珠港遭受袭击的消息,他们现在肯定在寻找我们的行踪。敌在暗处我在明处,敌人随时可能向我们发起突然攻击。”稍作停顿后草鹿强调,“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因此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离开。出征之前山本长官已经把现场指挥全部委托南云将军负责”。草鹿最后这句话无疑是要说明,现在的最高指挥官是南云,他有权决定整个舰队的行动!

幸运的草鹿活到了战后。1966年,他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回忆说,渊田只是建议再次发动进攻,在他说了“要撤退”后讨论就结束了,再也没人发表过什么反对意见。

南云仍在沉默。他再次意识到舰队在一个地方待这么长的时间是非常危险的。日本舰队能够不被发现地从本土航行到珍珠港已经非常幸运了,运气不可能老在自己这边。况且当初的判断是即使袭击成功,日方也会损失两艘到三艘航母,现在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见好就收,一切就近乎完美。既然此行已经取得了80%以上的成功,又何必为了那20%去冒险呢?当断不断,必生后患!想到这里,他毅然下定了决心,抬起头来断然地下达了命令:“取消进攻准备,全体返航!”

“赤城”号的信号桅上马上升起了全军转向的信号旗。军令如山!随着命令的下达,庞大的机动部队开始徐徐掉头,朝着来时的方向行驶。许多官兵虽然觉得机会难得,今生不可能再有如此好的机会,但能在袭击中赚得盆满钵满后顺利返航,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想到战役结束之后自己还活着,不久之后就能回到本土接受民众的欢呼,大家不由得心头一热。返航命令下达之时,各舰官兵开始高声欢呼:“万岁!万岁!”

此时情报室再次传来消息:“有两架轰炸机迷失了方向,估计要一段时间才能赶回来,怎么办?”

“为了整个舰队的安全就不要再管他们了,看他们自己的造化吧。”南云显得有点无奈,他选择牺牲他们,尽快离开。要是弗莱彻,做法肯定相反,他至少会留下一艘驱逐舰去救下那些飞行员。东西方对于生命价值理解的差异,由此可见一斑。

渊田对南云的决定大失所望,他悻悻地回到自己的舱室,一言不发。渊田对没能在珍珠港打到底抱憾终生。他认为,夏威夷就像是地中海的马耳他,谁掌握了珍珠港,谁就能征服太平洋。日本只有先征服珍珠港,才有可能对付美国海军。在整个回师途中,他甚至很少跟南云说话。

因为估计敌人可能以航空母舰和潜艇进行跟踪攻击,南云下令关闭无线电通信,舰队航速迅速提高到24节,在严密警戒下急速北撤。

在此之前,南云发电报向山本报告了袭击珍珠港的经过和最终战果。12月9日,机动部队主力在预定海域与之前离队的第一补给部队会合,随即给燃油即将告罄的轻巡洋舰和驱逐舰加了油。

在东京海军军令部,以永野修身为首,大家的意见出奇一致。欢庆胜利的同时,也担心南云舰队的安全。他们均认为最佳选择是尽快离开那个是非之地,而不是谋划发动再次攻击。这军令部的水平实在是不敢恭维呀!

舰队返航的消息迅速传到联合舰队司令部,立即引起一众参谋的激烈争吵。大多数人认为,尽管前两次攻击取得了赫赫战果,但是攻击并不彻底,因此应该趁此有利时机,“宜将剩勇追穷寇”,彻底摧毁珍珠港基地,迫使美国太平洋舰队撤回西海岸。大家纷纷要求山本立即发出指示,要求南云舰队折返,实施再次强攻。

宇垣缠在当天的《战藻录》里写道:“只30架飞机的损失,就必须再次发起攻击,进一步扩大战果,这是毋庸置疑的。如果我是前线指挥官,我会毫不犹豫地指挥将士继续战斗,扩大战果,直至彻底毁灭珍珠港。”

山本沉思良久,却没下达要求南云舰队重新折返攻击的命令。“还是让现场指挥官南云将军自己决断吧。”稍作停顿后,山本说:“如果想干,你不说也会干;如果不想干,相距如此遥远,你催促也没有用。”

后来山本在一个非公开场合说:“南云本来就战意不足,就像小偷入室行窃,开始时胆大包天,志在必得,一旦得手,便心虚胆怯,急于溜走。”

参加珍珠港作战的还有一支佯动部队,那就是由2艘驱逐舰和1艘油船组成的中途岛破袭部队。这支部队的任务是炮击破坏中途岛的美空军基地,为机动部队主力从夏威夷返航创造有利条件,也从一定程度上分散美军的注意力。12月2日,这支部队从东京起航,12月8日前进到中途岛附近海域。

12月8日18时30分,“潮”号和“涟”号两艘驱逐舰在小西要人的带领下,

趁着夜色向中途岛海滩进行了25分钟的扰乱性炮击,美国的海岸炮兵进行了还击。日军炮击导致岛上一座美军机库起火,一名海军陆战队军官被打死,这些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在得不到南云主力舰队支援的情况下,两艘小小的驱逐舰不可能干出更多更大的事情,随后只有悻悻撤走。

小西很快将攻击的相关消息发回了“长门”号。弹丸之地中途岛在山本眼中具有重要的战略价值,南云机动部队的返航路线离那里也不远。虽然没有干涉南云撤退的决定,但山本认为有必要要求南云对中途岛采取必要的措施。

12月9日这天,在“赤城”号航母的作战室里,传令兵送来了联合舰队作战电令第十四号:“海军舰艇编队在返回途中,依据实际情况,对中途岛实施空中打击,对岛上的设施给予彻底摧毁,不留后患。”

接到这样的电令,南云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他当众大声呵斥道:“真是岂有此理。这简直就像是要求刚刚击败了横纲的关取(类似于击败了泰森的邹市明),在凯旋路上再买个大萝卜带回家一样。”

草鹿也对山本的命令大为不满,难道还嫌我们不够累吗?他也愤愤不平地发牢*说:“中途岛弹丸之地,根本没有什么作用。让我们这样一支得胜之师,去袭击那么个破地方,简直就是不懂得对待英雄之道。”

不想*话,理由当然就有很多,南云很快就为自己找到了:“现在的天气根本不允许我们对中途岛发起攻击。”南云和草鹿对山本的命令置若罔闻,下令绕过中途岛美军岸基飞机的巡逻圈继续返航。山本刚才那句“想干不说也会干,不想干催促也没用”的话,这么快就再次得到验证。

历史竟是如此宿命。此时中途岛的防守可以说是形同虚设,之前来栖三郎特使赴美谈判路经该岛时,岛上的负责人香农和赛马德两位中校把炊事员都拉出来冒充士兵。如果此时南云舰队进攻中途岛,一轮打击就能导致中途岛的防务彻底瘫痪,恰似做一次训练课一般。但南云和草鹿并没有去放羊拾柴火,搂草打兔子。半年之后,两人还要带着这支舰队远涉重洋,到此故地重游,结果陷入尼米兹上将精心设计的圈套,大败亏输,那4艘战功赫赫的重型航母也在这里折戟沉海!

东京时间12月8日中午,联合舰队主力第一舰队在山本的亲自率领下,自濑户内海西部的柱岛泊地拔锚起航。旗舰“长门”号一马当先,“陆奥”号紧随其后,后边一字排开的是第一舰队司令官高须四郎率领的第二战队“日向”“伊势”“扶桑”“山城”等4艘战列舰。6艘战列舰以单纵队驶过丰后水道,奔向北纬30°、东经160°的“K点”。他们将在那里接应空袭珍珠港归来的南云机动部队并收容战损舰艇。

由战列舰组成的主力舰队亲自出马,列队欢迎航母舰队的凯旋,仿佛也预示着两大舰种在未来海战中主次地位的互换。由于南云舰队损失轻微,全无进行接应的必要,庞大的战列舰队在举行了一次浩浩荡荡的游行之后,于12月11日上午重新返回柱岛基地,只是浪费了一些燃油而已。

几乎就在珍珠港作战的同一时间,由井上成美率领的第四舰队实施了威克岛攻略战。本来以为手到擒来的小小威克岛竟然意外地成了硬钉子。第四舰队12

月13日的第一次登陆作战不但失败,还损失了两艘宝贵的驱逐舰。无奈的井上只好厚着脸皮向老哥们儿山本求援。

12月14日,南云机动部队接到了联合舰队关于支援第四舰队于12月22日前后对威克岛进行再次攻击的命令。已经阳奉阴违过一次了,再不执行命令实在说不过去。于是第二航空战队的航母“飞龙”号、“苍龙”号与“利根”号、“筑摩”号重巡洋舰,“谷风”号、“浦风”号驱逐舰驶出队列,转赴威克岛。航母参战果真不同凡响,威克岛很快落入日军之手。威克岛攻略战稍后详叙。

随后机动部队主力在特鲁克基地短暂停留加油补给后继续西行,于12月23

日13时安全到达丰后海峡入口处,随后进入广岛湾联合舰队的停泊地。至此,

自11月26日从单冠湾起航以来,前后历时28天的渡洋远征胜利结束。

日本用隆重的庆功仪式和褒奖之词欢迎从珍珠港凯旋的英雄。早在12月10日,裕仁就对袭击珍珠港的大获成功颁赐如下敕语:

开战伊始,联合舰队善谋勇战,击溃夏威夷方面之敌舰队及航空兵力,

克奏伟功。朕深嘉许之。全体将士宜益加奋勉,以期前途之大成。

到处都是铺天盖地的赞美之声,只有山本在言语间表示了谨慎。在为南云舰队举行的庆功会上,山本指示部下务必戒骄戒躁,“前途战斗还多”,山本忧心忡忡地说。

凯旋的南云荣幸地获得了觐见裕仁的机会,随同觐见的还有两个低级军官,他们分别是第一波、第二波攻击队的指挥官渊田美津雄和岛崎重和。这些都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大老粗。为了保证见到裕仁时三人不至于出太大的洋相,宫内省事先已把裕仁要问的问题写成单子发了下来,由草鹿负责做出得体的答案由三人去背诵。大家都很担心,南云到时一着急会冒出他家乡会津的土话。

刚开始一切还算顺利,三个人的回答都文雅得体。但裕仁太高兴了,原来预定的15分钟接见时间足足延长了半个小时。后来的提问已经远远超出了宫内省事先拟定的题目,弄得渊田和岛崎都冒出一头大汗,同样大汗淋漓的南云真的冒出了家乡土话。不过还好,不管他们说些什么,龙心大悦的裕仁都很爱听。裕仁问渊田有没有攻击什么医务船或者民航机、教练机之类的,慌神的渊田忘记了之前背好的答案,直接回答说“没有攻击任何非战斗人员”。三个人出宫时衣服全湿透了。渊田后来感慨地说,“这个时刻实在难受,比进行袭击更需要智慧和勇气”。

从战术上看,日军袭击珍珠港无疑是人类战争史上成功的军事行动,其战役思想的提出、战术的组织和实施堪称完美,因而被史学家称为“无法复制的战役”。山本事先设想的战役目标也悉数实现:美国太平洋舰队主力暂时丧失了行动能力;南方作战可以大胆放开手脚来进行,不必担心遭到美军侧击,更不用担心他们到本土近海*扰天皇大人;机动部队随后可倾尽全力支援南方作战;由于美国主力舰队至少在半年内无法出动,日本有了充裕的时间来扩展和巩固自己的防御圈。真可谓一举四得!

但事实远非如此简单。在战争史上,往往存在着战略与战术成败的辩证关系。对于战略、战术同样取得胜利的战役——这样的战役俯首皆是——当然无话可说,但有些战役无法简单去理解,恰似当前的珍珠港作战。可以说,这一作战对于日本来说,绝对属于战术的全胜和战略的全败。偷袭珍珠港使得美国义无反顾、名正言顺地加入了同盟国对轴心国的战争,

罗斯福以及国内的主战派从此彻底放开了手脚。“二战”由于美国的参战,从此进入一个崭新的阶段,日本偷袭珍珠港也就此成为“二战”的转折点。历史证明,就整个太平洋战争最后的结局而言,这是一场日本根本不应该挑起的战争,而袭击珍珠港正是这场战争的开端。

南云机动部队击沉和重创了太平洋舰队的所有主力战列舰,战列舰的全部丧失反而使美国被动地走上了不得不依靠幸存航母进行战斗的道路。战役之后,首先发觉作战主力已从战列舰转移到航空母舰的,是挨了打的美国海军,他们迅速改编了以航空母舰为中心的特混舰队编制。后来的事实表明,这才是未来海战的正确方向。等于美军是在日军的逼迫下走上了辉煌的胜利之路。历史上最大的战列舰“大和”号已经下水服役,老实说,美国那些老旧的战列舰真拉上去也不是对手,而自身速度太慢,又不能与快速航母联合作战,还要占用大量的护航舰只。这下可好,战列舰没了,等于卸下了包袱,护航舰只和那些熟练的水兵可以立即充实到以航母为中心的特混舰队中去。用一句中国话来形容就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相反,日本海军陶醉于取得的超乎预料的战果,仍然把战列舰奉为作战主力,一直准备着即将到来的舰队决战。一直到中途岛,日本海军才终于发现,战列舰在未来战争中已不可能有大的作为。但限于国力,损失的4艘重型航母不能得到及时补充,可以说中途岛海战之后,日本已经驶入了快速败亡的轨道。

即使是那些将要退居二线的战列舰,美国也没有损失多少。初看起来,美军貌似被日军海军航空兵打得很惨,但这些无疑都属于皮外伤,美军真正的损失并没多少。由于珍珠港水深只有10多米,空袭结束后,美军以惊人的速度将被击沉的军舰打捞出水,在极短时间内修理完毕。不但如此,美国还对这些舰只进行了改装,使其战斗力提升到一个新的水平。这些本来地位尴尬的老家伙等于焕发了新生,甚至在战争最后阶段的莱特湾大海战中捞到了和日本战列舰对轰的机会。在苏里高海峡,他们打得西村祥治的南路第一舰队几乎全军覆没,也算是痛痛快快地出了一口恶气。

8艘战列舰中有6艘都参加了后来的战争,真正报废的只有“亚利桑那”号和“俄克拉何马”号。美军曾对沉没的“亚利桑那”号进行过探察,看看是否有打捞修复的可能,最后看实在没有希望,就将其暴露在水面上的舰体部分拆除,水下部分的舰体仍然留在原来沉没的地方。

美国人最擅长废物利用。1962年12月7日,珍珠港遭袭二十一年的纪念日,美国在“亚利桑那”号的残骸上建成了珍珠港纪念馆,该馆现在已成为夏威夷最著名的游览胜地之一。纪念馆内有一个小油箱,每隔一会儿就会有一滴油滴到海里,油花向四周迅速扩散,告诉后世的美国人,永远不要忘记珍珠港之耻。

同样受伤极重的“俄克拉何马”号后来被扶正拖走,虽然也进行过修复,但徒劳无功,只好于1944年9月从太平洋舰队的名册中销户。霉运一直追随着“俄克拉何马”号,它竟然在1947年5月17日拖回美国本土的途中遭遇风浪沉没。

另一艘战列舰“犹他”号是1909年下水的老式战列舰,已拆除了大部分武备降格为靶舰,所以美军没有对该舰进行挽救。即使算上它,美军的主要损失也不过是3艘战列舰。

至于那些损失的飞机更不值一提。按照美国1943年的生产能力,这些飞机两天时间就可以生产出来,还都是性能更高的新机型。咱是有钱人,咱怕谁呀?历史证明,南云没有继续发起攻击摧毁珍珠港的设施以及储存的燃油是重大的战略失误,多数美国将领都如此认为。接任金梅尔上将出任美国太平洋舰队司令官的尼米兹上将认为:“南云把突击时间限定为一天,突击目标又限定在有限的范围内,没有最大限度地利用这一来之不易的绝佳机会,这是对美国最大的帮助。他给美国留下了喘息之机,使得美国可以恢复元气并重新组织起反击力量。”就连败军之将金梅尔也认为南云只炸舰船不炸船坞和船厂是目光短浅,战术思想落后。用他的话说就是,“其实珍珠港基地比那些战列舰更有袭击价值”。如果珍珠港的船坞和船厂被炸毁,美军仅存的舰船将无处停泊,大量毁伤的舰船也无法修复。日本也没有炸掉珍珠港庞大的储油库。在当时的情况下,哪怕一架日军战机飞到那里扔下一颗炸弹,就可以引发大火将它们烧得一滴不剩。倘若如此,美军所有的舰船和飞机都将因没有燃油变成动弹不得的一堆堆废铁。

美军在珍珠港储存有450万吨重油。如果珍珠港的工厂设施和重油全毁了,又会怎样?用尼米兹的话来说就是:“把攻击目标集中在舰艇上的日本海军,完全无视了机械工厂,对于修理设施也没有出手,对港湾内储藏的450万吨重油也视而未见。考虑到美国对欧洲做出的承诺,这些长时间积累储存起来的重油是无可替代的。没有了这些燃料,美国舰队在几个月里将不可能从珍珠港开始发动任何作战行动。”战后他又说:“当时所有一切供舰队使用的石油都储存在地面上的油槽中,假使日本人毁灭了那些石油,则太平洋战争可能会延长两年时间。”

实际上尼米兹的话还算是轻描淡写。如果日军战机轰炸储油罐引发火灾,燃烧起来的450万吨重油将是任何消防手段都无法扑灭的。不需要别的,仅这场火就能彻底烧毁珍珠港,烧掉它作为一个军港而继续存在的可能性。要重建这个军港,即使是土建施工已经实现机械化的美国,没有几年时间也是完不成的。没有了前进基地的美国海军,就只能后撤数千公里回到加利福尼亚的圣迭戈去,那里离日本有多远,大家简单地瞄一眼地图就可以知道。

连一向沉默寡言的斯普鲁恩斯都说:“如果日本人袭击了潜艇基地、油库以及类似设施,将会造成更大程度的破坏。”

日军另一重大失误是没有攻击位于瓦胡岛东南海湾的潜艇基地。在编制袭击计划时,决策者甚至没有把这一基地列入攻击范围之内。正是由于日本人的视而不见,在整个太平洋战争期间,美国的潜艇部队从来没有停止过对日军的攻击和袭扰,在未来海战中发挥了无可替代的作用。最后恰恰是美国潜艇在中国南海的破航行动掐断了日本的咽喉。不知道为何,日本在珍珠港派出了包括微型潜艇在内的众多潜艇参加作战,却对美军的潜艇高抬贵手。也许是因为日本人过于自信,对美国人的潜艇实力过于轻视吧。

山本后来也评价南云是个庸才,他在1942年的一次谈话中说,“事实证明,没有对珍珠港实施第三波打击是一个极大的错误”。

珍珠港的战斗暂时告一段落,军人喝杯茶稍事休息,一众政治家即将粉墨登场。

第二章 美国的愤怒

悲喜两重天

时间已经到了1941年底。尽管世界上许多地方已经是炮声隆隆,但对于西半球的美利坚合众国来说,战争似乎还非常遥远。圣诞节即将到来,人们都在为隆重的节日做着积极的准备。五颜六色的圣诞礼物摆满了商店的橱窗和柜台,酒店和娱乐场所门口已经提前摆上闪闪发光的圣诞树。12月7日这天是周末,在纽约曼哈顿的第五大街,购物的人群更是熙熙攘攘、川流不息。妇女们兴奋地挑选着最新款的服饰,男人们在围观自己喜爱的物品,孩子们吵闹着要吃刚出烤炉的食物。购物区另一边,年轻的情侣手拉手买下电影票,准备进影院观看《双面佳人》,一睹当红巨星葛丽泰·嘉宝的绝世风采。

13时30分,位于华盛顿宪法大街的美国海军部突然收到太平洋舰队发来的明码紧急电报:“珍珠港遭空袭,这不是演习!”

尽管是周末,但日美关系紧张引发的危机,使得很多领导都主动放弃休息时间到单位办公,海军部部长诺克斯此时就坐在办公室里。时已过午,他感到肚子有点饿了。他准备叫人送午餐,海军作战部部长斯塔克上将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手上拿着那封“珍珠港遭空袭,这不是演习”的电报。

“老天,这不可能!”诺克斯惊呼道,“那一定说的是菲律宾!”他一边叫喊着,一边拨通了罗斯福总统的电话。

罗斯福这天也有没休息。大约上午11时,总统接见了中国驻美大使胡适博士,随后就与自己最信任的顾问霍普金斯共进午餐。饭后气氛十分悠闲,罗斯福一边吃着一个色味俱佳的苹果,一边兴致勃勃地向霍普金斯介绍自己心爱的集邮册。他原计划下午在他超过100本的手工皮质集邮册上整理、剪切和粘贴——

是用剪刀和胶水而不是用鼠标——那些心爱的邮票。他一生中总共收集了120多万张邮票,其中有些来自遥远的国度,如印度、海地和中国香港等,甚至有南北战争时期南部联盟仅存的20分邮票。整理这些心爱的邮票是总统缓解压力的最好方式。

就在此时,他那宽大写字台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来了。电话里接线员告诉总统,“对不起,海军部打来了紧急电话”。

就在罗斯福拿起电话的时候,旁边的霍普金斯看了看表,此时是华盛顿时间1941年12月7日13时47分,他注意到总统的脸色很快沉了下来。电话是诺克斯打过来的,诺克斯报告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海军部刚刚收到夏威夷发来的电报:“珍珠港遭空袭,这不是演习!”罗斯福追问了一句“消息是否准确”,海军部部长说“准确,肯定不会错的”。

罗斯福沉默了片刻,将这一消息告诉了霍普金斯。“消息肯定错了,那一定指的是菲律宾。”霍普金斯同样不太相信,但他知道很可能是真的。今天不是愚人节,如此重大的事件,没有把握诺克斯不会如此紧急地给总统打来电话。后来他回忆了自己当时的想法,“假如日本的这一行动属实,那他们就替总统做出了决定”。

罗斯福马上打通了陆军部部长史汀生的电话,史汀生正在附近伍德利庄园的家中吃午饭:“你收到今天日本进攻的消息了吗?”

“是的,他们已经开始进攻泰国和马来亚了。”“不,我讲的不是这件事。我告诉你,日本人已经进攻夏威夷了,日本飞机现在正在轰炸珍珠港。”这的确是惊人的消息,放下听筒后,史汀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下子用不着再犹豫不决了,危机已经来临,它将使我国全体人民迅速团结起来投入战争”。——从日本人在中国东北策划九一八事变开始,史汀生一直要求美国对之采取强硬措施,这一天,他等了整整10年。

12月7日上午,日本驻美使馆里同样是手忙脚乱。野村和来栖已经收到发自东京的第十四部分电文,一等秘书奥村胜藏正在吃力地打字,想整理出一份“最后通牒”前十三个部分的打印稿。因为他不是专职打字员,两个小时过去了,仍然没有打完。上午10时30分,野村再次接到指示,要求他务必在13时之前把照会全文交给美国国务院,最好是当面交给赫尔国务卿。野村急忙向国务卿办公室打了电话,要求在13时会见赫尔,一定要见。电话里野村说:“这是一件非常紧急的事情。”

满头大汗的奥村秘书得到了一个年轻翻译的帮助,但这个翻译也是个业余打字员,估计最多和老酒的水平差不多。尽管仍然面临重重困难,但奥村还是蛮有把握在野村与赫尔约定的时间之前把内容全部打出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还是没有完成。野村和来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再过30分钟,他们就要去见赫尔,可照会的第十四部分才刚翻译出来。苦恼的奥村和笨拙的助手还在嘀嘀嗒嗒地忙着打前面十三部分。

奥村好不容易把电文前十三部分的誊清稿打出来,又发现长达11页的电文需要做多处涂改。他觉得把它作为日本正式的官方文件实在不雅,所以改后又重新打印了一份。本来就够紧张的了,不料又收到两条“更正”的电报:一条是改一个字,另一条说漏发了一句话。前者意味着要重打一页,后者就需要重打两页。

时间就这样在焦急中过去,野村不断跑过来请求奥村及其助手加快速度。压力导致速度越来越慢,差错也越来越多。奥村挽起了衬衫袖子,额头淌着大汗,吃力地一下一下敲击着键盘。急得团团转的野村不得不再次通知美方,把会晤时间推迟到13时45分。

这些笨蛋完全忘记了老酒之前一直倡导的“越是重要,越要简单”之重要原则。既然是宣布停止谈判的文书,何必要洋洋洒洒用上5000多字,写上“不谈了”三个字就够了,哪还用得上一群人手忙脚乱,最后还误了事?不听老酒言,吃亏在眼前哪!

野村和来栖已经站在使馆门口的汽车跟前,一边不时地看着手表,一边焦急地等待着文件。他们同赫尔国务卿会晤的时间——13时45分——快要到了,但文件仍未打印好。过了一会儿,文件终于打印出来了,两人一抓到手,立即钻进车里,轿车全速向着国务院飞奔。

14时05分,紧赶慢赶的野村和来栖终于来到美国国务院,他们要按照外务省的要求呈送赫尔国务卿那“全部十四部分电文”。就在他们走进国务院的同时,赫尔接到了罗斯福总统打来的电话,总统的声调虽然平稳,但话说得很快:“我已接到了日军攻击珍珠港的报告。”“这份报告经过核实没有?”“还没有。”

赫尔自我判断,这份报告应该是真实可靠的,不宣而战是日本人的一贯伎俩,他把自己的这一想法告诉了总统。由于考虑到马上就要会晤日本的两位大使,他建议总统对这份报告再核实一下,“那两个人现在就在外边等着呢”。

罗斯福提醒赫尔要保持冷静,不要提已经知道珍珠港遭到袭击的消息,要不失礼仪地接见日本大使和特使,然后“客客气气把他们打发走”。

赫尔当然不会知道,在给他打完电话之后,罗斯福总统一个人坐在那里,沉默了足足有18分钟。

当时在赫尔办公室的还有国务院法律顾问哈克洛斯和远东司司长巴兰坦。赫尔对两人说:“总统那里已经收到了一份未经核实的报告,日本人攻击了我们的珍珠港。现在日本人正前来与我会晤,他们到这儿来干什么我是知道的,那就是为了拒绝美国11月26日提出的备忘录,也许是前来递交宣战书。我真不想会见他们。”话虽这样说,赫尔还是决定按总统的要求会见两位大使。再说,那个消息还有“百分之一”的失实可能性。

在接待室里的野村和来栖早已是急不可耐,由于来得太匆忙,两人都有点气喘吁吁。野村知道他手里的这份包括全部十四个部分的文件里,还是有几个字打错了。奥村本想再把整份文件再打一遍,但野村等不及了,把电报抓过来就走,他还没来得及把文件再细看一遍。

衣冠楚楚的日本外交官于14时20分被领进了国务卿的办公室。一向文质彬彬的赫尔一反常态,他冷冷的目光透出难以掩饰的愠怒,这使得两位“三郎”不知所措。赫尔没有和他们握手,也未像以往那样客气地给他们让座。

野村和来栖显得有点尴尬,只好傻傻地站在那里。愣了一会儿,还是野村先开了口:“本来我国政府训令我于13时递交这一文件的,可是由于电报的译读工作超过了原来的估计时间,以致推迟到现在才前来拜访,非常抱歉。”说完,野村向赫尔递交了日本政府的最后通牒。

赫尔冷冷地质问:“为什么要把递交时间规定为13时?”

野村回答说:“我也不知道其中的原因,只是按照政府的训令行事而已。”赫尔对野村递交的文件,装出一副匆匆看了一遍的样子——其实文件的内容他早已了然于胸,但表面上他没有任何流露。赫尔看了两三页的时候就开始发问:“这个文件是根据政府的训令递交的吗?”野村:“是的。”看完所有文件,赫尔抬起头直盯着野村,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想直截了当地告诉你,我在过去同你进行的历时9个月的谈判中,从未说过一句谎话,这一点只要查看一下会议记录就会一清二楚。在我50年的公职生涯中,我从未见过这样一份厚颜无耻、充满虚伪和狡辩的文件。”稍作停顿后,赫尔补充道:“到目前为止,我做梦也没有想到,在这个星球上,竟有如此牵强附会和说出如此多谎言的国家!”

野村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赫尔挥挥手,表示不想再听他的任何话,并轻蔑地抬抬下巴指向门口,示意他们可以走了。野村尴尬地走到赫尔面前说了声“再见”,把手伸了出来,这次国务卿与他们握了手。之后两位大使狼狈地走出了赫尔的办公室。野村的步伐虽然坚定,但眼里含着泪水,来栖跟在他的身后一言未发,表情肃穆。

两位“三郎”的谦卑与日本人袭击珍珠港的行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成了美国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更具讽刺意味的是,他们提交书面文件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的军队已经袭击了珍珠港。走到院子里的时候,野村听到赫尔在办公室里用他那田纳西州的山地土话怒骂道:“无赖,该死!”

后来野村在回忆录中写道:“那是我一生受过的最大侮辱。”美国人斥责日本对珍珠港是偷袭,是不宣而战,是谋*。日本人说不是偷袭,

是奇袭,是“合法的自卫”。战后在接受审判时,美国检察官问东条:“日本袭击珍珠港是在递送宣战照会之前,这不是战争而是谋*,你同不同意?”东条回答:“不,我绝不同意,我认为这是在面临挑战时的合法自卫。”至于宣战照会没有在炸弹落下前送达美方,东条说这不过是日本人犯下的“一个诚实的错误”而已。

据联合舰队的参谋回忆,12月8日早晨在接到偷袭珍珠港成功的消息后,山本立即询问:“最后通告该是在攻击开始之前送到的吧。”可是没过多久,美国广播说,“珍珠港遭到了卑鄙的偷袭”。山本认为给美国人的通告肯定是在攻击之前送达的,美国广播拼命谴责说是偷袭,不过是敌人的故意宣传而已。但他还是为此深感不安。

有人说山本直到战死都不知道通知送迟这一事实,老酒对此不能相信。此时离山本战死还有一年半时间,山本战死之前,野村和来栖就已经被交换回国。如此重大的事情可能会隐瞒普通民众,但对此极度关注的山本肯定会知道的。老酒不相信,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说山本到死都不知道真相的那个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大骗子,他就是第一波攻击的队长渊田美津雄。

周末是美国职业橄榄球联赛本赛季的最后一天。在华盛顿的大型橄榄球球场里,27000名观众正在观看主队“红皮肤”队与费城“老鹰”队的决赛,此时主队以20∶14领先。就在这关键时刻,球场的广播突然响了,喇叭里传出急促的声音,“请布兰迪将军速回办公室报到”。紧接着,类似的通知连续不断地响起,要求驻菲律宾的相关人员、记者、警察和军官陆续回办公室报到。离开球场的人越来越多,一切预示着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

正在球场里回味上半场球赛精彩场面的美国联邦调查局副局长爱德华突然被要求速速赶回局里,他需要到办公室去接听三方专线电话。电话一头是他的上司胡佛局长,他此时正在纽约度假,第三方是驻夏威夷的联邦调查局负责人希巴斯。胡佛和爱德华同时听着希巴斯在现场直播,“日军轰炸了珍珠港海军基地”。15时刚过不久,哥伦比亚广播电台播音员约翰·迪利开始播报:“现在我们打断一下正常的节目,为广大听众播报一个特殊的公告:日本海军已经袭击了我们的珍珠港。”

美国各电台的节目陆续中断播出,用以简短发表夏威夷和菲律宾被空袭的消息。报幕员打断了纽约交响乐团正在芝加哥举行的音乐会,由于过度紧张,他表现失常,接连两次把“演出”说成了“交响乐”。绝大部分人都惊呆了,但恐慌的局面并没有出现。街上互不相识的人们开始以一种全新的亲情相互对视,国家灾难超越了个人问题。除了极少数人,1.3亿美国人在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已经下定了决心,那就是团结一致,迎接这场被动参与的战争。

在华盛顿,美国海军航行局局长尼米兹海军海军少将正在自己的寓所里安度周末,同他在一起的除了夫人,还有两个女儿和儿媳。午餐之后,他们照例坐下来阅读书报和欣赏音乐。15时,将军打开了收音机,准备收听哥伦比亚广播公司广播的阿图尔·罗德津斯基指挥的纽约交响乐团的音乐演出。节目刚刚开始就突然中断,广播了一个日本人轰炸了珍珠港的紧急公告。

少将马上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刚穿上大衣,电话铃就响了。助手约翰·谢弗罗斯上校告诉他,海军部让他马上赶过去。走出家门时,尼米兹对夫人说:“只有上帝知道,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此时他绝对不会想到,美国太平洋舰队司令官的岗位正等着他,他也将因此成为终结这场战争的关键人物。

在美国南方的得克萨斯州,由于刚刚结束了几周的野外训练和演习,一位51岁的陆军准将已疲惫不堪。这么大年纪了还只是个蹩脚的准将——放在中国那就是大校,说是将官都有些勉强,看来这辈子基本又完蛋了。就在他回到家中,准备躺下美美睡一觉的时候,想起了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他以军人特有的敏感反应从床上忽地跳了起来。接完电话后,准将立即拿起刚刚脱下的军装,边穿边迅速奔向家门,头都不扭地对着妻子大喊道:“不用等我,我不知道什么时间才能回来了。”

如果将来有时间,我们一起学习欧战,这个准将肯定是主角儿,他的全名叫德怀特·戴维·艾森豪威尔。没有战争,都已年过半百的尼米兹和艾森豪威尔最终可能连中将都混不上,更不要提五星上将了。战后,老艾不但当了总统,还连任两届。

受感染的不止军人。在圣安东尼奥,为了一点点家庭琐事,一对年轻夫妇正在歇斯底里地争吵,哥伦比亚广播公司播送的战争消息让两个人一下子惊呆了。他们放弃了纠缠,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刹那间和好如初。

在南达科他州的匹兹堡,参议员杰拉尔德——他是无比坚定的孤立主义者——正在出席全美一次大型集会,向在场2500名孤立主义者宣讲美国为什么必须远离战争。一位通信员给他递上了一张纸条,上边写着珍珠港遭到袭击的消息。这家伙看了纸条后,立即终止了演讲,夹起皮包下台,径直扬长而去。

孤立主义者领袖、参议员杰拉尔德·奈伊同时在进行一场演说,主题是反对美国对日采取强硬措施,演说还未完毕,就传来珍珠港遭袭的消息,他的演说同样中途结束。后来美国的史学家一般以奈伊的这次演说作为美国参战前孤立主义者的最后一次表演。

同样在华盛顿,孤立主义的倡导者、密歇根州参议员阿瑟·温伯格正在卧室里忙着从报纸上剪辑有关他提议让美国远离战争的报道,以此来鼓舞自己坚持不懈地反对战争。这时候从广播里传来了珍珠港遭到袭击的消息。他立即拿起话筒,拨通了白宫的号码,温伯格告诉总统,“从现在开始,我坚决赞成美国立即尽快地投入战争”。

珍珠港遭到袭击的消息像飓风一般迅速传播开来。随后几个小时,白宫的电话交换台忙得不可开交。一众国会议员和“美国第一委员会”的主要成员纷纷打来电话,坚决支持罗斯福总统立即发起对日本人的战争。

大街上到处都是簇拥的人群,没有慌乱,也不喧闹,只是静静地走来走去。互不相识的人们说着话,现场明显可以感受到万众一心的气氛。一位女士后来回忆,当得知战争已经无可避免,不知道为了什么,自己的双腿本能地拖着她走向白宫,因为那里有他们的总统。尽管路程很远,途中她一直都没停下来,也一点都没有感觉累。

15时,罗斯福和高级军事顾问召开了紧急会议,在商讨对策的同时发布了一系列紧急命令。总统下令美国各军事基地、军工厂、主要桥梁都成为重点保护目标,还特地嘱咐司法部要保护好日本大使馆和各地的领事馆。联邦调查局已经开始围捕蓄意威胁美国国家安全的日本侨民,所有的私人飞机被勒令停飞,业余无线电爱好者禁止发报,新闻检查制度也在第一时间内迅速建立起来。

美国国内外所有武装军队全部按要求进入紧急状态。尽管此时美国的正规陆军部队保持了和平时期的21万人,加上即将服役的有近50万人,但训练不足,装备低劣。在最近的演习中,许多士兵使用的是假来复枪,很多人已经习惯投掷鸡蛋而不是手雷,平时炮火训练使用的也是木制的加农炮,进驻华盛顿关键区域的官兵头顶上戴的还是“一战”时用剩的钢盔。

在日本人最可能入侵的西海岸,高射炮连正在匆忙进入好莱坞山、长滩和西雅图的阵地。波音和道格拉斯两家大型飞机制造厂眼下成了敌人轰炸机最可能偷袭的目标,因此被列为为重点保护对象。手持铁叉、肩扛猎枪的农民在荒凉的普吉特海滩上巡逻,准备随时粉碎那些登陆的日本人。有一位警察报告说,一架国籍不明的飞机正在侦察圣何塞以西的沿海,于是从洛杉矶到旧金山全部拉响了防空警报。负责西部地区防务的威廉·瑞安将军信誓旦旦地说,“可以断定,这架飞机是从一艘航空母舰上起飞的”,但是,“他们被我们勇敢的战斗机给吓跑了”。

战争的突然来临给美国民众心理上造成了极度恐慌。陆军部担心日本人用航空母舰攻击巴拿马运河的水闸,或者加利福尼亚沿海的飞机制造厂。一名紧张过度的政府官员不停地给白宫打电话,强烈要求政府不要在西海岸组织防御,因为日本人很快就会登陆。一旦他们踏上美国的国土,我们肯定是守不住的,要尽快往后退在洛基山一线构筑防御阵线。在马萨诸塞州很多地方,一些民兵开始给猎枪上油,民众也开始储存食物。这些普通民众当然不会明白,日本连登陆珍珠港的兵力都远远不够,更别说在美国西海岸登陆了。

很多人担心罗斯福总统的安全。总统保镖队长雷利接到了财政部长亨利·摩根索打来的电话,“尽快把总统随行的联邦特工人员增加两倍”。雷利刚刚放下电话10秒钟,铃声又响了,还是刚才的摩根索,“刚才我说错了,你给我听着,

不是2倍,是4倍,我再次强调是4倍”。摩根索特别交代,雷利和他的队员都要配备上机枪。到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到处都是严峻的面孔。白宫的护栏内外布满了宪兵和岗哨。由于人员不足,白宫警察得到了首都警察的增援。特工人员将闲杂人等赶离附近的公共场所,连白宫的屋顶上都架上了机关枪。

为了预防白宫在遭到袭击后能够尽快得到增援,陆军部下令工兵部队将许多推土机和大型机械设备运送到白宫附近,发动机要一直处于启动状态,以备在遭到空袭时能够尽快救援。听说日本人的细菌武器相当厉害,大家给罗斯福总统的轮椅上也挂上了防毒面具。罗斯福拒绝了军方提出的把白宫涂成黑色的建议,那不成黑宫了吗?——军方担心白宫的颜色在晚上会成为日本舰载机的进攻目标。不过罗斯福还是接受了在晚上实施灯火管制的建议,很快,白宫的60间房子和20间浴室都挂上了厚厚的窗帘。虽然美国政府和军方高层非常清醒地认识到日本的空袭和入侵不大可能发生,但夜间灯火管制和防毒面具的分配仍在进行。财政部长摩根索甚至向总统呼吁,在宾夕法尼亚大道上布置陆军坦克装甲部队,他的这一蹩脚建议没有被罗斯福采纳。

特工处还和摩根索一道,将财政部的一个地下金库改为防空洞,以便在日军空袭时让罗斯福进去避难。哭笑不得的罗斯福为此发了怒。“亨利,”他对摩根索说,“我是不会进你那个防空洞的,除非你允许我用里边的黄金来玩扑克。”——总统说话真是幽默呀!

此前不久,美国的一些观察家在看到一船船废钢铁、石油和其他战略物资运往日本时曾经做出预言,将来总有一天,这些东西会变成日本人的炸弹从美国人的头上落下来。现在事实证明,这些预言无比正确。阿肯色州的《新闻报》用这样一句简洁的话来表达美国人的愤怒:“现在可以看出,日本是一个最对不起我们的顾客。”他们被自己养的狗咬伤了手。

纽约市市长菲奥雷洛·拉瓜迪亚决心保护曼哈顿“免遭珍珠港式的突然袭击”,他发表讲话进行民防大动员。警察局将日本人和其他轴心国的人集中在一起,用渡船送到港口对岸的埃利斯岛上看管起来。在时代广场图片新闻橱窗的前面,身着制服的水兵在慷慨激昂地向围上来的听众发表讲演:“不要害怕日本人,我们很快就会打败他们的。”他们的话显然没有几个人相信。

在12月4日驶离纽约的一艘货船上,一名代号为“三轮车”的双重间谍杜斯科·波波夫听到船长哭丧着脸宣告珍珠港遭到攻击时十分得意。早在秋天,他就曾把一份有关日本人将袭击珍珠港的情报交给了联邦调查局,尽管胡佛局长因为他的糜烂生活耻于接见他,那份情报是他从德国人那儿弄到的。波波夫认为,美国人肯定已经根据他提供的情报做好了一切防范措施,日本人肯定在偷袭中吃了大亏。他自豪地在日记里写道:“这正是我一直等待的消息。我难以用言语消除旅客的紧张情绪,但我相信美国舰队肯定已经赢得了对日本人的伟大胜利,我为我能够在4个月前就给美国人发去警报而感到非常、非常地骄傲。日本人肯定会受到迎头痛击!我在甲板上踱步。不,不是踱步,而是欢快地在跑动。”可笑的是,波波夫还不知道取得“伟大”胜利的恰恰是日本人。

一个密码破译专家在得到珍珠港被袭的消息后气愤地在自己家里来回踱步,不停地自言自语:“他们早就知道的,他们早就知道的,他们早就知道的啊!”

他说的他们,当然是指那些高层人士。这个密码专家就是“魔术”系统破译者威廉·弗里德曼中校。

大约18时40分,罗斯福打电话给摩根索,说要在晚上8时30分召开内阁会议。摩根索向总统报告说,“我们今晚就派人接管所有日本银行及商业公司,禁止日本人再进去”。

“很好。”罗斯福回答道。

朦胧的月色笼罩着白宫,1000多名民众聚集在宾夕法尼亚大道,然后穿过拉菲特帕克街,观看众多的内阁成员和国会议员陆续走进白宫。人群中有人开始唱歌,随后有更多的声音加入进来,最后所有人都在引吭高歌。歌声在白宫四周经久不息,他们唱的是《上帝保佑美利坚》和《星条旗永不落》。

20时30分,罗斯福在白宫召开了临时紧急内阁会议。参加会议的人中,只有霍普金斯不是内阁成员。内阁成员在罗斯福的办公桌前围坐成半圆形。面色苍白的诺克斯对史汀生耳语道,“我们已经损失了7艘战舰,还损失了很多架飞机。天哪,它们很多是还没有飞起来就被击毁在地面上的”。司法部长弗朗西斯·比德尔后来回忆道:“总统显然深为震惊,我从未见过他如此严肃过。”

对内阁会议记得最清楚的是劳工部长弗朗西斯·珀金斯,她是同副总统亨利·华莱士以及邮政部长弗兰克·沃克乘坐同一架飞机刚刚从纽约赶回来的。三个人在飞机上尚不知道日本偷袭珍珠港之事,还是她的司机到华盛顿机场接她时才告诉他们的。“那绝对不可能。”三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椭圆形办公室里坐满了人。总统坐在办公桌前,三个人走进去时他都没注意,而是专注地看着桌上的发言稿。大约21时,大家纷纷就座。珀金斯惊讶于总统在此之前未跟任何人说过一句话。“他好像生活在另外一个什么地方,”她在录音采访中回忆,“他严肃极了,脸和嘴唇下垂,郁郁寡欢,他往日白里透红的脸色现在已经不见了,而是一副古怪、沉重、灰暗和扭曲的表情,”她肯定地说,“罗斯福总统的脸一直没有松弛过,哪怕是一分钟都没有。”

罗斯福总统首先发言,先是叙述了当天发生的一系列可怕事件和之前同日本人举行的徒劳无功的谈判。最后他说:“这是自1861年美国南北战争之后最重要的一次内阁会议。明天我将在国会发表演讲,请诸位就演讲的内容提出意见。”珀金斯在本子上写道:“我明显意识到,海军遭到了出其不意的袭击,仅仅这一点就够总统难受的了。”

对于已经草拟好的总统讲话,陆军部长史汀生认为非常有力,只是其中没有谈到日本“过去几十年里在国际社会犯下的斑斑劣迹,而且丝毫没有联系到德国”。赫尔也主张最好能够提一下德国,毕竟今后德国才是最强大的敌人。他同时提议总统发表一篇详尽的演讲,阐明美国和日本的历史关系。但总统不同意,他说:“美国人不需要上历史课,需要的是事实的要点。短一些更加有力,可以保证人人都会看。”看来老罗才真正领会并践行了老酒一直提倡的“越是重要,越是简单”之永恒真理。

罗斯福的讲话只有500字。虽然这个演讲缺乏丘吉尔“雄辩的咄咄逼人”和希特勒“歇斯底里的高谈阔论”,但是撰稿人罗伯特·舍伍德后来评论道,“它代表了罗斯福简练与直截了当的风格”。

罗斯福指出,日本发动的袭击是背信弃义的,美国将不惜一切代价击败这个懦弱的敌人。他对讲话稿关键的第一行做了最具历史意义的改动,原稿是“它将成为人类历史上不能忘记的一天”,最后改为“它将永远成为国耻日”。霍普金斯对这个演讲的唯一补充是加上了宣战之前的“愿上帝保佑我们”的那一段话!接着,罗斯福又对三个地方做了微小的改动,他的秘书格雷斯·塔利整理了最后的稿件。

内阁会议持续了大约45分钟。会议刚刚结束,一大群众参两院的首脑人物就走了进来。其中包括多数派领袖巴克利,共和党领袖麦克纳利,对外关系委员会主任汤姆·康纳利,军事委员会主任沃斯汀以及参议院议长萨姆·雷伯恩等。罗斯福向众人提出,他将于第二天中午12时30分在国会发表演讲,请求众参两院批准美国对日本的战争。虽然由于明显的理由,当时还没有美国舰艇和飞机的详细损失数目,但之前所公布的消息足以说明,美国在珍珠港受到了很大的挫折。这对美国人的自尊心是严重的打击。那个在经济上严重依赖自己的矮小的黄种人国家,竟然敢对强大的美国动手,简直“叔可忍,婶不可忍”。马上有人提问:“日本人的损失如何?”

“这个问题目前暂时难以回答。我们估计打下了敌人的几架飞机,还有几艘潜艇,不过我们的损失要大得多。”罗斯福模棱两可地回答。

康纳利可没有那么好的耐心,他跳起来敲着桌子厉声责问:“地狱已经着火,我们究竟做了些什么?总统先生,他们是怎么趁我们不备发起攻击的?”

“这正是问题的关键所在,我们需要很快弄清楚它。”罗斯福王顾左右而言他。

一看罗斯福祭起了太极神功,康纳利马上把矛头对准了海军部部长诺克斯:“尊敬的部长先生,之前我们到底做了些什么?”

还不等诺克斯开口,康纳利就开始了连珠炮般的质问:“上个月,你不是吹嘘我们能在两个月内吃掉日本吗?你不是说我们一切都准备好了,日本人休想动我们一根汗毛吗?你是不是想告诉大家,你是一位出色、能*海军部部长呢?”

诺克斯表情尴尬,哑口无言。康纳斯根本没打算放过他:“你为什么让那么多的军舰都挤在珍珠港里?你为什么要在入口处安上木头链子,让我们的军舰在危急关头出不来?”“这是为了让我们的军舰不被敌人的潜艇偷袭。”诺克斯的声音有些颤抖。“你想到过空袭吗?”

“没有。”

“我们的部队处于警戒状态了吗?你不知道我们正在和日本谈判,谈判已经濒临破裂了吗?我们的巡逻机都到哪里去了?美国的舰队怎么会如此地睡在梦里?”

诺克斯满头都是汗水。第二天《纽约时报》报道:昨天民主党参议员汤姆·康纳利已明确就珍珠港事件对诺克斯进行了“不指名的谴责”。康纳利对此未做评论,只是提出了一个问题:在遭到袭击时,美国的飞机和巡逻艇都到哪儿去了?《基督教科学箴言报》也在头版发表了一篇文章,大幅标题就叫:“部长先生,为什么?为什么?”

的确如此,副国务卿布雷肯里奇·朗在当天日记中写道:“心里难受得慌,火奴鲁鲁岛的海军在换防的时候竟然睡着了,我真是要气疯了。这是美国历史上最糟糕的一天。他们一辈子都在为那重大的时刻准备着——然而在这一刻到来的时候,他们却睡着了!”

稍后当这些职位显赫的人物陆陆续续走出白宫大门时,门口仍然聚满了等待最新消息的记者。没有一个人愿意接受采访,这些人鱼贯而出,冲开人群后扬长而去。

罗斯福坚信,尽管过程会很艰难,但最后的胜利无疑将属于美国。当天晚上,他的长子、海军陆战队詹姆斯上尉看到父亲在翻看心爱的集邮本,“他的脸上毫无表情,非常沉着、平静”。罗斯福夫人也发现,她的丈夫很久以来从未像现在这么宁静。她暗自思忖:“既然木已成舟,心里也就定了”,未来要对付的已是“比较明显的挑战,不像过去那样长久地觉得前途难卜,不易决断了”。

在陆军部和海军部,头一天还很少见到有人穿军服,而今天凡是有军服的人全都自豪地穿上了。全首都的裁缝都在忙着,为那些以前在特殊需要时才向朋友借军服穿的军官赶制军服。流行歌曲的作曲家和发行人也都忙碌起来,赶着创作像“日本人你是个傻瓜”这样的爱国歌曲供公众歌唱。拂晓时分,音乐家马克斯·莱纳写好了一首颇具思想性的歌曲,“太阳将很快在日升国落下”。

对珍珠港事件心里暗暗高兴的是陆军部部长史汀生。比罗斯福总统大了15岁的史汀生,是铁杆的对日强硬派分子。资历很深的史汀生早在“一战”之前就已经是塔夫脱总统政府陆军部部长,罗斯福是之后很多年才担任的海军部部长助理。九一八事变之后,当时担任美国国务卿的史汀生强烈主张对日本采取强硬措施,大力支援中国,但他的意见被当时软弱的胡佛总统否决,最后在他的强烈要求下才发表了一个不疼不痒的所谓“史汀生不承认主义”的公告。这一回虽然损失大了一点,但这一天毕竟还是来了。史汀生感到有些庆幸,还源于一个不能言明的原因。珍珠港损失最大的是海军,陆军尽管也被打得灰头土脸,但比较起来还算没有伤筋动骨。目前大家的矛头都对着海军,他现在有点同情他那可怜的诺老弟了。

第二天一大早,刚到办公室的史汀生就叫来了副官哈里森少校,他说:“我想我们应该去看看诺克斯。”随后,两人一前一后走过天桥来到了海军部大楼,

在这里他们看到的是一片惊慌。在诺克斯办公室的外间,一个将军朝一个方向踱步,另一位将军朝相反的方向踱步,一切都显得杂乱无序。诺克斯的副官悲伤地对哈里森少校说:“天哪,美国人民会怎样去看我们海军呢!”

后来史汀生在日记里写,他第一时间去看望诺克斯,“只是要表明,海军落井,我不会下石。我借口有份文件要他签署,但他对我的走访非常感激”。史汀生私下对金梅尔上将的疏忽大意和效能低下非常不满,认为他应对珍珠港的劫难负主要责任。

12月8日中午,美国国会大厦人声鼎沸。在挤得满满的旁听席里,端坐着罗斯福总统的夫人安娜·埃莉诺女士,她“感触很深”地想到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时,她曾如何为她的丈夫和兄弟担忧。现在她已经有了4个已到从军年龄的儿子——现在扶着罗斯福的长子詹姆斯海军上尉,今后我们还会在战斗中提到他。坐在她旁边的是罗斯福总统的特邀嘉宾埃伦·路易丝·亚克森女士,她的丈夫伍德罗·威尔逊总统曾经带领美国人民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此时请她来与自己的夫人坐在一起,谁都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众议院议长萨姆·雷伯恩敲槌请场内肃静,接着高声喊道:“美利坚合众国总统!”

12时29分,美国总统罗斯福身穿深蓝色海军斗篷,在儿子詹姆斯上尉的搀扶下,拄着拐杖走进国会大厦。罗斯福没有像以往那样坐在轮椅上,他的双腿依靠10磅重的钢架,终于站立在讲台上。他的演说将通过电台向全国广播,这一时刻将创下美国收听广播人数的新纪录,共有6000万美国人在这一时刻同时打开了收音机。罗斯福的眼睛在大厅里环视片刻,他看到了内阁成员、议员、大法官和各国的外交使节,他有意放慢声调,开始了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演说,这是一个政治家最为风光的时刻!

副总统先生、议长先生、参众两院各位议员:

昨天,1941年12月7日——它将永远成为国耻日——美利坚合众国遭到了日本帝国海空军突然的有预谋的进攻。之前美国和日本是和平相处的,并在根据日本的请求同它的政府与天皇进行会谈,以期维护太平洋地区的和平。实际上,就在日本空军已经开始轰炸美国瓦胡岛之后的一小时,日本驻美国大使还向我们的国务卿提交了对美国最近致日方信函的正式答复。虽然复函声称,继续现行外交谈判似已无用,但并未包含有关战争或武装进攻的威胁或暗示。

历史将会证明,夏威夷距离日本如此遥远,表明这次进攻是经过许多天或甚至许多个星期所精心策划的。在此期间,日本政府蓄意以虚伪的声明和表示继续维护和平的愿望来欺骗美国。

昨天对夏威夷岛的进攻给美国海陆军部队造成了严重的损害。我遗憾地告诉各位,很多美国人因此失去了生命。此外据报,美国船只在旧金山和火奴鲁鲁(檀香山)之间的公海上也遭到了日军的鱼雷袭击。

昨天,日本军队发动了对马来亚的进攻。昨夜,日本军队进攻了香港。昨夜,日本军队进攻了关岛。昨夜,日本军队进攻了菲律宾群岛。昨夜,日本人进攻了威克岛。今晨,日本人进攻了中途岛。

因此,日本在整个太平洋区域采取了突然攻势,昨天和今天的事实已不言自明。美国人民已经形成了自己的见解,并且十分清楚这关系到我们国家的安全和生存的本身。

作为陆海军总司令,我已指示:为了我们的防务采取一切措施。

但是,我们整个国家都将永远记住这次对我们进攻的性质。不论要用多长时间才能战胜这次预谋的入侵,美国人民以自己的正义力量一定会赢得最后的胜利!

我们现在预言,我们不仅要做出最大的努力来保卫我们自己,我们还将确保这种形式的背信弃义永远不会再危及我们。我这样说,相信是表达了国会和人民的意志。

敌对行动已经存在。毋庸讳言,我国人民、我国领土和我国利益都处于严重的危险之中。

相信我们的武装部队——依靠我国人民的坚定决心——必将会让我们取得胜利!愿上帝保佑我们!

我请求国会宣布:自1941年12月7日日本发动无端、卑鄙的袭击时起,美国和日本帝国之间已处于战争状态!

罗斯福的讲话虽然只有短短的27句,却足足讲了近7分钟,因为多次被掌声打断。讲话结束后,雷鸣般的掌声再次长时间响起,欢呼声和口哨声交织在一起。毫无疑问,这是罗斯福执政9年的政府向国会提出的诸多要求中最不会引起争议的一项。

罗斯福举手向大家致意,重又扶着儿子的手臂走下讲台。自担任总统以来,罗斯福是第一次代表全体美国人民讲话。各种政治信仰的人共同发出一个愤怒的声音,党派已被忘却,至少暂时搁置一边,美国已经进入全面战争。

连一个小时都不到,也没有经过任何辩论,参议院以82票对0票,众议院以388票对1票,同时批准美国对日本宣战!

谁能想到,3个多月前的8月,相对温和的《征兵法案》经过数周的辩论才惊险地以1票的多数获得通过。然而现在,一个小时之内一致通过了更加凶狠的宣战决议。1.3亿美国人原来是争吵不休、变化不定、意见分歧的,可在一夜之间就变成了渴望战争的愤怒集体。美国人永远也不会忘记珍珠港,“勿忘珍珠港”成为全国上下一致的呼声,12月8日也就此成为美国“活在耻辱中的一天”。

日本人用一通炸弹炸醒了美国人,用史汀生的话就是,“自我束缚的巨人得到了自由”,更确切地说,是罗斯福得到了行动的自由。他后来在日记中写道:“现在由于日本对珍珠港的进攻,所有问题一下子全部解决了。我的第一感觉是得救了,优柔寡断就此完结了。危机使我国人民团结起来的方式到来了。事到如今,国民的团结用不着担心了。过去在不爱国的人民中表现出来的冷淡和分裂状态令人非常担忧,现在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罗斯福的老对手、共和党领袖麦克纳里首先冲上前,紧紧握住了罗斯福的手:“总统阁下,从现在起,我们的国家已经进入了一个政治假期。在这个假期里,我们在政治上的敌意消失了。我们只有一个政党,那就是美国的荣誉与尊严!”

据说战后在美国,一些愚蠢的共和党人经常拿这样的话题去攻击民主党:“第一次世界大战也好,第二次世界大战也好,总是民主党掌权的时候把美国推入战争。”民主党人会立即回敬对方说:“珍珠港遭到了攻击,如果是共和党掌权,难道就不打了吗?”质问的人就立即闭上了鸟嘴。

来自蒙大拿州的议员惠勒原本是铁杆的孤立主义者,此时他的嗓门最高最亮:“我们现在能做的最有利的事情就是,把日本人尽快完全彻底地消灭掉!”

参议员亚瑟·范登伯格振臂高呼:“我们对敌人的回应——既然你已经宝剑出鞘,你就必将死于此剑之下!”

头一天匆匆结束了演讲之后,奈伊起初还以为“消息不太靠谱,肯定是英国的阴谋,是丘吉尔要把美国拖进战争泥潭精心策划的阴谋”。现在看来消息确实了,他也开始义无反顾地同其他参议员一起高举双手支持美国对日本开战。

大家可能已经意识到了,众议院的表决中竟然还有一票反对。老酒历来有寻找第一或唯一的情结,对于这个“1”自然也不会轻易放过,还好最后也找到了——她就是蒙大拿州女权与和平主义者珍妮特·兰金女士。这位倔大姐可不是一般人,她是美国历史上第一个女议员,她的塑像也与其他影响美国历史进程的著名人物一起并立在国会大厦的雕像大厅。珍妮特一生都在为提高妇女儿童的地位而奋斗,她最著名的一句话就是,“男人和女人就像左手和右手,没有道理不同时使用”。1917年在美国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表决中,珍妮特就投下了反对票,不过那时候她的身边还有48个盟友。这一次,她老人家真真切切地变成了万绿丛中一点红。两次都是一样的结果,反对无效,珍妮特也均在第二年就失去了议员的资格。

当珍妮特投下否决票时,国会大厅里响起了一片嘘声,她的这一票也为自己的政治生涯画上了句号。一出会场,她预料之中地马上遭到众多新闻记者的围追堵截,失落的她不得不躲进电话亭逃避提问。当时民众对她投反对票十分愤怒,当她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时,很多气愤的人尾随而至,警察局不得不派出警察对她进行保护。她的选区民众发电报告诉她,“百分之百的蒙大拿人都反对你”。

说100%肯定不对,珍妮特一票赞成就能将100变成百分号前的好多个9。

其实在12月10日的民意调查中,反对对日宣战的人仍然有2%。珍妮特在投票时已经知道会有什么结果,她私下里告诉自己的闺密:“我虽然失去了一切,但我还是我自己。”20多年后,1966年,在反对美国与越南战争的华盛顿大游行上,86岁的珍妮特大姐再次走在了游行队伍的最前列,并一直反对到93岁去世,佩服啊!

12月8日下午4时10分,在一阵阵闪光灯的闪烁之中,罗斯福总统佩戴哀悼死难将士的黑袖章,在美国对日宣战书上签字。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之后罗斯福竟然遗失了自己的演讲稿。这份有着巨大历史意义的讲稿失踪了整整43年。显然,总统把演讲稿落在了他发表演说的众议院会议室里,而不是由格雷斯·塔利秘书带回白宫保存。一名参议院的*员保存了这份演讲稿,在稿子反面写上“1941年12月8日,联席会议上宣读”一行字,很负责任地将它归档。1984年3月,美国一名档案工作者在参议院的档案中发现了这份珍贵的讲稿。它至今保存在美国国家档案馆,老酒看过影印件。

12月9日晚上,罗斯福总统再次向全国发表了题为“我们将打赢这场战争,我们还将赢得战后的和平”的广播讲话。罗斯福着重强调法西斯匪徒的背信弃义,以及惯用偷袭的方式发动侵略战争,日本和希特勒以及墨索里尼采取的办法都极其类似。罗斯福历数了他们之前犯下的诸多罪状:1931年日本侵犯中国东北,未加警告;1935年意大利入侵阿比西尼亚,未加警告;1938年希特勒入侵奥地利,未加警告;1939年希特勒入侵捷克斯洛伐克,未加警告;1939年希特勒入侵波兰,未加警告;1940年,希特勒入侵挪威、丹麦、荷兰、比利时和卢森堡,未加警告;1940年,意大利先后进攻法国和希腊,未加警告;就在今年,轴心国先后入侵南斯拉夫、苏联,同样未加警告;就在几天前,日本进攻了马来亚、泰国、菲律宾、香港和美国,依然是未加警告。

罗斯福指出:“日本人在太平洋发动了可耻的突然袭击,十年来国际上的不道德行为从而达到了顶点。手握权柄而又狡诈的匪徒已经勾结起来向全人类宣战了。直到现在,传来的还都是些坏消息。胜败乃兵家常事,今天我们要共同分担失败的悲哀,明天我们还将分享胜利的喜悦。”最后他说:“前面的道路不会平坦,我们必须做好准备与那些盗贼打一场持久战。除完全彻底的胜利之外,美国不会接受其他任何结局。不仅要清算日本人这种可耻的背信弃义,还要干净、彻底地清除国际上所有残暴行为的根源。”

在全国的很多地方,许多日本血统的美国人合伙花钱在报纸上表态,或者向白宫发电报,明确表示他们仍将忠于美国。可是这远远不足以制止人们砸破他们商店的橱窗,也不足以制止“爱国的”美国公民联合抵制日本人的商店和一切日货。纽约的一些愤怒者直接把商店里写有“日本制造”的商品全给砸了,还把那些砸烂的商品堆放在大街上让路人参观。在西伯托马克公园,1912年东京市民送给美国象征和平友谊的4棵樱桃树,也被愤怒的市民用斧头砍倒。

珍珠港事件发生的第二天,东海岸的加利福尼亚就开始了对普通美国籍日本侨民的清理。正在正常履行职务的日裔律师、医生等被毫无征兆地吊销了执照,原本以捕鱼为生的日裔侨民被禁止出海,保险公司莫名其妙地注销了日裔人士的保单。在公共汽车上,日裔被禁止在座位上就座。在邮政局排队购买邮票的队伍中,如果哪个日裔侨民排在了队伍的前头,他就会在“滚到后面去,日本鬼子”的训斥声中乖乖就范。加油站不肯给日本人的汽车加油,送牛奶的工人拒绝给日裔侨民继续服务,连公共厕所门前都贴出了“日本鬼子禁止入内”的告示。

与公开憎恨日本人相呼应,美国人把他们的冷幽默也用在对日本侨民的恐吓上。理发店窗子上挂的牌子公然写道:“日本鬼子来刮胡子,发生意外本店概不负责。”新泽西州的一个农场主雇用了5个日本人,虽然这5个人都是在美国本土出生的第二代日本人,但是当地的治保委员会还是把这个农场主的谷仓付之一炬,并威胁说,如果继续雇用日本人,就把他最小的儿子干掉,恐怖啊!

1942年2月19日,日本偷袭珍珠港两个多月后,罗斯福总统签署了第九千零六十六号行政命令,授权陆军部在国内最贫瘠荒芜的地方划定“军事区”,可以不让“任何人或者一切人”进入这些地区,“这些地区”就是专门给日裔侨民划定的聚居区。按照这个命令,在美国居住的11万日裔侨民——无论是第一代还是第二代,都必须到政府划定的定居点生活。他们的私人投资和银行存款一律被没收,并且无条件剥夺上诉和抗议的权利。在接到迁徙命令后,这些日裔侨民只有48小时可以料理家务,结束生意和处置家产,他们只准携带68公斤重的个人物品到新的定居点去,剃刀和酒都要充公。每个人和每件行李都有一个标签,

他们不再有自己的名字,而是以一个号码来称呼。他们的衣物和人身都要接受无须提前告知的突然检查。

全美新闻媒体都义愤填膺。《纽约先驱论坛报》宣布,“战斗打响了”。《洛杉矶时报》说,日本人的突然袭击是“像疯狗一样的行径”。很多报纸都强调了民族团结的重要性,《棕榈海滩邮报》称,“如果我们之前没能忘掉分歧,我们现在就会忘掉分歧”。《芝加哥太阳报》说,“国家就是团结一体,否则什么都不是”。《旧金山纪事报》说:“政治偃旗息鼓,无论是各党派、团体还是经济集团之间的博弈。从现在起,美国就是一个军队,每个男人、女人和孩子都是其中的一个士兵,团结一心,为了一个目的就是,胜利。”

每天都有成千上万封信件飞往白宫。全国48个州有36个州长发来了支持信。新墨西哥州州长约翰·迈尔斯在给罗斯福的信中说:“这里是勇敢骑兵的故乡,你完全可以依靠我们。”堪萨斯州州长阿尔夫·兰德勒是1936年罗斯福总统大选中的竞争对手,他也向总统写来了宣誓信:“有任何能够用到我的地方,请您尽管对我下令。”几十个城市的市长写来了同样内容的信件,其中有旧金山、亚特兰大、新奥尔良这样的大城市,也有明尼苏达州只有7000人的小城镇阿诺卡。社会团体也不甘落后,从蒙大拿的印第安人到黑人团体,纷纷来电表示支持战争,一封来电的落款竟然是赫赫有名的“三K党”。工会领袖呼吁,在这一特殊时期,所有工会组织都不准举行罢工,等打败了日本人再罢,真没事干,参军打仗去。民众也写来了信件,华盛顿一位出租车司机刚刚还清买车的钱,他提出为政府成员提供免费出车服务。一些女士的信件中提出,愿意为战争贡献自己的丈夫或儿子。加利福尼亚州一个叫艾弗·奥利维尔的4岁男孩儿说:“我想把每一个小日本都踢进太平洋的中心,然后看着他们沉底。”

珍珠港事件给美国人带来的,除了愤怒,还有行动,它激发了美国人积极参军,投身战场的爱国热情。陆海军及民防指挥部的各个报名站前都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为了吸收更多的人参加对日本乃至轴心国的作战,美国在全国各地开设了6175个征兵站,总计共有16316908人登记报名参军。来到征兵站的人也是五花八门,有普通的工厂职工、农民、学生、运动员,甚至出现了大学教授、影星和歌唱家。连洛克菲勒和福特家族成员也加入了参军报名队伍。罗斯福、尼米兹、英格索尔、金梅尔、哈尔西等人物都有儿子在军队服役,当中不少人为国家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底特律一个征兵站,有儿子、孙子一道参加海军。报名人中当然包括后来随着“朱诺”号巡洋舰一起殉国的沙利文五兄弟。在弗吉尼亚州的诺福克征兵站,一位应征男子扬言,“我要手刃了那帮小日本”。另一位炼钢工人也说,“我们会把日本人打得满地找牙”。华盛顿的参军队伍中还出现了一位81岁的老人,他就是早已退役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将军普斯。他撑着虚弱的身体从疗养院赶来,强烈要求重新服役去打击可恶的日本人——估计真发把枪,他都不一定能背得动。芝加哥大学著名经济学教授道格拉斯甩掉讲义,毅然来到了征兵站,他幸运地成为美国海军陆战队的一名二等兵——看来老酒自诩海军预备役中尉,还是有点好高骛远了。“一战”时期的英雄、老兵阿尔文警官就没那么幸运,因为年龄太大,他最终落选。为了安慰这位老兵,田纳西州分特雷斯地区特地让他做了一个征兵点的负责人,以示敬意。

仅仅十几天,美国的铁路就向前线运送了60万人的兵力。火车站挤满了密密麻麻的士兵,陆军绿、空军蓝和海军白共同组成了一幅丰富多彩的画面。一开始的登记年龄限定在21岁至35岁,到了战争后期,由于所需兵员急剧膨胀,这一年龄逐渐放宽。在1942年4月27日的第四次征兵登记中,罗斯福总统也领到了一张征兵卡,它一直保存在总统的皮夹里,伴随他去世。到战争结束时,平均每11个美国人中就有1名现役军人。

有人欢喜有人悲。1941年12月8日清晨,从各个方向传向东京大本营的,

无一例外都是好消息。首先发来消息的是第二十五军司令官山下奉文,“8日4时我军在马来亚和泰国奇袭登陆成功”,菲律宾和夏威夷方面也先后传回了捷报。

东京时间清晨6时,大本营陆军报道部部长大平和海军报道部的田代出席了新闻发布会,共同发布了以下消息:大本营陆海军部公告(昭和十六年十二月八日早晨六时):帝国陆海军于今日凌晨在西太平洋与美英军进入了战争状态。

上述新闻的发布仅仅用了3分钟。

日本国民是从东京电台首次得知国家已经与英美进入战争状态的。7时,在早晨的新闻简讯中,播音员宫野守男首先播报了如下重要消息:“帝国统帅部12月8日早上6时联合宣布,帝国陆海军今天黎明时在太平洋开始同美军和英军交战。”

随后电台在威武雄壮的《军舰进行曲》和《拔刀队》的乐曲声中,反复播送这一振奋人心的消息。

日本已经发动了战争,但还没有宣布战争。在日出前一小时仓促召开的内阁会议上,岛田繁太郎平静地报告了珍珠港的战果。同时提醒各位大臣,前线传回的消息很可能言过其实,不可全信。会上匆匆草拟了宣战诏书。

曾经反对开战的内大臣木户幸一驱车进宫时,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因为战争已经来临,木户一直心神不宁,作为一个日本人,他衷心希望日本能够取得胜利。7时30分,当木户从东条、杉山、永野那里得到突然袭击“檀香山”取得巨大成功的喜讯时,木户深感神助之恩惠。

这一天,东京天气晴朗,万里无云。上午11时,大本营发布了第二号新闻公告:“帝国海军于今天凌晨对夏威夷方面的美国舰队和空军断然进行了猛烈的大规模空袭。”

11时40分,裕仁公布宣战诏书:“朕今决定向美国及英国宣战。帝国现为自存自卫计,惟有蹶然跃起,冲破一切障碍,岂有他哉!皇祖皇宗之神灵在上,朕信倚尔等之忠诚勇武,恢复发扬祖宗之遗业,迅速铲除祸根,确立东亚永久之和平,以期保全帝国之光荣。”随后,东京广播电台开始播放贝多芬的交响曲《命运》。

东京电台广播了裕仁的宣战诏书之后,东条以“恭奉大诏”为题向全体国民发表广播演说。他首先强调,“确保东亚安定,为世界和平做贡献,是帝国既定的国策”。继而号召全体国民竭尽全力打败西方列强,指出“凡胜利之要诀,在于坚持必胜的信念。我们到今天为止,在过去的战争中尚不知道失败为何物,胜利永远在皇威之下”,并要求一亿国民奋起作战,“为了消灭敌人,为了建立稳定的大东亚共荣圈,全国上下必须做好长期战争的准备”。电台里接着播放军歌《到大海去》:

冲向高山,让尸骸填满沟壑;走向大海,让浮尸漂满海面。我们愿为天皇而死,誓不回还。

同日20时45分,大本营海军部再一次发表公报:

本月8日晨,帝国海军部队空袭了美军重要军事基地珍珠港,现初步判明战果如下:

击沉战列舰2艘,重创战列舰2艘和巡洋舰约4艘,另击落击毁敌机多架。

我方飞机损失轻微。日本普通民众对于战术的细节并不关心,唯一的反应就是欢呼雀跃。东京一个男子回忆,他的父亲当时开了一家修理店,他惊讶地看到父亲的店门口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人们都在等着修理手中的收音机,因为政府很快会发布更多的胜利消息。他此前从来没见过父亲接过那么多的活,那以后再也没见到过。

满大街都是欢呼的人群,连那些素不相识的人也都在相互问候、道贺。在皇宫外的二重桥广场上,很多人跪在地上向着皇宫叩拜,感谢裕仁对国家的神圣领导。大街上腰挂铃铛的卖报人挟着“号外”在东奔西跑,铃声之响在皇宫东侧三楼的接待室里都能听见。大政翼赞会中央协会议员1000多人也来到宫城游行。在之前的会议上,他们一致决议要“奉”裕仁的“大御心”降服敌国,在游行队伍中间扯起了巨型横幅,上书:“前进!一亿个火球!”《每日新闻》头版的标题是,“珍珠港作战杰出地拉开了美英毁灭的序幕”。为了表达激动的心情,国民开始纷纷向陆海军捐款,尤其是表现英勇的海军。开战刚刚两天,海军省收到的捐款就高达15913981日元。18日,摧毁美国太平洋舰队的详细战果公布之后,当天海军省就收到3407171日元捐款。朝日新闻社平均每天收到的军用飞机捐款就达到100万~200万日元,而当时的物价是10支装的香烟才0.15元一包。

别说是普通民众,知识分子都无法摆脱珍珠港的魔咒。日本20世纪著名诗人,已经59岁的斋藤茂吉说:“我年迈的热血正在焕发青春——我们袭击了珍珠港。”

36岁的小说家伊藤整在日记里写道:“我们干得漂亮,日本的战术就像日俄战争时候那样让人称道。”

31岁的汉学家竹内好表示:“我们此前担忧,在‘建设东亚’的口号后边,我们一直在欺负弱者。现在才看到,我们伟大的祖国其实并不畏惧强权,让我们一同为这场艰难的战争而战斗吧。”

贺屋兴宣大藏大臣担心的股市崩盘也没有出现。一开始股市倒真下跌了,但随着日军全线告捷的消息不断传来,股市逐渐开始回升并恢复正常。

参谋本部的《秘密战争日志》这样写道:“值此度过战争第一日之际,无论作战的奇袭或全国国民斗志之高昂,均证明战争的发起是理想的、成功的,战争指导班的感激之情一言难尽。不过,将如何求得战争的结局,却是这场战争的最大难题,只有达到神人如一之境者,方能完此重任。”

当晚,东京所有影剧院都取消了演出,取而代之的是播放东条当天早些时候录制的讲话,以前日本人喜欢看的诸如《史密斯先生到华盛顿》等美国电影均已勒令停播。东条的嗓音毫无特点,他像一个二流舞台剧演员一样朗诵《响应大日本帝国的召唤》:

我们卓越的帝国陆海军正在进行一场孤注一掷的战争。尽管我们尽了一切努力,但仍未能维持东亚的和平。政府在过去尝试了一切可以使日美关系正常化的手段,但是美国一意孤行,拒绝做出任何让步。非但如此,他们还加强了与英国、中国、荷兰和菲律宾的关系,要求日本单方面做出让步,包括无条件全部从中国撤军,抛弃南京政府(即汪精卫),废除与德国、意大利的三国条约。即使在这样的条件下,日本仍然竭力坚持寻求和平方案,但是美国至今仍然拒绝重新考虑其立场。

假如大日本帝国屈服,满足美国的所有要求,那么日本不仅将会颜面扫地,无法完成“中国事变”开创的伟大事业,而且自身的生存也会受到严重威胁。我们必须奋力反击,我们只要拥有忠诚和爱国的伟大精神,就能在与英美的作战中表现英勇而毫不畏惧。但是,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卫”!

1942年新年元旦,劫难之后的珍珠港举行了一次追思弥撒。每个死难者的坟前都放置着一束鲜花,所有的参与者都佩戴花环,以纪念死难战友的在天之灵,一排排神情严肃的士兵对空鸣放三枪。随后,六名夏威夷少女唱起了歌曲《珍重,再见》。一片肃穆之中,太平洋舰队牧师威廉·麦奎尔的声音越发清晰坚定:“我们不是以悲哀的心情来埋葬死者。他们死时是大丈夫,入土时也是大丈夫。无论如何,我们一定要为他们报仇!”

这就是珍珠港事件之后所有美国人的共同心声。就在南云踌躇再三,最终决定放弃第三波攻击的差不多时间,在英国伦敦,

丘吉尔首相正在乡间别墅契克斯庄园与两位尊贵的客人共度周末,他们是美国特使艾夫里尔·哈里曼和大使约翰·怀南特。此前,老丘已经得到日军进攻暹罗和马来亚的消息,准备就此事与美国特使和大使进行磋商。他们一起听着英国广播公司的新闻,播音员没完没了地报告其他地方的战况,可就是没有提及大家最关心的远东。这时候,让丘吉尔最为高兴的消息突然毫无征兆地传来,“日军进攻了夏威夷”。两个美国人一下子从椅子里挺直了腰。

沉默片刻,丘吉尔起身准备去办公室。怀南特想当然地认为丘吉尔是去向日本宣战,因为不久前他答应过,一旦日本人打美国,英国会“立刻”宣战。“我的天,”怀南特说,“您不能这么简单地就宣战吧!让我给总统打个电话问问究竟事实如何再说吧。”

通往华盛顿的电话很快接通了,怀南特大使对罗斯福说:“我有个朋友想和您说话,您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

丘吉尔接过了话筒:“总统先生,日本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真的发起了攻击?”

“是的,首相先生。他们已经在珍珠港向我们发起了进攻,我们现在风雨同舟了。”

“他们之前已经向泰国和马来亚发起了进攻,这实际上使事情简单化了,愿上帝保佑你。”

丘吉尔心中一阵狂喜,他激动得差点流下了眼泪。这眼泪当然不是为了珍珠港那些受到突袭和*戮的美国水兵而流,而是为了大英帝国得到了最强有力的盟友。为了尽快把美国拖进战争,丘吉尔可谓煞费苦心,但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不过搞到了一个《租借法》。现在可好,那些“可爱”的日本人帮他把一切都搞定了,而且是这样一种让美国人最疼的方法。丘吉尔感觉自己快乐得就要飘起来了,他想起了30多年前爱德华·格雷爵士对他说过的一句话,美国就像个巨大的熔炉,“一经在它的下边烧起火来,它就能够产生无穷的能量”。

12月8日15时,丘吉尔在下院正式宣布英国对日本宣战,比美国的宣战早了两个小时——也不能算猴急,日军对英属马来亚的攻击也比珍珠港要早近两个小时。

“好了,我们总算赢了,”丘吉尔告诉自己,“要是我宣称有美国站在我们一边对于我是最大的快乐,我想没有一个美国人会认为我是说错了。我不能预言事件的进程,也不能自称已经准确地衡量了日本的军事力量。但是现在,在这一刹那,我知道美国已经投入了战争,而且全力以赴准备决一死战。”随后他在日记中写道:“希特勒的命运已经决定了,墨索里尼的命运也决定了。至于日本人,他们注定将被碾成齑粉。大英帝国、苏联,现在又加上了美利坚,我们将勠力同心,生死与共。”——请注意,丘吉尔在日记里并没有提到他一直看不起的中国。那天晚上,之前殚精竭虑的丘吉尔“躺在床上,怀着解救和感恩之情安然入眠”,那一觉睡得真香啊!

12月9日上午,丘吉尔向英国战时内阁提议,他打算“马上到美国去访问罗斯福”,以继续贯彻之前确定的“先欧后亚”方针。外交大臣安东尼·艾登爵士不太同意首相的美国之行,英国三军参谋长会议也不很赞成,他们认为在珍珠港惨败之后,立即向大西洋彼岸的新盟友施加压力恐怕为时过早。对此丘吉尔笑道:“哦,我们追求她的时候讲话是得小心点,如今她嫁过来了,我们同她讲起话来就不那样了。”在伦敦的那些政治家眼中,美国就是一个土老帽儿和暴发户,不过就是有两个臭钱而已。空有发挥其影响力的资源,但经验不足,对国际事务缺乏足够认识。他们认为不仅是外交,美国人对战争也是外行,英国人必须教会他们如何打仗。忙得够呛的丘吉尔没有忘记向他日记里没有提到的“正在奋斗的中国”发去热情洋溢的支持电:“英帝国和美国也遭到了日本的进攻。我们一向是朋友,现在我们面临着共同的敌人。”

首相要出访美国的消息很快发往华盛顿,英国驻美大使哈利法克斯勋爵发回一封电报:“阁下来访可能会使主人受不了的。”这封电报实际上转达了罗斯福总统的保留态度。丘吉尔对此断然反对,其实他此时最担心的是因为日本突然在远东发难,美国放弃“先欧后亚”的既定政策,而将注意力转向西太平洋地区。他迅疾回电说:“如果我们还要等一个月,再去采取共同行动应付太平洋上不利的新形势,那将是一场灾难。我希望明天晚上就能动身。”48个小时之后,罗斯福总统表示同意他去访问。罗斯福主要顾忌的是,目前美国和德国、意大利之间尚未宣战,不过这一问题很快就不存在了。

在莫斯科,苏联最高统帅斯大林正在隐蔽的地下室里昏昏欲睡,作战部部长华西列夫斯基中将急匆匆地走了进来,报告了美国人在珍珠港遭到袭击的消息。斯大林兴奋地一下子跳了起来:“好极了,这群黄皮猴子干得真不错!”

罗斯福、丘吉尔和斯大林三大巨头终于站在了一起。丘吉尔和罗斯福希望斯大林能像他们一样立即对日本宣战。很快,英国外交大臣艾登爵士就到了莫斯科。斯大林解释说,为了击退希特勒,他不得不从远东把兵力调回欧洲,现在至少需要4个月才能重新在远东集中兵力,目前无法马上向日本宣战。斯大林和艾登都为日本在珍珠港的表现感到惊讶。艾登为没有派10个航空中队支援苏联表示歉意,因为那些飞机不得不派到新加坡去。斯大林对此表示理解,并为他不能在远东立即给予帮助表示抱歉。艾登还是想从斯大林嘴中得到苏联参加远东战争的承诺,斯大林说:“大不列颠对日本并不是孤军作战,中国、荷属东印度和美利坚合众国都是英国公开的盟友。”言外之意,我没有力量两线作战,苏联这个盟友目前只能是潜在的。

在英国伦敦,还有一个人和丘吉尔一样心潮澎湃。在卡尔登花园的家中,得到珍珠港遭到日本人袭击这一重大消息后,法国流亡政府领袖夏尔·戴高乐将军尽管表面上异常平静,还是对身边的帕西上校说:“从今天开始,我们要开始做好解放法国的所有准备。”在那座满目疮痍的美丽山城,近来心绪不宁的蒋介石正忙着批阅文件,室内的电话铃突然响了。蒋介石心不在焉地拿起电话,电话那头是中央宣传部的董显光,他向蒋介石报告了发生在太平洋上的那个惊人消息。蒋介石突然从座椅上弹了起来,再也没心去看那些文件了。随后,一贯表情严肃的蒋介石用留声机播放了《万福马利亚》,在室内手舞足蹈地转了好几圈。他知道,中国抗战的命运将从此改变,已经苦苦支撑了四年多的蒋介石仿佛从珍珠港的火海中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当天中午,蒋介石破例多吃了一碗饭。在当天的日记中,他写道:“抗战政策之成就,至今已达于顶点。”

尽管战争的道路还很漫长,结果已毋庸置疑。蒋介石知道日本的彻底失败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国民政府已无须再顾忌宣战者的责任。九一八事变以来,中国已经忍受日本侵略带来的屈辱长达10年,这口恶气早该吐出来了。12月9日,蒋介石在军事委员会礼堂召开了国民党中央常委特别会议,所有与会者都建议立即对德、意、日宣战。腰杆已经硬起来的蒋介石提出,宣战是必要的,但是需要和英、美、苏协调立场。一是反侵略者各国建立同盟,由美国领导推举同盟国联军总司令。二是中、英、苏、美一起宣战。三是在战争取得最终胜利之前,谁都不能与侵略者单独媾和。

黄昏时分,重庆国民政府外交部部长郭泰祺举行了记者招待会,代表已经战斗了10年之久的中国向全世界庄严宣布:中国兹向德、意、日宣战,自即日起中国与上述三国进入战争状态。

随后蒋介石致电罗斯福:“在我们新的共同战斗中,我们将竭尽全力,与你们站在一起,直到太平洋地区和世界从野蛮势力的祸殃中以及无止境的背叛中解脱出来。”

12月9日,希特勒从苏德战场前线回到了柏林。苏联军队已经于12月5日在莫斯科前线发起了反攻,现在珍珠港事件的爆发瞬间让苏联解除了东线的压力,斯大林终于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把在亚洲的力量全部调过来对付德国了。看来几个月来催促日本人从远东夹击苏联的梦想已经彻底成为泡影。外交部部长里宾特洛甫告诉希特勒,日本大使大岛浩已经来好几次了,强烈要求德国立刻对美国宣战。他提醒,根据《三国同盟》,只有在日本直接遭到进攻时,德国才有义务援助日本。但是希特勒不这样想,他总有出人意料之举,他认为德国应该答应大岛浩的请求。“如果我们不站在日本一边,这个条约在政治上就死亡了。”希特勒说,“但这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美国已经在朝我们的舰只开火,其实我们之间早就处在战争状态了。”

闻听此言,里宾特洛甫大惊失色。之前希特勒一直要求对美国忍让,对于大西洋上美国海军对德国潜艇的挑衅,元首曾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克制精神,他曾给海军下了死令不得主动攻击美国的任何船只。不知道元首为何忽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德国最高统帅部也对是否对美宣战发生了分歧。由于他们对苏联的攻势像当年拿破仑那样已经陷在莫斯科城前的冰天雪地里,因而强烈反对同美国进行一场全面战争。他们认为德国没有义务宣战,何况日本除了在远东向苏联发起进攻外,在军事上对德国并无多少帮助。这样的意见,希特勒照样听不进去,他认为关键是美国已经介入了战争,德美宣战是迟早的事。在内心里,他认为高贵的日耳曼人根本不需要亚洲人的帮助就能打败斯拉夫人。

还有一个原因也左右了希特勒的判断,那就是12月10日,他接到了德国驻华盛顿临时代办托姆森的报告,报告警告“美国将在二十四小时内向德国宣战,或者至少宣布断绝外交关系”。这让希特勒感到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促使他终于做出了率先对美国开战的决定。

12月11日,希特勒召开了国会。“我们总是先动手!”他大声喊叫,“我们总是先下手!罗斯福是和伍德罗·威尔逊一样的‘战争狂人’。他始终在煽动战争,继而颠倒是非黑白,再用基督徒的伪善外衣把自己可耻地掩盖起来,然后慢慢地、肯定地把人类引向战争,赌咒发誓请上帝来证明他进攻旁人是多么正当,他是这场战争的罪魁祸首。”

“我认为大家一定会感到欣慰,现在总算有一个叫日本的国家为真理和正义遭到史无前例的无耻践踏而首先提出了抗议。德国在亚洲的盟友正给予行为不当的美国重重一击。日本政府在与这个人进行了多年的谈判以后,终于再也不能容忍他的无耻欺骗了。这个事实使我们全体德国人民,我想还有全世界一切正直的人们都深深感到满意。因此我已安排好在今天把照会发给美国,以及……”他的话被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淹没了。

“为此,德国政府决定与美国断绝一切外交关系,并且宣布,在罗斯福造成的这种情况下,德国自即日起与美国处在战争状态。”希特勒的这一举动帮罗斯福解决又一个问题,这样一来,他就用不着率先宣布对德国宣战,以致遭到国内很大一部分人的反对了。

清晨,还没起床的时候,意大利党魁墨索里尼就听到了日本袭击珍珠港的消息。他大惊失色地叫来了外交部部长,也就是他的女婿齐亚诺:“这下子可完蛋了。”但经过一天的反复权衡,他也和希特勒一样觉得也许坏事会变成好事。如果美英派出大量兵力在亚太地区和日本人干起来,意大利在欧洲和北非的压力就会小多了。对他恢复古罗马帝国的辉煌也是大大有利。再说了,墨索里尼现在一切都听希特勒的。于是,在德国对美国宣战之后,意大利立即奋力跟进。

就在德国和意大利对美国宣战的同一天,德、意、日三国联合提出,以不完成对美利坚合众国的共同战争、誓不罢休的坚定决心,签订以下《德意日协定》:一、三国应以一切可能采取的有力手段,将美利坚合众国及英国所强加的战争进行到底,直到胜利,在取得胜利以前绝不放下武器;二、三国未取得相互的完全谅解,不与美利坚合众国及英国的任何一方实行停战或媾和;三、在战争胜利结束后,仍将在1940年9月27日缔结的三国条约基础上为迎接公正的新秩序的到来而密切合作。

在此期间,德国提出用日本阻止美国经由海参崴向苏联提供军事援助,但是日本以与苏联签订有《中立条约》予以婉拒,其实是不愿与苏联为敌导致两线作战——这一点与斯大林的想法一致。日苏正式宣战已经到了战争即将结束的1945年8月8日。

在12月14日给日本大岛大使颁发德国“雄鹰大十字勋章”的仪式上,希特勒再次宣称:“你们用这种办法对美国宣战做得太对了。尽可能长久地谈判下去是不恰当的,如果一方发现对方只是为了拖延,为了羞辱你,而不是想达成协议,那么就必须进行打击,越重越好,不必为此而浪费时间。”希特勒的口气与日本如出一辙,“对罗斯福这个无赖”,日本曾表现了“天使般的忍耐”,接着他引用了德国的一句俗话,“恶邻一心要打架,再没气性的人也不得安居”。

日本在西太平洋的各个战场势如破竹,之前大多数时间是听希特勒和里宾特洛甫炫耀的大岛大使也大有扬眉吐气之感。他打开地图,向希特勒通报了太平洋的战局。“拿下新加坡以后,日本必须指向印度,”大岛建议德国与日本采取同一步调作战,“在日本从东面进攻印度的时候,德军如能从西面威胁印度,对于我们共同的事业那将是无比有利。”希特勒对此并未做出承诺,但是答应要从高加索一路推进到伊拉克和伊朗,他想要的是那里的石油。

随着英美的对日宣战,中国、自由法国、荷兰、澳大利亚、菲律宾、加拿大、新西兰、巴拿马、哥斯达黎加、多米尼加、尼加拉瓜、海地、洪都拉斯、危地马拉、古巴、捷克斯洛伐克等20多个国家先后对日本宣战。

第二次世界大战全面爆发!那个将日本引向战争,如今赋闲在家的近卫文麿,听到日美终于开战的消息之后,惊讶地说了一句话:“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我真的感到一场惨败不远了,对日本有利的局面最多只能维持两三个月。”看来这近卫也不是真傻呀!

在得到日本海军袭击珍珠港的捷报之后,舰队派主要成员、前联合舰队司令长官末次信正海军大将感慨地说:“自从在华盛顿接受了60%的比例之后,我们忍受了20年的屈辱,艰苦的磨炼今天终于换来了辉煌成果,也可以说是压抑的愤怒今天得到了宣泄。”末次第一个想到的是加藤宽治,这个把日本海军带向战争的人已经在1939年病死。末次认为,“小加藤”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

唯一感到遗憾的是,在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中对日军不宣而战的卑鄙行为大唱赞歌的英国牛津大学法学博士霍兰德、美国耶鲁大学教授沃尔西等一帮人此前都已光荣作古,老酒真想听听,这些所谓的专家在得到珍珠港、马来亚遭到日军突然袭击的消息时,又能给日本人写出什么样妙语连珠的精彩评论!

如果说中途岛海战是太平洋战场的转折点,斯大林格勒(察里津)保卫战是苏德战场的转折点,阿拉曼战役是北非战场的转折点的话,那日军偷袭珍珠港导致美国参战无疑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转折点!

理由就在刚才那些大人物的话里。

难道是苦肉计?

珍珠港事件已过去70多年,有一桩历史悬案,始终为无数历史学者乃至老酒这样的普通军迷津津乐道,争论不休。那就是,日本袭击珍珠港,美国事先知道吗?珍珠港事件难道是罗斯福为了获得民众支持美国参战而精心策划的“苦肉计”?

1995年9月5日,时任美国总统的克林顿接到一位名叫海伦·哈曼女士的来信。在这封信中,海伦披露了有关珍珠港事件的一些细节,她说:

珍珠港事件爆发前不久,罗斯福总统紧急召开了一个由极少数军官参加的秘密会议。总统在会议上透露了一个惊人消息,美国高层已经知道日本海军将要偷袭珍珠港,由此可能造成大量的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他命令与会者,尽快准备将一批医务人员和急救物资集结到美国西海岸的一个港口,随时待命启运。罗斯福总统特别强调,禁止将会议内容向外透露,包括珍珠港的军事指挥官和承担该项工作的红十字会官员。面对与会人员的惊讶与不解,罗斯福进一步解释说,只有当美国遭到攻击时,犹豫不决的美国民众才会同意他宣布国家投入对日本和轴心国的战争。

海伦女士的这封信提供了以下重要信息:一、罗斯福事先知道日本要袭击珍珠港;二、为了尽快补充珍珠港因遭遇袭击而造成的人员与财产损失,罗斯福提前做出了详细的安排部署;三、罗斯福的部署仅限于向珍珠港地区派遣医务人员和急救物资;四、罗斯福不想张扬这件事情,让与会者严格保密;五、罗斯福认为只有在美国遭到攻击时,民众才会同意他宣布美国参加战争。

如果海伦女士信中反应的内容属实,从上述五点可以看出,在珍珠港事件发生前,罗斯福做出的决策很奇特。明知道日本人要打自己,却摆出一副被动挨打的架势,伸着脖子让敌人打,连挨打之后的膏药都准备好了,目的就是为了唤醒民众,此即为“苦肉计”!

“二战”之后,对于珍珠港事件是否为罗斯福所使“苦肉计”的争论,一直没有停止。海伦的信件披露之后,立即在美国掀起轩然大波,再次让人们对疑窦丛生的珍珠港事件提出了新的质疑:珍珠港事件前,罗斯福等人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那么,海伦女士这封信真的可靠吗?有两个细节使得人们有理由认为,这封信的内容可能是真实的。

第一,哈曼的父亲史密斯是当时美军陆军部负责后勤保障的副主管,信中涉及的内容都是有关后勤方面的,说明他知道的内容仅限于此。如果海伦是在编造谎话,为什么不把谎话说得大一些,再加上其他方面的内容呢?

第二,海伦女士的信发表后,美国红十字会夏威夷分会的工作人员在查阅该会1941年至1942年财政年度的有关文件中,意外地发现美国红十字会和美军后勤医疗部队,在珍珠港事件前一两个月曾进行过非常规的人员和储备物资紧急调动。例如,在那段时间里,夏威夷分会通过正常渠道从国家红十字会总部得到了价值25万美元的医疗急救物品,同时还通过其他秘密渠道接收到价值5万美元的药品和物资。

1941年11月美国红十字会总部的月度报告也显示,那个月夏威夷分会共接收了2534名医护人员,其中1505名是被秘密调去的临时人员。有关人员还从当时任夏威夷红十字分会会长阿尔弗雷德·卡瑟尔的弟弟威廉·卡瑟尔的日记中发现,12月6日夏威夷分会的全体人员奉命战备值班。在战斗人员都在喝酒、跳舞、唱歌的时候,这些辅助人员却严阵以待,这难道不显得有些诡异吗?

认为是“苦肉计”者还提出了一个观点,为什么作为未来海战主力的美军航母和大部分重巡洋舰恰恰在遭袭时不在港内,从而躲过了日本的袭击?巧也不能巧成这样吧!

作案动机很明显,也不乏旁证。一切似乎都表明,罗斯福以一个舰队的代价换来了美国人对日本和德国宣战的结果,让孤立主义的绳索不解自开。他确实在搞“苦肉计”,才使得日本袭击珍珠港获得成功,“苦肉计”似乎是存在的。可是物证呢?

对此,老酒也想说说自己的看法,尽管这些看法会有很多人反对。但反对也要说,不说不痛快。通过对一些事实的分析加上一些常理的推断,老酒认为罗斯福实施“苦肉计”的可能性不大。主要理由有以下10条。一、怀疑者提出的最充足的理由是,罗斯福在得知日军要袭击珍珠港的消息后,通过海军作战部部长斯塔克上将通知金梅尔把3艘航空母舰以及一些重巡洋舰调出,从而导致日军袭击美军航母的计划落空。

前文提到,那3艘幸运的航空母舰绝不是头一天才出港的。“萨拉托加”号航母之前早已赴美国西海岸维修,而“企业”号和“列克星敦”号也是在之前就派出向中途岛和威克岛运送飞机。按原计划,12月7日当天“企业”号是要返回珍珠港的,只是由于天气恶劣耽误了行程才没及时赶回,哈尔西为此还曾暴跳如雷。也就是说,如果不发生意外,哈尔西和“企业”号本应该在港内挨炸的。罗斯福再牛,也不可能提前预测到哈尔西会遇上意外的恶劣天气。

再说,作为美国陆海军总司令的罗斯福是战略家而不是战术家,美国前线部队的具体作战指挥也不直接听命于总统。也就是说,美国总统是从来不直接指挥军队的,虽然名义上是总司令。如果真是罗斯福作案,这绝对不是他一个坐着轮椅的残疾人能独立办成的,他肯定需要大量的“帮凶”,也就难保不被泄露出来。试想,如果总统突然亲自下令调开几艘军舰,即使越过海军部,但是作战部的人一定会觉得奇怪,因为这不合正常的规矩。如果开战前几天罗斯福真那么做了,一定会留下大量的相关线索。举个例子,干这些事绝对不能跨过斯塔克,事实上,珍珠港事件之后不久,斯塔克就被免职。如果斯塔克是帮凶,罗斯福肯定不敢这么做,他会害怕同案犯斯塔克把幕后的他供出来。

实际上,包括海军部和海军作战部,都不会直接指挥到太平洋舰队的具体舰艇,能够指挥它们的,只有当时的太平洋舰队司令官金梅尔。金梅尔一直到死,都在为自己应付的责任竭力开脱,他没有义务为罗斯福去保守机密。

事实上,金梅尔对罗斯福怀有刻骨的仇恨。除了自己被免职的因素,他的两个儿子曼宁和汤姆都是在太平洋舰队服役的潜艇军官。曼宁在菲律宾战死之后,得到消息的金梅尔当时说:“那些事终于发生了,‘猪崽子’*死了我的儿子!”“猪崽子”就是指罗斯福。如果罗斯福通过金梅尔下达过让航母和重巡洋舰提前离港的命令,金梅尔肯定早吆喝起来了。

假如真有这样的命令,不管下达给谁,即使罗斯福亲自下命令给舰长,这秘密你封得住一时,封不住一世,一旦有人泄露,罗斯福势必马上下野,并为全国人民所唾骂,从而诞生一个“珍珠港门”之类的丑闻事件也未可知。

二、按照当时海军主流的军事理论,战列舰无疑是海战的绝对主角儿。除了杜黑、米切尔、山本五十六、哈尔西等少数人,大部分海军将领只是将航母作为海战的辅助力量来看待的。即使到了太平洋战争即将结束的冲绳岛战役,以指挥航母作战著称的斯普鲁恩斯还在幻想派出6艘战列舰,与濒死出击的“大和”号来一场舰炮对轰——老酒也一样盼望——可见大舰巨炮主义在海军高层中的根深蒂固。罗斯福是政治家和战略家,但绝对不是战术家,他对军事战术的理解不可能那么超越时代,也不可能对海战未来的主角儿航空母舰有着那么清醒的认识。也就是说,即使舰只外调是罗斯福直接或者间接发出的指令,应该调出的也肯定是战列舰,而不是航母。

从前文一个细节,也可以看出这一点。金梅尔曾经到华盛顿就太平洋舰队的兵力调动与罗斯福有过时间不短的对话,两人说来说去提到的都是战列舰,而对航母只字未提。在英国战列舰“威尔士亲王”号在新加坡被日本海军航空兵干脆利落地送入海底之后,丘吉尔流泪之余说了这样一句话,“整个太平洋和印度洋上已经没有了美国和英国的主力战舰,日本人现在是那里的主人”。要知道,当时在太平洋和印度洋上,美国那3艘航母还都健在呢,英国人自己在锡兰也有1艘航母!丘吉尔当过海军大臣,罗斯福也当过海军部部长助理,在他们眼里,应该是只有战列舰才能算主力。

三、对海伦女士信件的解疑。如果说美国对战争即将来临没有一点警觉,那似乎是不可能的。事实上,美国对日本要进攻自己早已心知肚明,关键在于对日军进攻方向和进攻时间的判断。就战争爆发点而言,美国的判断还算基本正确,菲律宾、泰国、马来亚、关岛、威克岛都猜对了,只是漏掉了一个珍珠港。即使海伦女士反映的是事实,也不能说明罗斯福就知道了珍珠港将遭袭。罗斯福知道战争肯定会爆发,不管哪里发生战争,那些人员和救援物资都是需要的。之所以将那些人员和物资先调往珍珠港,也是因为珍珠港在罗斯福眼里是坚不可摧的,那些物资放在那里最安全。那里离可能发生战事的前线也最近,便于将来菲律宾、关岛、威克岛等地遭到攻击后能够更快地运过去。再者老酒一直感觉,

海伦女士信中提到的细节本身就存疑。罗斯福不可能亲自开会安排这样的小事情。作为一个大国的总统,他要*事多着呢!退一万步讲,就是亲自出面安排,老谋深算的罗斯福也不可能把话讲得如此直白。一句话,这些物资的准备是未雨绸缪,但不一定是为了珍珠港,也不一定是罗斯福亲自下的令。

四、当时美国所能破解的只是日本的外交密码,对于军事密码的破译还要在几个月之后,中途岛海战之前。事实上,即使到了那时,也仅仅是能破译一部分,做出正确判断还需要对之进行研究分析。就当时而言,美国对于日军军事密码的破译仍然是无能为力。前文用了大量篇幅详细介绍日军的保密工作,那些保密措施安排得还算准确。换个角度来看,开战的准确时间和地点甚至连东乡茂德、贺屋兴宣这样的内阁外相、藏相以及在美国的野村和来栖都不知道,罗斯福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的了。

五、还有一种观点提出,在遭到袭击之后,美军以惊人的速度将击沉的军舰打捞出水,并在非常短的时间内修理好,使这些军舰的战斗力上升到一个新的水平。有质疑者指出,当这些军舰开始维修和改造时,工人发现什么都是现成的,包括图纸、武器、雷达都是准备好的,好像在有意等待这一天似的,这难道不是事先就有预谋吗?

老酒认为,这种说法更站不住脚。珍珠港作为美国太平洋上最大的海军基地,这些条件可以说都是最基本的。难道非要找不到图纸,材料和物资都不凑手才算真实吗?要怪也只能怪南云鼠目寸光,没有发起第三波攻击去摧毁那些船厂和设施。需要提醒的一点是,珊瑚海海战之后,日本受伤的“翔鹤”号和“瑞鹤”号航母进港维修花费了大量的时间,错过了关键的中途岛战役。而对于同样在珊瑚海海战中遍体鳞伤的“约克城”号航母,一般人的概念是没有3个月根本修不好,但事实上在尼米兹的督促下,该舰3天时间就恢复了战斗力,并作为“奇兵”参加了中途岛海战,在战争中发挥了扭转乾坤的关键作用。这从一个侧面也说明,美国的基础工作做得很好,也彰显其工业和技术能力的强大。

六、罗斯福第三届总统任期期满之后,又参加了下一任总统的竞选。为了赢得选民,健康状况已很糟糕的罗斯福不惜坐着轮椅远涉重洋,到太平洋会见麦克阿瑟和尼米兹,以争取选民的同情和支持,可见其对自己政治生命的极度重视。一旦被大家得知,珍珠港几千条性命是罗斯福这样卖乖断送的,别说政治生涯,罗斯福真可能像赫尔说自己的那样,“被愤怒的人们活活打死”。

作为“二战”盟军领袖,我们相信罗斯福是伟人。从他的性格和人生经历分析,放任舰队被毁和几千名士兵被残*,罗斯福干不出来。当然这一点希特勒和松冈洋右肯定不同意,他俩多次说过,罗斯福这个恶棍是什么事都能干出来的。七、如果是苦肉计,拿珍珠港做赌注似乎太大了。与第二点类似,当时美国已经知道日本要发动进攻。这个进攻行为一旦发生,不管在菲律宾,还是在关岛、威克岛,其对美国民众产生的爆炸性效果是一样的,再搭上珍珠港实在没必要。1898年的美西战争中,仅仅被西班牙炸沉了一艘战舰(还不一定是西班牙炸的),整个美国就翻了天。退一万步讲,即使罗斯福事先得到了准确的消息,他完全可以把战列舰、航空母舰、重巡洋舰都开出去,留下一些轻巡洋舰和驱逐舰给日本人当靶子炸,甚至把这些也开出去只留下一些辅助舰只让他们炸,最后对于民众的效果都是一样的。不过那样很可能弄巧成拙,使得基地设施和储存的石油遭到轰炸,让日军达成意想不到的战略效果。

如果罗斯福再黑一点,他完全可以“挖下陷阱等虎豹”,在珍珠港门口打日本人一个措手不及,就像后来尼米兹在中途岛那样。任何一个不太弱智的美国人都会明白,罗斯福很想,但绝对没有能力把日本舰队拉过来数千公里,放在自己家门口打的。

拿一个生活事例来假设。如果准备放一笔钱在一个地方去引诱一个小偷,我们放10万元和100万元的效果应该没什么本质区别。说得再严重一点,我们经常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但真正要引诱一头狼,我们很可能会放出一只羊,而绝不会真把孩子放在那里。

还可以回忆前文提到的一个细节,那就是在打电话给赫尔,告诉珍珠港遭袭,要求国务卿把日本人“客客气气地打发走”后,罗斯福坐在那里沉默了足足有18分钟。罗斯福这样表现有两种可能。一是他已经知道了珍珠港要遭受袭击,

这一切都是演戏给大家看,那他的演技实在是太好了,即使如此,他沉默3分钟足够了,一堆事等着他去干呢。二是他真不知道珍珠港将会遭到袭击,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彻底打蒙了。老酒作为一个心地善良的人,倾向于后者接近事实。

八、珍珠港并不仅仅是珍珠港。日本袭击事件带来的影响,不仅仅局限于夏威夷周围,损失的也不仅仅是几艘军舰、几百架飞机和几千条人命,而是整个太平洋地区的制海权。在开战后的半年时间里,由于在珍珠港受到巨大损失,美国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太平洋的制海权被日本人完全控制,战争完全陷入被动挨打的不利局面。南方地区以及威克岛、关岛、拉包尔的陷落都与此有关,菲律宾更是一直坚持到1942年5月才失守,才有了8万美菲军的投降,也才有了惨绝人寰的“巴丹死亡行军”。如果太平洋舰队还健在,何至于此,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呀?!罗斯福估计不敢开如此大的玩笑,他有那么大的胆子吗?

尽管在美国海军的战略思想上,很早以来就认为日本有袭击珍珠港的可能,但由于日本攻击南方的意图过于明显,而且通过破译电文得到的情报,这种意图愈来愈清楚,这样就使得“夏威夷会被袭击”的想法变得越来越淡薄,从而自然而然地放松了警戒,恐怕这也是“顾此失彼”的人之常情。

九、在西方人的眼中,生命权始终排在第一位。美国是个人权至上的国家,可能大家都看过《拯救大兵雷恩》,为了一个人的生命就可以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又怎会放任不管,去损失几千条生命呢?

十、一些西方的专家也认为并非阴谋。“美国的太平洋基地为什么毫无防范?”英国记者和历史学家马克斯·黑斯廷斯在他的《地狱》一书中写道,“这个问题至今仍然困扰着人们”。黑斯廷斯否认了时任总统罗斯福明知珍珠港会受到攻击,而没有采取任何防范措施,并借此使得美国介入“二战”的说法。但他认为,美国的政治和军事*至少当时是不称职的,他们没有保证珍珠港和其他太平洋基地处于全面防御状态。

已故马里兰大学教授戈登可能是研究美国珍珠港事件最权威的人士之一。他认为核心问题在于,美国政府根本不相信日本即将侵略自己的警告。他在《在我们熟睡的黎明:珍珠港未被告知的故事》中写道:“这个自负的判断是珍珠港悲剧的根源。”

但是,仅仅凭借上述10条理由认为不是“苦肉计”,为时尚早。美国地缘政治学家威廉·恩道尔在他的著作《霸权背后,美国全方位主导战略》中认为,珍珠港事件是美国的阴谋,他曾经做过这样的描述:早在1941年11月26日袭击发生前两周,罗斯福就收到了英国首相丘吉尔“珍珠港即将遭遇袭击”的紧急警告。罗斯福的反应是遣散了珍珠港舰队的空中防御,以确保日本人偷袭取得成功。对珍珠港的灾难性袭击造就了罗斯福梦寐以求的开战理由,这是一场创造新美帝国的战争。丘吉尔11

月26日写给罗斯福的信函,是两人通信中唯一以“国家安全”为理由至今尚未解密的文件。

对于美国人“自揭家丑”的行为,“犯罪分子”日本人也来凑热闹。一些所谓的专家学者对此也大肆渲染。在参谋本部作战课课长服部卓四郎的《大东亚战争全史》,以及日本驻美国使馆海军副武官实松让的《偷袭珍珠港前的365天》中,两人都称美国人可能事先已经知道了日本偷袭珍珠港的企图,暗示日本是在美国人的“引诱”下被迫发动了对珍珠港的袭击。这种说法,无非是想把发动战争的责任推到美国人身上而已。

费了半天口舌,仍无最终结论。因为不仅仅是丘吉尔的信,就目前而言,最权威的美国国家档案馆对珍珠港问题的相关档案依然没有公开。在有关档案解密前,人们会一直追问珍珠港事件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真相,不过暂时也难有准确的答案。

被降为海军少将的金梅尔从未放弃为自己的昭雪而战斗。“我的主要使命,是使整个珍珠港事件曝光,支持我活下去的正是这点。”这位不屈不挠的将军在1966年,也就是他去世的前两年,曾对美联社说:“我不知道全部情况是否会水落石出,所有能证明他们有罪的文件都被销毁了。”但金梅尔相信历史终将为他平反。1968年5月14日,86岁的金梅尔心有不甘地离开了人世。

但愿老酒可以比金梅尔幸运一些,在有生之年能够看到事情的真相!

尴尬地挥手

似乎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不,最后我们还是不能忘记可怜的野村和来栖。为日美会谈费尽心机的野村终于成为战前日本驻美的“最后一任大使”,也是最丢人的一任大使。但是两位“三郎”对国务卿赫尔——连他自己都承认的那种“比任何一顿臭骂更为难堪”——的侮辱也只能甘心忍受。

从国务院返回使馆的途中,美国广播电台已经开始预告将有特别重大的新闻发布,随后就开始反复广播“珍珠港遭受攻击”的消息。紧张的播音员已经失去了平时沉着的语调,声音中不时显露出一丝颤抖。

两位“三郎”这才知道,美日已经开战,并且很可能是日军率先对美国太平洋上那个最大的军事基地进行了攻击。他们感到气愤的是,自己竟然是在赫尔之后才知道本国已经决定开战的消息,也终于明白了一向文质彬彬的赫尔,刚才为什么是那样一副气急败坏的表情!

回到大使馆后,上午曾经满头大汗打印文件的奥村告诉他们:“我们的飞机轰炸了珍珠港!”陆军武官矶田大佐双目含泪地走到野村跟前,向他表示,尽管大使已经做出了最大的努力,可惜“事情还是到了目前这个不可挽回的地步”。目光呆滞的野村心乱如麻,谁的话他都听不进去。

野村再次想起了赴美之前,老朋友米内光政提醒他的话,“此行请务必小心,今天这帮人扶着让你上去,当你爬上去之后,他们会毫不犹豫地从你身下抽走梯子的。”从目前的情况看来,米内老弟说得一点都不假呀!

回到使馆的来栖也接到了好朋友费迪南德·迈耶打来的电话。迈耶不久前还是美国的外交官,他与来栖在柏林结识并成为很要好的朋友。迈耶说“他很想看看来栖”,来栖感谢朋友在危难时刻打来的电话,但他说现在是非常时刻,不敢劳迈耶的大驾。此时的使馆门外全是愤怒的人群,迈耶从来栖说话的语气中听出他“意气消沉,颓丧之极”。来栖曾试图切腹自尽,被大家制止。

接到迈耶电话后不久,使馆的电话线便被美国宪兵切断,同外界的来往就此中断。除特别许可外,所有人一律禁止外出,野村和来栖长达6个月的拘禁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当时,大家都忙于处理开战有关事宜,竟忘记关闭使馆面对马萨诸塞大街的那扇大门,结果有30多名美国新闻记者擅自闯进了大使馆的院子。此刻,海军武官处“有经验的人”均出来帮忙应酬,而大使馆销毁密码机的工作还没有结束,销毁时出现的一股股白烟正从院子里的杉树丛中往外冒,这不能不引起记者的好奇。“那股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海军武官佐佐木勋一大佐——他早前毕业于美国斯坦福大学,机敏地充当了使馆的发言人,他用一口流利的英语回答了记者的提问:“您说的是那股烟吗?那是在烧情书。绿色的烟是在烧谈情说爱的信,黄色的是代表日美两国断绝外交关系的失恋烟。”记者更加坠入云里雾里了。使馆的铁门好不容易才关上。前面的那条大街上,到处都是愤怒的美国人。

有些人甚至准备用装有汽油的燃烧瓶围攻使馆。幸亏这时有50多名警察在一位上尉的指挥下赶来解围。面对嘈杂的人群,这位上尉声嘶力竭地喊道:“不要忘记,我们的格鲁大使还在日本。”傍晚时分,愤怒的人群方渐渐散去,而那些荷枪实弹的美国警察始终没有撤防。

在东京12月8日早晨的临时内阁会议上,有一个重要的内阁成员因故缺席,他就是之前一直反对开战的外务大臣东乡茂德,他此刻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早上7时,在外相官邸二楼的大会客厅,东乡最后一次约见了美国驻日大使,他把给美国照会的抄件递给了格鲁。东乡说:“这是今天在华盛顿向美国政府递交的文件抄本。为了郑重起见,现在也送给您一份。”

停顿片刻后,东乡补充道:“鉴于美国政府目前的非合作态度,日本政府不得不中断谈判,对此本人深表遗憾。”

格鲁很快翻看了这份长达13页的厚厚的照会,不安地道:“照会我回去再认真看吧,我对中断谈判感到遗憾。但即使谈判破裂了,我们还要努力以避免战争。”善良的格鲁此时尚且不晓得战争已经开始,他从1932年开始,长达10年的大使生涯,即将画上句号,可以回去专心地写回忆录《使日十年》了。

一个小时后,上午8时,英国驻日大使罗伯特·克莱琪也接到了和格鲁大使差不多内容的一份抄本。

这天上午11时左右,格鲁和克莱琪同时接到了日本宣布与美国、英国进入战争状态的正式通知。

由于日本驻华盛顿使馆的效率低下,向美国提出最后通牒的时间比政府指令要求晚了1小时20分钟,日本精心策划的事前宣战变成了“事后通牒”。这不仅在日本外交史上留下一个巨大的污点,而且给了美国人一件意想不到的“最好礼物”。这对于东条、东乡以至于山本来说,同样是做梦也不曾想到的。恰恰如伊藤整一所言,“很抱歉,我们的时间抠得太紧了”。

开战后几个月里,野村和来栖以及其他日本国民在临时征用为关押营地的拥挤酒店里等候遣返。关押期间,他们都成为美国人仇恨的对象,有人在关押地附近写出了标语:“谁是来栖,我要拧断他的脖子!”

在弗吉尼亚州被关押的酒店里,野村和来栖终于明白,他们最后辛辛苦苦的外交努力,不过是为了给军方的行动提供必要的掩护而已。他们表面上肩负着国家和平的“伟大”使命,却最终成为日本军部掩盖战争的两枚弃子,真是想哭都哭不出来呀!

匆匆忙忙在最后关头赶到美国的来栖可谓是个不幸的人,临行前他与东乡茂德那句玩笑话终于变成了现实。尽管有些灰心丧气,但对于对他鄙夷有加且形之于色的赫尔,来栖一点都不怨恨。他认为,赫尔和野村,还有他自己,已经为维持和平尽了最大的努力,现在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在资深外交官来栖眼中,美国和日本不过是两个小孩子,在外交上很不成熟。现在这两个孩子一言不合就玩起愚蠢的打仗游戏来了。

来栖喜欢将外交事务比喻成在沙滩上画画。不论你之前有多么努力,政府的改变都会像海浪一样,刹那间将你的所有努力冲得踪影皆无。他希望儿子来栖良不要走自己的老路,要去做一些具体有形的工作。他帮助儿子选择的职业是做一个桥梁建筑工程师,希望他未来能为自己的国家设计出漂亮而坚固的桥。但是很遗憾,来栖良并没有机会去建造一座桥,这个出生在美国芝加哥的日美混血儿,在战争结束前夕的1945年2月战死于那场他父亲无力阻止的战争。

对于太平洋战争来说,两位“三郎”今后都没了出场的机会。回到日本,没有人对他们没能及时递交最后照会的失误进行责备,相反,他们参加了一系列庆功会,包括裕仁接见以及和东条共进午餐等。裕仁对日本的处境没有表露任何不安,只是高度赞扬了他们的敬业精神。高松宫则更加直率,他告诉来栖,很遗憾外交没有占到上风,最后还是不得不开战了。东条则一直强调,日本是在美国的逼迫下进行的战争。似乎这些大人物急切想要补偿在外交危机中受尽折磨的两位代表。后来来栖淡出政坛,写了《日美外交秘话》一书。野村回国后,没有改变自己的亲美立场。由于战争已经爆发,主和的野村很快没有了市场,只是担任了枢密院顾问官的闲职。战后在麦克阿瑟主政日本期间,野村再次出山成了亲美派的领袖,积极推动日本在冷战中向美国靠拢,还担任过参议员等职。1964年5

月8日,野村去世并被授予一等旭日桐花大勋章。

1942年6月18日,珍珠港事件已经过去大半年,日本海军刚刚在中途岛遭遇了有史以来最惨痛的失败,进攻势头也戛然而止。这天晚上,瑞典美国船运公司的“格里普斯霍尔姆”号客轮从纽约驶出,船上装载着一群被关押在美国临时营地的日本公民。同时,日本政府派出的“浅间丸”运输船也从横滨出发,意大利轮船“绿伯爵”号也从中国的上海港出发,它们的共同目的,是把位于北美和南美的国民接回老家。

“格里普斯霍尔姆”号上的那群日本人中,一个身材高大的人特别引人注目,他就是日本战前最后一任驻美大使野村吉三郎。他身边的那个小个子,就是最后阶段赴美谈判的特使来栖三郎。在船上,两人看到了夏威夷领事馆的喜多长雄,大家握手互致问候。两人都不认识喜多身后那个缺了一节手指的英俊小伙儿,他就是日本成功袭击珍珠港的大功臣吉川猛夫。

在巴西的里约热内卢,“格里普斯霍尔姆”号装上了更多被关押的日本人,之后一路南下,沿着南极的洋面航行,极力避开作战地区。环绕半个地球的船只一直在高速中运行,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这艘船所要通过的航线和日期已经通过中立国通告各交战国的潜艇,以求得到航海的安全。为此,船只白天以绿十字做标志,夜间则挂起了十字形的彩灯。如果错过了预定日期和航线,就有可能被当作伪装船而遭到攻击,所以必须严守事先通告的日程。谁也保证不了,在战争中已打红了眼的各方潜艇绝对不会发起攻击,所以“格里普斯霍尔姆”号客轮始终是在提心吊胆中航行的。

船只于1942年7月20日抵达葡萄牙殖民地莫桑比克的马普托。两天后,插有日本太阳旗的“浅间丸”以及意大利的“绿伯爵”号也前来靠岸。在这里,日美两国进行了国民交换。日美双方人员各成一行,沿着中间用栅栏隔开的通道两侧逆行着到各自方面的交换船。来自北美和南美的日本国民在这两艘日本派来的运输船上重新安顿下来。作为敌对双方,同盟国和轴心国的国民之间没有任何直接的接触。

在逆行过程中,机敏的吉川猛夫发现,日本人归国携带的行李和物品要比美国人好很多。从美国人携带物品的低劣可以明显看出,此时日本的国力已经相当低下。那些美国人的随身物品大多装在一个粗糙的皮包或布制的椭圆形口袋里,而日本人都穿着高档服装,提着漂亮的皮箱。从双方携带物品质量之悬殊可以看出,尽管战争才开始了半年多,但日本已实行经济管制,不再生产高档的生活物品了,因而那些美国人买不到优质的东西。吉川由此看出两国国力上的差距,日本就是这样贸然向一个物资富裕、实力强大的国家发起了挑战。尽管在政治上还很不成熟,但是吉川已经对日本的战争前途产生了一种担忧。

在港口等待时,野村和来栖看到了对面人群中一个高大的身影,竟是那么熟悉。哦,原来那是格鲁大使。来栖立即想到他作为特使赴美前夜与格鲁会面的情形。格鲁当时礼貌地“祝他好运”,看来他的祝愿也不怎么灵验。

相对于野村和来栖回日本后基本赋闲,格鲁就要幸运得多。他后来担任罗斯福的副国务卿,成为保留裕仁促成日本“有条件投降”的关键人物之一。

不管如何,三人都曾为了避免这场战争付出过艰辛的努力。此时此刻,和平早已随风而去,他们的使命也均告结束。百感交集的心境的确无法用言语来表达。他们甚至没有下意识地去接近对方:一旦真正面对面,又能说些什么呢?

好像有默契似的,三人不约而同地脱下了帽子,默默地向对方挥手!

第三章 香港保卫战

弃守两难成鸡肋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之后,中国抗日战争全面爆发。第二年,为了向北策应武汉会战,同时截断海外援华的华南通道,侵华日军在中国广东地区实施了广州战役。1938年10月11日,日第二十一军在广东大亚湾登陆并迅速北进,

华南重镇广州于10月21日沦陷敌手。至此,中国由华南接受外援的主交通线被彻底切断。

之后,虽然日军对中国东南沿海进行了封锁,但这一封锁圈一直不够严密,其中最大的漏洞就是当时英国统治下的香港。无数船只以香港为中转基地,航行于华东、华南沿海一带,形成了无数条向中国腹地“走私”的通道。到了太平洋战争爆发前的1941年,香港已经成为重庆政府与国际社会联系的最重要门户之一。

为了更好地接受外援,重庆政府也在香港设立了一系列办事机构,包括军政部武器购入部、外交部驻港办事处、交通部驻港联络处等,有买的、有谈的、有运的,个个忙得是不亦乐乎。这些机构频繁活动,造成“香港仓库里的军需物资堆积如山”,大量国际援助通过这里转运到内地。香港启德机场与重庆也保持着正常的航班来往。对日本来说,要想彻底堵死这一通道,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武力占领香港。早在1939年底,日本大本营在制订1940年的作战计划时,就明确将攻占香港作为重要攻略之一列入了总体计划之中。但是,实施香港战役必须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要在英、美参加欧洲战争之后。

为了给攻占香港创造更为有利的条件,1940年6月,日华南方面军所属第十八师团组织实施了“广九战役”,相继攻占了深圳、宝安和沙头角一带地区,彻底阻断了香港和内地的陆路联系。随后,日军一部开始驻守深圳河北岸,与驻港英军隔河相望,彼此鸡犬相闻。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之后,已经称雄世界四百年的大英帝国可谓是四面危机。德国在欧洲迅速崛起,对英国是致命的威胁,迫使英国不得不将主要精力关注于此。在远东,随着日本的不断壮大和咄咄逼人的对外扩张之势,大英帝国在远东诸多殖民地同样处于风雨飘摇之中。英国在远东的防卫重心是印度,防卫前线的制高点是新加坡。香港作为孤悬于中国南方的城市,距离日本占领的广东仅一河之隔,离日军占领的台湾只有450公里,而距离自己最近的基地新加坡却足足有2500公里之遥。海南岛和法属印度支那先后被日军占领之后,香港已彻底成为日占区中的一个孤岛。放眼四望,除了60公里之外的澳门之外,到处都插满了日本的太阳旗。如果想在太平洋上找到一个类似地点,那就是同样在日军眼皮底下孤立无援的关岛。

1937年至1941年,大英帝国仍然在刻意维持香港的中立地位。华南大片国土沦丧之后,大量国军溃兵和难民涌入香港。对于进入香港的国军,港府一律根据国际惯例缴械后送入集中营。这一时期,虽然香港华人亦有为祖国抗战大业出钱出力者,但一切活动都须在不影响英国和日本关系的前提下进行。大量难民涌入使得香港人口从1936年的100万,迅速增加至1941年的160万。

作为远东重要的殖民地,大英帝国不可能不考虑香港的防御问题。但防御受到了1922年华盛顿会议的重要影响。在华盛顿条约中,英国和美国向日本承诺,不在西太平洋范围内部署和扩建新的军事基地,香港自然也位列其中,这就给之后香港的设防带来诸多限制。因发动九一八事变遭国际社会谴责,日本于1933

年悍然退出国际联盟,随后又在1935年退出伦敦裁军会议,这些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举动无疑给英国敲响了警钟。英国逐渐明白,由于在中国和东南亚地区存在着巨大的利益冲突,曾经的盟友日本已经变成了潜在的最大敌人,两国之间终有一战。鉴于以上分析,英国遂于1937年中日战争爆发之后,决定逐步加强对香港的防卫,防卫预算高达500万英镑。这边刚刚准备敲锣打鼓开张,那边欧战就爆发了。大英帝国随之将注意力转向了欧洲,在远东地区的影响力大大下降。同时日本在远东的影响日益增强,此消彼长,早已对英国深感不满的日本当局开始不断向英国施压,并多次向香港政府提出抗议,要求制止香港华人的反日行为。

在日本的逼迫之下,无力东顾的英国被迫采取了一系列绥靖措施。北平、天津和上海相继沦陷之后,日本逼迫英国将沦陷区的关税由英国银行转存入日本银行。1939年,日军更是封锁了天津租界,逼迫英国签下了《有田-克莱琪协定》,英国被迫承认了日本侵略中国的合法性。1940年7月,英国置中国的大力反对于不顾,竟然答应了日本的无理要求,关闭抗战大动脉——滇缅公路达3个月之久。同时,承诺禁止从香港向内地输送军火,禁运物资包括石油、卡车、铁路器材等。当时,每月大约有60000吨的各类物资需要通过香港运送到内地,英国此举对中国的抗战造成了极大的不利影响。可惜英国人的妥协让步换来的不是日本人的笑脸,而是对方变本加厉的步步紧逼。

与猛兽为邻的香港当然也知道眼前的危险无时不在,但港府对于香港的防卫始终处于一种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从地形来看,香港易攻难守,便于处于绝对优势的日本陆军之进攻,而不便于英军远道增援。新界和大陆之间有很长的边界,日军可选择的攻击点太多。一旦战争爆发,日本人很容易就能取得制空权和制海权,这样,海岸线很长的香港很适合日军实施登陆作战。

在香港狭小的区域内,人口众多,供水困难,一旦水源被切断,就会很快陷入绝境。据说之前裕仁在访问香港时,曾经特意步行游览了香港的街道,当时就发现香港的供水存在严重缺陷——看来这裕仁也不是啥都装糊涂。让人略感欣慰的是,作为重要物资集散地的香港,各类物资储备充足,利于长久固守。但如果守不住,这些物资恰好会成为敌军的战利品。

远东战云密布。早在1940年8月,英军参谋长联席会议就对香港未来的防御提出了意见:香港不单缺乏长期固守所需的纵深,从远东的全局来看,亦没有战略上的实用价值。对兵力早已捉襟见肘的英国来说,防守香港已是力不从心。总参谋长约翰·迪尔爵士认为,“即使我们能够向远东派遣强大的舰队,面对已经在中国大陆上站稳脚跟的日军,能否守住香港仍属疑问。即使驻军得到增援能够守住这个殖民地,从台湾飞来的日本空军也会使这个港口失去作用。在任何情况下,香港都不能作为一个前进海军基地使用。对于既不能救援又无法长期固守的香港来说,只能作为尽可能长期保持的前哨阵地。对于主张加强香港守备部队的压力应当坚决顶住”。迪尔同时向丘吉尔建议:放弃香港,将撤出的守军转用于固守战略位置更为重要的新加坡。

不单是迪尔这么说,早在1937年就担任香港第二十任总督的罗富国爵士也认为,一旦与日本发生战争,香港根本无法固守,他甚至提议将香港列为中立的不设防城市,停止执行所有防御计划。老罗悲观地认为,英军死守香港只会加大日军入城后的平民伤亡。

迪尔参谋长和罗港督的意见并没有被采纳,英国政府主要是基于政治上的因素驳回了弃守香港的提议。英国政府提出香港不能弃守的主要原因有四点。

一是尽管已经是日落西山,但作为多年世界老大的大英帝国的脸面还是要的,“不战而弃”势必为世人耻笑,实在是丢不起那人哪!

二是当时中国正在极其困难的情况下坚持抗战,英国担心一旦做出撤守香港的决定,可能向中国政府传递错误的政治信息。倘若中国因此软化了对日作战决心,将对英美在远东的利益造成不利影响。英国倒不是真同情中国,支持中国抗战拖住日本是英国远东的主要策略之一。一旦中国放弃抵抗,日本下一步的目标就不仅是香港,肯定会去占有英国位于南洋的广阔殖民地。

三是弃守香港的话,那个最大的盟友美国绝对不会赞同。而现在对于英国来说,暴发户美国是绝不能得罪的。

第四点最重要,假设英国不经一战就放弃香港,同盟国在取得胜利之后,中国势必提出收回香港的要求,到那时,英国就会处于无话可说的尴尬境地。

大英帝国思前想后,进退维谷,香港在他们眼中就这样变成了一个守又守不住、弃又弃不得的鸡肋。老谋深算的丘吉尔在综合政治和军事两方面因素分析后认为,虽然香港守不住,但如果能够坚守一段时间,不仅在政治上具有积极意义,也会为新加坡、缅甸、印度等地的防务争取宝贵的时间。丘吉尔曾在公开场合做过如下的表述,“香港这个殖民地目前唯一的任务,是尽可能长久地拖住日本人,以便使新加坡得到有力的增援”。

虽然决定尽可能久地守卫香港,但英国人并不准备对之投入新的军事资源。不仅如此,驻港英军中富有战斗经验的军官和老兵,也开始一批批悄悄地调往新加坡、印度各地,代之以预备役的官兵。一切迹象表明,英军准备以尽可能少的军事资源来完成这一场政治战役。换言之,香港的陷落已经是一个时间早晚的问题,何时陷落取决于日军发起进攻的时间。

香港的命运就这样在守与不守之间反复纠结。虽然表面上保持中立,但港府也在暗地里组织着一些备战工作。早在1938年7月,港英政府就颁布了《紧急条例》,规定英籍成年人必须入伍义勇军。还规定在紧急状态下,港督可随时征用市民财产,包括楼宇及汽车等。同年9月,英国在香港举行了大规模的海陆空军事演习。

进入1941年,英国对香港的态度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伦敦对日本的态度渐趋强硬,并尝试与美国联手增兵远东,试图吓唬日本人以使其不敢贸然发起战争。当时英国已于不列颠空战中获胜,又在3月开始通过《租借法》获得了美国的大量援助。与此同时,美国与日本的关系急剧恶化,美国强大的太平洋舰队已经从西海岸前出至珍珠港,同时还在不断地加强菲律宾的军事力量。这对于英国来说,无疑都属于重大利好。德国在6月22日发起“巴巴罗萨”行动之后,希特勒已扭头转向苏联,英国面临的压力骤减。皇家海军在地中海及大西洋亦逐步稳住阵脚,可以派出部分军舰增援远东。于是,英国开始尝试与美国、中国及荷兰商讨合作,共同在远东遏制日本,这也就是日本人一直叫嚣的所谓“ABCD包围网”。

随着远东形势的日益严峻,1941年6月28日,香港政府发布了妇女儿童以及与保卫香港无关人员一律离港的总督令。由于此时本土也不太安全,港府先后将3400多名英国人送到了遥远的澳大利亚,好像战火暂时还烧不到那里。战前没来得及撤走的900多人,最后大部分进了日本人的集中营。同时,港府开始颁布一系列准战争状态法令,如征用汽车、土地、船舶,驾驶员必须统一登记造册等。一切表明,英国很清楚日军对香港的进攻已经迫在眉睫。

这种微妙的形势下,英国又开始谋划向香港增兵。丘吉尔的心里十分矛盾。一方面考虑到一旦战争打响,尚有可能得到内地中国军队的增援。另一方面,他也观察到日本人在与美国的谈判中,表现出了一定的软弱性。若英军向远东的几个战略要点适当增兵,将对日本人的战争决心起到积极的遏制作用,甚至能迫其知难而退,放弃与英美开战的打算,毕竟大英帝国虽然中干,还是外强的。后来的事实表明,丘吉尔完全低估了日本人的决心,人家也不是吓大的。到了战前,1941年底,在欧洲和北非战场处境依然尴尬的英国对香港已经无兵可派,只好与加拿大政府协商,改由他们派出两个步兵营前往香港协防。1941年10月,刚刚从牙买加回国的加拿大皇家来复枪营以及防守东岸纽芬兰省的温尼伯近卫军营奉命在西海岸紧急集结,组成了加拿大香港远征军,全军共1973名官兵。由于任务紧急,该部队配备的212辆汽车中,只有20辆得以与部队同船运出,其余车辆在数天后另船启运。运送这批汽车的货船尚未到达香港,战争已经爆发。经加拿大政府同意,这批汽车就近转运菲律宾交付美军使用,凭空让麦克阿瑟捡了个便宜。

10月27日,加拿大远征军从温哥华登船出发,经过近3个星期的海上颠簸,在11月16日到达香港。远征军受到时任香港守军总指挥莫尔特比陆军少将的热烈欢迎。仅仅3周之后,这支平时主要担任警备任务并未经过多少训练的队伍,将成为加拿大投入“二战”的第一支部队。这些长途跋涉而来的士兵并未装备任何重型武器,对于香港的防御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

对于这两个营的增援,丘吉尔一开始亦持保留意见,他认为增兵香港是毫无意义的牺牲。丘吉尔说:“如果日本对我们宣战,我们根本不可能守住或驰援香港。增加我们势必将在那里遭受的损失是极不明智的。不但不应该增加守军,还应当把现有兵力减少到象征性的规模。”他的本意是将这两个营增援新加坡,后来迫于政治影响才勉强同意增援香港。果然不出老丘所料,这些人最终有557人战死,余者皆成为日军的战俘。不过,就是按照丘吉尔的本意增援新加坡,其最终结局也差不多,不过是多投降一些,少死几个而已。

加拿大援军的到来使得包括海空驻军在内的香港守军人数增加到11319人。初看起来似乎也不少,但相比人数,更尴尬的是人员的组成。这支部队有英国人、加拿大人、印度人,加上义勇军中的中国人、葡萄牙人,绝对是一支鱼龙混杂的乌合之众。语言、习惯、指挥系统的复杂性,使得这支部队甚至不能算是一支真正的战斗部队。海军方面,香港海域原配备4艘驱逐舰中的3艘,在开战之前的12月7日奉命撤往新加坡,只留下1艘舰龄很老的驱逐舰“特拉辛”号,此外还有4艘炮艇、8艘鱼雷艇、2艘扫雷艇和若干巡逻艇。空军更惨,英国皇家空军香港中队的大部分战机也在战前撤走,只剩下一支115人的分队和5架古董飞机,包括2架“沃鲁斯”水陆两用机和3架“维克斯”鱼雷机,时速都不超过200公里,连给精锐的日本空军填牙缝都不够。重庆政府也曾提出派兵协助英军共同防御香港,但英国政府担心在香港的统治权因此受到威胁,加上害怕因此惹恼日军,对国民政府的好意是婉言谢绝。虽然不能直接派兵,但蒋介石还是向香港派遣了军事使节团,团长是老酒的本家陈策。使节团帮助建立了由香港人组成的义勇军,总兵力1720人,规模大致相当于一个团,所起的作用聊胜于无。

自视甚高的英国人认为,凭借自己的力量,香港至少能够坚守半年以上。英国人当然清楚光说不练是绝对守不了半年的。为了防止日军轻易进入九龙半岛及香港岛,英军早已在新界南部构筑了一条自认为坚不可摧的防线。这条防线依九龙半岛北部多个山峰为天然屏障构建,防线的起点为新界葵涌一带的醉酒湾,经过金山、城门水塘、毕架山、狮子山、大老山直至西贡牛尾海。其中位于毕架山至沙田坳的一段以及城门水塘一带的城门碉堡均为当时守卫九龙半岛的主要要点,而城门碉堡则为防线的核心。

该防御体系早在日本侵华之前的1934年就开始修建。英国政府的态度始终摇摆不定,导致工程也修修停停,一直到1940年才基本完成。这条名为“醉酒湾”

的防线东西长18公里,被英人和港人冠以“东方马其诺”的唬人称号。英军希望通过这条防线的据守,尽可能久地将香港岛置于日军的炮火射程之外,并在该地域尽可能长地迟滞日军进攻。然后逐次将半岛守卫部队撤往岛内,依托坚固工事据守港岛。

先不说英国人这条防线的坚固程度,“醉酒湾”这个名字起得就有问题,都喝晕了还怎么打仗?再加上被冠以“东方马其诺”的称号,那就真正离死不远了。纵观“二战”战场,有两个称号千万不能沾。一个是“不沉的战舰”,沾上这一称号的“俾斯麦”号、“威尔士亲王”号、“大和”号和“武藏”号,无一例外地沉入了海底。另一个就是“马其诺防线”。“二战”期间跟这名字沾边的防线共有3条,法国修建的那条是正宗原版,眼前这个“冒牌”的,连同关东军在中苏边境修建的那条防线,都自称为“东方马其诺防线”。共同点是在战斗中都没起多大作用,反而成为大家的笑柄。那条真正的“马其诺防线”成就了德国人,东北的那条成就了华西列夫斯基,眼前的这条无疑成就了日本人。“马其诺”似乎成了中看不中用的代名词。多亏法国前陆军部部长马其诺1932年就去世了。要是看到后来这几条以他名字命名的防线被打得稀里哗啦那个窝囊劲儿,老马估计能气得翻身坐起来。

由于之前手下只有4个营的部队,莫尔特比少将在1941年8月出任驻港守军司令官之后,被迫将防守策略确定为以守护香港岛为核心,把3营步兵留驻港岛,只部署1营步兵到新界及九龙来迟滞日军。由于两个加拿大步兵营的到来,

莫尔特比又对防御部署进行了调整,也就是在港岛和九龙各部署3个营,以加强“醉酒湾”防线的驻军力量。驻新界和九龙的3个营被编为“大陆旅”,港岛上的3个营组成了“港岛旅”。“大陆旅”的任务是拖延日军南侵,“港岛旅”的任务是防卫香港岛南岸,阻止日本陆海军协同实施登陆作战。这样一旦日军突破“醉酒湾”防线,“大陆旅”便能立即撤返港岛,于北岸组成北方防线,与“港岛旅”共同形成南北拒敌之势。

太平洋战争爆发之前,英军从未与日军交过手。在一贯牛×的英国人眼中,个子矮小的日本人根本不能算作合格的对手。莫尔特比司令官傲慢地认为,虽然中国军队抵挡不了日军的进攻,但精锐的英军可不是那么好惹的。香港当局极力表示,“英国人个个都是保卫香港的罗宾汉”。港府对于不断恶化的形势采取了“掩耳盗铃”的高明办法,香港英文报纸对东方的坏消息一律不登,对欧洲的坏消息也尽量避免。报纸上连篇累牍登载的,都是关于大英帝国辉煌历史的美好回忆,盟军芝麻大点好消息被渲染得比屁股都大。他们甚至宣称,对于香港的保卫是无须担忧的,因为英国人是如此聪明勇敢,“任何一个英国人都可以在几个小时内学会持枪上阵*敌”。

战前的1941年9月10日,身穿殖民地官服的杨慕琦爵士于香港皇后码头登岸履新,正式接替早前以健康理由辞职的罗富国爵士,成为香港第二十一任也是战前最后一任总督。杨港督肯定想不到,仅仅3个月后,他就脱下尚新的官服,换上日本人为他准备的战俘装进入战俘营。和杨港督差不多,他的军事长官莫尔特比也是一个月前到职的。

早在1940年7月,香港已被日军“南进”计划列入主要攻击目标之一。日本人提出的目标是,将香港从西方殖民者的统治下解放出来,成为“大东亚共荣圈”的一部分。1941年7月,日军进驻法属印度支那南部之后,港府亦随美、英政府宣布冻结日本的在港资产,此举更使日本觉得攻占香港势在必行。

大本营认为,攻占香港不但能为南进日军解除后顾之忧,同时可以彻底切断美英向重庆政府提供援助的南方通道,从而再度迫使蒋介石在抵抗和屈服之间做出选择。短视的日本人简直是痴人做梦,没有美英参战的蒋介石尚且在苦苦支撑,现在美英都参战了,还能指望有了大靠山的蒋介石轻言投降吗?

为了筹划未来的香港战役,大本营陆军部在1941年7月就将重炮兵第一联队和独立重炮第三大队南调至广东。同月底,又将驻中国东北和华中的航空部队一部集结于华南地区,这些消息无不让香港的英军心惊胆战。

即使占据着绝对优势,日军对于和英军作战还是心里没底,他们最初的计划也是拟在半年内占领香港,恰好和英军的估计类似。负责香港作战的陆军部队并不是大名鼎鼎的南方军,而是1941年6月才于广州新组建的第二十三军。该军司令官就是在中国欠下累累血债的酒井隆陆军中将。

在中国,酒井隆犯下的罪行可谓罄竹难书。1928年在担任日本驻济南领事馆武官期间,酒井隆就一手策划了骇人听闻的济南惨案,造成中国军民死伤1000多人,还残忍*害了国民党战地政务委员会主任兼山东交涉员蔡公时并公署职员17人,所用割鼻、割耳、挖眼等手段,与禽兽无异。1934年8月,在担任日本驻天津驻屯军参谋长期间,酒井隆亲自参与了《何梅协定》的签订,曾经拿刀逼着何应钦就范,可谓无理之极。这也正是战后何应钦死死揪住酒井隆不放的主要原因。酒井隆后来随土肥原贤二参加了兰封会战,之后担任过日本驻张家口特务机关长等职务并晋升陆军中将。1941年11月6日,酒井隆就任驻广东的第二十三军司令官。在接到攻占九龙半岛及香港岛的密令之后,酒井隆开始调兵遣将积极备战。

隶属于中国派遣军的第二十三军下辖第三十八、第五十一和第一〇四共3个师团,其中承担香港攻略的主力部队是佐野忠义中将的第三十八师团和第五十一师团的第六十六联队,后者并不参与进攻,其主要任务是负责掩护进攻部队的侧后免受中国军队袭扰。第三十八师团共有官兵13509名。负责进攻的3个步兵联队统一由第三十八旅团旅团长伊东武夫少将指挥,分别是土井定七大佐的第二二八联队、田中良三郎大佐的第二二九联队以及东海林俊成大佐的第二三〇联队。香港战役之后,以第二三〇联队为主编成的东海林支队在随后的爪哇岛和瓜达尔卡纳尔岛作战中还将有惊艳表演。相对于香港守军的乌合之众,参战的日军全是在中国战场磨砺多年的虎狼之师。

配合陆军进攻的是第一炮兵队,由北岛骥子雄中将统一指挥,由早川方良大佐的重炮兵第一联队(配备240毫米榴弹炮)、独立重炮兵第二、第三大队(配备150毫米加农炮)组成,下辖5892名官兵。早在“一战”日军攻克德军青岛要塞的战斗中,就已崭露头角的北岛是日本陆军首屈一指的炮兵权威,有日本“重炮第一人”之称,他和酒井隆还是陆军士官学校的同班同学。步兵、炮兵加上其他通信、后勤、工兵等9719名官兵,使得日军攻港官兵人数达到了29120人。

用3万精锐之师去对付守岛的万余乌合之众,还调来大腕北岛亲自坐镇,可见日军对与英军作战的重视程度。

陆军实施的香港作战当然离不开海空军的配合。为此,日军中国派遣军先后从驻东北嫩江的飞行第四十五战队、驻山西运城的独立飞行第十中队、驻汉口的飞行第四十四战队及独立飞行第十八中队抽调飞机南下,用以夺取制空权,轰炸军舰、炮台以及掩护陆军地面进攻作战。战前到达阵位的合计有轰炸机34

架、战斗机13架和侦察机9架。担负海上作战任务的是驻中国方面的第二遣华舰队,司令官是一直活到了1993年的新见政一海军中将。除了新见的旗舰“五十铃”号轻巡洋舰,还有驱逐舰5艘,鱼雷艇、巡逻艇和炮艇多艘。这些虾兵蟹将去打珍珠港或新加坡肯定不行,但对付香港英军那些聊胜于无的海军力量当然也是绰绰有余的了。

另外,大本营命令,在香港作战期间,第二十三军其余兵力大致仍确保现有占领区域。攻占香港之后,第三十八师团将转赴南洋,参加对荷属东印度的作战。

对于香港作战,大本营决定采取的是从陆上正面进攻的方针。虽然也有从海上登陆一举攻占香港岛的方案,但由于联合舰队的精锐部队去了珍珠港,南方作战的两大方向马来亚和菲律宾作战均需要大量的运输船和护航力量,实在抽不出多余的船只来支持本来就不很重要的香港作战,因此只好作罢。对于像香港这样的海上要塞的进攻,日本人可谓是经验丰富。1894年甲午战争在威海卫,1905年日俄战争在旅顺口,日军都是采用海上封锁、背后陆上进攻的策略去对付大清和沙俄的,这次轮到对付香港的英国人了。两个月之后,他们还要用这种办法去对付新加坡。

根据大本营制定的作战要领,第二十三军制订了攻占香港的作战计划。一、与第二遣华舰队协同,从陆上正面迅速攻占九龙半岛和香港岛。作战开始时间定于确认南方军已在马来亚方面登陆或空袭之后。二、开战伊始,以航空部队歼灭香港附近的敌空军力量,并击毁停泊的敌舰艇及军事中枢机关。三、大致在航空部队进行第一次打击的同时,进攻部队袭击突破国境线,尽量捕捉和歼灭敌前进部队,逐次挫败其抵抗企图,一举进到大帽山东西的要线。四、对位于城门水库南方高地一线的敌主要阵地,进攻部队大致在大帽山东西一线做好攻击准备,然后将攻击重点从城门水库正面对准金山,一举突破敌阵地进到九龙北端。这时以一部分海上机动部队在九龙西北方面作战,配合陆军主力的攻击,另以一部兵力越过沙田海在马鞍山西南侧地区登陆,攻击敌阵地的右翼。五、九龙半岛一旦攻克,即迅速准备对香港岛的进攻。主力在北岸登陆逐次扩大战果,同时以一部分船舶在香港岛南岸实施佯攻。六、根据情况也可以不攻香港岛,仅靠封锁达到作战目的。从最后一条可以看出,日军对于香港战役并没有必胜的信心,他们尚不知道自己的对手已经变成了地地道道的纸老虎。

就在1941年12月1日傍晚,第二十三军辖区内突然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应该在当天下午到达广州的一架民航机到了深夜还没到达。从时间推断,该机的油料最多只能维持到17时。毫无疑问,飞机肯定已经迫降或者坠毁。

战争年代失踪一架飞机本不算什么大事。但这架飞机非同寻常,因为上边有大本营联络参谋杉坂共之少佐一行,杉坂的身上携带着大本营的开战命令,其中甚至提到了偷袭珍珠港。这份作战命令的第一页明确写着,“开战时间确认为12月8日”。假如杉坂手中的命令落入中国方面并转交英美,后果不堪设想。此时距离南云舰队计划对珍珠港发起攻击的时间还有整整7天!事情如此重大,酒井隆也慌了,他立即将相关信息发往中国派遣军、南方军和大本营。

大本营闻讯,大惊失色,立即召集有关人员紧急研讨对策。坠机肯定是在瞬间发生的,在飞机坠毁之前,杉坂来得及销毁文件吗?文件会在飞机坠毁时自行焚毁吗?文件此时是否已经被当地驻军火速送给蒋介石?如果是的话,蒋是不是已经把文件第一时间转交罗斯福或丘吉尔?那么是否应该取消“Z计划”,召回南云舰队,并立即推迟马来亚、菲律宾等方向的作战呢?

日军驻广东的第七航空联队虽然全体出动沿着航线寻找,却一连两天一无所获。到12月3日,日军整个指挥机构都陷入了一种手足无措的抓狂状态。就在此时,南京日军中国派遣军司令部截获了一封重要电文:“12月1日下午14时,

我部狙击大型日机一架,该机坠毁于稻田,有4名日兵进行顽抗均为我击毙,在机内发现坠毁时死亡3人,现正进一步调查核实战果中。”发电单位是国军第七战区独立第九旅。此时日军侦察机也顺藤摸瓜发现了坠毁日机的残骸。同时,日军再次截获了另一封独九旅发给重庆的电报,称“已将敌机机体破坏,缴获品及收缴的文件将上送处理”。莫非杉坂携带的密件已经被中国方面缴获?

12月4日,极度不安的中国派遣军司令部上报参谋本部,“杉坂少佐携带的文件落入敌手的可能性极大,根据敌情,我军夺回文件的机会不大,请立即按照文件已经泄露的前提妥善处理开战准备”。但是,具体指挥搜救任务的第二十三军参谋长栗林忠道少将认为,事情可能还有转机。栗林的理由是,假如真的缴获了日军如此机密而重要的作战计划,独九旅的指挥官怎能如此四平八稳?

12月5日14时,日军救援部队到达坠毁飞机的残骸附近,发现之前飞机已经被炸毁坏。意外的是,他们在附近发现了一名幸存者,日军第十五通信联队的军官宫原中尉。

宫原表示他并不认识杉坂。飞机迫降后,他看到一个负伤的军官一脚踢开舱门跳出了飞机,宫原估计那就是杉坂。他手里提着一个文件包,开始打燃打火机,试图将其烧毁。但是外面风雨很大,几次点燃都没有成功。最后,这名军官带着他的一个同伴迅速离去,很快就消失在风雨中了。宫原在草丛中隐蔽了三天才等来救援部队。

一切迹象都表明,杉坂还活着。正在此时,司令部又截获了一份5日晚独九旅发往重庆的电报:“随后对坠机现场周围进行进一步搜查,在距离坠机地点1.2公里处发现一名日军军官。该军官用手枪和战刀进行抵抗,经喊话不从,将其击毙。”

这个被击毙的日军军官无疑正是杉坂,消息很快得到了证实。隐藏在第七战区内部的日本间谍报告,独立第九旅报告中击毙的那名日军军官身穿少佐制服。看来杉坂又很快不在人世了。

6日拂晓,日军大本营再次催问情况。这时距离开战日只有两天了。南方军司令官寺内寿一大将鉴于文件的丢失很可能造成偷袭的失效,建议推迟作战时间至12月10日。山本对此无法接受,因为对珍珠港的攻击必须选择在防卫最松懈、港内舰艇最多的星期天,要推迟就必须推迟一周,南云庞大的机动舰队在海面上无所事事地晃荡7天,那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怎么办?

栗林经过分析确认,中国人肯定没有得到文件,并建议准时开战。栗林认为,杉坂只要一息尚存,就不会放弃自己的职责。从坠落地面到最后死亡足足有4天,足够他处理掉那些文件了。从内部间谍发来的情报分析,中国方面提到击毙杉坂时缴获十四式手枪一支。假如真的缴获了日军的作战计划,手枪这样的战果根本不值一提。由于推迟作战时间将带来更大的风险,大本营认可了栗林的分析,决定一切开战部署照原计划进行,也算是孤注一掷了。

栗林的分析很快得到了验证。12月6日21时,日军驻广东省惠州淡水的部队在城北门接到了一名负伤的日军军官,他正是杉坂的助手久野虎平曹长。久野说:“我们离开飞机,随即将所有机密文件撕成碎片埋在了几十处地点,永远无法复原了。”至此,从大本营到中国派遣军,从南方军到联合舰队,所有大腕统统松了一口气。此时距离南云舰队袭击珍珠港已经不到二十四小时。

就在上上下下仍处在一片惊慌之中的12月2日,第二十三军已经下达了攻占香港的命令,也就是之前收到的“发布大陆命令第五百七十二(鹰)号”电报:一、帝国已决心对美、英、荷开战;二、本军即将开始攻占香港;三、佐野兵团、北岛部队和本军飞行队根据甲第一百三十四号命令,等候命令发出时间立即开始对香港发起攻击。

随着作战命令下达,集结在佛山、三水一带的第三十八师团三个联队以及第一炮兵队开始向国境线隐秘集结,所有部队只允许在夜间秘密行动。与马来亚和菲律宾两大战役不同,他们不必担心敌人会突然发起先发制人的攻击。12月7日,攻击部队全部进至深圳河一线待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那边日军在磨刀霍霍,这边英军并未做好充分的应战准备。在12月7日的情报分析中,英军仍然认为日军进攻在即的说法纯属夸大其词,或是日军在故意施放烟幕弹。莫尔特比少将还预定在圣诞节那一天进行全港英军的联合作战演习——事实上那一天香港已经陷落。

12月6日,港督杨慕琦亲自前往半岛酒店,出席了一个大型的慈善舞会。

12月7日的香港市区依然热闹非凡,电影院场场满座,酒吧间坐满了觥筹交错的客人,年轻人成群结队到新界的农村野炊郊游。傍晚时分,各大舞场里的爵士乐依然是袅袅绕绕。

开战前的香港处处是歌舞升平。

十八天战事

1941年12月8日凌晨,在内地与香港分界线的大陆一侧,伊东武夫少将率领的步兵第二二九联队、第二三〇联队和炮兵第三十八联队,已借着漆黑的夜色秘密潜入深圳附近一片片茂密的芭蕉林里。

收到第二十五军山下奉文发来的马来亚登陆作战已经打响的电报后,凌晨3

时40分,大本营陆军部向第二十三军发来了“花开、花开”的暗语电报,酒井隆立即回复:“‘鹰’命令已经发出。”

凌晨4时,随着酒井隆一声令下,日军炮兵开始猛烈轰击英军的前沿阵地。

短暂的炮火准备之后,日军9个步兵大队争先恐后地跃出战壕,开始向边境线上的英军阵地发起冲锋,其前锋两个大队与第一道防线上的守军迅速接火。奇怪的是,边防线上竟然并无多少英军,且一触即溃。日军先头部队千余人在一个半小时之内就冲过了东南侧的铁舟桥。到上午9时,步兵第二二九联队已经在沙头角西侧突破边界向前突进。据当地居民讲,防守的英印部队已经向九龙方向退却。日军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越过了边界。双方交手的第一个回合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结束了。

英军唯一的成功之处,是在撤退途中将新界北部的主要道路、桥梁悉数破坏,或爆破山泥予以掩埋,使之难以在短时间内恢复,导致日军行军饱受拖延之苦。当日黄昏时分,日军前锋已进抵大埔一线。

上午8时许,日军26架轰炸机在13架战斗机的掩护下直扑香港启德机场。带队作战的土生秀治大佐发现,停机坪上竟空空如也,一架英军的飞机都没看到。他认为,明知不敌的英军飞机可能已提前逃离。就在他率队准备对海面上的几艘英国舰船实施俯冲攻击时,意外地发现在机场的一个角落里,几架英军战机整整齐齐地停放着那里。土生大喜,迅速带领机群猛扑过去。随着日军炸弹的落下,仅有的几架英军战机刹那间灰飞烟灭。随后,另一批日机俯冲到港口上空,开始对7架民用飞机进行轰炸扫射,包括美国泛美航空公司的“香港快航”号,这些飞机很快就冒出了熊熊大火。

事后得知,英军战机之所以整齐排列在地面上等待挨炸,是因为之前接到了一道匪夷所思的命令,要求他们在黄昏或第二天拂晓时分攻击日军海军舰只的最佳时机来临之前,不准擅自离开地面——这命令也真够猪头的。

日军战机很快就取得了制空权,随后开始对英国陆军深水埗营房和海军基地进行轰炸。英军留下的唯一那艘老式驱逐舰“特拉辛”号重伤搁浅,炮舰“莫斯”号及1艘鱼雷艇也被炸沉。

虽然首日便夺取了制空权,但日军的空袭效率并不高,以至于启德机场的跑道仍可运转。当天晚上,部分滞留在港的重庆政府政要,如宋庆龄、宋霭龄以及民国第一混世魔女孔二小姐令俊等人乘飞机安全撤离。

在空军出动的同时,新见指挥日本第二遣华舰队从海上封锁了香港周边海域。慑于英军岸炮的巨大威力,力量并不强大的日本海军在战役过程中始终没敢近前炮击以支持陆军作战。

同一天早晨,在香港东北方向的上海,天不亮就响起了阵阵枪炮声,有人高喊“东洋人来了”。“威基”号炮舰值班军官打来的电话吵醒了正在上海城市寓所中酣睡的舰长哥伦布·史密斯少校,向他报告了珍珠港突然遭袭的消息。少校匆忙爬起来赶往港口,准备执行撤走部队的命令。在码头上,他被日本中国方面舰队的军使拦住,日本人说:“大日本帝国与贵国已处于战争状态,本职劝告停泊在上海的贵国所有舰艇投降。对本劝告必须立即向本军使做出回答。如拒绝本劝告,或表示踌躇,或破坏船体、武器,或采取战斗部署时,本职将立即以武力予以攻击。”表示同意投降的史密斯少校随即成为日军的俘虏。后来日本海军将“威基”号改名为“多多良”号。

日军还派军使登上了英国炮舰“贝托勒”号,向英国舰长递上了同样的劝降书,英国人当场予以拒绝。随后这艘英舰试图强行突围,日本人在5时30分开炮,6时05分,这艘英舰被击沉在黄浦江中。

早在12月2日,大本营陆军部就电令中国派遣军司令官畑俊六大将:须处理天津英国租界、上海共同租界和其他在华敌国的权益,根据需要可以使用武力。依据上述命令,畑俊六早已做出了安排部署。在史密斯少校宣布投降后不久,日军车辆和步兵就列队进入了美英控制的上海租界,那里的英美军队根本不敢抵抗,乖乖地缴了械。很快,上海公共租界的大街上就布满了荷枪实弹的日本岗哨。不久,日军更加顺利地接管了法租界,整个上海完全变成了沦陷区。

同日上午,日本先后在天津、塘沽、秦皇岛等地占领了美英租界和兵营。当地没有撤走的美英军人全部被解除武装成为战俘,侨民也被集体关进集中营。上午8时30分,日军对华南地区沙面的英租界也完成了和平进驻。

12月9日早晨,前线日军准备向“醉酒湾”防线发动进攻。前方进展过于顺利的消息使日军司令官酒井隆产生了某种错觉,他认为英军的撤退很可能隐藏着更大的阴谋,于是下令前进中的日军放慢步伐,等待重炮兵部队的后续跟进。第三十八师团只好下达命令,要求三个联队先在“醉酒湾”防线外围设立阵地,侦察英军防线及附近地势。在此待命一个星期后,再由西面的第二三〇联队率先发起进攻。

但是前线很快就传来了意想不到的好消息。9日深夜至10日凌晨,日军第二二八联队的先头部队在向城门水库南面的英军阵地进行侦察时,意外发现了英军的防御漏洞。英军“醉酒湾”防线的核心是筑于魔鬼山和金山地区的钢筋水泥棱堡,其中金山北面的城门棱堡扼九龙半岛的两条交通主干道,地势险要,筑垒坚固,入口处的混凝土厚达1.5米。由于当时“醉酒湾”防线兵力不足,只有三营步兵驻防,英军皇家苏格兰步兵团第二营负责防守西段,印军的旁遮普营及拉吉普营防守中段及东段,使得本来至少需要200名士兵守卫的要塞只有43人把守,且疏于夜战战备。日军第十一中队侦察兵指挥官若林东一中尉发现军兵力不足后,果断下令变侦察为攻击,其工兵成功破坏两处屋顶的铁丝网,将手榴弹投入碉堡的排气孔内,乘守军一片混乱之际占领了该阵地,俘虏英军27名,其中还包括苏格兰营的一名连长。第二二八联队得此消息后果断跟进,不失时机地扩大了战果。以此为转机,佐野兵团没有按照规定的攻击时间就发起了全面进攻。北岛的炮兵部队也及时跟进呼应,压制了附近包括昂船洲炮台等处的英军炮兵。

这位导致香港“醉酒湾”防线瞬息崩溃的若林东一,后来在瓜达尔卡纳尔岛战役中死亡,并凭借在这两次战役中的表现获得大本营颁发的最高荣誉勋章。“大陆旅”旅长华莱士准将认为丢失的城门棱堡地势险要,不宜摸黑发起反攻。天亮之后,华莱士督促皇家苏格兰营反击被日军占领的堡垒,营长怀特少校拒绝执行命令,认为以他手下现有的兵力,完成反击任务是不可能的。华莱士竟然认可了他的意见。他向莫尔特比少将报告说:强迫怀特少校去执行他认为毫无把握的计划是徒劳无益的。反击也就这样不了了之。

11日早晨,当日军两个大队进一步发起进攻时,大批英军守军竟不战而退。一个叫山本的日军中队长手舞战刀冲在最前面,他很快被苏格兰营士兵的子弹接连击中。但他好像若无其事地吼叫着继续冲锋,直到被子弹打成筛子后才扑倒在地。后续的日军士兵旋风般冲了上来,个个都像刀枪不入的超人。苏格兰人被这一景象惊得目瞪口呆,有些人甚至忘记了射击。醒过神后,他们纷纷向后溃败。

城门棱堡的失守导致“醉酒湾”防线岌岌可危。12月11日中午,日军开始向防线的两翼展开攻势。佐野兵团的青衣岛攻夺部队从西边迂回,在11日占领了青衣岛。左侧的第二二九联队10日渡过沙田海,12日突破了石头围附近英军防线右翼并占领了启德机场。日军的三路出击导致英军防线全线崩溃。

11日中午,守军总指挥莫尔特比少将下令放弃九龙,全军退守香港岛。接到命令的印度兵、苏格兰兵和加拿大兵争先恐后地跨过狭窄的海湾撤回香港岛。一方面,英军本来就没有死守的打算,且已事先安排好了撤退路线;另一方面,日军也未能及时发现英军的全线撤退,故此各部大致顺利地退到了岛上。溃兵涌来给香港岛造成了极大的恐慌。

发现英军全线溃退的日军很快尾随而至,他们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香港岛对岸。从九龙的鲤鱼门到对岸香港岛的东北角之间水道狭窄,只有1000米左右。第三十八师团的伊藤三郎和小池礼三两位少尉——他们都是在奥运会比赛中取得过优异成绩的游泳好手——判断仅凭人力就可以游过去,于是以能游4公里为条件,开始招募敢死队员。这支规模不大的敢死队下水之后才知道,有些事看起来容易,做起来没有那么简单。尽管香港位于南方,但12月份夜间的海水同样冰冷刺骨。加上背着沉重的作战装备,还没游5分钟,大部分人就不行了。无奈之下,大家只好回头,到岸上数了数,才发现有十几个人永远不见了。

日军本来认为,香港岛根本无险可守,英军固守这一孤立据点在战略上已无任何意义。九龙陷落之后,投降才是英军理所当然的唯一选择。12月13日上午,一艘插着白旗的小艇由九龙油麻地码头向香港岛驶来,旗上写着“peacemission

(和平使者)”。艇上载有日军的劝降使者、第二十三军参谋多田督知中佐,还有被挟持的香港总督私人秘书李夫人,另外还有一名临产的孕妇,希望能够入住香港岛的妇产科医院。多田带去了酒井隆写给杨总督的劝降书。书云:

我善战之攻城炮兵及英勇之空军已做好准备,香港覆灭弹指可待。溯自开战以来,贵军虽努力作战,但是继续抵抗必将断送百万无辜男女老幼之生命,此皆为贵国骑士精神和我国武士道精神所不忍。望贵总督深思,立即承诺举行献城会议。倘不接受本劝告,余只有忍泪诉诸武力以使贵军屈服。

尽管开战以来从前线传来的都是坏消息,但港督杨慕琦始终未曾动摇过保卫香港的决心和信心。他断然拒绝了日军的招降:“我等自信尚有作战能力,而且我等对大英帝国国王尚未完全尽到忠诚的义务。”

让人莫名其妙的是,杨总督这一番豪言壮语传到士兵耳朵里完全变了味,竟然成了“在日军于香港登陆之前投降,是大英帝国体面所不允许的”。大家据此理解,如果敌军在香港岛登陆,那样投降就是体面和被允许的。

12月17日,日军再次派人乘两艘小艇过海,向杨总督呈上由酒井隆和新见政一联名发出的劝降书。杨慕琦再次回书:

香港总督和英军当局司令官坚决拒绝讨论香港的投降事宜。请转告酒井隆中将和新见政一中将,我们不再接受关于该事宜的任何联络。

英军同时警告日方,如果再派遣所谓的“和平使者”过海,我们将毫不客气地开枪射击了。

两次劝降都遭拒,酒井隆是怒不可遏,断然下达了渡海攻击的命令。为了削弱英军的防卫力量,北岛指挥炮兵部队以240毫米攻城重炮猛轰香港岛北岸,由广州飞来的日机连日轰炸多个英军炮台及通信、发电设施。

莫尔特比少将也对岛上的守军进行了重新部署。按照整体地势,他将兵力平均部署于港岛各处。“大陆旅”士兵陆续向“港岛旅”报到,使后者的指挥部不胜负荷。12日凌晨,莫尔特比与罗逊、华莱士两位准将商讨后,决定临时将驻守港岛的部队连同从九龙败退的溃兵分成东西两旅。东旅由刚从九龙退回来的华莱士准将负责,西区则由罗逊准将任总指挥。此次调动与开战前“港岛旅”的反登陆作战部署有异,造成了各部队换防期间的一些混乱。

12月14日,日军多次空袭岛上的石油提炼厂、橡胶厂及多处民房设施,引发多处冲天大火。香港的主输水管道也被破坏,一部分地区停止供水。12月15日深夜,日军企图在港岛北岸强行登陆,被守军顽强击退。12月17日,两支日军敢死队强攻北角发电厂附近海岸,遭守军尽歼。

就在日本第一次试图登陆香港岛的12月15日,因为美国突然卷入战争而踌躇满志的丘吉尔正准备带领大批幕僚离开伦敦,乘坐“约克公爵”号战列舰远赴美国,参加在华盛顿举行的军事会议,这是太平洋战争爆发后英美之间第一次首脑会晤,史称“阿卡迪亚会议”。临行前,首相向在香港与日军英勇战斗的英军发出了一封激励电报,赞扬他们“顽强地保卫了香港的人民和这座堡垒,在你们面临严峻考验的时候,我们的心永远和你们在一起”。话虽说得美丽动听,但丝毫无法改变战场上英军面临的险恶局势。

18日,新见政一指挥的第二遣华舰队也在香港岛南部海域出现,佯装准备从南岸实施登陆。同时日军持续炮击港岛北岸,开始在九龙各地集结船只。港岛北岸四处冒出的滚滚浓烟随东北风吹向英军阵地,使守军的视野大受影响。交通和通信也多次因炮击而陷入瘫痪,大量探射灯亦告失灵。19时,第一拨日军开始登舰,19时20分驶向港岛。当时日军的多个登陆点都被大火照亮,有助于登陆部队的抢滩。在微雨和浓烟掩护下的快速登陆部队在靠近岸边时才被英军发现,各机枪碉堡旋即向近岸的日军开火,可已无法有效阻止日军的前进。20时15分至20时30分,日第二三〇联队、第二二八联队及第二二九联队陆续强行登上陆地。

守军据险死守不退,日军亦因英军的炮火轰击而出现混乱,三大联队之间无法建立起有效的指挥,原定的作战方案也无法执行。一小时后,日军第二拨登陆部队上岸,双方的兵力更为悬殊。指挥系统的混乱使得登陆的各步兵大队只能强行向内陆四周推进。两军战线犬牙交错,多处呈现出混战状态。

12月20日,西旅司令部突遭日军袭击。在久久得不到增援的情况下,罗逊与莫尔特比做了最后的通信,之后决定率领指挥部人员突围。这批军官甫一离开碉堡,即遭日军三面射击,包括罗逊准将在内的指挥部人员几乎悉数阵亡。莫尔特比少将多次组织反击,均告失败。

同日,航行在大西洋上的丘吉尔再次致电香港政府,鼓励全体守军血战到底。其电文曰:“汝等能多抵抗敌军一日,对于全球之盟军仍能有所贡献。”——听着都不那么带劲儿。

就在英军浴血奋战,困守孤岛的同时,四面的噩耗不断传来。美国太平洋舰队在珍珠港遭受重创,别说拉出来进攻,连自保都悬乎。日军此时已经在菲律宾登陆,美军连那里都无力增援,更不要说抽出兵力支援香港。

靠自己人也已不可能。就在香港战役打响的第三天,从新加坡传来噩耗,英国远东舰队的两艘主力舰“威尔士亲王”号和“反击”号连同司令官菲利普斯中将,被日本海军航空兵干脆利落地送进了海底,日第二十五军正穿越马来半岛的丛林向着狮城新加坡快速挺进。那边已是自顾不暇,彻底打消了香港守军等待英军外援的指望。在北面,日中国派遣军为了防止重庆方面在香港、泰国等地作战友军的侧后搞牵制活动,策划实施了第三次长沙会战,将国军第四战区主力牢牢牵制在华中方面。之前英军苦战的一个原因,在于重庆的驻港代表陈策告诉英军,60000多名中国军队正在向边境集结,很快就会在敌人侧后发起大规模进攻。莫尔特比在20日上午曾接到国军进军深圳的消息,并经陈策向余汉谋确认。陈策此后再未接获过国军电报,但还是在22日早上“伪报”国军已兵分三路南下驰援,以鼓励守军继续战斗下去。事实上,国军后来也的确曾进抵惠阳及宝安一带,但当时香港已经投降。且长沙战况告急,这部国军只好掉头北上。

19日和20日,港岛各处呈现出混战的状态,武器装备和人数明显占优的日军渐渐占得上风。日军攻占黄泥涌山峡后,控制了水库,不但将守岛东西两旅分割开来,也切断了香港市街的供水。几天不吃饭还能坚持,但是一天不喝水都不行。断水成为英军很快投降的重要诱因。在这里,日军还从一位战死的英军军官身上发现了岛内的防御配置地图,自此,日军对英军各处的重要火力点一目了然。北岛所属重炮部队有了大显身手的机会,这些据点很快被日军炮火一一拔掉。

21日下午,莫尔特比向杨慕琦表示战败在即,为避免造成更多士兵及平民伤亡,请求考虑投降,杨慕琦亦随即电告伦敦。伦敦当局并未完全掌握战局,亦不希望香港过早投降,打击英军在其地战场的士气。航行途中的丘吉尔以及伦敦均致电香港,希望能做最后的坚持。22日凌晨,杨慕琦和莫尔特比接到回电后决定继续坚守。

战况仍在持续恶化。此时的维多利亚城内,煤气、电力中断,卫生环境日差,传染病横行,日军的轰炸导致不少市民死亡。随着水和粮食的日渐短缺,一些市民开始乘坐舢板和小船逃离港岛。

12月25日上午,港督杨慕琦发表圣诞文告,鼓励士兵继续奋勇作战。但岛上的防御体系已告崩溃,残余部队被困在岛屿南端狭长的赤柱半岛上。一队队日军在城市街道上横行无忌。在香港圣斯蒂芬学院,日本兵用刺刀一口气挑死了64名英国伤兵,之后对78名女医生和女护士集体奸*。为了掩盖兽行,他们砸掉所有的家具,堆在这些人身上付之一炬,其野兽本性暴露无遗。

防守香港总督府所在区域的主力部队也行将溃败。圣诞节上午9时,日军释放了两名俘虏,一个英国退伍少校和一个平民,让他们再次带信给莫尔特比。信中说,“继续抵抗已属徒劳,日本停火3小时让英国人下决心”。

杨慕琦再次拒绝了日军的劝降,日军即时大举进攻。15时45分,莫尔特比向杨港督报告,主要阵地全部失陷,炮弹所剩无几,能够机动使用的火炮只剩下8门,守军已经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我觉得一切都完了,”最后他这样告诉总督,“不可能再进行任何军事抵抗了。”

接到莫尔特比的报告,杨慕琦决定在设法送走相关军政要员后向日军投降。之后他先向伦敦电告,而莫尔特比则联络日军并下令英军停火。18时20分,杨慕琦穿上插有羽毛镶金边的华丽港督服装,带领一众港府要员来到了日军占领的半岛酒店三楼336室,这里是日军的临时司令部。

由于空袭导致停电,杨慕琦在昏暗的烛光下签署了投降书,比威克岛美军的投降仅仅晚了3天。当随军记者将相机对准他们的时候,杨慕琦大叫了一声“不要拍照”。很显然,作为一个俘虏,没有人会把他的话当回事。

杨慕琦成为继关岛总督麦克米林之后第二位被俘虏的总督。由于麦克米林的军衔仅仅是上校,莫尔特比有幸成为第一位被日军俘虏的盟军高级将领。他们后来被押解到中国东北,囚禁于沈阳附近的战俘营。

香港守军放下武器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伦敦和华盛顿。虽然是意料中的事情,但正在参加“阿卡迪亚”会议的丘吉尔对香港的沦陷依然戚戚于怀。在当晚白宫举行的圣诞宴会上,一向口若悬河的丘吉尔一反常态,始终沉默不语,并提前向他的美国朋友告辞。

由于通信中断,东部旅一部在赤柱并未接到投降的命令,继续奋力反抗日军第二二九联队的进攻,并以赤柱炮台的大炮阻止日军推进。直到26日凌晨,华莱士准将的副官将投降手令带回,东部旅才停止射击并交出武器。香港的主要战事至此结束。

日军的凌厉攻势下,原计划至少坚守半年的香港仅仅18天即告陷落,因此,香港保卫战后来被称为“十八天战事”,1941年恰恰是英国人抢占香港的100周年。

圣诞节晚上,郁郁寡欢的不止远在华盛顿的丘吉尔,绝大部分香港居民都躲在黑暗的房屋或防空洞里,往日灯火辉煌的“不夜城”变成了血雨腥风的恐怖世界。虽然英军已经放下了武器,但日军的暴行在圣诞之夜通宵未停。这一天后来也被称为香港人的“黑色圣诞节”。

在香港保卫战中,盟军共阵亡1555人,其中大部分是英国人、印度人和加拿大人,有少部分中国人。日军死亡683人,1413人受伤。至少4000平民死于战火。盟军有9495人成为日军的俘虏,这些人被分成四批运到日本做苦役,很多人死于高强度的劳动。战后幸存者有3000多人返回香港或英国。

12月26日,日军举行了入城仪式。骑着高头大马并排走在最前列的是酒井隆和新见政一,他们频频向在轩尼诗道上列队的2000名日军敬礼。别看走在最前面,但流氓成性的酒井隆和名不见经传的新见政一在老酒眼里连屁都不算,他们身后那个一点都不显山露水的骑行者才是真正的狠角儿,现在还不是他唱主角儿的时候。他就是刚刚露过脸,对杉坂事件做出准确判断的第二十三军参谋长栗林忠道,到战争结束前的硫黄岛战役中我们再做详细介绍。

入城之后,酒井隆随即宣布“放假”,此举被认为是放任士兵进行烧*抢掠。大量的店铺被洗劫一空并封门,*害无辜居民和强奸妇女的暴行屡屡发生。在离跑马地不远的蓝塘道,一户居民全家8口皆被日军所*。在皇后大道西,一名老年妇女因为听不懂日语试图通过马路,被日军当场开枪打死。在深水元州街,一名中年妇女背着小孩儿上街买菜,回来时正好遇上戒严,她9岁的大儿子试图穿过马路来接妈妈和弟弟,竟然被日军全部开枪打死。类似的*戮俯拾皆是。日军还将香港库存的95万石大米掠走80万石充作军粮,直接导致香港爆发了粮荒。1946年8月27日,血债累累的酒井隆被南京军事法庭判处死刑,并于9月30日押解雨花台执行枪决,死有余辜!占领香港之后,日军随即成立了军政厅,酒井隆出任了最高长官。被称作“三年零八个月”的被占领时期自此开始。1942年2月20日,“香港占领地政府”成立。出任总督的人大家也不陌生,他就是前边多次露过头的三大“中国通”之一矶谷廉介。在诺门坎惨败于苏联之后,当时关东军参谋长矶谷廉介被打入预备役。由于和东条英机是铁哥们儿,早已不甘寂寞的矶谷终于借此机会重出江湖。在台儿庄被李宗仁打得鼻青脸肿,在诺门坎被朱可夫打得找不着北的常败将军矶谷,打仗不怎么行,抓经济确实还有两把刷子。矶谷担任港督期间,日军从香港大肆掠夺各种物资。他强迫香港市民拿港币换取毫无保证的日本军票。起初军票对港币的兑换比率定为1∶2,到1942年10月改为1∶4,到1943年6月30日则干脆宣布禁用港币,居民必须在限期内到银行把手中的港币兑换成军票,违者*无赦。通过赤裸裸的金融掠夺,日本人将战前香港流通的1.6亿港币中的1亿港币弄到自己手中,而战后军票成了毫无用处的废纸。日军还多次发动“献铜运动”,强迫市民将铜、铁制品捐出以供日方制造武器,连总督府门前原属香港上海汇丰银行总行的两只铜狮子亦差点未能幸免。

日本占领香港初期,香港居民每天还能领到六两四钱的配给米,很多人被迫以树叶、番薯藤、木薯粉充饥。其后由于大米缺乏,改为配给日本萝卜做粮食。到了战争中期粮食发生恐慌时,矶谷再次下令改变配给制度,只配给日本人聘用的公务人员。结果造成港岛米价飞涨,每斤由数元涨到200多元。因为粮食日趋缺少,日方的定额配给制度于1944年取消,改以自由买卖。但很多市民因负担不起粮食价格的疯狂通胀而饿死。物资和粮食的极度匮乏使得港日政府大力推行疏散政策,逼迫香港居民迁回内地。到1945年日本投降时,香港的居民人数降至不到70万,只有战前人口的一半。物质上的盘剥还不够,日军对港人精神上的奴役也随之展开。矶谷在港岛推行日化教育,禁止使用英语,把香港街道及地名悉数篡改为日本地名。战前香港有学校649所,至战争结束时只剩下34所,学生人数也由1941年的118000人跌至1945年的仅4000人,几乎所有适学儿童失学。日本人还强令废除公元纪年,改以“昭和”年号,还将香港标准时间拨快一小时,让香港和东京的时间保持一致,此即所谓的“大东亚共荣”。

香港被占领后,中国内地少了一个重要的资源补给中转站,对抗战造成了一定的负面影响。

完败的战争也会偶有亮点,这次的亮点,意外地属于一个中国人。他就是1939年就到香港出任重庆国民政府驻港全权联络代表的陈策。1893年出生的陈策,在抗战爆发后曾任虎门要塞司令,1938年使用反间计诱使日军登陆虎门,

在海上击毙日军百余人。陈策亦在这次战斗中被日军炮火击中,左腿截肢,人称“独腿将军”。

就在香港投降的12月25日,杨慕琦在下达投降命令之前,也向陈策做了通报。得知消息的陈策声称“宁可战死,不作降俘”,遂决定乘船突围。英军随即将仅余的数艘鱼雷艇交由陈策指挥,同时10多名英国军官及30多名士兵和情报人员亦决定随队突围。

突围途中,陈策所乘鱼雷艇被日军发现并遭到攻击,陈策手腕中弹落入水中。幸得副官徐亨少校跳入水中背负游水上岸得救。最后陈策等数十人成功逃离香港。那些英国官兵经惠州、云南、缅甸、印度等地辗转回到英伦三岛。为表彰陈策在香港战役中的出色表现,英国女王特授予陈策“帝国骑士司令勋章”和大英帝国爵士称号。

这是“二战”中中国人仅获的两枚英国勋章之一,另一个获得勋章的是大家更加熟悉的孙立人。和陈策类似,孙立人在仁安羌也冒死救过被围困的英国人。看来这英国女王不但小抠,也缺乏气度,只有救了她臣民的人,她才给发个烂牌子。让人颇感意外的是,与香港近在咫尺的澳门竟然能够在战争中得以幸免。日本占领了东南亚广大地区,除了投入日本的怀抱参与对同盟国作战的泰国之外,日军唯独放过的就是弹丸之地澳门。究其原因,来自遥远南美国度巴西的一个外交照会吓住了日本人。

早在16世纪初,南美的巴西就沦为葡萄牙的殖民地。由于地广人稀,葡萄牙不断向巴西移民。但葡萄牙本国仅有五六百万人,到19世纪80年代,土地辽阔的巴西才有300万人口。为此,葡萄牙政府派员到中国与清政府协商移民巴西,一向留恋故土的中国人对此不感兴趣。葡萄牙转而与地狭人多的日本商量,喜出望外的日本人立即就答应了,从此陆续向巴西输出人力。战争之前,移居巴西的日本侨民已超过了30万——里约奥运会上,我们在镜头里看到了大量的日本人后裔。

面对战争初期日本在远东的大肆扩张,作为中立国的葡萄牙也感到非常紧张,担心日本会放羊拾柴火地灭掉澳门。如果日本真那样做,澳门除了投降,没有第二条路。跑又跑不掉,打又打不过,与巴西关系极为密切的葡萄牙政府想出了一个好办法,他们让巴西给日本外务省发去一个照会,照会称:“如果日本人胆敢以武力入侵澳门,巴西就把所有的日侨撵回本国。”你敢打我亲戚,我就打你孩子!这一照会还真管用,日本人吓出了一身冷汗。若30万人一起被扫地出门赶回老家,不仅造成混乱,还会衍生出很多麻烦。不怕药便宜,就怕药对症,这一招真号住了日本人的脉。再说,攻占澳门并无多大军事意义,投鼠忌器的日本人因此始终没有对澳门下手。与香港被占领时期相对应,澳门经历了三年零八个月的“风潮时期”。在此期间,澳门反而因为孤岛地位获得了畸形繁荣,持有不义之财的汉奸、特务、土匪与奸商纷纷到澳门消遣,使澳门的赌场、烟馆、妓院有增无减。另外,随着大量黄金、白银与外币流入澳门,内地的不少银号也随之迁澳,使澳门的金融市场获得了空前的发展。但由于海上交通断绝,粮食只能来自内地,而日军、汉奸又从中囤积居奇,谋取暴利,澳门粮价日渐升高,大量平民因饥饿及营养不良而失去生命。

1945年8月,日本投降,澳门也结束了“风潮时期”,不再被称为东亚的“孤岛”。

第四章 威武不屈威克岛

兵不血刃下关岛

前文说过,“一战”期间,日本通过参加协约国阵营对德国作战,趁火打劫从德国手中抢占太平洋上的三大群岛,即马里亚纳群岛、加罗林群岛和马绍尔群岛。在战后召开的巴黎和会上,国际联盟正式将上述区域委托日本管理。

尽管这些地方加起来的陆地面积没多大,但所处位置特殊,对日本来说具有非常重要的战略意义。它们既是守卫日本本土及近海的防护堤,也是日本进一步对外侵略扩张的前进基地。因此,日本占领这里之后,就开始在上述岛屿上修筑机场、港口等军事设施,将加罗林群岛上的特鲁克打造成日本海外最大的军事基地。特鲁克有个非常唬人的外号,就是“太平洋上的直布罗陀”。在远东,还有一个地儿的绰号跟这类似,那就是号称“东方直布罗陀”的新加坡,留到下一章再说。

距离特鲁克最近的非日管区域就是属于美国的关岛,再远一点是由澳大利亚管理的俾斯麦群岛,更远一点的是威克岛。这三个地儿对日军来说,可谓如鲠在喉。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在御前会议做出对英、美、荷开战的决定之后,上述几个区域自然成为日军突击的首选目标。

攻克关岛和威克岛都在情理之中。关岛位于日本占领的三大群岛中间,肯定是要首先拔掉的钉子。前文提过,关岛的地位就像日军四面包围下的香港。威克岛作为珍珠港的前出基地自然必须攻占。为什么连澳大利亚属下的俾斯麦群岛也不放过?

那是因为位于俾斯麦群岛主岛新不列颠岛上的拉包尔具有重要的军事意义。日军如果能够占据此地,不但可以将它扩建成与南洋各个航空基地互为支援的战略核心,而且利用这一基地前出就可以控制新几内亚岛北部,所罗门群岛也很快会成为囊中之物。反之,如果美英在这里部署“空中堡垒”B-17远程战略轰炸机,特鲁克军港就会直接处在有效攻击距离之内,这对日军是致命的威胁。用一句围棋术语说就是,“敌之急所即我之急所”,这里自然也必须加以攻占!

由于上述地区大部位于中太平洋和西南太平洋地区,对于日本海军来说意义更大。因此早在开战之前,1941年8月对南方作战进行统一部署时,大本营海军部就强烈要求陆军派出适当兵力,协助海军攻占关岛、威克岛和拉包尔。

日本陆海军是世仇,素来尿不到一个壶里。陆军提出的方案海军一般看不上,海军提出的计划陆军即使心里认为有道理,也一定要在嘴上反对反对。果不其然,陆军认为上述区域不管多么重要,都和陆军没有半毛钱关系,也就是说,“关我屁事”。接替塚田攻出任陆军参谋次长的田边盛武中将对此不屑一顾地说:“在那么小的岛屿上部署小规模的陆军部队,跟往大海里撒盐没什么两样。”田边侥幸活到了战后,让他想不到的是,1945年8月日本投降时,仅仅在小小的拉包尔,由今村均带领向澳大利亚受降军缴枪的日本陆海军竟然有13万人之多,这“盐”也真不能算少。

陆军不同意海军的意见,自然也有其冠冕堂皇的理由。在商定南方作战的总体计划时,陆海军本来就各有分工。陆军主要承担南方地区的陆上作战,海军则负责太平洋海域的作战,西南太平洋的作战则由陆海军共同承担。陆军的意思是说,这一地区本来就是属你管的,我犯不着去多管闲事,俺的人还不够用呢。

争争吵吵了近两个月,双方终于在10月间互相妥协,达成了一致意见。海军第十一航空舰队将派出陆基航空兵,全力支援陆军完成马来亚和菲律宾作战。作为交换,陆军也将派遣南海支队协助海军完成对上述三大区域的占领。一贯强势却弱视的陆军还提出,南海支队在完成最后的拉包尔作战后,要迅速归建划入第十六军,参加在第二阶段展开的最最重要的荷属东印度攻略战。

承担上述作战任务的海军部队,是当时驻特鲁克的联合舰队第四舰队,司令长官就是前面多次提及的井上成美。

按照大本营陆海军部的协定,开战之初海军航空队将从塞班岛出发先行空袭关岛,然后南海支队在第四舰队的护航下先占领该地,之后由海军负责该岛防务。南海支队转赴特鲁克伺机占领俾斯麦群岛。威克岛的作战由海军独自承担。战略要地关岛位于马里亚纳群岛的最南端。马里亚纳群岛是一条长约700公里的岛链,向南约500公里是西加罗林群岛,向东5500公里是珍珠港,西北约800公里就是*向东京的重要跳板硫黄岛,再往西北约1200公里就是日本的首都东京,向西2400公里就是菲律宾的首府马尼拉。马里亚纳群岛的16个主要岛屿从南到北呈弧形分布,西侧弧形凸面正对着菲律宾海——3年之后,一场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航母决战在这里展开。

16个岛屿最南端的那个“大”岛,就是关岛,面积有580平方公里,而其他15个岛屿的面积总和才460平方公里。距离关岛最近的是东北75公里处的罗塔岛,然后是同一方向160公里处的塞班岛。群岛的所有岛屿中,只有关岛、罗塔岛、塞班岛和提尼安岛有人居住。1944年美军攻占马里亚纳群岛之后,提尼安岛成为美军轰炸日本本土的B-29重型战略轰炸机的主要基地。

原来生活在马里亚纳群岛上的是土著查莫罗人。1521年,大探险家费迪南·麦哲伦在第一次环球旅行中首先发现了马里亚纳群岛,并根据当地居民使用渔船的形状将之命名为“三角帆群岛”,后来这个群岛也被称为“盗贼的群岛”。西班牙在1565年宣布拥有这些岛屿的主权。1668年,为了纪念玛利亚·安娜王后,西班牙人将之正式命名为马里亚纳群岛。当地查莫罗人曾多次反抗西班牙人的殖民统治,1695年爆发的反基督教起义就是其中最大的一次。反抗的结果是当地土著几乎被灭绝。1710年第一次有记录对土著进行的人口普查显示,当时关岛的查莫罗人只剩下3529人。

可怜的关岛在战争中曾经两次被无情抛弃。美西战争爆发之后,1898年6月21日,美国3730吨的巡洋舰“查尔斯顿”号率领3艘运输船,在增援菲律宾战场的航行途中顺路抵达关岛。巡洋舰在4分钟内向岛上的西班牙要塞打出了13发炮弹。由于没有遭到西班牙人的反击,美国指挥官亨利·格拉斯上校下令停止炮击,将军舰停泊在一个可以控制港口的位置。这时,一艘飘扬着西班牙国旗的小船迅速接近美国军舰,船上的西班牙海军上尉加西亚和陆军军医罗美罗医生登上了美国军舰,热情询问了美国军人的健康状况。他们很羞涩地表示,如果能够弄到一些火药,一定会答谢美国人的“礼炮”。岛上的西班牙人对两个月前已经开始的美西战争毫不知情,随后悻悻地成了美国人的俘虏。关岛第一次成为西班牙人的弃子。

随后美国派出一支陆战队登上关岛,宣布接管该地。这里的管理直接隶属美国海军部。还派出了一名海军上校担任殖民地总督和海军基地指挥官。美西战争之后,西班牙的国力日渐衰弱,便决定以400万美元的价格向美国出售马里亚纳群岛的其余岛屿,外搭上加罗林群岛和马绍尔群岛。美国人认为,那些破岛根本值不了那么多钱,也就放弃没买。你不要有人要,德国人按照这个价钱买走了那些岛屿。1914年10月,日本借口对德国宣战占领了上述区域。从此,美国人占据的关岛就成了日本人管辖区内的一座孤岛。

对于美国来说,关岛首先是作为一个海军基地存在的。美国后来在这里建起了造船厂、兵营和加煤站。1908年,美国决定在太平洋上优先发展珍珠港,关岛的地位随之下降。直到1919年,这里才有了第一门127毫米岸防炮。“一战”前后,为了保护珍珠港通往菲律宾的航线,美国海军部曾多次提出加强关岛防御的建议,但均未被国会采纳。1921年,一支水上飞机部队进驻关岛,这是美国在太平洋上部署的第一支航空部队。

1922年的华盛顿会议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关岛再次成为“弃子”的命运。会议商定,在西太平洋美日双方都不再扩大军事基地建设,这对关岛的未来带来消极影响。随后美国按照协定停止了关岛基地的建设,寥寥几门岸防炮在1930年被拆除,水上飞机也在1931年撤走。所以说在太平洋战争爆发之前,关岛实际是不设防的。日军在附近的塞班岛等地有大量驻军,对于他们来说,关岛就好比狼群中间的一只羊,迟早是口中的美食,所需要的不过是一纸开战命令。

日本相继退出国际联盟和伦敦裁军会议,预示着《五国海军条约》的内容已经失效。美国海军部又多次提出,加强对关岛地区的防御。1938年,国会告知海军部,“再向国会提出类似的要求是不合时宜的”。战前,1941年,关岛的防御级别被定为F级,这就意味着此处不再新建防御工事,岛上守军的权力仅限于在撤退前破坏现有的物资和设施,以免落入敌军之手。美国国会认为,在关岛扩大防御很可能被日军视为挑衅和威胁而遭到抗议。关岛再次沦为美国人手中的“弃子”。

1898年,美国占有关岛时当地的土著居民约9000人。到1941年,岛上总人口为23394人,其中查莫罗人占大多数,为21944人。其余有844人为非本土居民,

包括美国人、日本人和中国人等;还有588名海军和海军陆战队官兵及家属。这样看来,岛上最高长官虽然被称为总督,放在咱这里就是个村长,最多是个乡长。1941年初,虽然名义上关岛只是美国和远东地区的一个加油站,但跨太平洋的海底电报站和海军无线电站让关岛成为通信网络的焦点。1月,海军部宣布将花费27.7万美元,在这里修建一座新的办公大楼。2月,海军航行局局长威廉·尼米兹少将向作战部部长斯塔克建议,成立20人的海岛警卫队保护岛上的海军站,

另外派100人来保护关岛。3月,海军部批准将海岛警备队从110人增加到234人。

到战前的12月初,驻守关岛的美军共有547名,包括海军陆战队、海岛守卫队与部分海军办公人员,其中文职人员271名。全部武器只有160支步枪、3

挺机枪和4挺冲锋枪,没有防御工事,也没有飞机。多半数文职人员从未接受过军事训练,海军仅有1艘扫雷艇和137名海员。驻关岛的美国总督,同时也是美军关岛守备队司令官,是乔治·麦克米林海军上校,军衔倒还不低。

随着太平洋局势的日益紧张,美国也清楚一旦战争爆发,处在日军眼皮底下的关岛注定是日本人的囊中之物。孤悬于日本军事基地中间的关岛几乎在每个方向上都被日军隔断,根本没有增援的必要。10月17日,驻岛美国官兵家属104

人及1000余名建筑工人登上美国军舰“亨德森”号,开始撤离到檀香山或直接撤回本土。海军上士约翰·荷蒙斯的太太因为即将临产,没能及时撤走,后来她和新生女儿一起成为日本人的俘虏,陪伴她们的还有关岛医院的4名女护士。

1942年6月,她们乘坐日本“浅间丸”运输船与日本在美人员包括野村、来栖等交换,得以回美国。

撤走与战斗无关的人员之后,麦克米林总督发布了战争预警:做好一切战斗准备。因为据可靠情报,附近岛屿上的日军正在全力备战。

早在1941年11月8日,大本营陆军部已经将攻占关岛的命令下达给南海支队支队长堀井富太郎少将。14日至15日,在位于岩国的海军航空队指挥部,堀井与第四舰队司令官井上成美就陆海军协同作战的细节进行会商。

在日本陆军中,1941年11月在朝鲜刚刚组建的南海支队可谓地位非凡。因为担任着特殊的作战任务,加之在作战的外南洋地区没有高一级的陆军司令部,所以这个小小的支队竟然直属大本营陆军部管辖,这在整个“二战”太平洋战场是唯一的。支队的基干力量是楠濑正雄大佐的原隶属第五十五师团的第一四四步兵联队,兵员基本来自四国岛。其余还包括穗积镇雄中佐的第五十五山炮联队第一大队、川岛清喜中尉的第五十五骑兵联队第三中队、高森八郎大尉的第五十五工兵联队第一中队,以及通信兵、辎重兵、*医院等。加上支队司令部,总兵力为4886人。如果放在大陆上,这实在是一支不起眼的队伍。但对中太平洋和西南太平洋地区诸多岛屿上孱弱的守军来说,这样的实力依然不可小觑。

支队长堀井是一个具有丰富阅历的指挥官。他参加过1932年的一·二八淞沪会战,1938年7月之后作为第八十二联队大佐联队长在中国华北战场转战近20个月,双手同样沾满中国人民的鲜血。1940年3月,晋升少将的堀井回国,在第十一师团留守司令部供职,此次在危难之际领命出征太平洋。

组建不久,南海支队就于11月底离开朝鲜轻装前往小笠原群岛的父岛,11

月27日离开父岛在母岛登岸。12月1日,大本营分别给南方军、中国派遣军、联合舰队和南海支队下达了作战命令,堀井接到的命令是“大陆命第五百七十号”。命令指出,南海支队的任务首先是攻占关岛,而后以关岛为前进基地进攻俾斯麦群岛。能和寺内寿一、畑俊六、山本五十六等一起直接从大本营接受作战命令,堀井家的祖坟肯定也冒青烟了。

12月4日上午9时,南海支队离开母岛踏上了南下的征途——这也是包括支队长堀井在内的大多数官兵最后一次看到日本国土。随后,他们在第四舰队的护卫下,经马里亚纳群岛东侧向关岛前进。由于此时尚未开战,船队在途中并未遭遇任何美军,他们于8日顺利到达离关岛最近的罗塔岛。直到此时,支队官兵才知道进攻目标是之前大部分人连听都没听过的关岛。

协助南海支队的海军登陆部队是来自塞班岛舞鹤第二特别陆战队的370名海军士兵,他们也是整个入侵行动中唯一进行过战斗的部队。登陆舰队有各类舰船21艘,由春日笃海军少将统一指挥。战前日本情报机关过高估计了关岛的实力,

认为关岛有美国海军的航空基地,驻扎有海军兵力300人,此外还有当地民兵1500人,海岸及岛内数处可能还有炮台。因此在登陆编队身后,还有一支由五藤存知海军少将率领的支援部队,下辖“青叶”“衣笠”“加古”“古鹰”等4艘重巡洋舰。相比关岛那些势单力薄的美军,日军的强大力量真可谓高射炮打蚊子。就在南海支队从母岛出发的12月4日,麦克米林上校已经接到来自海军部的电报,提醒关岛务必加强防御,战争很可能在最近打起来。电报还要求他销毁涉密文件,包括“所有秘密和机密的出版物,其他关于当前目的和判断的保密资料”。除了销毁文件,关于加强防御,麦克米林什么事情也没做,也的确没什么可做的。早干吗去了?防御是几天内能根本改变的吗?一旦打起来,除了战死和投降,他和岛上的守军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守肯定守不住,但日子还是要过。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麦克米林总督之前就已经命令,驻扎在关岛的美国军舰“金星”号载着137名船员(大部分是当地的查莫罗人)前往菲律宾进行补给,主要是为即将来到的圣诞节采购物资和礼品,这些东西最后当然都没用上。不过派出去的人员无疑要幸运多了,虽然在菲律宾最后投降的美菲军有8万多人,但肯定不是关岛的无一漏网。

12月8日早上4时45分,熟睡中的麦克米林被静夜中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惊醒。睡眼蒙眬的上校被亚洲舰队司令官托马斯·哈特上将告知,珍珠港遭到日军袭击,目前损失情况不详。麦克米林一下睡意全无,这一天终于来了。他意识到不久之后,他们都将成为日本人的阶下囚。

当日上午8时27分,来自塞班岛的日军战机16架飞临关岛上空,开始对美军营区、海军补给库房、广播电台、“美国标准石油公司”关岛子公司等目标进行轰炸,关岛“泛美大酒店”也在第一时间遭到了日军战斗机的低空扫射,几名酒店雇员被当场打死。

绰号“老鸭子”的唯一那艘扫雷艇“企鹅”号正在执行夜间巡逻任务,它的两门76毫米高炮是驻军中唯一超过7.62毫米口径机枪的武器。这艘老舰勇敢地冲出港口以赢得机动,两门高炮发射的炮弹也逼迫日军飞机爬升到更高的高度,从而降低了投弹的准确性。“企鹅”号很快成为日军集中攻击的目标,海军预备役少尉怀特被日军机枪打死,艇长哈维兰上尉及60余人受伤。在侥幸击落一架日军机后,这艘孤独而顽强的扫雷艇很快被击沉——美军称是自沉。之后断断续续的空袭一直持续到下午5时。

当天晚上,有9名当地土著作为日军的哨探,乘坐独木舟在岛北登陆,其中3人很快被美军抓获。审讯中,他们供出,日本人将在第二天早上实施登陆,具体登陆地点不详。之前的下午,麦克米林已经下令将岛上50名日本侨民关进了监狱。12月9日早上8时30分,8架日机再次实施空袭,这是这天里唯一一次。攻击目标是政府大楼和附近几个村庄,所幸建筑物破坏轻微。白天过去,可怕的暗夜就要来临。

看到关岛已无多少反击力量,日军认为实施登陆作战的条件已经成熟。这天傍晚,大队攻击人马开始从塞班岛出发,登陆编队包括4艘满载登陆部队和武器弹药的巡洋舰,4艘驱逐舰,2艘炮艇,2艘扫雷舰以及2艘补给货船等,庞大的船队浩浩荡荡,全速冲向关岛。

12月10日凌晨2时15分,按照既定部署,南海支队本部和以第一四四联队第二大队、第三大队为骨*楠濑部队,在关岛南部的东西两岸同时登陆,由塚本初雄中佐指挥的第一四四大队和海军陆战部队在关岛北部西岸登陆,三路日军的会合地点是关岛政府办公大楼。

在关岛首府阿加尼亚北边的阿加尼亚湾成功登陆后,日军海军陆战队的370名士兵开始向着关岛政府办公大楼方向攻击前进。随后他们遭遇了一个土著家庭,残暴的日军枪*了包括妇女儿童在内17人中的13人。在第一次攻击被击退后,他们得到了另一路登陆日军的增援,政府大楼很快被攻占。美军的抵抗软弱无力,日军很快推进至美军海军陆战队的营区。另一路日军部队自关岛西北登陆后也向南攻来。4时45分,双方在阿加尼亚市区的西班牙广场发生了战斗,互有伤亡,也只有这里尚可被称为战斗。

日军登陆部队越来越多。当得知将有5000名日军在该岛四周数不清的地方同时登陆时,麦克米林上校认为再进行抵抗无异于自*。援兵没有任何指望,麦克米林决定投降,只是为了避免毫无意义的部队和平民伤亡。三次长长的汽车喇叭声宣告了停火,双方通过打手势进行了投降谈判,麦克米林幸运地成为第一位被俘的殖民地总督。

为了羞辱他,日军强迫麦克米林脱下衣服,仅穿一条短裤示众。他和他的士兵眼睁睁地看着星条旗被从总督府前的旗杆上扯下来,太阳旗在那里徐徐升起。包括麦克米林在内的美国战俘先是在1942年1月10日乘坐“阿根廷丸”被押往日本。押解途中,麦克米林总督试图向日军指挥官解释美军投降的原因,立即被打了几记响亮的耳光。那名日军军官向他吼道:“你和你的手下是因为懦弱无能才投降,我们会用相应的待遇招待你们,你们会得到人类身体能够承受的所有惩罚。”随后,他们被押往台湾,最后都到中国东北当了苦力。

所有的零星战斗在投降命令广播后陆续停止。经过11日、12日对岛内的扫荡作战,日军宣告关岛作战正式结束。战斗中,美国海军陆战队5人阵亡、13

人负伤,海军水兵8人阵亡,约30名平民死于日军的轰炸和扫射。日军海军陆战队10亡、6伤。

占领军随后就颁布了安民告示。

根据日本驻军最高指挥官命令,我们在此宣布:

一、大日本帝国陆军已经占领关岛,这是为了解放全亚洲人民和重建亚洲和平,我们的目的是建立世界新秩序。

二、所有居民只要服从我们的管理就不用担心,可以照常生活,我们保证你们的财产不会受到侵犯。

三、万一我们的部队需要征用你们的住处,你们必须配合。如果那样,我们的军队会支付我们的货币作为报酬。

四、如果有人挑战我们的秩序,甚至充当间谍的话,将被送上军事法庭处以死刑。

日本神武纪元2601年(1941年)12月10日奉日军总司令之命不是所有人都执行了麦克米林上校的投降命令。海军一等无线电通信士官乔治·特威德就是其中的一员,他驾驶一辆1926型里奥轿车冲过了日军的封锁线,带领5名同伴逃入了茂密的丛林。大家坚信,最多到1942年2月,他们就会被反攻的美军解救。不幸的是,美国的战略重点在欧洲,对这里的反攻已是整整31个月之后。

其间,在9月12日和10月22日,特威德的5名同伴先后在日军“围剿”中被打死。孑然一身的特威德得到了当地土著居民安东尼奥夫妇的帮助,最终幸免于难,他也成为美军必将返回关岛的象征。日本人在丛林里四处寻找特威德,很多查莫罗人因此被斩首。但他们始终没有抓到这条“漏网之鱼”,特威德因此被日军称为“关岛之鬼”。

特威德的故事还没有结束。1944年7月10日,在第二次关岛战役中,他将被美军“迈高”号驱逐舰救走。美国人自然也不会放过如此好的话题,随后就有了根据特威德经历撰写的畅销书《美国海军的鲁滨孙》,好莱坞据此拍摄了由影星杰弗里·亨特主演的影片《英雄不孤单》,详情后叙。

日本人将关岛改名为尾宫岛,其含义为“大神宫之岛”,日海军舞鹤第二特别陆战队担负起岛上的治安工作。随后,关岛居民遭到了日军的严酷统治,期间只有日本小孩儿才能接受教育。日本人还建立了南海发展公司,取代了之前关岛的所有企业,岛上推行的粮食配给制度导致许多本地居民病饿而死。

日军铩羽威克岛

太平洋战争初期,美英盟军在各个战场上全线溃退。真正为盟军扳回第一分的,竟然是之前名不见经传的威克岛。与马里亚纳、马绍尔、加罗林、所罗门等群岛每一个小岛都有众多兄弟不同,威克岛是一个孤零零的岛屿。放眼四望,西边900公里是关岛,东边距夏威夷3700公里,东北距中途岛1900公里。在此之内,除了平静的洋面没有任何陆地。

威克岛的具体位置是北纬19°16′、东经166°37′,由三个小珊瑚礁组成,

总面积不过10平方公里。三个小珊瑚礁呈“Y”字形,威克岛在东南面组成中间部分,皮尔岛是“Y”字西北方向的分叉,剩下西南方向的那个分叉叫威尔克斯岛。三岛之间形成了一片小小的内海,水深达数十米,可以进出停泊数千吨级的船舶。三面环礁挡住来自太平洋的狂风巨浪,使得“内海”成为风平浪静的理想锚地,天然形成一座易守难攻的海上要塞。

早在1796年,航行至此的英国人威廉·威克船长就发现并确定了威克岛的位置,同时以自己的名字为该岛命名。鸦片战争爆发的1840年,美国海军准将查尔斯·威尔克斯和博物学家提香·皮尔组成的联合调查小组再次登上该岛,开展了为期几周的取样和测量考察工作。经过考察,他们发现,环礁实际上由三个独立小岛组成。两个人也没白来,他们分别以自己的名字为西南和西北方向的两个岛屿命名。此时的威克岛还像丑小鸭一样不引人注目,以至于威尔克斯准将连替美国宣布占有这一环礁的兴趣都没有。

威克岛就这样在茫茫大海中孤独地度过了半个世纪,再次发生故事时已经到了1898年。这一年7月4日,菲律宾远征军第二特遣队搭乘的运输船“托马斯·科温”号来到了这里,陆军中校弗朗西斯·格林下令放下2艘小艇登岛,在岛上升起了一面长36厘米的星条旗。第二年1月17日,美国海军军官爱德华·陶西格率领“本宁顿”号战舰再次登陆威克岛,正式宣布美利坚合众国占领了这一环礁。陶西格比格林要认真得多,他不但竖起一根旗杆固定了一面旗帜,还在旗杆下边钉上了一块牌子,用文字将这些过程详细记录下来。

1902年,在威克岛周围开始出现了日本渔民。当时日本驻美大使向美国递交了一份照会,声称日本并不需要威克岛的主权,只是要求能和平利用威克岛的资源。美国对此是不置可否。1906年12月,美国的约翰·潘兴船长在岛上升起了一面更大、更耐久的帆布制美国国旗。

1934年,刚刚上任的罗斯福总统颁布命令,由美国海军部接管威克岛的管辖权,这里开始真正进入美国人的视野。1935年,美国泛美航空公司获准在岛上建立一个中转基地,开通从美国到澳大利亚、新西兰和菲律宾的航线。美国海军部敏感地意识到,泛美航空公司此举未来具有巨大的潜在军事价值,在基地建设上给予其极大的方便和支持。由于皮尔岛的地质条件最好,这里被选作水上飞机的基地。基地建设在1935年5月5日开始,3个月后,8月9日,泛美航空公司第一架水上飞机就开进了威克岛。

面积不大的威克岛除了拍打海岸的汹涌浪涛和一些海鸟,再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东西,但所处的独特的地理位置,使其具有重要的战略地位。威克岛位于关岛和夏威夷之间,为两者海上交通的中间站,也是美国太平洋舰队最理想的前哨阵地。为此,1938年5月,海军部建议给予威克岛优先的建设级别,并提出用3

年时间花费750万美元将威克岛打造成一个航空基地,为远程巡逻和侦察提供服务。海军部在报告里语重心长地说,“在太平洋战争爆发时,从威克岛起飞的巡逻机能够及时而持续地作战,这一点是至关重要的”。

随着日美矛盾的日益恶化,战争阴云渐渐笼罩了太平洋上空。美国海军也逐步加快了对威克岛的基地建设,希望将之建成一艘永不沉没的航空母舰,扼守美军通往西太平洋的咽喉。1940年5月,美太平洋舰队在结束例行的训练后没有回到西海岸而是进驻珍珠港,作为前哨阵地的威克岛由此备受关注。

1941年2月,金梅尔上将就任太平洋舰队司令官之后,更是对威克岛青眼相待,他对这一小岛的战略价值有着充分而清醒的认识。金梅尔于1941年4月18日写信给海军作战部部长斯塔克上将,在阐述威克岛重要性的同时建议加强对该岛的防御。上将冗长的信件包含以下主要内容。

一、作为运转的巡逻机基地,威克岛无论在观察马绍尔群岛方面,还是在掩护我军沿塞班岛、本州防线前进方面,都有着无可替代的价值。

二、一旦威克岛落入日军之手,就将成为我们突袭北马绍尔群岛、马库斯岛、小笠原群岛、塞班岛的主要障碍,并且会对我军的其他秘密行动造成严重障碍。

三、如果日军在战争初期占领威克岛,我军要想重新夺回,就需要一定级别的军事行动。

四、如果我们能够守住该岛,之后日军想要削弱它,就需要他们的海军部队在我军可控的范围内扩大军事行动,就给双方的海军决战创造了有利条件。

金梅尔最后指出,一旦条件允许,必须尽快在岛上部署海军防卫部队。根据威克岛现有的设施状况,建议在岛上配备一个海军陆战队守备营。从金梅尔上述言论可以看出,打了败仗的人不一定就没有水平。

对于金梅尔的建议,斯塔克上将很快做出回应。1941年6月23日,金梅尔获准“一旦那里的条件允许,可以在威岛克逐步建立适当的海军部队,越快越好”。这样,在1941年秋天,1200多名建筑工人进驻威克岛,这里马上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建筑工地。

海军部最初的打算是,让海军陆战队第四防卫营充当威克岛的驻军。但由于第四营远在古巴的关塔那摩,任务就转给了第一防卫营。当时第一防卫营除了部分人员在约翰斯顿岛和巴尔米拉岛,大部分人员都在夏威夷。

1941年8月8日,海军陆战队第六防卫营刘易斯·霍恩海军少校带领第一防卫营的5名军官和170名士兵,首次踏上了威克岛的土地。由于第一营当时没有多余的校级军官,带头大哥只能由第六营的霍恩少校暂时担纲。霍恩对部下还算宽容,他命令士兵每周工作5天半,时间是6时到17时30分,中午最热时可以有一个半小时吃饭和休息。尽管海军陆战队员都是身体强壮的棒小伙儿,工作对他们来说依然异常艰苦,因为几乎所有工作都需要人工来完成。

与关岛战前基本不设防不同,经过短时间的建设,威克岛的防卫已初具规模。岛中央分别建起了2000米和1600米两条飞机跑道,海军营房也建立起来,在月牙岛所拥抱的礁湖内,他们将水下珊瑚礁击碎,凿成了潜艇基地。8月26日,金梅尔在写给斯塔克的报告中说,威克岛现有12门76毫米高射炮,6门127毫米岸防炮,18挺0.50毫米口径高射机枪。同时指出,一旦紧急情况出现,岛上的非军事人员(其中相当数量是退役军人)将会大大增强岛上的防卫力量。

9月30日,岛上又来了2名军官和9名士兵,他们是威克岛航空站的先头部队。

10月15日,海军陆战队第一守备营参谋长詹姆斯·德弗罗少校登上了威克岛,接替霍恩少校出任岛上的指挥官,霍恩少校随后返回珍珠港归建。37岁的德弗罗生于古巴,从外形上看,他与我们通常想象中海军陆战队员的标准形象相差甚远。德弗罗身高只有1.57米,前额几乎成了秃瓢,长着一对硕大无比的招风耳。远比霍恩少校严厉的德弗罗,凡事照章办事,绝不徇私,登岛之日就宣布取消所有休息日,要求所有官兵每天工作12至14个小时,甚至更多,他也由此成为第一防卫营“最令人讨厌的人”。德弗罗最紧迫的任务就是,让威克岛的防御在最短时间内进入最佳状态。他认为用于战争准备的时间已经不多,所有人都必须加班加点地工作。后来事实证明,德弗罗的做法是完全正确的。

10月底,岛上守军得到波特少校率领的8名军官和194名士兵的增援。德弗罗下令,让陆战队士兵传授岛上的建筑工人如何使用武器。

11月28日,又一批援军来到威克岛。他们包括43名海军人员,以及沃尔特·拜勒少校率领的50名来自第二一一战斗机中队的地勤人员。他们与先前来到的11人会合,威克岛的海军航空站具备了接收飞机的基本条件。这批人员中还包括温菲尔德·坎宁安中校,他将接替德弗罗成为威克岛的指挥官。41岁的坎宁安年轻时曾在中国服役两年半,并在那里获得了飞行员资格。之后他先后在美国第一艘航母“兰利”号以及“列克星敦”号、“约克城”号航母上服役,是一名出色的海军飞行员。坎宁安在战前10天才到达威克岛,对岛上情况几乎一无所知,加上作为飞行员出身的他在海防方面并无多少经验,因此他仍把防御工事的构筑等事务交给德弗罗负责。大部分时间里,坎宁安都是和随后来到的战斗机中队中队长普特南少校商量战斗机的使用。在士兵眼中,坎宁安是个“堪称完美的绅士”。他喜欢安静,很少提高嗓门,喜欢放手让部下去处理自己的工作。显然大家喜欢他的程度要大大高于“令人讨厌”的德弗罗少校。

12月4日,威克岛迎来了最后也是最具威力的一支防卫力量。他们是从哈尔西中将率领的“企业”号航母上起飞并降落在岛上的第二一一战斗机中队,共有12架F-4“野猫”战斗机,其指挥官就是英华内敛的保罗·普特南少校。值得一提的是,“企业”号在返航途中遇上了恶劣天气,因此耽误了返航的行程,结果未能按计划赶回珍珠港,侥幸躲过了日本人的袭击。此节前文已有叙述。

普特南少校登岛之后,立即对岛上现有的航空设施进行了检查。他发现机场只有一条跑道可以勉强使用。尽管跑道长度足够,但是宽度仅能容单架飞机起飞或降落。停机坪周围的土地凸凹不平,使用这些地方临时疏散将给飞机带来极大的损害。飞机掩体和防空壕更无从谈起,所有加油作业只能依靠两只手。最关键的是,岛上至今还没有装备雷达,岛屿四周海浪声巨大,根本无法有效预防日军战机的突然袭击。

除了刚刚到来的孱弱空军,威克岛还有一支不算雄厚的海军力量。这支部队由两艘潜艇组成,分别是“海神”号和“太平洋红石鱼”号。两艘潜艇同属“太平洋红石鱼”级,排水量1475吨。“海神”号于11月19日离开珍珠港向西进行战斗巡逻训练,并于26日抵达威克岛。同月底,“太平洋红石鱼”号也到达威克岛以北海域。

在炮火方面,尽管守岛部队的三个炮群拥有6门口径127毫米大炮,另外还有12门口径76毫米的高射炮以及机关枪若干,但不利的因素也显而易见。环礁分为三个独立的岛屿,妨碍了守军之间的相互支援,战时岛屿之间也很难保证信息的通畅。虽然陆地面积不大,但威克岛的海岸线长达34公里,即使是一个齐装满员的守备营,要守住这么长的海岸线也异常困难。岛上空地很少,植被茂密,尽管能为守军提供有效掩护,也同样可以为入侵者登陆后隐藏行踪。常年不息的海浪声惊天动地,可以遮盖敌人活动的声音,如轰炸机来临时发动机发出的噪声。环礁平均高度仅3.6米,最高海拔高度仅为6.3米,超过6米的所谓制高点只有三个,放眼望去,几乎是一马平川。这些都为驻军的防守带来了难度。到12月7日开战之日,威克岛上共有38名军官和484名士兵,士兵中有一个是“海神”号潜艇的艇员,他因为生病被送到岛上医治。此外,还有从事工程建设的建筑工人约1400人。

防务不断增强的威克岛被日本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如果不尽快加以攻占,小小的威克岛将真正成为珍珠港基地前出的一艘永不沉没的航空母舰。日本联合舰队的作战计划是,在南云机动舰队开始发起对珍珠港的袭击后,立即派出由第四舰队及所属海军特别陆战队组成的威克岛攻略部队,在尽可能短的时间里占领威克岛。

在国人印象中,“4”似乎不是一个吉利的数字。巧合的是,在日本陆海军中分别有两支经常被大家耻笑的部队都与“4”有关,那就是陆军的大阪第四师团和位于特鲁克的海军第四舰队。

第四师团的事这里不再赘述。只简单告诉大家,在中国战场,只要有第四师团出现的地方,中国军队都会争先恐后地去请战立功。日本陆军中就此产生了这样的说法:“有第四师团参战,本来能打赢的仗,也会因为敌军士气大振而打输。”

日本海军中也有一句类似的戏言:“怎么又打败了?又是第四舰队吧?”带领这支舰队的井上成美同样得到如此的评价:“什么都行,就是打仗不行。”因为几乎逢战必败,井上因此被讥讽为日本的赵括。

作为旧日本海军最后一位大将,井上成美1889年出生于宫城县,比山本小5岁。前文多次提过,在日本海军中,井上是铁杆的“条约派”,曾经与米内光政和山本一起组成了“铁三角”,一起反对日本与德、意结盟和对英、美开战。

从小就立誓成为“海国男儿”的井上考入“海兵”第三十七期时,成绩在180人中列第八位,毕业时是179人的第二位,可谓成绩优异。井上和山本一样,也是从训练舰“宗谷”号上开始海上生涯的。因拥有一口流利无比的英语,井上曾以海军武官的身份长期派驻日本驻美、法、意等国使馆,长年的旅欧经历使井上拥有了开阔的视野。相比米内、山本的过早出头,井上可谓大器晚成,整整40岁才晋升海军大佐。

在1935年的“二二六事变”中,当时任横须贺镇守府参谋长的井上果断与司令官米内光政一道,积极出兵平叛,得到了裕仁的赞许。之后米内先后成为联合舰队司令长官和海军大臣。米内不但邀请山本出任海军次官,更提拔刚晋升少将不久的井上掌控要害部门海军省军务局。“反战铁三角”在代表海军就日本加入轴心国的表决时投下了反对票。一贯认为陆军短视的井上曾如此讽刺他们:“陆军自诩为中流砥柱,却不知所谓的中流砥柱只不过是黄河中几块妄想阻拦潮水东流的顽石而已。”

尽管在战术上有点蹩脚,但在老酒眼中,井上称得上杰出的战略家。从20

世纪30年代开始,他就对航空战术表示出浓厚的兴趣。在华盛顿会议之后20年中,井上一直认为,日本海军根本无法在与美国的竞争中取胜,建造战列舰纯属浪费,那些守旧派幻想中的舰队决战永远不可能发生,未来决定战争胜负的必将是空中力量。1937年他就明确提出,“战列舰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取而代之的无疑将是飞机”。“谁控制了天空,谁就控制了海洋”是井上的名言。井上认为,只要日本握有制空权,美国就不敢在西太平洋向日本发动进攻。他嘲笑日本海军对于70%孜孜不倦的追求属于典型的“比例焦虑症”。

对于未来的战争,井上有诸多未卜先知。他甚至预料美国可能在与日本的争斗中采取“蛙跳战术”。还未雨绸缪地意识到护航的重要性,提出如果不建立严密的护航制度,即使能够占有南方资源地带,也无法将那些战略物资安全运回本土。后来,井上的预言一一得到验证。

随着三国同盟的签订和欧战的爆发,主战派的得势使得“反战铁三角”曲终人散。在米内和山本先后离开权力中枢之后,唯一留下的井上开始独自对抗自己的“鹰派”同事。和山本一样,随时面临暗*危险的井上也预先写下了遗书。

势单力薄的井上很快被赶出东京,到中国担任了中国方面舰队参谋长。井上倡导并发起了“越洋爆击”,策划实施了轰炸重庆的“101号作战”等,他的手上同样沾满了中国人民的鲜血。

尽管和山本一样是航空制胜论的倡导者,但和山本倡导发展航空母舰不同,井上提倡重点发展陆基航空兵,提议将太平洋上的诸多小岛建成永不沉没的海上要塞。就在太平洋战争爆发之前,郁郁寡欢的井上被发配到遥远的特鲁克,担任了第四舰队的司令官,开始了其逢战必败的海上生涯。

第四舰队战绩不佳也不能全怪井上。虽然排名上看挺靠前,可井上的第四舰队是联合舰队各分舰队中实力最弱的。美国历史学家爱德华·米勒后来将这支舰队形象地比喻为“破烂”船队。井上的旗舰是排水量仅6300吨的练习巡洋舰“鹿岛”号,其次还有2艘“一战”时期的老式巡洋舰“天龙”号和“龙田”号,之后就只剩下一些驱逐舰和辅助舰艇了。别说战列舰和航母,连重巡洋舰都没一艘。由于堀井的南海支队承担了攻占关岛和拉包尔的任务,井上手上能用的登陆部队就剩下数百名海军陆战队员。现在井上要凭着这些力量,去攻占比关岛防务强大得多的硬钉子威克岛。

1941年11月底,刚刚登上威克岛几天的坎宁安中校接到了来自珍珠港第十四海军军区一封预示不祥的电报,电报说:“国际局势表明,你们应该警惕。”12月7日是周六。这天上午,已经卸下岛上最高指挥官重任的德弗罗少校组织检查了之前的训练情况,还特地进行了一次军事演习。演习进行得非常顺利,官兵的出色表现连一向挑剔的德弗罗也表示满意。作为奖赏,他破天荒地下达了一项匪夷所思的命令:当天下午解散休息,第二天星期天也破例放假。大家都不相信这样的好消息会如此毫无征兆地来临。有人想借此机会睡个懒觉,也有人准备去潟湖里好好洗个澡,以解除多天来的疲乏。这正与我们生活中的很多事例类似,一件意想不到的好事背后,往往蕴藏着更大的危机。用一个词语来表述,就叫“泰极否来”。此时,泛美航空公司的“菲律宾快帆”号水上飞机恰好也停泊在威克岛。周日这天晴空万里,当太阳照例从海平面上慢慢探出头来的时候,乘坐这架航班的乘客纷纷登机,准备完成下一段旅程。飞机起飞时间是6时55分,下一个目的地是关岛。此时谁也想不到,关岛和威克岛都将马上迎来战争的厄运,他们此次的远东之行注定无法完成。

清晨6时,尽管当天破例休息,陆战队兵营还是吹响了起床号。队员陆续到食堂就餐。德弗罗少校难得有这样的轻松时刻,正在房间里悠闲地刮着他浓密的络腮胡子。

在飞机跑道旁的航空无线电车里,无线电报务员雷克斯中士把频率调到了瓦胡岛希卡姆机场的位置。之前已经接到信息,有12架B-17战略轰炸机近期将从本土出发,途经珍珠港和这里飞往菲律宾。雷克斯像往常一样,准备接收从希凯姆机场发来的相关信息。6时55分,他忽然截获了一段狂乱且未加密的信息,异常清晰却令人难以置信:“紧急求救!紧急求救!日军袭击瓦胡岛。这是真的,没有错!”听到这一消息的雷克斯大惊失色,迅速把上述消息报告了上司威尔逊上尉。大约7时,通信班班长威尔逊跌跌撞撞地跑进了德弗罗的房间,上气不接下气地向少校报告,“夏威夷希卡姆机场遭到了空袭”。德弗罗立即拿起电话向坎宁安报告,电话没有打通。放下电话后,德弗罗毫不犹豫地叫来了号手,下令吹响“准备战斗”的警报。随后他把所有军官都召集起来,告诉他们“战争已经爆发”,日本人攻击了瓦胡岛,“威克岛很快也会遇见类似的事情,日本人很快就会来的”。

陆战队队员迅速丢下手中的事情,跑回帐篷戴好头盔,带上武器和弹药迅速跳上卡车,冲向各自的阵地——他们头戴的还是“一战”时使用的帽檐宽阔的M1917式头盔。7时45分,所有火炮阵地都致电德弗罗,已经做好战斗准备。

就在德弗罗收到威尔逊报告的同时,坎宁安中校带着几名海军军官正准备离开食堂。一名气喘吁吁的海军通信官拦住他们,说出了那句“珍珠港遭空袭,这不是演习。重复,这不是演习”。他马上驾车直奔前线防御阵地,正由于此,德弗罗少校的电话才没有打通,当然那时候还没有手机。

随后赶到的坎宁安中校认可了德弗罗的命令。他立即联系泛美航空公司的机场经理威廉·库克,要他尽快召回起飞不久的“菲律宾快帆”号,那架飞机刚刚起飞10分钟。7时15分,这架水上飞机顺利返回。坎宁安与普特南商议后,要求这架航程较远的水上飞机做一次侦察飞行,并派出两架战斗机为之护航。侦察计划起飞时间定在了13时。普特南少校此前已经派出两架战斗机升空巡逻。

上午8时,星条旗在威克岛上徐徐升起,高高飘扬的旗帜宣告了全体驻岛官兵誓死捍卫威克岛的决心和信心。为了鼓舞士气,德弗罗命令号兵吹响《清晨的色彩》的旋律。协助威克岛防卫的两艘潜艇“海神”号和“太平洋红石鱼”号,此时并不知道珍珠港和威克岛发生的情况。由于天亮前就已潜入水下,他们没能接到任何电文。

9时,之前派出的两架战斗机返回基地。迅速完成加油之后,4名飞行员分别驾驶第九至第十二号4架战斗机起飞。亨利·埃尔罗德上尉带领两架飞机负责向北搜索,凯尼中尉的两架飞机负责监视敌人最可能来临的正南和东南方向。

整个上午,威克岛上的防御准备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卡车来回穿梭,运送着一箱箱的机枪子弹、轻武器弹药和手榴弹。在海军陆战队一号营地库房,陆战队士兵给手无寸铁的海军水兵和无线电大队发放了少量多余的轻武器。11时40分左右,午饭被送到各个阵地,陆战队员趴在战壕里匆匆用完了餐。所有人都知道,对威克岛的考验马上就要来了。

他们的预料完全正确。早在12月8日早上7时10分,日军第四舰队所属第二十四航空战队千岁航空队的36架九六式陆上攻击机,在松田秀夫海军中尉的带领下就从威克岛以南1100公里的罗伊岛起飞,分成三个波次向威克岛猛扑而来。

尽管威克岛已经获悉了珍珠港遭袭的消息,并紧急升空4架“野猫”战斗机进行警戒,但就在日机将要接近威克岛的瞬间,一阵突如其来的暴风雨给了入侵者最佳的掩护。日机在厚厚的暴风雨云层下巧妙地逼近了目标。由于岛上没有配备雷达,位于水塔上的守岛观察哨在发出警报时,离日机的攻击只剩下15秒钟,

高射炮手和地面上剩下的8架战斗机在遭到轰炸和扫射之前根本无法做出及时的反应。日军第一梯队的12架飞机呈一个V字形分队在钻出雨云时,正好处在威克岛飞机跑道的上空。如此良机,松田自然不会放过,他立即率领机群开始俯冲,在2000米的高空开始投弹。

飞行员康德曼和格雷福斯已经穿好了飞行服,正在准备执行给“菲律宾快帆”号的护航任务。听到警戒哨发出的信号后,两人立即奔向自己的战机。格雷福斯刚刚爬进座舱,他的飞机就被一颗炸弹直接命中,瞬间变成了一团火球。康德曼在自己的飞机旁被日机的机枪子弹扫倒,接着一颗炸弹命中了属于他的那架“野猫”,飞机掀起来后,残骸重重地砸在康德曼身上。8架战斗机中的4架被当场炸毁,3架中弹燃烧,1架严重受损。

和珍珠港一样,日军的空袭来得太突然了。在最初几分钟内,守备部队甚至连高射炮都没来得及发射。紧接着,第二波和第三波日机对岛上的军事设施、高炮阵地和宿舍营房进行轰炸扫射。25000加仑的航空汽油被击中,引发的大火导致小岛上空浓烟滚滚。到12时10分,日军编队完成投弹转向集合,并爬升到巡航高度。一名叫辻宪男的投弹手回忆,“每架飞机的飞行员都满足得大笑起来,大家都摇晃着机翼表示万岁”。在第二波和第三波空袭时,美军的防空炮火做出及时反应,高射炮火导致日军几架飞机受伤并至少一人死亡。凯尼中尉率领的两架“野猫”战斗机发现了岛上腾起的浓烟,马上飞回岛屿上空试图攻击日军的轰炸机群。但是,日军的攻击在极短时间里就完成了。两人试图追赶离去的敌机,最终未果。

日军突如其来的攻击堪称完美。受打击最大的是战斗机第二一一中队。除了4架升空巡逻的飞机,留在地面上的8架飞机在日军的攻击下无一幸免。让人稍感欣慰的是,第八号飞机只是备用油箱受到了损害,修复一下还能勉强使用。

新的损失很快到来。之前起飞的4架飞机中的第九号机在降落时撞上了一个大油桶,导致螺旋桨弯曲,发动机也受到损害,不进行修复无法继续执行飞行任务。

更严重的是人员的损失。两名中尉飞行员格雷福斯和霍尔顿当场阵亡——格雷福斯还担任着中队的随机工程师。挨了子弹又被飞机残骸砸了一下的康德曼中尉,在第二天凌晨伤重身亡。航空队的55名成员中,有23人被当场炸死或者因为伤重随后死亡,包括队长普特南少校在内的11人受伤。袭击还导致平民和建筑工人25人死亡。岛上的粮库被摧毁,淡水短缺。泛美航空公司的那座豪华旅馆在轰炸和随后引发的大火中化成一片灰烬,66

名雇员中9人被炸死,2名“菲律宾快帆”号的乘客受伤。让人颇感惊讶的是,这架已经加满了燃油的飞机尽管身上被打出了23个弹孔,却没有一个是在致命的油箱部位。爆炸最近的一颗炸弹距它还不到30米,却一点也没有伤害到它。归根结底在于岛上没有雷达。不管瞭望人员多么警惕,由于巨大的海浪声掩盖了敌机来临时发动机发出的噪声,所有日机都是在进入投弹点时才被发现,这时候一切都太迟了。这种状况在得不到新增援的情况下不可能有所改变。由于高射炮的反击可能已经暴露了阵位,守岛士兵忙了一个通宵,对炮兵阵地进行了转移,准备迎接很快就会再来的更多的敌人。

左肩中弹的普特南少校带伤检查了阵地,并指定凯尼中尉接替已经牺牲的战友格雷福斯担任随机工程师。他边说边跟凯尼比画:“算上受伤的,我们总共还有5架飞机。如果你能让它们维持运转,我将会看到你被授予一枚勋章,就像馅饼这么大。”

“是的,长官,”凯尼回答,“如果您能在圣弗朗西斯科给我颁发勋章,我会更加高兴的。”普特南指定技术军士汉密尔顿担任凯尼的助手。在几位平民的帮助下,他们开始在那些已经被炸毁的飞机残骸中寻找还能使用的零部件。

根据附近日军基地与威克岛之间的距离,坎宁安和德弗罗判断当天不可能再有日军的空袭,如果真来的话,他们必须在黑夜中返航和降落。坎宁安取消了“菲律宾快帆”号将在中午执行的搜索任务,命令这架飞机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此时距离日军更近的关岛很可能也已遭到了日军的攻击,珍珠港遭袭情况还不太清楚,但也很难保证绝对安全。大家思量再三,找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点。随后,“菲律宾快帆”号拆除了多余的设备,经过几次试飞,在12时50分成功升空,带着5名乘客和26名白人员工飞往中途岛。坎宁安后来回忆,他觉得这是“一个划分种族界限的不幸时刻”。

乘客中一个名叫赫文诺的财务预算官员意外地被留下了,他因为在岛上四处闲逛观看风景,错过了登机时间。后来,他还有一次离开的机会,却因为没有足够的降落伞而放弃,最终成为日本人的俘虏。

“这件事给了我们一个深刻的教训,守时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德弗罗少校颇有感触地说。

大约中午时分,“海神”号潜艇艇长威利斯·兰特少校从潜望镜里看到了威克岛上升起的滚滚浓烟,他认为很可能是岛上施工在搞爆破工程。这天晚上,“海神”号和“太平洋红石鱼”号分别在威克岛南面和北面浮出水面开始充电,顺便呼吸两口新鲜空气。这时他们得到了珍珠港和威克岛遭到袭击的消息。很快,来自珍珠港的命令传来,要求他们在威克岛周围的海域继续巡逻,但必须退出岛上127毫米岸炮的射程之外,以免在未来的战斗中为自己人误伤。

傍晚时分,坎宁安中校向珍珠港第十四海军军区发去了一封急电,报告了当天的战况及损失。一片混乱的珍珠港知道,威克岛也已遭到了日军的攻击!

12月9日是威克岛遭到攻击后的第二天,战斗警报在凌晨5时就早早拉起,全岛人员立即进入一级战备状态。所有电话都有人值班,通信线路畅通,武器和火控设备全部满员,水塔上的瞭望哨目光炯炯,此时离天亮还有45分钟。天刚放亮,那3架尚且完好的战斗机就立即升空,沿着敌军最可能来袭的东南方向进行侦察。7时30分,战斗机传来没有发现敌情的消息,德弗罗少校下令将防御状态由一级降为二级。

上午9时,终于有好消息从凯尼中尉那里传来。尽管螺旋桨和发动机受损的9号机还趴在一个掩体里等待修复,但头一天在空袭中备用油箱部位受损的8号机已开始试飞并取得成功。

根据马绍尔群岛距离威克岛的距离,德弗罗测算,如果敌机从早晨起飞,到达威克岛上空的时间大约是11时。果然在11时45分,从罗伊岛起飞的27架轰炸机还是在松田的带领下准时来报到了。这次他们被水塔上的博思少尉及时发现,消息迅速传达到各个阵地,这些飞机于是受到了岛上防空炮火的热烈欢迎。战斗结束后,美军宣称击落了2架敌机,日军的记录却说没有损失1架飞机,只是14架飞机受伤,有1人死亡、1人轻伤。岛上的医院被日机摧毁,4名海军陆战队员和55名平民被炸死,其余还有一些基地设施被毁坏。

12月10日,日军继续对威克岛实施轰炸。10时45分,26架轰炸机准时飞临,这次的轰炸重点变成岛上各处炮台,日军企图破坏美军的防御炮火,为未来的登陆扫清障碍。另外有10架飞机轰炸威尔克斯岛,导致该岛的弹药库爆炸。

美军的战斗机进行了拦截,埃尔罗德上尉声称击落了2架敌机,但日军的记录是只有1架轰炸机没有返航。

以特鲁克为基地的第四舰队从12月8日起就已经开始忙碌。下达给井上的目标不止威克岛,还包括关岛以及吉尔伯特群岛的马金岛和塔拉瓦岛。12月10日,关岛宣布投降的早些时候,马金岛已经被日军占领。塔拉瓦岛遭到了日军登陆部队的袭击,当地英国官员仓皇逃跑,日本人抓了几名俘虏后撤退。

一切都还顺利,现在只剩下威克岛了。井上判断,相对上述几个目标而言,这里恐怕最难对付。岛上估计至少有1000名驻军和600名劳工。从前几天空袭的结果看,岛上还有几架残存的战斗机,高射炮火在经过几轮打击后依然活跃。虽然第二十四航空战队已确定至少损失了5架飞机,但日军飞行员夸大地说,威克岛上所有飞机和主要守卫设施都被摧毁。他据此认为,实施登陆作战的条件已基本成熟。不过到了12月11日晚上,他就会发现事实远非如此。

日军登陆作战行动由第六水雷战队司令官梶冈定道海军少将指挥。梶冈的旗舰是轻巡洋舰“夕张”号,其余还有驱逐舰“追风”号、“疾风”号、“睦月”

号、“如月”号、“弥生”号、“望月”号,负责炮火支援的还有轻巡洋舰“天龙”号和“龙田”号。登陆编队的最大缺陷是缺乏空中掩护。梶冈和井上一样轻信了第二十四航空战队提供的消息,认为岛上的美机已被悉数摧毁。再说,梶冈计划的登陆时间是深夜,并不特别需要航空部队的掩护。梶冈的这一判断为他第一次登陆作战失败埋下了祸根。

放弃空中掩护不能全怨井上和梶冈,实属不得已而为之。攻克威克岛这样的弹丸之地是不可能有航母来提供支援的。负责该区域航空作战的第二十四航空战队也有战斗机,但它们的腿太短,无法从岸基基地往返威克岛,因此只能由轰炸机裸身出马实施单打独斗。这也正是普特南那残存的寥寥几架战斗机能坚持如此长时间的根本原因。

担负登陆任务的并不是堀井麾下的南海支队,而是海军舞鹤第二特别陆战队的450名官兵。战后在接受美军审讯时,第六水雷舰队首席参谋小山贞中佐说:

“大体计划是由‘睦月’号驱逐舰和第三十三号巡逻艇上的150名陆战队士兵登陆威尔克斯岛,指挥官是板谷弥吉。由‘追风’号驱逐舰和第三十二号巡逻艇将300人送上威克岛,由内田均一指挥。由于在开战时我们还没能集结起足够的兵力,因此计划在危急关头,动用驱逐舰上的水兵实施登陆作战。”

早在开战之前的12月3日,这支登陆部队就已经离开特鲁克到达了罗伊岛。

12月9日,登陆编队采取一条向西迂回的路线驶往威克岛。尽管预计途中不会遇上美军舰艇,但谨慎的梶冈还是派出了两艘潜艇,在登陆舰队前方120公里实施警戒。

12月10日晚,梶冈率领的登陆编队转向北航行,逐渐接近了威克岛。恶劣的天气有利有弊,既可以给日本人即将实施的登陆作战带来难度,也可以适当隐藏行踪。巧合的是,在登陆编队行驶航线的不远处,有一艘潜艇正好利用夜间在威克岛以南浮出水面换气充电,它就是美军的潜艇“海神”号。

由于已经得到威克岛遭到攻击的消息,“海神”号明显提高了警戒等级。23时15分,潜艇瞭望哨惊讶地发现,远处海面上出现了两道奇异的亮光,远远识别,发现那是一艘轻巡洋舰或驱逐舰的大致轮廓。由于“海神”号此时正对着月光,它同时也被日军发现。前导驱逐舰“如月”号立即朝着“海神”号所在海域猛扑过来。

见状大惊的“海神”号紧急下潜,艇长兰特少校同时下令准备鱼雷攻击。当潜艇下降到36米深度时,“海神”号用尾部的发射管向敌舰射出了4条鱼雷。这是“二战”中美国潜艇发起的第一次鱼雷攻击,发出的第一条鱼雷的编号是14198——它的使用记录现存于纽波特美国海军鱼雷工厂博物馆。上边的标记写明,这条鱼雷命中了目标。老酒看到过这个影印件。

说鱼雷击中目标是因为“海神”号在发射58秒后听到了一声沉闷的爆炸声,他们据此判断,至少有一条鱼雷命中了目标。事实并非如此,不过是其中一条鱼雷提前爆炸了而已。后来日军的报告也说明,潜艇攻击没有对他们造成任何损伤。由于深夜双方视线都不佳,尽管已在甲板上摆满了准备实施攻击的深水炸弹,但“如月”号在周围转了几圈后,还是悻悻离开,“海神”号也继续下潜到50米的深度迅速撤离现场。随后的战况表明,这几条鱼雷变相导致了“如月”号驱逐舰在白天的战斗中沉没,说是“海神”号击中了敌人,也勉强说得过去。

凌晨3时,日军登陆编队已经可以在黑暗中看到威克岛影影绰绰的轮廓,黑暗中的岛屿一片静谧。梶冈以旗舰“夕张”号轻巡洋舰为前导,逐渐接近到离威克岛南岸只有8至10公里的位置。天公不作美,狂风大作,巨浪滔天,导致日舰艇无法卸载,陆战队员无法换乘,一些小艇刚放入水中就被巨浪打翻。眼看天色渐渐放亮,无奈的梶冈只得放弃夜间登陆的打算,改为在白昼强行登陆。早在3时之前,位于威克岛最南端“孔雀点”上的美军瞭望哨就已发现,远方漆黑的海平面上隐约闪烁出诡异的灯光。得到报告的德弗罗少校迅速走出指挥所登上了瞭望台。经过仔细观察,他们判断那是一支规模尚无法确定但肯定是数量可观的舰队。珍珠港刚刚遭受袭击,况且真要有美军舰艇来的话,事先也会通知,这些舰船无疑是日本人的。德弗罗立即打电话告知了坎宁安,之后下令所有人员立即准备战斗。从舰队规模上德弗罗判断,敌人的武器无论在射程还是在投弹量上都远远优于自己。事实的确如此,日军3艘巡洋舰上就有140毫米炮14门,6艘驱逐舰上还有120毫米炮24门,而威克岛勉强可以与之匹敌的只有3个海岸炮连的6门127毫米炮,这些炮分布在环礁的3个角上,无法集中使用。美军只有一件致命武器,那就是佯装不知,在敌人进入自己射程后突然开火。德弗罗马上下达命令,无论敌军目标多么诱人,在没有接到命令的情况下,严禁开火。

4时,普特南少校率领能够升空的4架战斗机,各挂上2颗45公斤炸弹进入起飞区,随时准备起飞迎战。

清晨5时,天色渐渐放亮。“夕张”号已经接近离威克岛南岸只有7000米的地方。在作战室里,梶冈和手下的参谋军官举行了最后一分钟的情况介绍会。事先他们已经知道,这座岛屿上美军有若干岸防炮,梶冈提醒“我们预料会吃点苦头”。此时梶冈没有想到,位于“孔雀点”的美军岸防炮A连已经卸下了伪装,炮口开始不断移动跟踪“夕张”号。5时15分,3架“野猫”战斗机升空。5分钟后,备用油箱曾经受损的8号机也起飞了。

5时22分,日军3艘轻巡洋舰在离海岸6500米的距离率先向美军开火。随着岸上腾起的阵阵硝烟,受惊的黑脚信天翁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叫声一哄而散,而守军仍然是静若冰封。日舰逐渐接近的消息不停地传给德弗罗。6时15分,德弗罗终于下达了射击的命令。首先开炮的是A连,目标是早已经瞄了半天的“夕张”号。

虽然之前日机的空袭给美军造成了很大破坏,但美军士兵仍集中最大力量发挥了岸防炮的威力。经过一夜惊涛骇浪的颠簸,日军已略显疲态,更没有想到岛上的美军还有如此的攻击力。A连射出的两发炮弹准确命中了“夕张”号左舷,烟和蒸汽立即从受损处喷出。看到旗舰受伤,一艘护航驱逐舰迅速开过来,试图释放烟雾实施掩护,一发炮弹很快击中了这艘驱逐舰的前甲板。受伤的巡洋舰和驱逐舰迅速掉头往远海撤离。边打边撤的“夕张”号给A连造成的损害是仅有一名陆战队员负伤。

A连连长克拉伦斯·巴尼格中尉满意地记下了重创这艘日本旗舰的情景,“两发炮弹刚好落在它的左舷吃水线以上的地方,浓烟和蒸汽立即从左舷喷了出来,舰艇的速度越来越慢。该舰在离岸6000米时又连中两发炮弹,差不多打在同一个地方。日舰左舷完全笼罩在喷出的蒸汽之中”。

日第三十驱逐舰队的3艘驱逐舰也已进入位于皮尔岛上美军岸防炮B连的射击范围,B连随即向领头的“弥生”号炮击,这艘驱逐舰舰尾很快中弹起火。日军的反击炮火也落在美军的炮兵阵地上,破坏了美军的通信联络,使得B连只剩下1门127毫米炮还能战斗。这几艘驱逐舰也迅速掉头,边射击边撤出美军的岸炮射程之外。

最晚射击的是位于威尔克斯岛“果鸠点”上的L连,他们选择了从南方接近的3艘驱逐舰。在敌舰距离岸边只有3600米时,美军岸炮突然打响。6时52分,在三轮两炮齐射之后,第三波齐射的炮弹准确地落在“疾风”号的舰桥和舰腹之处。在烟和水雾渐渐散去之后,威尔克斯岛上的美军炮手清楚地看到,这艘驱逐舰迅速断为两截,很快就消失在水面上。前后还不到两分钟,“疾风”号就带着舰长高塚实少佐以下共167名官兵沉入了海底。

由于几天前“淡路山”号大型运输舰已经在哥打巴鲁被英军击沉,幸运地夺去了日军太平洋战争中第一艘被击沉舰只的“光荣”称号,“疾风”号只好屈尊成为日本海军被击沉的第一艘水面作战舰艇。

几乎没费什么力就轻松击沉一艘敌舰,这美妙的情景让岛上的小伙子乐开了花。炮手们禁不住欢呼雀跃,甚至忘记继续射击。得意忘形的时候,传来了副排长亨利·比德尔少尉的吼叫:“别太高兴了,你们这帮蠢货!快回去放炮,你们当它是什么,开狂欢会吗?”醒过神来,大家抖起精神,重新投入战斗。在胜利的鼓舞下,他们连续击中“追风”号和一艘运兵船,迫使几艘日舰仓皇逃走。

威尔克斯岛的平民也加入了战斗队列,积极为岸防炮连搬运弹药。受伤的“追风”号跑在最后边,立即成为美军炮火集中打击的目标。该舰离海岸是如此之近,以至于连机枪手也纷纷要求向敌舰射击。德弗罗当然清楚,此举除了浪费子弹不会有什么效果,断然拒绝了机枪手的请求。连中数弹的“追风”号开足马力,像旋风一般退到美军的射程之外,“弥生”号在逃跑途中至少也被击中一次。美军的记录上显示,“追风”号和“疾风”号一样被击沉,日军则记录这艘舰只是船尾被击中,导致14名船员受伤。取得赫赫战果的L连付出的代价不过是120发炮弹和2名陆战队员轻伤。

梶冈本来以为,经过几天的狂轰滥炸,美军应该没多少反击力量了,威克岛可谓是唾手可得。他想不到,美军的反击不但使日军陆战队不能顺利登陆,还让日军遭受了如此大的损失。眼前的一切表示,岸上的美军火力很猛,梶冈白昼登陆的计划已宣告*。

小山贞向梶冈建议:“敌军斗志高昂,炮台射击非常准确,我们受损不轻,若再继续强行登陆攻击,损失将更惨重。况且天气对我十分不利,依目前形势,我们应该先行撤退,做好准备之后再进行第二次攻击。”梶冈对此也非常清楚,若贸然实施强攻,不但没有成功的把握,还可能遭受更大的损失。权衡再三,梶冈采纳了参谋的意见,下令舰队返航驶回夸贾林岛。

敌军已经逃遁,没长腿的岸防炮已经够不着日本人。但是没关系,普特南少校还有4架战斗机没发威呢。本来攻击舰艇,轰炸机和鱼雷机才是主角儿,但是现在那些都没有,也只好由战斗机来友情客串了。在岸炮攻击的同时,美机已经爬升到6000米的空中进行了侦察,确信并没有舰载机的空中支援或来自岸基航空兵的打击部队。看到日舰队回头撤退,普特南少校亲自率领3名经验最丰富的飞行员埃尔罗德、撒林和弗洛伊勒驾驶幸存的4架“野猫”战斗机进行追击,

每架飞机都携带有2颗45公斤炸弹。一个小时后,他们在威克岛西南方向追上了撤退中的日军舰队。

普特南少校立即驾机向“睦月”号驱逐舰俯冲过去,在450米高度上投下了2颗炸弹,并未命中。随后,普特南用机枪将“弥生”号舰桥上的玻璃打得粉碎。

其余3架美机纷纷冲上前向日舰投弹。轻巡洋舰“天龙”号的水雷炮台和“龙田”号的无线电室被炸毁。运输舰“金刚”号也未逃脱厄运,不但舰舷被炸弹击中破损进水,搭载的一架水上侦察机也被美军飞机的机枪击伤,5号船舱里的汽油被引燃,导致舰上烈火冲天,3名水兵被打死,19人受伤。

在扔掉2颗炸弹,打光所有机枪子弹后,美军飞机迅速返航,以最快速度重新挂弹出击。埃尔罗德上尉盯准了驱逐舰“如月”号实施俯冲攻击。发现美军战机的“如月”号似乎并不在乎,轰炸机还值得怕怕,你区区战斗机能奈我何?按道理,战斗机悬挂的45公斤炸弹对战舰也真是隔靴搔痒。7时37分,埃尔罗德绕到“如月”号的舰尾方向俯冲扑向甲板,投下炸弹后迅速拉起机头,如穿云箭一般扬长而去。

不知应该说是“命运眷顾勇者”,还是“自作孽不可活”,仅仅45公斤重的航空炸弹竟然在舰上引起了一系列惊天动地的连环爆炸,“如月”号瞬间化为一团火球!7时42分,这艘驱逐舰带着舰长小川阳一郎少佐以下167名官兵沉入大海。如果真是那颗45公斤迷你炸弹就能炸沉一艘驱逐舰,那肯定被记入战争史册了。其实不然,“如月”号在之前遭遇美国潜艇“海神”号时,甲板上已经堆满了深水炸弹。由于匆忙,加上认为不可能遭到美军的攻击,这些炸弹没来得及放回弹药舱。埃尔罗德投下的那颗炸弹正好落在一堆深水炸弹中间,诱发了连环大爆炸。所以说,击沉“如月”号,“海神”号潜艇也有不小功劳。

4架飞机总共出击了10架次,一直到日舰完全逃出战斗机的航程之外。它们总共投下了20颗45公斤炸弹,打完了携带的20000发12.7毫米子弹。但日军也不是吃素的,舰上的高射炮火导致两架战斗机重伤。埃尔罗德的飞机燃料回路被打断,虽然勉强返回了陆地,但在迫降过程中又不幸撞上了石头。弗洛伊勒的飞机被打坏了冷却器和一个汽缸,他竭力在发动机完全停止工作之前使飞机安全返回地面。这两架飞机都已无法起飞继续战斗。

取得辉煌战绩的美军几乎没有时间来庆祝自己的胜利,因为之前几天不间断的空袭很快就会到来,所有炮兵阵地都在补充弹药。9时15分,还能起飞的2架战斗机再次升空侦察,使用效率可真高。

果不其然,半个小时后,9时45分,18架日本轰炸机从东北方向飞来。2架美军战斗机实施了拦截,2名美军飞行员声称各击落敌机1架,地面高炮部队也宣称击落1架,很多人注意到数架日机在离开时冒着浓烟。但日本只承认有2

架飞机被击落,另有11架受伤,飞行员和机组成员15人死亡、1人受伤。美军猛烈的高射炮火使日军不敢实施低空轰炸,导致准确性降低,对地面造成的损失微乎其微。

日军攻击刚刚开始之时,“太平洋红石鱼”号就从威克岛以北南下,试图接近并攻击敌舰。但水下速度太慢,那些驱逐舰正是潜艇的死敌,潜艇也不敢浮出水面实施进攻,并没有取得发射鱼雷的机会。日本人撤退后,“太平洋红石鱼”号迅速北返,避开了“海神”号的巡逻区域。

相对于日军的损失惨重,美军只有4名陆战队员负伤。对于闷头挨了几天炸的他们来说,这真是扬眉吐气。后来,美国史学家埃里奥特·莫里森少将这样写道:“1941年12月11日,应该是美国海军陆战队史上永远值得骄傲的一天。”当天下午,德弗罗少校指挥对可能已经暴露的炮兵阵地进行转移,岛上的平民也参与了此项工作。傍晚时分,美军举行了最后一项活动,坎宁安中校下令埋葬之前所有的死难者。夜幕降临时,岛上的建筑工程队用挖掘机在海军陆战队的救援站旁挖了一个大坑,把所有战死的陆战队员、海军和平民安葬在同一个坟墓里。坎宁安中校、德弗罗少校和4名陆战队员组成的鸣枪队出席了葬礼。

因为没有专职牧师,工程建筑队的木匠——一位非神职的牧师约翰·奥尼尔临时客串,为已经逝去的亡灵做了祷告。随后推土机给坟墓填上土,上边做好了精心的伪装。大家随后商定,今后的战死者就地掩埋。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防止日军通过墓前的十字架来判断美军的阵亡人数。

带着累累伤痕,日军登陆舰队踉踉跄跄地回到了夸贾林岛,队列中已经没有了两艘驱逐舰的身影。气急败坏的梶冈随即向井上报告,“攻击未果”,由于岛上的美国人“发起了猛烈反攻,我们被迫暂时撤退”。

就在威克岛守军击退日军第一次攻击之前,南云忠一率领的航母舰队已经重创了位于珍珠港的美国太平洋舰队。仅仅几个小时之后,麦克阿瑟在已经得到提醒的情况下仍被来自台湾的日海军第十一航空舰队打了个措手不及,那些宝贵的B-17重型战略轰炸机超过一半被击毁在地面上。就在威克岛守军击退日军的头一天,英国远东舰队主力“威尔士亲王”号战列舰和“反击”号战列巡洋舰在关丹东南海面,被从西贡起飞的日海军第二十二航空战队干脆利落地送入海底,盟军远东地区的三大打击力量在日军的猛烈进攻下瞬间土崩瓦解。三次唱主角儿的都是日本联合舰队的海军航空兵。在香港、关岛、菲律宾和马来亚,各路进攻日军高歌猛进,打得盟军节节败退,溃不成军。纵观远东战局,用一句话来形容盟军,就是“怎一个惨字了得”。

在远东黑云压城城欲摧的阴霾之下,小小威克岛竟然成了“万绿丛中一点红”。他们不但击退了强大敌人的进攻,还取得了令人匪夷所思的辉煌胜利。捷报以最快速度传回国内,几乎没有人相信这是事实。尽管手头事情很多,尽管那个整天要钱、要东西的丘吉尔很快要来,但罗斯福总统始终关注着太平洋上的前哨阵地威克岛。华盛顿时间12月12日11时(威克岛时间12月13日3时),罗斯福举行了一场例行新闻发布会。只有在提及威克岛战况时,总统才眉头稍展。当被记者问及“威克岛目前情况到底怎么样”时,总统自豪地回答说:“据我目前所知,威克岛的守军正在顽强抵抗,他们表现得非常出色。海军陆战队的一小部分官兵在支撑着威克岛,这一点我们非常引以为豪。今天我们没有进一步的消息,但是他们在顽强坚持,这一点我们在今天上午很早就知道了。”

在前方噩耗接踵而至、国内民众一片恐慌、失败主义情绪扶摇直上的不利局面下,美国人太需要一次哪怕微不足道的小小胜利给自己打一针兴奋剂了。威克岛的胜利恰好成了最好的话题。华盛顿负责新闻发布的官员认真查阅了坎宁安中校发来的所有电文,里边除了遭受重大损失和请求紧急增援的文字之外,实在找不到什么惊天动地的英雄事迹或豪言壮语。其实别说他们,连离威克岛最近的珍珠港都不清楚那里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美国人真是说多失望有多失望!就在此时,寂静的暗夜中突然响起了一声怒吼,如晴天霹雳一般震撼了天地间。暂时代理第一守备营营长的德弗罗少校在被问及还需要什么援助时,竟然喊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语言:“请多送些日本鬼子来吧!”这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怒吼像旋风一般迅速传开,让所有国民和在前线抗击日军进攻的官兵精神为之一振。瘦小、秃顶、招风耳的德弗罗少校,形象瞬间伟岸挺拔起来,他的巨幅照片立即登上了美国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多送些日本鬼子来吧!”这句话在盟军节节败退的阴霾下刺破夜空,照亮了天地,成为千千万万美军士兵抗击日军的精神武器。在1942年好莱坞拍摄的大片《威克岛》中,这句饱含个人英雄主义的豪言壮语更成了影片的主旋律。一直到战争临近结束的1945年,尽管那时德弗罗少校尚在日军战俘营当苦力,但美国《时代周刊》仍然津津乐道,称这是一种连日本神风特攻队员都无法比拟的雄心壮志。这也为德弗罗少校战后高票当选参议员奠定了雄厚的群众基础。

战后,荣归故里的德弗罗少校亲口否认了这一说法。他悻悻地说:“我不可能说出那样的话,因为那时候岛上的日本鬼子已经够多,不需要更多了。”

美国人最喜欢刨根问底,真有人查明了其中原因。在第一次战斗结束之后,岛上最高指挥官坎宁安中校曾经向后方发出过无数次求救电文,其中一段电文由于接收信号不好变得断断续续:“给我们多送些……现在到了所有健全的人都站出来为国效力的时候了……坎宁安……更多的日本鬼子……”如果断章取义,要头要尾,正好出现那样一句话,这正是德弗罗少校豪言壮语的最终来源。但不知为什么,电文中的坎宁安后来宣传时变成了德弗罗。这个故事的美国版本后来又发生一些变异,说这话的人变成陆战队一个少尉排长。战后回国,这名排长还留下一句极具美国特色的脏话:“老子他妈的什么时候说过这鬼话!”

无论后方如何大肆宣传,都丝毫无法缓解威克岛越来越恶化的局势。很明显,日本人被打疼了,但绝不会就此放过这个志在必得的小岛,这是任何人都十分清楚的现实。唯一可以明确的是,他们下次来攻击,力量一定比上次更加强大。

12月12日早上5时刚过,两架来自南方马朱罗环礁的飞机轰炸了威克岛和皮尔岛。显然他们运气不太好,美军仅存的两架战斗机此时恰好在空中巡逻。仇敌相见,分外眼红。一架日机很快被打成一团火球,一头钻进了大海,另一架仓皇逃遁。

坎宁安和德弗罗必须感谢临时客串随机工程师的凯尼中尉。他带领汉密尔顿技术军士在几架破损的战斗机之间来回拼凑,居然又捣鼓出一架能够上天的飞机,这样,普特南少校的飞行队就有了3架飞机。可惜的是,这架飞机在下午对日军一艘潜艇的攻击中,由于飞行过低被溅起的弹片自伤,飞机尾部和机翼被撕开了几个洞。凯尼中尉马上又忙活上了。

日军组织第二次进攻需要准备时间,直到12月20日,威克岛度过了一段相对平静的时光。12月13日最让人意外,大度的日军竟然给威克岛的美军整整放了一天假。到了下午,日机还没来,德弗罗少校索性批准那些疲惫的士兵到潟湖里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澡。

从12月14日起,每天都有日机造访,就像钟点工一样一直持续到威克岛陷落。

但它们每次到来都没有完整地回去过。14日11时,来自罗伊岛的30架日机的轰炸造成第二一一航空队员两死一伤,要命的是,一颗炸弹直接击中了一架“野猫”战斗机的后机身。就在机身熊熊燃烧起来的时候,凯尼中尉带着两名助手冒着轰炸和飞机爆炸的危险冲了上去,把飞机发动机从烈火中抢了出来。让人颇感惊讶的是,经过检查,这台发动机竟完好无损。作为对凯尼勇敢行为的奖励,高炮连的弟兄同仇敌忾,一口气揍下来2架日机,也算为那架不幸罹难的“野猫”报了仇。

到17日清晨,凯尼中尉带着助手向坎宁安中校骄傲地宣布,他们可以使用的飞机又恢复到了4架。对此,普特南少校评价,“他们变魔术般完成了任务,要知道在这之前,他们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种飞机,也没有任何技术说明。他们的工作在整个战役中是最出色的”。一名陆战队士兵在日记里这样写道,“引擎在飞机间拆来拆去,它们被从残骸里挑出来、拆下来再组装起来。可以说除了新造,该做的事他们全做了”。

可能大家也和老酒一样纳闷,这威克岛之外的美国人怎么光说不练,到现在还不派出援军呢?12月20日15时30分,威克岛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詹姆斯·墨菲少尉驾驶一架笨重的水上飞机意外地降落在威克岛——这是开战以来坚守威克岛的人们第一次与外界接触。墨菲少尉脚一沾地,就开始打听泛美航空公司那座豪华旅馆的位置,他希望能在那里洗个热水澡,更衣后享用一顿美味的晚餐。遗憾的是,顺着人们的手指望去,那里只剩下一片断垣残壁。一名陆战队士兵指着那片废墟略带讥讽地告诉墨菲:“欢迎来到威克岛!”

不管怎么说,墨菲带来的消息让大家兴奋不已。少尉说:“增援威克岛的舰船、人员、物资、雷达和飞机都在全速驶向威克岛的路上,正在离这里越来越近。”墨菲当然不知道那些东西虽然在路上,但并非是全速。

威克岛的官兵度过了一个充满希望的温馨夜晚。这天晚上,岛上所有人都在给母亲、妻子或亲人写家书,这些书信将通过墨菲带回美国。遗憾的是,这也是战争结束前国内最后一次得到这些人的消息。守备部队的各级指挥官都撰写了工作报告,委托墨菲带走。早已完成任务的拜勒少校受命乘坐这架飞机回去,他之前到岛上只是为了安装航空基地通信设施,他将和墨菲一起把这些书信带往后方。拜勒成为最后一个自由离开威克岛的人。

少校也必须先回去。4年后,1945年9月7日,已经晋升上校的拜勒还将第一个踏上威克岛,接受驻岛日军的投降。

大家不要忘记了12月8日错过“菲律宾快帆”号的赫文诺财务预算官。他本来可以乘坐这架飞机离开的,但飞机上没有多余的降落伞和救生衣,怕死的赫文诺还是选择继续留在岛上。也许他命中注定要去战俘营,度过那几年难忘的时光。12月21日早上7时,这架带来无限希望的飞机在大家的注目下无情地飞走了,坎宁安和德弗罗以及第一守备营的完结篇就此开始。大家没有想到,这个没有吃上丰盛晚餐的墨菲少尉竟然成了葬送他们的罪魁祸首之一。

8时50分,29架日军轰炸机在18架战斗机的护航下再次飞临威克岛,轰炸和扫射了每个守备连的阵地。尽管没有造成严重损失,但它们的出现使得岛上的美军官兵几乎绝望。

最绝望的当属普特南少校的第二一一战斗机中队。他那几架拼凑起来的飞机之所以能坚持到现在,就是因为日军的陆上基地距威克岛较远,前来攻击的陆基轰炸机得不到战斗机的护航。现在日军的机群中竟然出现了可怕的零式战斗机,而且是地地道道的舰载机,那只能说明一件事——敌人的航空母舰来了。

他们应该为自己之前的辛勤努力感到骄傲和自豪:由于威克岛陆战队员的顽强抗击以及普特南和弟兄们的英勇作战,小小的威克岛竟然引来了日军的航母!就在敌机完成轰炸转身返航的当儿,普特南少校迅疾驾机前去追踪,试图找到日军航母的准确位置,但他的努力没有成功。事实证明,岛上的美军确实是见过世面的。这些零式战斗机正是从山口多闻率领的第二航空战队“飞龙”号、“苍龙”号航母上起飞的。在那些刚刚在珍珠港取得赫赫战绩的零式战斗机眼里,普特南那几架幸存的战斗机都不够塞牙缝的。三个半小时后,12时20分,从罗伊岛飞来的33架陆基轰炸机再次轰炸了威克岛。

12月22日上午,岛上仅剩的两架战斗机照例起飞巡逻,两名飞行员是弗洛伊勒上尉和戴维森少尉。一小时后,戴维森看见一群敌机黑压压地向岛屿飞来,他立即呼叫弗洛伊勒一起飞回岛屿上空。

来者正是“苍龙”号和“飞龙”号上的33架舰载轰炸机和6架零式战斗机。弗洛伊勒立即意识到,明年的今天可能就是自己的忌日。但他毅然驾驶那架不知由多少架战机零部件组合起来的战机,冲入日军的轰炸机群,向一架迎面而来的九七式舰载攻击机射出了一长串子弹。手起刀落,那架日机立即拖着黑烟一头栽进大海。

幸运的弗洛伊勒并没有在当天的战斗中阵亡。直到战争结束,他一直认为自己击落的是一架零式战斗机。战后研究者查阅日军记录后才发现,弗洛伊勒击落的是一架轰炸机。在珍珠港,那架战机的投弹手金井一级下士曾经对“亚利桑那”号战列舰投出了致命一弹,引发的剧烈爆炸导致威武庞大的战列舰瞬间沉没。他也算为“亚利桑那”号和随舰阵亡的1117名美国官兵报了仇。

咱们在这里啰里巴唆,战场上的弗洛伊勒可想不了那么多。他随即开始攻击另一架零式战斗机,那架敌机很快就在离他仅20米的地方爆炸。敌机爆炸喷出的火焰和飞溅的碎片毫不客气地击伤了“野猫”,飞机操纵系统油压迅速下降,弗洛伊勒只好寻找场地降落。这时他看到戴维森少尉正在追击一架日军轰炸机,他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一架零式战斗机。这是他最后一眼看见戴维森——击落戴维森飞机的零式战斗机飞行员是田原功下士。

就在此时,另一架零式战斗机在他身后突然打出了一连串点射,弗洛伊勒感觉子弹打进了肩膀和后背。他本能地拉动操纵杆试图摆脱日机的瞄准线,但受伤的“野猫”已经无法转弯,他只好朝着海面垂直栽下去,敌机被甩掉了。

也算弗洛伊勒命不该绝。就在即将跌到海面的一刹那,飞机戏剧性地被重新拉了起来,身负重伤的弗洛伊勒连放下起落架的力气都没有了。岛上的人们看着这架飞机贴着海面冲到岸边,机腹贴着沙地冲出去几十米才停了下来。当弗洛伊勒挣扎着爬出座舱时,那架飞机已经变成了一堆废铁。

凯尼中尉伤心地说,“我们现在连一架飞机都没有了”。正是由于他们的努力,这些修修补补的“野猫”才与敌人整整周旋了15天之久。精疲力竭的凯尼之前一直忍受着严重的腹泻,现在暂时失业的他立即被送进了临时搭建的简易医院。

在12月8日到22日的15天里,日军持续不断的空袭还是取得了一定效果。

开战时,岛上的12门高炮只剩下4门,而那12架飞机已全部壮烈了。第二一一战斗机中队连同队长普特南少校在内,所有飞行员和地勤人员加起来只剩下20人。他们在少校的带领下整队集合,集体到德弗罗少校的步兵指挥所报到。他们接受了新的任务,与海军陆战队一起守卫沿着这座珊瑚岛海岸线挖掘的沙袋堑壕。病愈的凯尼中尉迅速归建。战役结束时,这个中队仅剩下10个人,只有撒林上尉一个人不带伤。

威克岛的地形并不适合防守,全岛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制高点,也没有足够的机动空间。面对绝境,一名陆战队军官的话语中充满了无奈,“能做的都做了,但也只是仅此而已”。的确如此,日本人肯定会回来的,得不到增援,威克岛注定会陷落。但是赫夏尔·米勒下士留下了一句铿锵有力的语言:“他们若想要这个岛,就必须付出血的代价!”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那梶冈带着残兵败将垂头丧气地回去向井上复命,让他颇感意外的是,井上并未过多责备,仍然给予梶冈以充分的信任,指定他继续担任第二次攻击的指挥官。尽管前线打了败仗,但日军后方的宣传一点都不嘴软,“我海军炮轰了敌重兵把守之威克岛,给美军军事设施和人员造成重大损失,我方损失轻微”。

牛该吹要吹,事该办也要办。第一次攻击失败之后,井上迅速召集参谋人员对失败原因进行了分析。大家一致认为,攻击未能得手的原因主要有以下几点:一、美军强大的岸炮火力;二、美军竟然还拥有战斗机;三、当时的天气对登陆作战不利;四、自身力量不足和作战方式不够完善。

威克岛必须加以攻占,但是完成这一任务必须针对第一次攻击中的不足做出大的改进。几艘轻巡洋舰的140毫米舰炮不足以完全压制美军的127毫米岸防炮。为了削弱守军岸防炮的火力,大家一致认为,应该将登陆时间选在黎明之前,在战术上变强攻为突袭。一旦日军优势兵力能够顺利登陆并站稳脚跟,弹丸之地威克岛指日可下。但是大家对如何应对美军那几架战斗机,一直束手无策。有人建议井上向联合舰队司令部求援。

四面八方捷报频传,单单从威克岛传来的是坏消息。得知首攻威克岛出师不利并惨遭溃败,同时接到老伙计井上请求增援的电报之后,山本怒不可遏,立即电令返航途中的南云,从珍珠港凯旋,正在回国途中的机动部队中调派“适当兵力”对第四舰队进行增援。

对于支援进攻威克岛这样的小型作战,见惯了大世面的南云并不热心。但是军令难违,之前已经没有按照山本的电令去攻击中途岛,这次再不听话实在说不过去,因此尽管心里不太情愿,援兵还是要派的。南云在和草鹿经过会商后认为,如果派出第一航空战队“赤城”号、“加贺”号航母当然最好,但是“赤城”号是自己的旗舰,这样的话,两人势必也要赶过去,耽误回家领功请赏喝酒的机会。如果派出刚组建不久的第五航空战队“翔鹤”和“瑞鹤”号,两人又有点不放心。之前第四舰队在威克岛吃了败仗的事实说明,那里肯定是一块没有多少肉的硬骨头。两人同时想起了山口多闻的第二航空战队。在珍珠港,山口就强烈要求发起第三波攻击。你不是很想打仗吗?那你就去打吧。两人决定以第二航空战队为核心组织威克岛增援舰队。

12月16日,第二航空战队航母“苍龙”和“飞龙”号,以及拥有重巡洋舰“利根”号、“筑摩”号的第八巡洋战队率领“谷风”号和“浦风”号驱逐舰驶出大队列,转赴支援威克岛。支援舰队指挥官是第八巡洋舰队司令官阿部弘毅海军少将,可怜的山口又成了打酱油的。虽然山口名气更大,毕业考试成绩也是第二名,而阿部弘毅毕业时仅仅是第二十六名,但人家阿部大哥是“海兵”第三十九期,你山口小弟不过才第四十期而已。在论资排辈至上的日本海军,作为师弟的山口也只好屈尊一下了。

其实这个阿部弘毅也绝非等闲之辈,回头在瓜达尔卡纳尔战役中,还要重点介绍阿部。就是他在夜战中损失了“比叡”和“雾岛”两艘战列舰。他的弟弟阿部俊雄更牛,作为舰长,率领世界上最大的航母“信浓”号第一次出航就被美军潜艇击沉。真乃一家都是扫把星也,后文详叙。

支援舰队的任务是彻底消灭威克岛上的美军航空力量,对日军第二次登陆作战提供海空支援,同时有可能的话,击溃前来增援的美军舰队。之前普特南少校看到的零式战斗机,正是从这两艘航母上起飞的。日军当然不愿意在威克岛这样的小地方消耗珍贵的航母力量,因此“苍龙”号和“飞龙”号并没有被安排作为进攻的主力,它们只是位于威克岛西北400公里之外负责远程打击。

派出增援舰队之后,南云和草鹿兴致勃勃地率领袭击珍珠港的主力部队前往西南的特鲁克基地,加油补给后继续驶往日本本土。

对于美军对威克岛的可能增援,山本也给予了充分考虑。一切迹象表明,珍珠港美军的战列舰暂时丧失了作战能力,但那些重巡洋舰在袭击中几乎完好无损。如果它们前来增援,仅靠井上手下那几艘破烂轻巡洋舰肯定不是对手。为了应对这一可能出现的威胁,山本再次颁布命令,五藤存知海率领的第六巡洋舰队的“青叶”“古鹰”“加古”“衣笠”4艘重巡洋舰,以及数艘驱逐舰由特鲁克基地出发前往增援威克岛。它们将在威克岛以东形成一道防线,掩护整个登陆作战的侧翼。一旦美军来援,预期的水面作战成为现实,全部日军水面舰艇将由第八巡洋舰队阿部弘毅统一指挥。日军对美军增援的估计完全正确,于情于理美国都必须救援威克岛。但他们小看了美国的决心,遭受重创的太平洋舰队竟然不惜血本,派出之前侥幸躲开打击的主力航母,还一下子派出两艘,一艘主攻,一艘佯攻。随后我们将会看到,如果不是美国增援舰队的半途而废,五藤的这几艘重巡洋舰很可能成为美国航母特混舰队的美味佳肴,随后进行的可能是美日航母之间2∶2的巅峰对决。真那样,珊瑚海海战人类历史上第一次航母大战的称号将被提前夺走。

由于在第一次登陆作战时遭受了重大损失,第四舰队又给登陆编队补充了“朝风”“夕风”和“泷”这三艘驱逐舰,以及布雷舰“津清”、运兵船“天洋”等。另外,“夕张”“龙田”“天龙”等几艘巡洋舰经过修理,再次加入战斗行列。

与之相对应的是登陆兵力的增加,从第一次的450人一下子增加到1500人。该部队编有三个步兵中队,内田少尉和板谷中队负责在威克岛的突击登陆,高野中队组织了100人的敢死队将登陆威尔克斯岛。为了确保对岛上美军的绝对优势,梶冈还特地从水兵中组织了500人的登陆队。一旦前方攻击受阻,这些人将作为援军登岛作战。万一如此仍不能取胜,则由舰队中的几艘驱逐舰直接冲滩搁浅,舰上所有水兵全部冲到岸上,与美军血战到死——不成功则成仁!

获得井上充分信任的梶冈仍将担任指挥官。他将12月23日定为第二次进攻威克岛的日期,这天是皇太子明仁8周岁的生日。

12月21日上午9时,日军登陆及护航舰队浩浩荡荡地离开了罗伊岛,气势汹汹地朝着威克岛*将过去!

虎头蛇尾的援军

1941年12月13日清晨,当太阳把第一束光芒洒向海面时,美国太平洋舰队第六巡洋舰分队旗舰“阿斯托利亚”号重巡缓缓驶入了珍珠港。珍珠港6天前遭到突然袭击之后,这支负责向中途岛运送飞机的“列克星敦”号航空母舰提供护航的分舰队,被严令立即返回珍珠港。

旗舰的甲板上,一位中等个头,体态消瘦,长着一头黑色直发的海军将领惊讶地看着映入眼帘的一幕。虽然早已知道珍珠港遭袭的消息,但面前的一切还是让他触目惊心。奋勇冲出内港的“内华达”号静坐在沙滩上,舰艏半没入水中,甲板全被炸得拱了起来。远处“加利福尼亚”号和“西弗吉尼亚”号静卧在烂泥中,“俄克拉何马”号只有红色的船底和一只青铜螺旋桨还露在水面上,最惨的“亚利桑那”号早已是支离破碎。原来那些挺拔伟岸的战列舰,瞬间化成一堆堆废铁。战争才刚刚开始,这些承载国家命运的海战主力,却已折戟沉海!眼前的一切让将军感到了发自内心的震撼。这位其貌不扬的海军将领,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弗兰克·杰克·弗莱。

1885年4月29日,弗莱彻出生于美国的艾奥瓦州。其父是一位美国南北战争时期的北军老兵。在还算富裕的安乐中产阶级家庭中长大后,弗莱彻最后选择了加入海军。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受了叔叔弗兰克·弗莱德·弗莱彻的影响。当时他的叔叔不过是个校级军官,但后来担任过美国大西洋舰队司令官,最后军衔为海军上将,这在和平时期几乎是不可企及的。

和日本海军高级将领基本上有着“海兵”和“海大”的履历类似,美国海军高级将领大多毕业于安纳波利斯海军军官学校。弗莱彻也是1906年从该校毕业,在当届116名学员中排名第二十六位。30年之后,他和很多师兄弟成为太平洋战场上抗击日军的主力。弗莱彻的同届同学中,就有我们今后要常提到的菲奇、戈姆利、麦凯恩、诺伊斯和陶尔斯等。他们的师兄,毕业于1904年的有金梅尔和哈尔西,1905年的有尼米兹、牛顿,1907年的师弟有斯普鲁恩斯、西奥博尔德和贝林格等。至于金凯德和特纳,连师弟都称不上了,他们都毕业于1908年。一个不争的事实是,那本划时代的巨著《海权论》的作者马汉,以及美国历史上4位海军五星上将——莱希、金、尼米兹和哈尔西,全部来自这所学校。

1910年,弗莱彻少尉在亚洲舰队服役时第一次担任“代尔”号驱逐舰舰长。

1914年4月,时任上尉的弗莱彻,在叔叔弗莱德·弗莱彻少将指挥的与墨西哥战争的韦拉克鲁斯行动中表现突出,他冒着炮火指挥租用的邮船将350名平民安全输送到平安地带。凭借这次出色表现,弗莱彻开始在美国海军中崭露头角。统算起来,弗莱彻担任过舰长的驱逐舰足足有两位数之多。多年的海上生涯,使他练就了和南云忠一一样精湛的航海技术——除了最终的命运,从他们在太平洋战场的表现来看,弗莱彻和南云忠一确有诸多相似之处。1918年,弗莱彻中校在北大西洋执行护航任务。一直到1927年,他才在“科罗拉多”号战列舰上担任副舰长。此后,他来到美国海军军事学院修完高级课程,随后进入陆军军事学院深造。这些学习经历,为他提供了战略谋划和制订作战计划的重要学术背景。之后,升任上校的弗莱彻担任美国亚洲舰队参谋长。1933年回国,他来到美国海军部工作,于同年11月担任海军部部长克劳德·史万生的助理。1936年,弗莱彻终于等来渴望已久的战列舰舰长的任命,出任“新墨西哥”号舰长。弗莱彻领导的这艘舰在随后几年里连获轮机、火炮射击、精湛加油技术等多项奖项。他的档案里也添加了这样的内容,“他是一位非常非常优秀的海军军官”。

尽管获得过很多的奖项,但弗莱彻的每一次升迁都会带来诸多非议。第一当然是因为他有一个声名显赫、位高权重的叔叔,很多人认为他在侄子的升迁中发挥了重要作用。第二由于多次在海军中央机关任职,大家认为他的高升与他和大多数上层人物脸熟有关。嫌疑的确有,1938年罗斯福任命理查德森为海军航海局局长的时候,弗莱彻就担任了他的副局长。他的前任副局长就是大家更加熟悉的尼米兹。

1939年11月,弗莱彻晋升少将,成为1906年那一届毕业生中第八个扛上将星的杰出人物,之后出任海军巡洋舰第三分队司令。他负责指挥的4艘老式轻巡洋舰同样在后来一系列军事演习中表现不俗。1940年6月,弗莱彻升任巡洋舰第六分队司令。虽然还是领导4艘巡洋舰,但是已经变成了“新奥尔良”号、

“阿斯托利亚”号、“明尼阿波利斯”号和“旧金山”号这些1934年左右服役的万吨级重巡洋舰,可谓是鸟枪换炮,旧貌换新颜。

截至1941年12月,56岁的弗莱彻已经在美国海军服役39年,其中22年在海上度过。众人眼中,弗莱彻“言辞机敏,妙语连珠”,总是保持“开朗的性情和热诚的笑容”。他一方面自尊自信,喜欢结交朋友,另一方面为人谦逊,脚踏实地,毫无自高自大和装腔作势之态。尽管多次在海军部等首脑机关工作,但他和老酒一样,不喜欢文案工作。太平洋舰队司令部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高级人士这样描述,他是个“为人很好,惹人喜欢,但是有点稀里糊涂的家伙”。他的好朋友,曾经在珊瑚海和中途岛与之并肩作战的史密斯这样形容,“他是男子汉中的男子汉,在战斗中决策迅速,而且通常判断正确”。可弗莱彻一点都不给好友面子,他在战后坦率地对作家沃尔特·洛德说:“每当战斗结束之后,人们总是津津乐道于指挥员如何运筹帷幄、指挥若定地奠定胜局,实际上他们总是要在黑暗中摸索半天。”老酒相信,这绝对是肺腑之言。

不管在当时还是战后,美国海军中从来没有哪一个人像弗莱彻那样饱受争议。但不可否认,并非航空兵出身的弗莱彻幸运地指挥了太平洋战争中五次航母大战的前三次。在美国海军中,有着黑鞋派和褐鞋派之分。舰艇军官就是所谓的黑鞋派,后来崛起的海军航空兵被称作褐鞋派。作为一名杰出的航母指挥官,弗莱彻却属于地地道道的黑鞋派。尽管在1928年担任“科罗拉多”号副舰长时,他曾经报名参加飞行员训练,但由于视力问题未获批准。他的很多师兄弟就比他幸运得多,以较大的年龄参加飞行员训练并获得了飞行员资格。其中较为著名的有欧内斯特·金、哈尔西、菲奇、麦凯恩和谢尔曼等,哈尔西获得飞行员证书时已经52岁,他们被那群真正飞行员出身的年轻航空兵轻蔑地称为“迟到的老弟”——41岁获得飞行员资格的山本五十六如果来了,也是这样的“老弟”之一。回到正题。“迟到的老弟”山本之奇思妙想,已经导致美国太平洋舰队的主力战列舰刹那间失去了作战能力。12月9日,海军作战部部长斯塔克上将认为,遭受重创的美国太平洋舰队只能暂时采取守势,同时下令将舰队作战区域局限于防守180°经线以东地区。美军认为,日军一定会乘胜追击,下一步很可能在180°经线以东展开一系列攻势,夺取中途岛、约翰斯顿岛、巴尔米拉岛和萨摩亚等战略要点。作为重中之重,当前美国海军的主要任务,是不惜一切代价守卫珍珠港。威克岛部队让人难以置信的胜利消息传到华盛顿时,美国海军当局认为,相比刚才那几个要点来说,正在遭受日军攻击的威克岛已经成为美国太平洋舰队作战的首选目标。此时关岛已经陷落,不管出于军事或者人道考虑,他们都必须义无反顾地派出援军去救援威克岛,特别是威克岛的英勇抵抗赢得了全国人民的赞誉之后。对战争前景颇感忧虑的斯塔克上将给金梅尔发去了一封悲观的电报,提醒他警惕敌人“为了使夏威夷难以防守而发动的更多进攻”,并且暗示,中途岛和威克岛能否守得住“很成问题”。华盛顿的悲观估计使金梅尔感到沮丧,他回答斯塔克,他想“补救我们最初遭到的惨重损失”,重新对太平洋舰队进行部署,同时利用现有的力量组建三支航母特遣舰队——金梅尔谢幕之前这一重大举措,戏剧性地成为美国最终赢得太平洋战争胜利的基础。

瓦胡岛上的燃料和弹药库都完好无损,使得金梅尔有能力派遣第一支特遣舰队去袭击马绍尔群岛上的日军前沿基地,第二支特遣舰队负责守卫夏威夷群岛,第三支前往援救威克岛。金梅尔和太平洋舰队作战处长麦克莫里斯上校认为,威克岛完全能够在短期内坚守。如果能够得到有力增援,坎宁安至少能够再坚守1到3个月。此时的威克岛已经被定位为珍珠港的军事前哨,而不再仅仅是一个海军航空站。

虽然罗斯福总统已告诫美国民众,要他们对威克岛的未来做最坏的打算,但在他的心中,威克岛已成为美国誓死不屈的象征。早在日军第一次登陆作战之前的12月9日,金梅尔及其参谋人员已经拟订了救援威克岛的作战计划。由于大部分兵力已经优先分配给了更加靠近珍珠港的约翰斯顿、巴尔米拉和中途岛,此时瓦胡岛上只剩下陆战队第三和第四两个守备营和第一营的一部分。尽管兵力捉襟见肘,太平洋舰队司令部还是从第四守备营中抽调了8名军官和197名士兵,外加1名海军军官和4名水兵去增援威克岛。事实上,由于缺乏足够的火炮,这支匆匆纠集起来的小部队所实施的增援,只具有象征意义。随着日军的不断增兵,威克岛的据守需要的是源源不断的持续增援。

救援队队长一开始选定的是海纳尔中尉,但当美军决定用海军陆战队军官担任威克岛的指挥时,哈罗德·法赛特中校取代了他,他将登岛取代坎宁安中校。12月10日,在法赛特中校的带领下,队员携带自己的装备登上了水上飞机母舰“丹吉尔”号。尽管此时还没有接到正式命令,但小道消息已漫天飞扬,“我们将要去威克岛”。夜幕降临时,这支小小的援军已准备就绪。

让人大失所望的命令很快传来,所有官兵被要求下船返回驻地。随后才知道,那些大领导认为,单独的“丹吉尔”号根本不可能安全抵达威克岛,他们要等待正匆匆从西海岸赶来的“萨拉托加”号航母。这艘航母上搭载的第二二一水牛战斗机中队,将去为威克岛只剩下4架飞机的第二一一“野猫”中队提供支援。虽然布鲁斯特水牛式战斗机性能比不上“野猫”,但对付日军的轰炸机还是绰绰有余,毕竟此时日军对威克岛的第一次进攻尚未开始,太平洋舰队司令部也需要对日军的下一步行动进行分析判断。

12月11日,第一次威克岛保卫战的捷报传来。尽管第一守备营的弟兄们击退并重创了来犯的日军,但谁都清楚日军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很快就会卷土重来,对于威克岛的增援已迫在眉睫。12日一早,救援部队再次登上了停泊在10号码头的“丹吉尔”号。

到13日,所有的装船工作都已完成。登船的有第四守备营的127毫米岸炮连、76毫米高炮连、暂编机枪连以及其他辅助人员。此外,还有威克岛急需的大批装备物资,包括200吨粮食,9000发127毫米炮弹、12000发76毫米炮弹和超过300万发的12.7毫米和7.62毫米机枪弹,以及足够的步枪弹、手枪弹和手榴弹等。最关键的是,“丹吉尔”号带上了威克岛急需的两套雷达!

就在珍珠港遭到袭击的当天,太平洋舰队“萨拉托加”号航母已经完成了在布雷默顿的改装抵达圣迭戈。在接回自己的飞行大队后,将按计划于次日起程驶往珍珠港。舰长菲奇上校本来计划在4天内完成全部航程,但由于途中遭遇了恶劣天气,到达珍珠港时已经是12月14日。由于港口方面害怕遭受日军潜艇的攻击,发出了“一系列自相矛盾的命令”,结果导致“萨拉托加”号进港时间拖到了12月15日上午9时。坏消息总是会接踵而至,由于此前“萨拉托加”号的燃油遭到了海水污染,菲奇舰长接到的命令是,立即重新换油和装货。

就在这一天,为“丹吉尔”号增援威克岛提供护航的第十四特混舰队正式成立,它的核心就是刚刚抵港的“萨拉托加”号航母,舰上搭载81架战机,其中就包括支援威克岛的第二二一战斗机中队。为航母护航的包括“阿斯托利亚”号、“明尼阿波利斯”号、“旧金山”号3艘重型巡洋舰组成的第六巡洋舰分队,以及由9艘驱逐舰组成的第四驱逐舰中队。特混舰队司令官由弗莱彻海军少将担任,他将在“阿斯托利亚”号重巡洋舰上坐镇指挥。舰队的任务是把“丹吉尔”号顺利地送到威克岛,把增援部队和雷达、弹药、给养送上岸,保证守军至少再坚持一个月,同时接走伤员和建筑劳工。整个编队计划于12月23日抵达威克岛。

为了保证对威克岛增援能够取得成功,太平洋舰队司令部以“列克星敦”号航母为核心组成了第十一特混舰队,由布朗海军少将指挥,负责对日军占领的贾卢伊特环礁实施佯攻,以吸引日军的注意力。第十一特混舰队将早于第十四特混舰队一天出发,并在弗莱彻到达威克的23日前一天,对贾卢伊特环礁进行攻击,为第十四特混舰队的卸载争取宝贵的时间。太平洋舰队司令部向布朗少将保证,只需一次打击即可“在次日威克岛救援舰队到达时,将日本海军的注意力吸引到南方”。换句话说就是,不指望你取得什么战绩,你完全可以打一枪就跑。

弗莱彻舰队可以用一周时间走完前往威克岛的3600公里航程,而布朗的第十一特混舰队袭击贾卢伊特环礁的距离足足有4200公里之遥。也就是说,两支特混舰队必须在前进途中至少加一次油。

新问题随之出现。12月14日,金梅尔手中只有三艘油轮:最快速的有着“胖贵妇”之称的“尼奥肖”号,以及“内奇斯”号、“拉马波”号两艘老古董。三者的速度分别为18节、14节和10节,而且只有速度最快的“尼奥肖”号才配备有最新式的加油设备,接受过相应的加油训练。按照事先安排的时间表,加上第十一特混舰队的任务是与敌作战,“胖贵妇”只能交给布朗少将带走,弗莱彻只能选择速度只有14节的“内奇斯”号。这艘1921年服役的老旧油轮虽然理论上有14节的航速,但没人指望它能在实际航行中跑出13节以上。

这样就出现了一个问题。虽然弗莱彻编队中所有战斗舰艇都能跑出30节以上的高速,“丹吉尔”号的航速也能达到16.5节,但在完成加油之前,它们都只能按照“内奇斯”号的航速行驶。如果按照15节的正常行驶速度计算,现在的13节就预示着这支舰队每天要少跑90公里,这在救人如救火的战场上是致命的。不仅如此,本来太平洋舰队预定由“列克星敦”号负责增援威克岛,临时变更计划导致增援部队又晚出发了一天。在珍珠港,没有人明白这宝贵的一天时间对于威克岛上的守军究竟意味着什么。

“内奇斯”号成了第十四特混舰队明显的一大短板。还有一大隐藏的不利因素是,担任增援舰队司令官的弗莱彻本就战意不足,担任佯攻任务的布朗更是谨小慎微。在派出这两人承担增援和佯攻任务的同时,金梅尔却任由哈尔西带领他的“企业”号航母编队在珍珠港以北海域无所事事地游弋。弗莱彻和哈尔西最大的区别在于,只要有30%理由可以撤退,弗莱彻一定会选择撤退。而只要有30%机会进攻,哈尔西就一定会选择进攻。美国史学家塞缪尔·莫里森少将认为,金梅尔“在选择指挥官时的草率,已经注定了其救援计划的失败命运”。12月15日下午4时,在岸上人员阵阵“狠狠去教训那些日本人”的叫喊声中,第四防卫营的海军陆战队以及第二二一战斗机中队的飞行员乘坐“丹吉尔”号,与“内奇斯”号油轮在4艘驱逐舰的护航下缓缓驶出了珍珠港,它们将在外海等待与“萨拉托加”号航母以及第六巡洋舰分队会合。16日11时15分,磨磨蹭蹭的“萨拉托加”号编队终于出港。下午,两支队伍在瓦胡岛西南海域会合,踏上了向西援救威克岛的征程。

如果这支舰队能够按计划到达,威克岛可能还有救,至少可以把那些勇敢的战士给救出来。如果凑巧,在威克岛附近海域甚至可能发生大规模海战,进而影响到太平洋战争的进程。但此时“木桶效应”显示了威力,快速特混舰队中“内奇斯”号破旧的轮机拼出老命也不过跑出了12.75节,它跑不快,其余人能快也快不了,要不你就没油吃。加上附近海域有日本潜艇频繁出没,特混舰队还必须走“之”字形反潜路线。因此在墨菲少尉口中的“全速增援”,实际上跟爬行差不了多少。

相信介绍起来个个都有一大堆溢美之辞的那些美军高层,不会不懂得“救人如救火”的浅显道理。

增援威克岛的部队历尽千辛万苦,终于踏上了征途,后边的珍珠港突然发生了一件大事。12月17日,之前力主对威克岛实施增援的金梅尔上将接到一个惊人的消息,华盛顿宣布,将解除他太平洋舰队司令官的职务,这一命令就在“12月17日15时生效”。接替他职务的是海军航海局局长威廉·尼米兹少将。尼米兹将和他2月份出任司令官时一样,直接晋升海军上将。尽管之前早有充分的思想准备,但当这一消息真正来临时,金梅尔还是一下子就崩溃了,他幻想保留职务带领舰队一雪前耻的梦想就此破灭。由于罗斯福、马歇尔、诺克斯、斯塔克这些大人物都拒绝承认自己在珍珠港被袭事件中存在过错或有不当的地方,那么黑锅就只能由现场的金梅尔和肖特来背,两人将要面临的是无限制的审问和调查。对于这样的结局,我们同样无话可说,毕竟那支雄伟壮观的庞大舰队是在他手里葬送的。他的不幸,只是相对同样打了败仗却最终成为英雄的麦克阿瑟而言,老麦还提前得到了预警。当天下午,金梅尔直截了当地向斯塔克提出,让自己即刻离职,以便给后任的到来扫清障碍。斯塔克慷慨地答应了他的请求。

金梅尔之前一直力主救援威克岛,他的提前卸任,为威克岛的救援活动带来了致命的不利影响。

新任太平洋舰队司令官尼米兹还需要一段时间来移交海军航海局局长的工作,才能到珍珠港就任。军中不可一日无主,这样在尼米兹到来之前,太平洋舰队的二把手、战列舰舰队司令官威廉·派伊中将受命暂时代理司令官一职。

派伊中将此时已经61岁,是美国安纳波利斯海军军官学院1901年的毕业生。在美国海军中,身材矮小、眉毛浓密的派伊以“思维缜密,性情温和,能力出众”著称,被公认为杰出的谋士、战略家和太平洋战争专家,在战前的军事演习中享有“常胜将军”之美誉。要说彼此之间了解最深的还要属老同学,他的同班同学兼好友欧内斯特·金上将认为,派伊虽然知识丰富,但是惯于“按照象牙塔中的知识作战,总是无法把他的思想精简到合理程度”,这一论断很快就会得到证实。事实也表明,军事演习虽是战争所必需,但演习中的高手不一定最终就能成为名将。

弗莱彻和布朗的两个特混舰队均已出发。派伊的当务之急,就是让在瓦胡岛北面闲逛了很久的哈尔西舰队入港补给,之后对前述两个特混舰队提供支援。就在“萨拉托加”号航母离开珍珠港的16日当天,“企业”号航母回到了珍珠港。

加油补给后的19日,哈尔西带着“企业”号和3艘重巡洋舰、9艘驱逐舰出发,任务是接应可能遭到追击的第十一特混或十四特混舰队。哈尔西也缺乏高速机动所必需的燃油,配备给他的“赛普尔加”号油船速度更慢,只有可怜的10节。但是一旦形势紧急,哈尔西可以甩掉油轮快速增援。按照性格分析,哈尔西也肯定会那么做——今后我们会很多次看到哈尔西的类似表演。

按下哈尔西和弗莱彻暂且不表,先去看看负责牵制攻击的布朗舰队。马上就59岁的布朗于1902年从安纳波利斯海军军官学院毕业,先后担任过四任总统的海军助理,堪称美国海军界的元老。苍白瘦弱的布朗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很多,他在美国海军中以谨小慎微著称。由于有轻度的摇头症,年轻军官背后戏称他为“阿抖”。他的耐力也很成问题,即将实施的袭击贾卢伊特作战并不适合他这样的神经衰弱者,布朗相信“那一区域敌军的力量非常强大”。

本来就战意不足的布朗手中还握有一把尚方宝剑。出发之前,金梅尔曾画蛇添足地授意布朗,允许他自主决定改换攻击目标,或者干脆取消攻击,这就更加预示着布朗的牵制攻击不可能取得满意的结果。老酒一直纳闷,为什么急于打仗的哈尔西被雪藏,派出去的两个都是战意不足的将领呢?

一想到要深入敌穴去袭击那神秘可怖的贾卢伊特,布朗顿觉脖颈子发凉,手心冒汗。还是那句老话,人不想干一件事的时候就会很快为自己找到充足的理由。情报部门提醒说,敌军正在增兵马绍尔群岛,其中很可能会有航母。贾卢伊特本身就有一个大型潜艇基地,在那附近海域,潜艇的威胁无处不在。路上发生的一些事情也使布朗的神经更加紧张:气候总是变化无常,在12月17日的一次试射中,“印第安纳波利斯”号重巡洋舰打出去的炮弹竟然是哑弹。12月18日,“尼奥肖”号油轮开始给编队加油,加油进行得异常艰难,一直拖到第二天很晚才完成。布朗认为,自己很可能在进入有效攻击距离前被敌人发现。战争刚刚开始,那些年轻飞行员无法承受从过远的距离起飞发起攻击。

尽管在探察日军袭击珍珠港的意图上丢了大人,但是从联合舰队、南云机动舰队以及井上第四舰队之间频繁的电信联络中,夏威夷海军情报站的约瑟夫·罗切福特中校——敏感地捕捉到一些不太清楚的信息。他和太平洋舰队情报参谋埃德温·莱顿少校判断,日军很可能在西南太平洋地区有大的行动。

12月20日,来自情报部门的消息进一步显示,日军在马绍尔群岛集结了大量陆基飞机,敌人的水面舰艇也可能随时前来拦截。更令人担心的是,一支实力不明的日本航母舰队正在向威克岛以北海域运动。派伊认为对贾卢伊特达成突袭的希望已十分渺茫,他的参谋长德雷梅尔也把这一袭击行动比喻成“摸黑开枪”。一旦“列克星敦”号出现意外,那他布朗将会成为继金梅尔之后另一位在美国家喻户晓的人物。斟酌再三,布朗决定放弃攻击贾卢伊特,选择一些更容易攻击的目标。他看上了吉尔伯特群岛中的马金和塔拉瓦环礁,那里的防务肯定比贾卢伊特薄弱。由于舰队必须保持无线电静默,加上之前有金梅尔的授权,布朗少将在改变攻击目标时并未告诉珍珠港。

派伊与布朗可谓“英雄”所见略同。派伊也担心“列克星敦”号出现意外,那样将会严重削弱夏威夷本来已经非常孱弱的防卫力量。于是派伊决定,布朗的舰队放弃佯攻贾卢伊特,转向西北方向前往支援弗莱彻的编队。他此时尚不知道,布朗已经将袭击目标改成了马金和塔拉瓦环礁。

就在派伊决心已下但尚未发布命令之时,他收到了威克岛遭到日军航母舰载机攻击的惊人消息。这一消息表明,之前情报部门提供的在威克岛海域出现敌军航母的情报绝对准确可靠。尽管没有找到日军航母的准确下落,但威克岛上空突然出现了舰载机,这使派伊非常担心,他的两支特遣舰队有可能进入日军精心设下的伏击圈。他再一次衡量了执行之前作战计划的危险性,冥思苦想是否要“冒着损失一支航空母舰特遣舰队的风险,去尝试进攻威克岛附近的敌军”。

就当这几天临时领导也实在纠结,最后派伊还是决定求稳,理由是航空母舰的安全比援救威克岛更重要。在当天下午,在请示了华盛顿之后,派伊向布朗舰队下达了停止攻击转向北面的命令。一直在战与不战之间踌躇不定的布朗,很快就收到了这一让他喜出望外的“好”消息。

在接到派伊取消攻击的命令时,布朗舰队正位于马金东北约1400公里处,

如果按照15节的速度正常行驶,再过36小时就可以发起攻击。舰队大部分官兵都急于为珍珠港的耻辱复仇,因此,派伊的电报对于第十一特混舰队那些急着去打日本人的官兵来说,“就像是一记撩阴腿”。一些先收到电报的参谋沮丧之余,甚至争论是否要把电报立即交给布朗少将和参谋长罗伯森上校,最后还是理智占了上风。有人向布朗提议,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先打了再说。布朗以油料消耗太快为由,很快就下达了舰队掉头转向的命令。

回头再看弗莱彻的增援舰队,他们在航行的前三天都平安无事,唯一遗憾的是只能以“内奇斯”号的速度缓慢爬行。舰队中最忙碌的人当属“丹吉尔”号上那些增援的海军陆战队士兵。雷达技师在起航前才匆匆赶到船上,他们利用航行中的宝贵时间,向同船的人们灌输雷达的使用知识。一些炮兵在研究如何将高射炮当作平射炮使用,甚至利用船上的设备制造了76毫米火炮的尺表,以使这种炮能够达到两用。陆战队带来的所有机枪都被架在了舰桥上,那些从未经过战阵的机枪手就在这里展开了战前的最后训练。这些都有助于几天后狠狠地打击日本人,他们也想拿出点真功夫,给威克岛上那帮正在受苦受难的兄弟看看。航行途中,弗莱彻和布朗一样得到了日军第四舰队可能得到增援的消息,增援中甚至有可能出现航母。派伊提醒弗莱彻,“要针对你附近可能出现的敌情做好充分准备”。由于威克岛周围出现了越来越多的风险,18日,派伊下令,将“海神”号和“太平洋红石鱼”号潜艇从威克岛南北海域撤出。一看就是一群没出息的货色,风险往往与机遇同时存在,怎么就不把它看成是更多的机会呢?

12月19日,海上下起了暴风雨。之前从航母上起飞执行侦察任务的两架俯冲轰炸机因此迷失了方向。弗莱彻一向爱兵如子,他下令菲奇舰长打破无线电静默,一条短短的电信就将两架飞机领回了家。

从离开珍珠港开始,弗莱彻就计划在接近威克岛之前加油。21日20时,他的舰队离威克岛还有1000公里。按照目前的速度,次日8时就只有830公里了。如果舰队司令是哈尔西的话,威克岛很可能还有救,可惜现在的指挥官是弗莱彻。

截至目前,弗莱彻的驱逐舰在缓慢行驶6天后,平均油量还有63%。当然在航速提高的情况下耗油也会大大增加。根据战后的数据统计,如果将驱逐舰速度15节时的实际耗油定为1,那么航速20节时耗油是1.8,25节时耗油是3.9,30节时油耗就达到了惊人的8.4。一旦航母进行起降作业或者投入战斗,驱逐舰的高速行驶就成为必不可少的行动。因此虽驱逐舰的燃油勉强够用,但弗莱彻却以“燃料余量不足以支撑舰队在威克岛附近可能出现的作战”为由,决定停下来进行加油作业。

22日拂晓,当威克岛还在西南约950公里的时候,弗莱彻的舰队停下来进行油料补给,这一举动后来为弗莱彻争得了数不清的骂名。加油作业困难重重,虽然风速只有14节并不影响加油,但是长长的横向海浪使得油轮和驱逐舰很难保持正确的并排位置。美军的加油技术并不老练,输油管老是脱落,有时候牵引绳也会断开,大大拖慢了加油速度。油轮上备用输油管零件的消耗也大大超出了之前的预计。到了下午很晚的时候,只有4艘驱逐舰加好了油,还有5艘驱逐舰等在那里。如果时间充足,“加油大师”弗莱彻还想给巡洋舰和航母也都加上一点油——再苦不能苦学生,再亏不能亏油舱。

12月22日下午4时01分,当第四艘驱逐舰从“内奇斯”号身边离开的时候,舰队与威克岛的距离增加了50公里,约为1000公里。弗莱彻命令舰队仍然以12.75节的速度驶向西北,这样第二天黎明可将两者之间的距离缩短180公里。

弗莱彻准备23日拂晓,在威克岛东北大约440公里的地方继续加油。

本来就对威克岛以及派出的两支航母编队的安全忧心忡忡的派伊,又被从威克岛返回的墨菲少尉兜头泼上了一盆凉水。墨菲少尉将他在威克岛上看到的情况向司令部的参谋做了骇人听闻的描述,他正好赶在日军航母舰载机第一次袭击来临之前离开了威克岛。在岛上没有住上豪华旅馆的墨菲哭丧着脸说:“威克岛已经变成了一片瓦砾,战斗机已接近消耗完毕,用三个字来形容就是:惨!惨!惨!”

珍珠港之前每天都能收到坎宁安发来的电报,一直对守住威克岛抱有幻想。墨菲从现场带回来的消息,让派伊彻底丧失了坚守威克岛的信心。他终于明确表示,形势“意味着为了增加威克岛增援行动成功的机会,甚至必须牺牲‘丹吉尔’号,而且第十四特混舰队的一些主力舰只也可能受到损失”。派伊认为,就是第十四特混舰队去了威克岛也不一定能守得住,而太平洋舰队已经经不起任何的航母损失了。尼米兹上将很快就会来到,派伊自然不愿意在代理的短短时间里捅出什么娄子。既然是短期代理,也就没必要太卖力气,更没必要拿宝贵的航母去涉险。他想起了海军部部长诺克斯不久前视察珍珠港时说过的一句话,“威克岛对于我们来说,很可能是一笔债务,而不是资产”。

12月23日凌晨3时25分,弗莱彻惊讶地看到来自威克岛的急电:“南方发现船只,东北部遭到炮击。”半小时后又有电文称:“威克岛遭到炮击,敌军显然发动了登陆进攻。”

派伊当然也收到了上述消息,他马上召集参谋人员进行了研究。日军的攻击来得如此之快,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之前对于威克岛的增援,海军作战部一直持积极态度,此时也忽然出现了变故。6时15分,派伊收到了作战部部长斯塔克上将发来的电报,斯塔克并不知道威克岛已经出现了危机,他只是对派伊之前的举动忧心忡忡。斯塔克在电报中说,“基于正常的考虑和最近事态的发展可以明显看出,威克岛已经而且将继续成为一个负担”,他赞成“经过适当爆破后撤出守军”,并督促“继续努力强化和坚守中途岛”。斯塔克还说,新上任的美国舰队总司令欧内斯特·金上将也赞成这个意见。

12月23日早上6时55分,就在威克岛守军投降前两个半小时,弗莱彻接到了派伊同时发给他、布朗和哈尔西的电令:“救援或撤出威克岛守军已无可能,第十四特混舰队和第十一特混舰队应该立即撤回珍珠港。”派伊已决定放弃威克岛,并且不经一战,就撤回他的特混舰队,这个命令等于宣判了威克岛守军的死刑。就这样,我们渴望的由美军“萨拉托加”号、“列克星敦”号外加6艘重巡洋舰和10数艘驱逐舰,与日军“飞龙”号、“苍龙”号外加6艘重巡洋舰、3艘轻巡洋舰以及近20艘驱逐舰之间的对决终成泡影。虽然美军的两艘航母载机较多,但作为得胜之师的日军士气更旺,飞行员的技术也高于美军,绝对算得上势均力敌。派伊的一纸命令,就让这样的好戏瞬间泡汤!

当派伊准备宣布他的决定时,一直力主救援威克岛的作战处长麦克莫里斯上校试图做最后的努力:“就这么定了吗,将军?能让我说几句吗?”派伊说:“就这么定了。”在麦克莫里斯一脸的愤怒和不屑中,派伊向弗莱彻发出了撤退的命令。由于丘吉尔带了一大群大腕远涉重洋来访问华盛顿,罗斯福总统和海军部部长诺克斯正忙于接待准备,并不知道斯塔克和金已经做出了放弃威克岛的决定。至于派伊,他本来就是个看门的,根本没有资格与两位上司抗争。再说他的本意也是不愿意出现意外,以便在尼米兹来到之后能够顺利交接。7时30分,威克岛发出的又一份电报,让派伊认为自己之前的决定无比“英明”。在那份电报上,坎宁安称“敌军已经上岛,多艘军舰和运输船来袭,两艘驱逐舰抢滩,后果不明”,派伊知道威克岛大势已去。后来在珍珠港见到弗莱彻时,派伊曾经充满愧疚地解释说,“撤回第十四特混舰队这一令人心碎的决定曾让我犹豫再三,但那确实是最佳的判断”。

接到派伊发出的撤退电令,本来就战意不足的弗莱彻同样大喜过望,立即下令舰队掉头返航。此时,“萨拉托加”号航母位于东经173°15′、北纬22°30′,距离威克岛还有680公里——这是他们距离威克岛的最近位置。撤退命令在第十四特混舰队中引起了一阵阵愤怒之声。有些参谋建议弗莱彻,抗命继续冲向威克岛,还有人建议将“萨拉托加”号高速驶向威克岛,放出搜索机打击发现的所有敌军目标。一艘重巡洋舰的舰长提醒弗莱彻,可以像威尔逊那样把望远镜放在瞎掉的那只眼睛上——在一次海战中,上司曾经用旗语命令撤退,独眼的英国名将威尔逊故意将望远镜放在那只瞎掉的眼睛上,谎称自己没有看见,拒绝撤退并最终取得了胜利。可惜弗莱彻本身就对援助不很热情,如此撤退,正是遂其所愿。“萨拉托加”号上的议论难以控制,天生不具备纳尔逊姿态的弗莱彻在下达命令后就迅速离开舰桥,躲进了自己的舱室。这样他就可以装作没有听见属下那些“叛变的谈话”。

战后,1964年,弗莱彻对自己当时的行为做出如下解释:“我当时做出那样的反应是因为,不论我心里有多么反对,我知道的情报,太平洋舰队司令部都知道,而他们可能掌握了一些我并不知道的情报,所以我没有理由去违抗命令。”

这支本来可能救下威克岛的特混舰队于是再次停了下来,给剩余的舰只加油。傍晚时分,派伊的新命令到了,新的目的地是中途岛。第十四特混舰队于是开往那里,卸下了威克岛急需的人员和物资,也算为未来的中途岛大战做了点准备。

就这样,威克岛上的守军成了没人要的可怜孩子。除了那些英勇战死的人,所有幸存者都成了日本人的俘虏。要知道,增援舰队只要发出一声“我们来了”的电文,他们就绝不会放下武器,而会和敌人血战到底!

威克岛的命运就这样在翻来覆去的犹豫不决中注定了!

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殊死搏斗

12月23日,对于那些守卫威克岛的人们来说,注定将终生难忘。凌晨1时,皮尔岛北面的水天相接处,忽然闪起了一连串“鲜艳而不规则”的闪光。一切迹象表明,出现在那里的绝不可能只有一条船,而是一支庞大的舰队:鬼子来了!

12月22日22时,梶冈率领的登陆船队已经行驶到威克岛以南50公里的海面上。气候一如既往地恶劣,星光虽多,月影却无,猛烈的飓风以每秒13米的速度掠过海面,让梶冈意识到此次登陆仍将会凶险异常。由于有了第一次失败的痛苦经历,这次日军明显老实了许多,整个舰队以8节的速度缓缓地向威克岛靠近。除了登陆船队的舰只,在威克岛以东100公里的海面上,五藤存知指挥的4艘重巡洋舰在负责警戒,准备随时截击来自珍珠港的美军增援部队。在西北方向400公里,山口多闻的“飞龙”号、“苍龙”号航母早已蓄势待发,舰载机已经做好了天亮之后直接进行攻击的所有准备。对于坎宁安和德弗罗来说,援军已注定不会到来,威克岛守军已濒临绝境。

黎明前的黑暗中,日军逐渐靠近了威克岛。梶冈小心地将主力舰停在岛上岸炮射程之外的海面上,用登陆艇和巡逻艇渡运舞鹤特别陆战队的1500名官兵上岸。此时海上不但巨浪滔天,还下起了瓢泼大雨。

凌晨2时,登陆的日军官兵开始从距离岸边3000~4000米的运输舰向登陆驳船换乘。他们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摸向威克岛和威尔克斯岛南岸。2时40分,在威克岛机场南面,两艘哨戒艇突然右转直冲向岸边的礁石,登陆部队开始乘突击舟和巡逻艇迎着汹涌的波涛强行登陆。

日军新一轮的猛烈进攻开始了。坎宁安中校后来如此描写当时的情形,“在极为混乱的气氛中,只有一点是显而易见的,那就是入侵者在数量上处于压倒的优势地位”。

仅仅半小时之内,就有1000名日军海军陆战队员潮水般冲上海滩。突然,一颗红色信号弹从威尔克斯岛的海滩上升起,划破了黑暗的夜空。威克岛海军陆战队的炮兵连开始向日军的登陆点开炮了。日本战舰也随即开火,使得暗夜中的这场烟火表演更加眼花缭乱。“那景色太美了,简直不像是战场”,“夕张”号轻巡洋舰上一名日本战地记者感慨地写道。片刻之间,威尔克斯岛上的探照灯也亮了,光束一下子罩住了刚刚登上海岸的100名日军。所有机枪都喷出了火舌,

打得登陆日军像被收割麦子一样倒下。此时是威克岛时间12月23日2时45分,威克岛第二次攻防战终于打响!

在暗夜中,在第一次攻防战中大显神威的127毫米岸防炮失去了应有的威力。虽然日军第三十二号、第三十三号哨戒艇在黑暗中躲开了岸炮火力强行冲滩成功,但美军76毫米炮的第一次射击就准确命中了第三十二号艇的舰桥。2名水兵被当场炸死,包括艇长在内的5人受伤,随后又有14发炮弹打在第三十三号艇的艇身和上层建筑上,引发的熊熊大火照亮了整个海滩。波音德克斯特少尉组织了3名战友结成两队,奋勇地冲上海滩将手榴弹投掷到敌人的船舱里。他的这一疯狂举动被同事形容成“要么是臭虫一样的疯子,要么就是最勇敢的活人”。

战斗进行得异常惨烈。在威尔克斯岛上,韦斯利·普拉特上尉指挥70多名海军陆战队员成功地将一艘日舰击中起火,并用步枪和手榴弹频频对登陆的日军敢死队进行反击。经过4个小时的肉搏战,高野中队长带领的100名日军敢死队员全军覆没,除了2名士兵重伤被俘,无一生还。美军的代价仅仅是9名陆战队员和2名平民战死,4名陆战队员和1名平民负伤。普拉特上尉立即组织起新的防御,等待日军更猛烈的进攻。由于美军的通信网络已被彻底破坏,普拉特上尉无法将围歼敌军的信息告诉德弗罗少校。所以在坎宁安中校命令他们投降时,威尔克斯岛的防御依然是坚固的。日军小山海军大佐后来在提及威尔克斯岛的战斗时含蓄地说:“整体上,那一部分的战斗我们没有取胜。”

在威克岛上,中队长内田均一同样在进攻普特南少校把守的防线时被打死,其余日军也受阻于美军的机枪阵地之前。

在一号营地不远处的76毫米炮阵地上,普特南少校率领战斗机第二一一中队的幸存者仍然在浴血奋战,他们已经被不断登陆的日军从侧翼包抄。美军几次实施营救均告失败。黎明时分,之前在空战中击落多架敌机,后来在追击中击沉“如月”号驱逐舰的埃尔罗德上尉——他被大家亲昵地称为“锤击手汉克”——被一名在76毫米炮下装死的日本兵打死,年仅36岁。这一小块阵地很快也失守了。

凭其击沉日军驱逐舰的战功以及英勇的战斗精神,埃尔罗德在战后的1946

年11月8日被美国海军陆战队追授海军上校军衔,同时成为“二战”中第一位死后被追认荣誉勋章的海军军官。美国总统哈里·杜鲁门在为他颁发象征最高荣誉的美国国会勋章时说:“12月9日到12日,面对数量上占绝对优势的敌方轰炸机与舰艇,埃尔罗德上尉击落了22架敌机中的2架,从极低的高度不断向敌舰近距离扫射并投弹,成功地对一艘日本主力舰造成了致命损害,使其成为史上第一艘被战斗机投放的小磅数炸弹击沉的大型战舰。”今天,通往美国海军陆战队军官学校的一条主干道被命名为“埃尔罗德路”,美国海军“佩里级”护卫舰中的一艘也被命名为“埃尔罗德”号。他的骨灰被安葬在相当于中国八宝山革命公墓的美国阿灵顿国家公墓之中。

随着黎明到来,威克岛的形势变得愈发严峻。3个岛上的美军加起来不超过500人,而此时登陆日军远远超过1000人。就威克岛而言,这里的美军只有201人,

还有大约100人守在炮位上不能移动,另外有15人负责高射机枪和探照灯。也就是说,美军约85人要对付已经登陆的近1000名日军。这85人中,机枪手也超过了一半,能够拿起步枪进行反击的士兵只剩下40人,完全处于被动挨打的不利境地。已经登陆并站稳了脚跟的日军在已攻占的阵地上插起了太阳旗,以免遭到己方舰炮的误击。德弗罗少校放眼望去,插膏药旗的地方越来越多,并且都在不断靠近。清晨5时,守军总部的旗杆被日军炮火打断。星条旗很快在一座被打坏了的水塔上再次升起。在威尔克斯岛上,星条旗也同样在迎风飘扬。天色渐亮之后,在四周的海面上,威克岛的保卫者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一幕,强大的日本海军已经把他们团团包围了。有人数出敌舰足足有16艘,但也有人数出了27艘。

此时,从400公里之外航母上起飞的舰载机黄蜂般呼啸着飞临了威克岛上空,对岛上美军的残存阵地进行狂轰滥炸。此时,美军的高射炮阵地大多已经被日军占领,使得飞机的进攻变得更加肆无忌惮。日机按照预先分配的目标分成了几群,不间断地对登陆和地面战斗提供空中支援。只要美军的阵地一暴露,就会立即招致日机一窝蜂攻击。岛上再没有“野猫”战斗机起飞迎战了,普特南少校此刻正率领着幸存的飞行员和地勤人员同陆战队官兵并肩战斗。

到7时30分,仍在拼死抵抗的海军陆战队员已渐渐不支,日本人的子弹已经打到了德弗罗少校的指挥所。威尔克斯岛在几个小时前一阵密集的枪声之后陷入沉寂,坎宁安中校并不知道那里的敌军已被全歼,他认为该岛已经落入日军之手。作为岛上的最高指挥官,坎宁安知道威克岛面临着无可挽回的结局。守岛将士或许能够从白天坚持到夜晚,一旦夜幕降临,他们的防线肯定会被日军攻破。岛上还有许多手无寸铁的建筑工人和平民百姓,战斗持续下去,最后的结果无异于一场屠*。此时德弗罗少校向他汇报了岛上的严峻形势,并问他是否会有援军到来,坎宁安的回答是“不”。在同德弗罗少校协商后,坎宁安痛苦地授权这位陆战队少校向日军投降。

德弗罗请示坎宁安,是否可以通过无线电试着和日军联系,坎宁安同意了。恰好此时陆战队炮手约翰·哈马斯进入了德弗罗的地堡,通报外面战斗的进展情况,并询问下一步的作战命令。德弗罗回答说:“太晚了约翰,坎宁安指挥官命令我们投降。准备一面白旗,传达停火的命令。”于是,哈马斯从指挥部里走出来大声喊道:“少校的命令,要我们投降,德弗罗少校的命令。”

听到喊声的德弗罗马上冲到门口,对着哈马斯大声喊道:“见鬼,这不是我的命令!”

早上8时,水塔顶部竖起了一面用白色床单做成的旗子。唐纳·马利克中士找到一根旧拖把棍,在上边拴上了一块白布。8时30分,德弗罗少校手举拖把棍走出了弹痕累累的指挥所,去向附近一名日本军官投降。这个还算和善的日本军官递给他一支烟,还用流利的英语告诉德弗罗,他曾经参加过1939年的旧金山博览会。

下达投降命令之后,坎宁安中校回到了自己的平房,洗把脸,刮净胡子,换上整洁的蓝制服,乘皮卡车重新回到现场。投降事宜就交给坎宁安来处理了。德弗罗和马利克两人则在一名手持指挥刀的日本军官监视下,前往那些依然被美军控制的阵地上传达投降的命令。他们第一个到达的是第二一一战斗机中队防守的那块阵地。普特南少校只剩下9名队员,除了撒林上尉,那些人不是吊着胳膊就是头缠纱布。

在炮兵阵地上,那些士兵开始动手把火炮的火控系统毁掉。二等兵鲁弗斯似乎不太相信这是事实,他诧异地追问:“真的要投降吗?海军陆战队是不会投降的!”在消息得到证实之后,他把自己编号为“1025827”的步枪枪栓拆下来,扔进了一侧的礁湖,还有人把枪栓扔进了灌木丛。他们中有些人哭了起来。巴宁奇中尉特别提醒大家,要把剩下的干粮全部吃掉,以免留给日本人。这一决策无疑十分英明,随后两天里,他们中很多人没有得到过一粒食物。

在海军陆战队的救援站——那里之前已经被日军攻占——德弗罗发现那里所有人,不管是伤员还是医护人员,都被日军从地堡里移出来,他们的双手被用电话线绑在背后,脖子上套着绳索。

10时15分,德弗罗来到了飞机跑道西端克里沃中尉负责的阵地。他们的任务是在必要时引爆炸药炸毁跑道。听到德弗罗放下武器的命令,一名陆战队员仍然不愿意承认失败,他大声地劝诫克里沃:“中尉,别投降,陆战队员是不会投降的,那是个圈套!”克里沃后来回忆:“那么做(指放下武器)真的很难,但我们还是毁掉枪支后走了出来。”

一切都静悄悄的威尔克斯岛似乎没有了生命的迹象。已经再次调整好防守阵形的普拉特上尉看到远处走过来三个人,其中两个人穿着皱巴巴的卡其色军服,他们无疑是自己人,其中一人手中高举一面白旗。他们身后是一个穿着肮脏军服的日本军官,手里提着一把指挥刀。此时正好有一艘驱逐舰对威尔克斯岛开火,随着日本信号兵发出的信号,驱逐舰很快就停止了炮击。普拉特听到了德弗罗少校的喊话。他看了看身边的戴维斯,忽然想起这一天是小伙子21岁的生日。“生日过得不错吧,水兵?”“是的,长官!我想感谢这些从日本赶来为我庆贺生日的人,还有那些焰火和爆竹,非常感谢他们!”小伙子边回答,边看了看表,此时是威克岛时间13时30分。随后,很多脏兮兮的人从灌木丛中钻了出来,武器全都上好了膛。

在威克岛一号营地,一个日军士兵在众目睽睽之下爬上了水罐,砍断了那里飘扬着的星条旗。1941年12月23日13时30分,威克岛,这个中太平洋美国仅存的战略要点,终于落入日本人之手。

12月23日一整天,日军都在“围剿”漏网的美国官兵。放下武器的美军官兵,身上所有有价值的东西被洗劫一空,衣服被扒掉,脖子被绳索捆住,双手被绑在后边。战俘被排成一行跪下,他们的面前架起了3挺机枪。美军士兵最担心的事情即将变为现实。日本海军特别陆战队被威克岛和威尔克斯岛上遍地的日军尸体激怒,他们想为死去的战友报仇,用机枪扫射所有的战俘。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穿雪白军服、佩戴勋章和军刀的高级军官及时出现,制止了将要发生的疯狂行为,这个人就是之前打了败仗的梶冈。梶冈还算“善良”,他告诉美国战俘:“天皇施恩,饶恕你们的性命。”建筑工人阿特金斯和杰弗里斯语带嘲讽地咒骂道:“谢谢你这个狗娘养的家伙。”

所有人包括平民在内,都被日军视为战俘,他们受命为日本人清理威克岛。为了尽快修复机场,日军命令陆战队一个军官带领300个士兵参加劳动,必须在一周内完成修复工作。这位军官搞清楚任务后回答:“用不了那么多人,3个士兵就足够了。”只见他们使用一种安装在大型汽车上的机器,仅用了一天时间就将机场修整完毕。这种安装有机器的大型汽车还有个名字,叫推土机或挖掘机,它们与铁锹、铁镐相比,效率提高了上百倍。前面提过,日军迅速将推土机和挖掘机送回日本拆卸仿造。推土机倒是仿造出来了,却无法批量生产。挖掘机更是连仿造都没成功。

在威克岛东岸,坎宁安中校的宿舍门前,很快就贴出一张告示:

大日本军司令部宣言威克岛全部归大日本帝国所有。

爱好和平、尊重正义之大日本帝国,由于罗斯福总统之挑战,不得已遂起而应战。故我军本着大日本帝国固有之和平精神,对于无敌意的敌国人民的生命,则不加任何伤害,盼即安居乐业。

如违反指示,或不服从者,则按照军法严惩不贷。

1941年12月24日上午11时,大本营海军部对外发布了攻克威克岛的正式公告。

一、大日本帝国海军乘风破浪,曾于23日凌晨攻击威克岛。我方陆战队员逐渐排除敌人的顽强抵抗,大胆地在敌前登陆。23日上午10时30分完全占领该岛。二、此次作战,我军损失驱逐舰两艘。岛田繁太郎在向裕仁汇报威克岛战况时说:“发生在那里的战斗之壮烈程度,

可谓惊天地泣鬼神!”日本历史学家伊藤正德在《日本海军血战史》一书中指出:“在威克岛日军所受到的损失竟然比珍珠港还大,不但失去了2艘驱逐舰和2艘巡逻艇共4艘舰只,而且战死和受伤者也不在少数。”

梶冈以裕仁的名义将威克岛更名为“鸟岛”,皮尔岛改为“羽岛”,威尔克斯岛改为“足岛”。后来在反攻过程中,美军实施蛙跳战术时,威克岛成为被跳过去的岛屿。因此,从这一天起,一直到日本投降,威克岛始终控制在日本人手中。除了偶尔有一些美军飞机前来轰炸驻岛日军,这里再没发生过大的战事。一直到1945年9月7日,威克岛日军指挥官重松西原少将向美国海军陆战队山德森准将投降。当时第一个返回威克岛的,就是最后一个离开的拜勒少校,那时候他已经晋升上校了。

1942年1月,日本运输船“新田丸”来到了威克岛,把俘虏带往日本。388名平民继续留在威克岛,为日军修筑防御工事和飞机跑道。后来留下来的人中有45人死于营养不良。1942年9月,又有200多人被运往日本。剩下98名建筑工人,在1943年10月被日军集中起来用机枪扫射至死。其中一人逃跑并躲了起来。但是威克岛太小了,他随后被抓回去砍下了头颅。因为这一屠*战俘的无耻罪行,日军岛上指挥官板井原在1947年被审判并处以绞刑。

最早一批被“新田丸”从威克岛运往中国的美军战俘,忍饥挨饿之余每天还要遭受殴打。1月20日航行结束之时,虐待变成了*戮。5名战俘被日军带走,他们是弗兰克林、兰伯特、冈萨雷斯、汉纳姆、拜雷,几个人全是海军航空兵。其他人并不知道他们被带走去干什么,只知道他们再也没能回来。

5个人被戴上眼罩,五花大绑地押到甲板上跪下。日军指挥官斋藤敏雄中尉站在一个箱子上宣读了对他们的判决书:“你们在战斗中*死了很多日本军人,现在以复仇的名义将你们*死,你们也将代表所有美国士兵接受死亡的命运。你们现在可以祈祷在另一个世界,在天堂能够过上幸福的生活”。随后5人被砍下头颅,尸体靠着大木桶挂起来,作为练习刺刀的靶子,最后肢解抛入大海。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1946年10月,那个高呼“少校下令投降”的炮手哈马斯指认出日本海军特别陆战队的斋藤敏雄,正是他在“新田丸”上下令处决了那5名美国士兵。斋藤随后被美军处死。

在整个作战中,日军死亡800多人。美军171人战死,其中陆战队士兵和海军官兵89人。很多战史资料都把硫黄岛战役列为太平洋战场登陆部队伤亡大于守岛部队的唯一战例。其实不然,美国海军陆战队在威克岛创下的业绩,使战争后期所有的抗登陆作战都黯然失色。

尽管坎宁安中校在发给珍珠港的最后一封电报结尾处写上了“圣诞节快乐”的祝福语,派伊也确实把威克岛陷落的消息放在圣诞节之后才正式发布,但这丝毫无法抚慰美国人受伤的小小心灵。在他们心中,那个坚固堡垒上的勇士,之前打得是那么好,仅仅因为得不到增援才被日本人抓走。别说是罗斯福,就连普通的美国民众也无法接受这一悲惨的结局。失落的美国报纸只能盛赞美军的顽强战斗精神,可铺天盖地的赞扬也掩盖不了失败的结局。如果派伊和那些将军,如弗莱彻、布朗能够比较坚决地前往援救威克岛,这个失败本来是有可能避免的。对于珍珠港来说,威克岛的失守可谓是唇亡齿寒。日本控制下的威克岛成了日军今后向西进攻珍珠港的根据地和起跳板。

更重要的是,威克岛的陷落使得美国和菲律宾之间的补给线被彻底切断。那个在科雷希多岛防空洞里天天给罗斯福和马歇尔写信和发电报的麦克阿瑟,今后将只能依靠手中的兵力来抵御日军的入侵,菲律宾战役失败的命运从这一时刻起就已经注定。

1941年圣诞节上午,太平洋舰队新任司令尼米兹上将抵达珍珠港。他开口便问起了威克岛的救援行动。当得知救援部队已经撤退之后,尼米兹没有再说什么,但从表情上看他“似乎很失望”。尼米兹认为威克岛救援行动的失败已经是“覆水难收、无可挽回”,他“没有浪费时间去猜想原本可能做些什么”——这话鬼才相信!

相比起尼米兹来说,官儿更大的罗斯福可没有那么含蓄。之前华盛顿一直在关注着威克岛的消息,罗斯福甚至向自己的海军助理贝尔·道尔上校询问过“丹吉尔”号的技术性能。对于威克岛的失守,所有的人都战战兢兢。诺克斯的副官弗兰克·贝蒂上校问斯塔克,他会不会把放弃对威克岛增援的命令告诉总统。斯塔克长叹了一口气,悻悻地说:“不,弗兰克,我没有这个胆子。”

看来大家也都知道,放弃对威克岛的增援并最终导致其陷落不是什么光宗耀祖的事情。这么大的事不说也不行,大家推来推去,最后还是诺克斯硬着头皮把这一不幸的消息告诉了总统。闻听威克岛竟然如此失守的罗斯福,勃然大怒。第十四特混舰队曾离威克岛如此之近,却没有打一仗去拯救该岛或者为其陷落报仇,罗斯福的愤怒理所当然。他甚至认为,威克岛的不战而弃比珍珠港“还要糟糕”,临阵退缩对士气的打击是巨大的。

当时丘吉尔正好在华盛顿,他站着说话不腰疼地宽慰罗斯福,“插手将军们的事务是非常危险的”——尽管他插手类似的事务要比罗斯福要多不知多少倍。罗斯福为威克岛的陷落向全国发表了讲话,他说:“那里的美国海军陆战队只有约400名队员。他们在这场英勇的具有历史意义的威克岛保卫战中,给敌人造成如此巨大的损失。其中一些官兵阵亡了,另一些现在在战俘营里。当这次伟大的战斗中的幸存者被解救出来,回到自己家园的时候,他们将知道,他们的13000万同胞将会因此受到激励和启发,去履行自己那一份牺牲自己、服务国家的义务。”

随后罗斯福下令,给负责调查珍珠港事件的罗伯茨委员会增添一项工作内容:在1942年1月,对半途而废的威克岛救援行动进行彻底调查!罗斯福对派伊中将的怨恨至死未消。尼米兹就职之后,派伊马上就被调回西海岸担任了第一特混编队的指挥官。第一特混编队的驻地是旧金山,任务仅仅是负责从西海岸到珍珠港的海上巡逻。让一个曾经代理太平洋舰队司令官的海军中将担负这样不疼不痒的工作,谁都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就这也干不长,1942年10月,派伊被解除职务,之后再也没有担任过任何作战部队的指挥任务,

1944年7月战争结束前就退出现役。斯塔克和弗莱彻也不会得到什么好评价,一贯亲英的斯塔克还要为珍珠港事件埋单,不久就被调离现职,得偿所愿地到欧洲做了海军联络官。弗莱彻这时候还属于一个小人物。尽管酷爱加油的弗莱彻少将随后有了珊瑚海和中途岛的丰功伟绩,但还是在东所罗门海战之后遭到冷遇。谁也不敢肯定,他的赋闲与威克岛失败的救援行动无关。

1942年8月11日,美国上映了好莱坞拍摄的主旋律电影《威克岛》,据说是根据海军陆战队官方的记录制作的。但它明显带有宣传性质,因而出现了很多错误。电影中,威克岛的指挥官第一天就战死了,随后海军陆战队进行了全面防守,最终所有守军全部壮烈牺牲。这无疑是夸大其词——要是真都死了,德弗罗后来怎么当上参议员呢?虽然此举让公众对威克岛之战产生了完全错误的印象,但也激励了成千上万的美国人志愿去加入海军陆战队,为曾经战斗并“全部牺牲”在威克岛的战友报仇!

美国总统嘉奖令被授予第一海军陆战队守备营,嘉奖令说:“1941年12月8

日到23日,威克岛的守军与在空中、海上和地面均占有压倒性优势的敌人进行了英勇的战斗,官兵的勇敢已经为他们的同胞和整个文明世界所景仰和铭记。只要勇敢精神和英雄主义继续为人们所尊崇,他们就不会被遗忘。他们在逆境中忠于职守和坚守阵地的壮举为人们所称赞。”最后的签署人是富兰克林·罗斯福。

后来在美国,同样有一位将军如此评价在这场战斗中有着杰出表现的那一群美国战士:“他们不仅激励了美国公众,也鼓舞了他们的战友。在那段灾难的日子之后,陆战队员在威克岛精神和它的保卫者的鼓舞下坚持战斗直至胜利。虽然战斗的时间和规模都比不上后来的瓜达尔卡纳尔岛或其他大战役,但是威克岛永远不会被遗忘。尽管被敌人的数量最后压倒,但他们从来没有被打败。”他就是率领美国陆战一师在瓜达尔卡纳尔岛打得日军尸横遍野,后来出任海军陆战队总司令的亚历山大·阿彻·范德格里夫特。

今天在威尔克斯岛,还留有一块“98石”。当时一名不明身份的战俘在这块珊瑚巨石上刻下了“98USPW5-10-43”的字样,以纪念被日军机关枪扫射致死的98名战俘。经历了炮火弹雨洗礼的威尔克斯岛今天已成为一个鸟类保护区,无人居住。据说到那里访问必须经过特别批准,且所有参观者只允许到“98石”处为止。

20世纪70年代中期至今,威克岛一直是军用和民用飞机紧急降落的备用基地,也是美军飞机从檀香山到东京和关岛的中途加油站。岛上机场的航站楼里,美国人建起了一个小型博物馆,里边摆放着一些后来陆续发现的能够反映那场战斗的器物,如飞机残骸、炮、机枪和一些个人物品。它们似乎在默默地告诉人们,70多年前,这里爆发过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殊死搏斗!

拉包尔成为日军的前进基地

“二战”太平洋战场主要是美日争霸,但有很多国家同样对盟军的最后胜利做出了突出贡献,这其中就包括人口仅仅700万的澳大利亚。老酒以为,澳大利亚在太平洋战争中的表现甚至超过,至少不低于它的宗主国——牛皮哄哄的大英帝国。

1939年9月欧战爆发,澳大利亚立即成为大英帝国抗击轴心国的重要成员。当年年底,第一批澳大利亚士兵奉命背井离乡,担负中东地区的防御任务。随着远东形势的不断恶化,英国迫切需要加强其在东南亚的防御力量。自己无兵可派,只能就近从澳大利亚调兵协防。在太平洋战争爆发之前的两年多里,澳大利亚向远东地区派出了几乎所有的兵力。以陆军为例,当时澳大利亚仅有的4个步兵师几乎都在海外。其中第六、七、九步兵师在中东,第八师(欠一个旅)部署在马来亚地区。这个第八师将在下面的马来亚战役中出场亮相。负责769万平方公里澳大利亚本土及周边广袤海域防御的,竟然只剩下第八师第二十三旅的三个营。就这还不够,这三个营中的两个营后来又被派往荷属东印度,另一个营被派往咱们要说的拉包尔。

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爆发之际,澳大利亚本土几乎是不设防的。在日军向南洋地区大举进攻时,澳空军的165架战机陆续被调到了马来亚和爪哇岛,留在本土的只剩下29架“赫德森”式中型轰炸机和本土生产的“韦拉韦”战斗机。这种早已淘汰的教练机连给日本战机塞牙缝的资格都不够。

精锐部队外出作战了,留在本土的只剩下民兵和志愿防卫部队。别说战斗力,连武器都配不齐,很多士兵背的都是家里的猎枪和鸟枪。拉包尔重要的战略地位使得澳大利亚当局相信,一旦开战,日军势必会在占领关岛和威克岛之后,迅速攻占他们管理下的俾斯麦群岛。

澳军总参谋部经过认真分析认为,在本土民兵普遍缺乏训练、装备不足、海空军几乎没有的情况下,要想守住拉包尔几无可能。即使再派人去,也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带来的后果是进一步弱化对本土的防御。相比拉包尔而言,对于澳洲本土更重要的战略要地是正北方向新几内亚岛上的莫尔兹比港。战争爆发一周后,12月15日,澳军总参谋部向内阁建议,维持拉包尔驻军不变,既不增兵也不减员,同时加强对莫尔兹比港的防御。相比拉包尔的毫无希望,莫尔兹比港更接近本土,相对容易防御,一旦遭到进攻,守住的可能性还是有的。他们建议向莫尔兹比港增援“重兵”一个营,使该地的防御兵力达到一个旅。看起来似乎不多,但这已是澳大利亚能在本土之外派出的最大兵力。

内阁接受了总参谋部的建议。1942年1月,一个营的兵力被派往莫尔兹比港,那里的守军达到了3000人。这同时意味着,另一战略要地拉包尔自此陷入自生自灭的尴尬境地。能够逃脱陷落命运的唯一可能是“敌人不来”,而日军迟早是会到来的。

战略要地拉包尔位于俾斯麦群岛的最大岛屿新不列颠岛。呈月牙形的新不列颠岛长595公里,平均宽度80公里,岛上蜿蜒崎岖的山地基本全被热带丛林覆盖,终年高温炎热,潮湿多雨,盛产椰子和可可。从名字就可以看出,这一地区肯定与德国有关。1884年,德国宣布占领这一群岛,将之作为德属新几内亚的一部分,并以当时铁血宰相俾斯麦的名字为其命名。“一战”德国战败之后,其在太平洋上的属地被众人瓜分。前文提到,日本占有了马里亚纳群岛、马绍尔群岛和加罗林群岛,俾斯麦群岛却意外地成为澳大利亚的委任统治地。

俾斯麦群岛首府拉包尔是一个天然良港。1910年,德国人首先在新不列颠岛红树林的沼泽上填土建镇,将之命名为“拉包尔”,用当地语言说,就是红树林。战争爆发之前,这里已拥有两个设施完善的机场。

1941年3月,霍华德·卡尔中校率领澳大利亚第八师第二十三旅的一个营进驻拉包尔,随他们一起到来协防的还有沃尔斯塔布中校麾下的80名新几内亚志愿军。开战之前,卡尔中校先后得到了几支小部队的增援,包括克拉克少校的一个岸炮连、塞尔比中尉的一个炮兵分队、马特森上尉的反坦克炮兵连等。后来帕默少校的一个医疗小分队和6名护士也来到了这里,使得卡尔营的兵力达到了1400人。

除新不列颠岛之外的众多岛屿,就由威尔逊少校的第一独立连约300人防守,真是连撒胡椒面都不算。值得一提的是,澳军在一些重要岛屿上配属了后来被称作“海岸观察哨”的小股侦察人员。起初他们的职能只是监视当地居民的活动,随着战争爆发,其主要任务变成了监视日军的活动,一旦发现敌情就立即向上级报告。后来由于人手不够,大量土著居民也加入了这支特殊队伍。他们在未来的战争中将发挥巨大的积极作用。

拉包尔多火山,1937年5月的一次火山爆发导致571人死亡。1941年7月到10月,好像预知了未来的不祥,岛上的马图皮火山频繁爆发,导致周围植物大量死亡,拉包尔镇也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火山灰。9月9日,英属新几内亚总督麦克尼克尔以躲避自然灾害为由,带着几名政府工作人员跑到了新几内亚岛的莱城——这个莱城也是今后新几内亚战役的一个主要战场。

1941年10月8日,参加过“一战”的老兵约翰·斯坎兰上校来到拉包尔,就任当地守军司令官。和香港的杨慕琦、关岛的麦克米林、威克岛的坎宁安一样,斯坎兰也成为在战前来到必失之地的又一个悲情人物。

12月初,澳大利亚空军的4架“赫德森”式轰炸机和10架“韦拉韦”式战斗机在勒鲁中校的带领下来到了新不列颠岛,拉包尔第一次拥有了自己的空中力量。1942年1月4日,攻克关岛之后的南海支队就接到了大本营陆军部发布的作战命令:协同海军,大致于1942年1月中旬以后迅速占领俾斯麦群岛。

在接到命令之前的12月23日,南海支队参谋长田中丰成中佐已经先从关岛飞抵特鲁克,与海军就攻占俾斯麦群岛进行过初步协商。1942年1月5日,堀井富太郎亲赴特鲁克,在“香取”号轻巡洋舰上会见了第四舰队司令官井上成美,以及负责为南海支队护航的第十九战队司令官志摩清英少将,双方就相关战术细节进行了确认。堀井认为,岛上澳大利亚守军很可能兵力不足,再三权衡之后,他决定在拉包尔周边实施多点登陆,在三个方向上同时发起进攻,直取城镇、机场和两座炮台之间的海岸。在澳军来不及组织起有效的防御体系之前,以最快速度抢占主要目标,迫使澳军屈服。

从大本营颁布命令的1月4日起,第四舰队所属陆基航空兵就开始对拉包尔实施空袭,为南海支队未来的登陆作战扫清障碍。这天10时30分,20架日机攻击了拉包尔东部的拉库乃机场,投弹50余颗,炸死土著居民15人,有3颗炸弹直接命中了机场跑道,澳军2架战斗机起飞拦截未果。澳军的高射炮也参与了防守,但由于射程太短,根本够不到空中的日机,只能起起吓唬人的作用。稍晚一些时候,又有日军11架飞机前来,对西部的乌纳卡瑙机场实施了轰炸,仅有1颗炸弹命中跑道,炸死土著1人。从那天开始,日军对拉包尔的小规模空袭一直未断。

1月8日,堀井在关岛旧政府大厅的南海支队司令部正式下达了攻占拉包尔的作战命令:支队主力负责攻占拉包尔镇及东拉库乃机场,另一部负责攻占西乌纳卡瑙机场,预定登陆日期为1月23日。

1月9日,澳大利亚皇家空军约沃特中尉驾驶的一架“赫德森”式轰炸机只身深入敌穴特鲁克,疏于戒备的日军根本没想到竟敢还有人前来侦察,约沃特中尉拍下了大量珍贵照片后顺利返回。驻军司令斯坎兰上校根据照片判断,敌军庞大的陆海军已开始集结。对国内的情况上校非常清楚,拉包尔守军不能指望得到任何增援,战略要地拉包尔的陷落已成为一个时间问题。

斯坎兰的判断完全正确。1月14日13时30分,日军南海支队分乘9艘军舰从关岛起航。19日,越过赤道后全速驶向拉包尔。

可能是被威克岛上的美国海军陆战队打怕了,联合舰队竟然派出了第一航空战队的“赤城”号、“加贺”号航空母舰到现场助兴。此时完成了休整的南云舰队正无所事事,恰好来这里凑凑热闹。航母的攻击目标并不限于拉包尔一地,俾斯麦群岛另一军事要点卡维恩,新几内亚岛上的莱城、萨拉莫阿等基地都遭到了舰载机的轰炸。老酒也不知道山本是怎么想的,此时遭受重创的美国太平洋舰队正在默默地恢复元气,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南云舰队为什么不去找它们寻求决战,却跑到这些无关疼痒的地方来打酱油呢?

1月20日,日军对拉包尔连续进行了三轮空袭。第一波20架敌机来临时,明明知道升空也是送死,但8架澳军战斗机仍义无反顾地升空应战。1架战斗机刚起飞就坠落在草丛中,3架升空后的瞬间就被击落,2架在战斗中坠毁,1架在迫降时尾翼受损,只有1架安全返回了地面。6名飞行员和机组成员阵亡,5人负伤。

第一波飞机的空袭还没结束,第二波23架日机已拍马*到。由于澳军战斗机已无力再战,第二波日机开始毫无干扰地对拉包尔港口停泊的船只、机场和其他军事设施发起肆无忌惮的攻击。那些百无聊赖的战斗机开始到处找人扫射,个别飞行员还在空中玩起了飞行特技。就在斯坎兰上校和卡尔中校气得顿足捶胸之时,海岸观察哨又发来一个让他们更加绝望的消息,有50架飞机已经越过了约克公爵岛的上空,马上就会飞抵拉包尔,快找个安全地儿躲躲吧。

日军的三轮轰炸持续了45分钟,拉包尔港内的挪威货船“荷斯坦恩”号中弹起火,另一艘废船“维斯特拉利亚”号沉没,机场上澳军只剩下1架轰炸机和2架战斗机。日军的代价仅仅是1架轰炸机在实施低空轰炸时被击落。

第二天早上,更坏的消息很快传来。日军4艘巡洋舰正全速向拉包尔挺进。由于澳军的马拉古纳军营距离海岸较近,斯坎兰和卡尔商议,将全部驻军转移到不易被日军舰炮轰击到的地方。

为了使剩下的3架飞机不再做无谓牺牲,21日下午,斯坎兰命令2架战斗机飞往莱城。22日天亮前,下令最后1架轰炸机装载伤员离开拉包尔。之后澳军开始破坏机场。他们在跑道和附近的建筑物中埋藏了100多颗航空炸弹。这些炸弹后来全部被成功引爆。

22日上午8时,日军45架战机再次空袭拉包尔。看到东西两个机场都空空如也,他们转而轰炸了陆上炮台和岸防炮。普拉埃德角炮台被炸毁,守军11人阵亡。有些人躲进防空洞躲避,结果防空洞也被日军炸塌,躲进去的人全部被活埋。明知孤镇不可守的斯坎兰上校下达了抓紧撤退的命令,并下令在离开之前尽量破坏设施,同时疏散拉包尔镇上的居民。

下午4时,澳军提前炸毁了军火库,毁掉了部分炮台的大炮。爆炸虽然对拉包尔造成了巨大损坏,也产生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副作用,那就是驻军司令部的通信系统遭到破坏,失去了对部队的有效指挥。事实上,即使能够有效指挥,也不过是推迟一点失败的时间而已。

日军吸取了威克岛第一次昼间登陆失败的教训,将拉包尔的登陆时间选在了夜间。其实他们多虑了,这时候在拉包尔白天和晚上登陆已经无所谓了。20时15分,堀井下达了登陆命令。当晚的风速只有每秒一米,对日军登陆作业非常有利,各路登陆部队均顺利登岸。天空乌云密布,马图皮火山的山口的火光成了日军前进的最好定向标。

登陆部队在澳军的轻微抵抗下步步推进。虽然在局部发生了零星战斗,但到23日夜间,澳军的防线已全面崩溃。拉包尔镇、港口和东西两大机场均落入日军之手,新不列颠岛上有组织的抵抗已经结束。澳军化整为零撤入了丛林。

同日夜间,堀井下令“对现有占领区域周围展开全面扫荡”。新不列颠岛地盘太大,日军的扫荡一直持续了两周。最大的两股澳军分别在1月末和2月6日向日军投降,日军在投降澳军中找到了斯坎兰上校。

2月23日,日海军第十八战队组织海军陆战队在新爱尔兰岛的卡维恩登陆,

经过4天战斗击溃了驻岛的澳大利亚守军,在当地建立了航空基地。另一支日军在2月5日占领了新不列颠岛中部南侧海岸要地斯鲁米,在此设立了前进航空基地。随后,俾斯麦群岛的其他大小岛屿相继落入日军之手。

除卡尔中校带领约400人逃回澳大利亚外,斯坎兰上校以下800人都成了日军的俘虏。日军集体枪*了其中的160人。日军对外宣称歼敌300人,就包括这些被枪*的战俘。日军自身伤亡16人,49人受伤。

随后,日本海军第七筑城队的1000名劳工和一个陆军工兵支队先后登岛。

1月25日,已部分修复了岛上的机场。到2月20日,已有51架战机在拉包尔机场降落。海军第二十四航空战队司令部随即进驻拉包尔。

2月1日,日本海军在拉包尔设立了第八特别根据地,司令官金泽正夫少将全面接管了指挥权。海军舰船、航空兵和陆军航空队等部队以拉包尔为中心,开始对周边的盟军部队及交通线进行打击。日军还在拉包尔周围地区挖掘了近百公里纵横交错的隧道作为防空洞,以躲避盟军的空中轰炸。到1942年底,驻扎在拉包尔的日本陆海军已达11万人。与特鲁克互成掎角之势的拉包尔,已成为日军在西南太平洋的重要海空基地。1943年4月18日,山本的座机就是从这里起飞,在前往布干维尔岛前线视察时被美军击落机毁人亡的。

按照大本营的计划,南海支队在攻克拉包尔之后应将防务移交海军,然后前往帕劳群岛集结待命,随时参与南方地区的作战。由于马来亚、菲律宾、香港等地的作战太过顺利,远远出乎大本营的预料,南方军有足够的预备队可供调遣,因此南海支队被允许留在原地驻防,以适应该方面今后作战的要求。这对于登陆兵力不足的海军来说无疑是好事情,对于南海支队来说貌似也不错,获得了一个休整的大好机会。

谁也想不到,这一看似不错的命令竟然使南海支队的大部分人此生再也没能回到日本本土。他们下一步的作战目标变成了新几内亚岛上的莱城和萨拉莫阿,之后奉命进攻莫尔兹比港。由于日军在瓜岛战败,已经与莫尔兹比港近在咫尺的南海支队得不到增援和补给,被迫撤退,堀井也在溃退中不慎跌入新几内亚岛科科达小道的山间湍流中淹死。还好死得早,即使堀井能侥幸活到战后,也会因多次枪*战俘和平民而被判处绞刑。

拉包尔失守,使得日军获得了绝佳的前进基地。至此,澳大利亚东北方向门户洞开,澳洲大陆以及南太平洋诸岛已处于日军的兵锋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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