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冯衍华
1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零星的鞭炮声,让周严的心里炸开了锅,心事也愈发沉重起来。
再过两天就是小年了。
周严站在窗前朝楼下看,小区里的人们出出进进,忙碌异常。今天是周日,在家的都开始忙着擦玻璃,扫房子,做年下菜,欢欢乐乐地忙年。此情此景,周严不由得想起了那首歌谣:“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
可这不争气的身体,忽然在腊八那天被查出了病。起初周严只是头晕、头痛,原本血压正常的他,那天的血压值猛然飙升到了200mmHg。他实在太难受了,才在媳妇的强拉硬拽下去了医院。
“周严,你这病,目前还没有好办法,只有做移植手术。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如今医疗条件很发达,手术很普通。只是,你要耐心地等待肾源,尤其要注意休息,不能感冒。”拿结果时,第一医院的吴主任对周严说。吴主任脸上很平静,说到手术很普通时,似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甚至脸上还有一丝笑意。
周严却似遭了雷击一般,一阵重重的悲哀向他侵袭过来,很快笼罩了全身。他只觉得眼前发黑,心突突地就跳到了嗓子眼里,恐惧万分。他咀嚼着吴主任的话语,身子犹如被掏空一般,双脚也站不住了,轻飘飘的。他听得出来,吴主任是在宽慰他,或许是在暗示他,你这病就这样了。那一刻,他想到最多的是死亡。他垂下两手,做着深呼吸,试图放松自己,但刚呼出一口气,不知不觉间又恐惧起来。
周严的内心活动,早被媳妇郑英看在眼里。她在周严的脸上看到了他对死亡的恐惧,难免心猛烈地震动了起来,悲痛苦涩一阵阵地向她袭来,但她尽量使自己表露得平静一些,对周严说:“咱就按吴主任说的,回家好好养身子,等待手术。”她说完,就将脸扭向一边,她怕周严看到她的眼睛。她更不敢看周严,她怕一看他就会流下泪来。
听郑英的话,好像周严要做的只是个阑尾炎手术。但周严知道,检查结果出来后,吴主任把郑英叫到办公室说了很长时间。尽管郑英低着头,但与周严对视的一霎那,他还是看出了郑英哭过的痕迹。
周严为了不让媳妇心里难过,试着假装不在乎。但笑着笑着,眼泪便不自觉地流下来。 此时,他才懂得,笑是来自内心的本意,佯装实在是太难了。
那一天,他忘记了究竟是怎么回到的家。
在后来的日子里,周严时常从噩梦中醒来,惊出一身的冷汗。他的身子也日渐消瘦。白天,他一人在家,面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再也抑制不住情绪,他哭了。人到中年,这是个尴尬的年龄,上有老,下有小,自己有心爱的事业、家庭,还有个刚上大学的儿子,给他争气又争光。这个时节,本该一家人欢欢乐乐地迎接新年,难道这一切要戛然而止了吗?
从医院回来,郑英怕周严承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就关了店门,在家陪了他整整一周。
周严静下来,上网查阅相关资料。看得多了,恐惧、焦虑和不安也就渐渐平息了一些。他想让郑英出去工作,不要老在家里呆着,毕竟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要做长远打算,他得往前走,不能倒下。
但郑英出了门,周严一个人在家,他又长吁短叹起来,恨死了这没头没脑的病。他向当医生的同学电话咨询过换肾手术的。他并不是怕死,他只是不甘心。对于人生的规划,他还有很多没实现。
这个家需要他。周严曾答应媳妇,不忙时休假陪她去北京旅游,顺道看儿子的学校。别人孩子上大学,家长都送到学校,可他的儿子是自己去报道的,这也成了媳妇的一桩心事。这件事左思右想,也是怨自己。那是他的父亲车祸受伤住进医院,偏偏自己又忙着行里一个会议,只好由媳妇去医院陪护父亲。儿子离家时,媳妇一直在落泪。
父亲刚出院那段时间,周严多次想回家去陪父亲几天。但他没能从工作中抽身。
他很自责,他怕这病给家里人造成太多压力。过两天,儿子就要回家过年了,不能在媳妇和儿子面前表现出什么不妥。他觉得自己真是不中用,这些年没能为家庭付出什么。儿子考上北京的大学,全是媳妇照顾的功劳,自己还腆着脸去学校谈什么培养孩子的经验。
媳妇跟了自己这么多年,也真是不容易。
前些年,郑英的纺织厂*下了岗,为了补贴家用,她一天都没歇,就在小区里租了个房子,给人做衣服。周严劝过她,自己干不要太累了。她说,儿子上大学,家里需要钱,多挣一个是一个。再想想父母,周严更觉得对不住郑英。
晚饭后,郑英对周严说:“今年,咱也别讲究了,年下菜就简单一些,要考虑为你的手术攒钱。酥锅咱也不做了,明天我去买一大块豆腐,晚上回来多做点豆腐箱子。这些天,听吴主任的话,你哪儿也别去,就在家安心等着手术。”
郑英的话倒提醒了周严,他想,博山人过大年,家家都做年下菜,尤其这酥锅和豆腐箱子是必备,这两道菜已成了博山人过大年的象征,若谁家没有,会引人笑话。
周严想着,泪花又一次止不住的汹涌而来。
周严拿手背擦了一把泪。两个月前,支行公司部的小王刚过了40岁生日,就患肝癌去世了。他去殡仪馆参加告别仪式时,还痛惜小王那么年轻,怎么就走了。如今,没想到自己竟也病了。这正应了《红楼梦》里的那句话“纵使千年铁门槛,终需一个土馒头。”回望来路,周严也有些心疼自己。
回想这些林林总总,周严能做的,也只有接受。就像有部电视剧主题歌曾唱到:“要生存先把泪擦干,走过去前面是个天。”
周严暗自发誓,这个年不仅要过,还要过好。
郑英说酥锅不做了,周严知道,她是怕做酥锅费时,更费钱。
郑英是个勤俭过日子的人,她算了算他们多年的积蓄,对周严说:“先不要告诉两边父母,老人家经不得这种事,告诉他们也没有用,只会让他们难过。周严你放心,这病咱治得起,只要精打细算,没有过不去的关。”
在家,郑英是会计、出纳兼采购,家中的吃穿用度,都是她来操持。平常,米、面、油放哪儿,周严都找不全。郑英很体贴人,为了不打扰他工作,家务事从不让周严沾边。可每当想到治病要花的钱,可能会把一个本该幸福的家庭拖进苦难和贫困。这时,他的心就像被刀子剜去了一块,让他不由自主地用手捂住心口。
银行的领导得知了他的病情后,工会的颜山主席第一时间来家里慰问。
颜山主席身材高大、壮硕,圆脸庞,脸上带着弥勒佛般的笑意。午后的一抹夕阳打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一幅刚硬的金色轮廓,给人以祥和的暖意。颜山拉住他的手说:“周严,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得了病,就得放宽心,钱的事你不要愁,有我们支行和同事们。”
十年前,支行就有了基本医疗、商业保险和大病医保。此外,还有上级行的各种救助,按说普通的疾病,走完这些医保程序,员工自己花不了多少钱。但对换肾手术来说,好多费用并不在这个范围内。
医院吴主任曾对郑英说,一个肾源近30万元,且不在医保目录中,最好是早准备好现金。
周严算了算,自己一个月5000多元的工资,郑英给人做衣服,一月下来也就2000多元,儿子学杂费加上生活费,一个月至少也要2000多元。得了这病是要把这个家拖垮啊。一想到这里,周严心里又不得劲了起来。
但这次颜山的到来,却让周严的心里得到极大地安慰。
往年,勤劳的郑英早就开始筹备年下菜了,可如今,她把心思都用在了周严上。越是这样,周严心里越是不好受。周严想,人的一生才多少光景啊。他想起了过去的美好时光。上高中时,周严和郑英是同学,郑英长得好看,是学校的校花,几百人的一个级部,追求她的人不只一打,有多少人为她睡不着觉。可这朵鲜花,偏偏让周严采得了,他觉得这是上天对他的眷顾。
想起当年追求郑英的事,周严竟得意的笑了。有一年的大雪天,当时周严已经进了银行工作,他骑着自行车去陶镇家中接上郑英送她上班。因为去得早,大门还没开,他就立在院门前等,陶镇那古老的馒头窑上已覆盖了皑皑白雪。等郑英家人开门时,看见门前立着一个雪人。从那一刻起,丈母娘就认定了他。
他永远记得他们的初吻,黄昏时分,他们相约原山,在大山深处,他们完成了生命中的初吻。那一吻是滚烫的,甜蜜的,也是不朽的。回到家,他连夜为郑英写下了第一首情诗:
黄昏
疲倦的黄昏彳亍在林梢
疲倦的翠鸟已飞回了暖巢
甜蜜的恋人却不愿归去
在等待迟迟的月儿
那
轻轻的
柔柔的
一吻
多嘴的小溪饶舌地说:
“走吧,走吧,月儿来前
还有段黑寂。”
“不怕,不怕,你这调皮的小溪
岂能知晓黄昏的心事。”
相拥的恋人偎依在黄昏
那
软软的
暖暖的
怀里
正是这一吻,他们由此踏上了爱情之旅的快车道。后来成了家,有了孩子,这个家一天天好起来,周严也当上了办公室主任,他曾骄傲地对郑英说,我就是咱家的大山,我会让你和孩子幸福的。
周严想起了他们刚结婚时住的宿舍楼,那是个仅四十平方的单元房,下了班,吃过晚饭,他和郑英一起领着儿子去楼下灯光球场玩。那时,他们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疾病、死亡是那么遥远。
“那时真好啊!”周严叹息一声,心里很是感慨。
一想到自己的病,周严便似霜打了一般。往后,或许再不会有那样的好时光了。
“可无论如何,今年这酥锅和豆腐箱子得有。”周严盘算着,爷爷在世时,常说家中没个酥锅和豆腐箱,咋像过大年。
在家这些天,周严像一头困兽,日日烦躁不安。参加工作以来,他从没休过一天的年休假,这场病不得不让他闲下来。“病来如山倒”,周严终于对这句话有了体会。但他不敢再说自己是山,他似乎从没为这个家尽份心。现在,他想要为家人做点事,也算是这些年来的补偿。
他本来是不逛市场的,一来工作忙,没时间。二来家里的生活安排都是郑英的事。他也买过菜,但每次郑英都说他眼光低。现在可不同,他破例要去采购食材,想做个酥锅。尽管自己在家极少做菜,可酥锅他是会做的,从小他就跟着爷爷做酥锅,爷爷老了,父亲接着做。他清楚的记得,每年过小年,父亲总是把第一盘酥锅给爷爷奶奶送去。所以,无论如何,过大年,绝不能让家人吃不上酥锅。他想着,这次还要多做点。往常,都是用二砂锅做,够一家人吃一周。如今,他要再用个大砂锅,自己若住院做了手术,郑英得忙着照顾他顾不得做饭。但家里有了酥锅就不同了,回家至少能少做一样菜。
这个念头一闪,周严的心不由的“扑腾扑腾”跳起来,仿佛那香喷喷的酥锅就在眼前了。他列了个食材单子,决定去大街市场采买蔬菜和鱼肉。趁着在家,趁着还有力气。
2
越是年底,郑英接的活儿越多。
早晨,天刚蒙蒙亮,她就给周严做好了西红柿鸡蛋面。“记得把鸡蛋都吃了。”说完她就出门了。
周严吃完面条,穿上刚买的厚羽绒服,从衣橱里拿出44岁生日时,郑英给他买的那条大红毛围脖,将羽绒服帽子扣得紧紧的,又戴上行里发的防霾口罩,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他慢慢地走下楼来,去大街市场采买做酥锅和豆腐箱的食材。
空气里弥漫着鞭炮的硝烟味,还混杂着酥锅的香味,闻着这味道,周严觉得很舒服。
这是年的味道,很好闻。
大街市场是博山最繁华的农贸综合市场,从南头到北头,日日人流如潮,沸腾不息。
周严挑了两棵大白菜、四个藕瓜和两斤海带,这是做酥锅的主料。又在豆腐摊里挑了一块上好的博山桨豆腐,这是做豆腐箱子的最好食材。
恰好毗邻鱼市,周严看到好多老人买鲅鱼。他心想,做酥锅是离不开鱼的,不如捡着便宜的买,有一种无头的鳕鱼最便宜。其实,酥锅里不缺鱼就行,不然,买贵了怕是又要惹郑英生气了。本来在过去,酥锅就是穷人家的年下菜,有什么料都可以放进去。如今,日子好了,人们在食材的选择上更注重营养了。但他资金有限,只是挑了2斤便宜的鳕鱼,又去买了两只猪蹄。
路过活禽市,他看到一个铁笼子里有十几只鸡,嘎嘎咕咕地叫着,在等着人们的挑选。笼子上挂着一个“家养土鸡”的牌子。这时,一只肥硕的土鸡正探头探脑地冲他鸣叫。他不由得想起了昨天,郑英说要去市场买只老母鸡给他加点营养。但周严看了看价格,便打消了买的念头,他只得拿着手里的提兜,冲土鸡挥了一挥,土鸡莫名其妙地缩回了脖子,嘎嘎地叫了两声,把身子卧了下去。
刚想离开,忽听背后有人打招呼:“大作家,你也来买菜啊?”
回头一看,老同学童星正望着他嘿嘿地发笑。
周严的脸刷得一下红了。他摘下口罩,摇头苦笑着说:“啥大作家,生就的一个熬夜虫。”
“周严,和我可别客气啊,有事尽管说。”童星还是那么热情。
看着童星已鬓染的白发,周严暗自发笑,都半老徐娘了,还童星。不过,高中时,她就“婴儿肥”,每天乐呵呵的像个孩子。每次同学聚会,她这名字都会引来哄笑。他知道童星说这话是在揶揄他,是因为“五一”同学聚会的事。
那时,行里恰好安排了劳模座谈会,周严负责行长讲话、劳模发言材料和会务安排,因此没能参加。细算来,周严伏案写材料也有十年了,这些内容对他来说并不难,开个夜车就搞定的事。可他凡事追求完美,写得讲话稿,力图达到口语化,不仅让人能听下去,还能听进心里去。既要让人听得懂,还得说服人、打动人。这样以来,周严就颇费了一番脑子。同学聚会,自然就没时间去。
就因为这件事,老同学们都打趣说他是个工作狂,小长假也不休。其实,周严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毕竟是毕业20年的大聚会,按理说,怎么也要抽空去参加,可材料写不完,他就心里不踏实,睡不着觉。
每到要写材料了,周严就在床头上放着纸笔,夜里来了灵感,一骨碌爬起来立即记下来,这已是习惯。其实,他也时常觉得累,但领导和同事都认为他很能干,无论工作任务多么艰巨,他能。他若说不,没有谁会相信。
回想起当年,童星在他们班学习并不出色,但是,她就是有闯劲儿,高中毕业就独立办厂,如今已是陶镇大名鼎鼎的女企业家。她是个古道心肠的人,同学里谁家有个事,她都尽其所能的给予帮忙。如今虽也年过不惑,她除了鬓发染白,脸上还是“童星”原来的模样。
周严客气几句,便匆匆走掉了。他生病的事,不想让同学们知道。
不知不觉间,周严走到了阁老府。孙阁老是康熙帝的老师,如今阁老府的门面已重修,但门楣上“一代帝师”的匾额依然威严气派,据说这是乾隆帝的御笔。这么多年了,周严早就想去拜谒孙阁老的故居,可总是忙,从未踏进半步。今天,也只能站在门口瞻仰一下了。他透过两扇半开的红门,凝望着院子里300多年前的那座古老的“烟雨楼”,楼修缮已新,古朴典雅。一代帝师已去,古楼连同阁老的文集《颜山杂记》和那道年下菜豆腐箱,依旧放射着灿烂的光华。这豆腐箱正是清朝一代帝师孙阁老发明,并使它走出山城名扬四海的。据说,当年乾隆南巡,途经博山,前来拜谒康熙帝老师孙阁老的故居。进了相国府,设宴接风洗尘。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又上了道豆腐箱,让他惊叹不已,恰似考状元选贤能遇到了一份上品考卷,喜上眉梢,赞不绝口。从此,博山豆腐箱随皇帝进了京城、皇宫,也成了博山人的年下必备菜。
他感到眼前一阵恍惚。恍若去赴了一个三百年前的约会。他敬慕阁老的博学,暗自想着,等自己病好了,一定前来拜谒孙阁老。
从小区到大街市场,不过一里路,在过去对周严来说并不算什么,但今天他觉得累,两只胳膊发酸,两条腿像灌了铅,挪不动。没走几步路,竟出了一身的汗,身子虚透了。
“周严,你咋出来买菜?可不能感冒了,要注意休息。”颜山迎面走来,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接过了周严手中的两个大提兜。
周严说:“媳妇年下接的活多,接了就要给人干完。我帮着买点菜回家做酥锅。”
周严忽然想起一件事:“主席,春节后,咱行里参加省行公司业务部竞赛的小品剧本,我又改了一稿,明天去行里给裴经理。”
颜山说:“你就安心养病,可不能再累着了。剧本的事就让公司部裴经理修改吧。”
剧本是一剧之本,这个剧本一直都是由周严负责创作,本来颜山说可以了,可考虑到还要上报市行领导审定,周严总感觉还有些不妥的地方,就不断修改,他想明天要去行里再和演员对接一下修改的内容。
两人一路说着话,颜山一直把他送到楼下,说:“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什么,尽管给我打电话。”
周严连忙道了声:“谢谢!”
他知道,颜山在行里是出了名的“娘家人”,但是,颜山已经为他做的够多了。周严忍着眼泪,向颜山挥挥手。
3
周严回到家,郑英还没有回来,他连忙把买来的食材放到厨房。
周严脱掉羽绒服,坐到沙发上半眯着眼睛歇了一会。他感到了少有的疲惫,看时间还早,他强行起来去收拾买来的食材:一件件清洗干净,摆放有序。
白白的藕瓜,红红的鲜肉,青青的鳕鱼,肥肥的猪蹄,还有一棵葱绿的大白菜。水陆具备,素荤兼容。周严看着齐备的材料,仿佛打了一个大胜仗。他想把一桶洗菜水提到卫生间倒掉,走了几步,就感到胸闷,浑身无力。他沮丧地坐到了地板上。
这时,一阵开门声,郑英提了两大兜东西进了门。
郑英看到厨房的食材,又见周严脸色发暗,额头上浸满豆粒般大的汗珠。她又生气又心疼地瞪了周严一眼,有些责怪地说:“你咋就不听大夫的话,这么冷的天,感冒了咋办?”
说完,郑英进了厨房,一边抹着泪,一边收拾着食材说:“我的祖宗,你可别再伸手了,可不能累着。我今天下午不出去了,既然东西都买来了,酥锅我来做。”
周严坐在地上沉默无语,双眼湿润。郑英心痛地说:“周严,要是哭出来能舒服一些,你就哭出来吧。”
周严不敢搭话,他怕一搭话,就会哭出声来。男人本应是女人的依靠,没承想,郑英此时却成了慰藉他心灵的港湾。
郑英越是这样,周严越是感到对不起她。郑英不仅长得喜人,脾气还好,对老人又孝顺。认识他们的人,谁不说周严娶了个好媳妇。周严这样想着,感到亏欠郑英的太多。
去年春天,周严母亲患急性阑尾炎住进医院,凌晨做了手术,他却没能守着母亲,因为行里召开行长工作会议,行长讲话等着他修改。
第二天一早,母亲已醒来,周严才去探望。他对郑英说,“行里还有几个材料要得急,这里就辛苦你了。”郑英点点头。周严看着郑英端了一盆热水,准备给母亲擦洗,动作不急不缓,又利利索索的。周严心想,家里无论遇上多大的事,只要有郑英在,似乎一切都变得容易多了。她简直就是家里的菩萨。周严悄悄地离开了病房。
郑英正做着酥锅,周严的手机响了,是公司部的裴经理找他。电话内容很简单,周三市行李行长要审查小品的彩排,因为这是全市唯一一个参加省行比赛的节目。这个比赛不是娱乐,更多的是把公司业务的知识点糅杂进节目内容,谁的更具有观赏性和知识性,谁将获胜晋级。
他们的对话,郑英听得清清楚楚。本想让周严回绝,未曾想他早就满口应承下来。周严得病的事,除了行领导和工会,别人谁都不知道。周严在电话里许诺:“放心,晚上我再修改一遍,明天一早去行里定稿。”他想,明天去行里,除了剧本以外,还有工作上的事要交接一下。
郑英说:“你就不能让别人去写啊。一个材料没完没了地改,都病成这样了,也不知道往外推。我不要你去争劳模,当标兵,只要平平安安的就好。”
郑英的话刺痛了周严的心,他并不想去争劳模、当标兵,也从未当过标兵。这么多年了,加班加点是常事,他认为写材料只是他的工作而已。他已答应了颜山和裴经理,答应的事就要做好。去年,为了一个劳模的事迹材料,他正患重感冒住院,一边打点滴,一边还完成了稿子。是为了事业吗?还是……他也说不清楚。
看到郑英的泪脸,周严心里很不好受。可他已养成习惯,对修改材料,一个标点符号也不许出错。他干办公室主任整整十年了,郑英看到他常常熬夜,胃也熬出了病。就劝他:“你都给行长写了这么多年的材料了,就不能换个岗位,也去公司部干个客户经理,听说人家小李最多时月收入都上万了。即使不说收入,你天天这样熬夜,总有一天身子会吃不消的。”
郑英不停地叨叨他,说周严不爱惜自己,不注意锻炼身体,连陪父母的时间都没有。周严想,假如时光倒流,他会爱惜自己吗?会锻炼身体吗?会抽出时间去陪父母吗?
周严有一肚子的话想对郑英说出来,可他说不出来。
其实,郑英知道周严的脾性,再劝也没用。
周严想起了母亲的话。母亲见他天天辛苦,说:“严,你就不能和领导说说,换个工作。钱多少是多?官多大是大?身体好好的,比啥都好。”
他也有过换岗的机会,前年行长曾给了他两个徒弟,说带好徒弟,也能替替你。有一个刚干出点样子,就死活转去了业务科。另一个干了一年,写出的材料还是不成样,还得周严自己从头来过。在周严看来,干银行写材料也很重要,上级行的精神传达要写好讲话,下面的情况上报更要写好。人们常说,写材料是好汉子不愿干,赖汉子干不了。可总得有人去干。再说,写材料也是他的初心。当初,行里招聘秘书,他从几十人里脱颖而出,干这行是他的选择,他认为自己适合这项工作。
郑英忙着去做酥锅。她仍沿用古法,将十几种食材的主料和佐料层层放入大砂锅,直至高出锅沿。顶部用宽大的大白菜叶子围合,再用细麻绳系牢,文火炖。锅开始沸腾时,郑英坐在灶旁,不断地用勺子将沸腾的汤水舀出,又不停地回添进去。直至把汤汁全熬进里面。十几种食材历经多半天的慢炖,最终糅杂在了一起,骨肉酥软,整个屋子都弥漫了诱人的香气。
傍晚时分,周严闻着酥锅的香味,来到书桌旁打开了电脑。他已养成了习惯,好多材料在单位写不完,带回家晚上写。在单位里,琐事较多,一会儿这事,一会儿那事,有时一天根本无法坐下来。自从干了办公室主任,对他来说,也就没有休息日了。没得病前,为修改一个材料,常常熬夜到凌晨。第二天,闹铃一响,一骨碌爬起来就去上班。
郑英见他又去改材料,就冲了包营养粉端到他的书桌前,柔声说:“实在撑不下来,咱就别写了,身子要紧。颜山主席不是说可以了吗?”此时,周严看到郑英那双大眼正凝视着他,眸子里汪满了水,比平时更多了几分娇媚。真想上去拥抱她。
多年前,周严写材料累了,郑英就是这样柔声细语地和他说话。他想起有一次为了一个会议材料,连续三天没睡个囫囵觉,材料通过了,自己却害了失眠症。郑英见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心疼地说道,你来活动一下吧,活动累了就睡踏实了。听到这天籁般的细言软语,周严顿觉浑身激情涌动,说,好吧。听媳妇的话,跟党走,没差。于是,两人活动了起来。也不知他哪来的力气,似乎一下子又回到了洞房之夜。那时候,他多厉害,他们多么恩爱!。也真是立竿见影,活动完,周严不知不觉就深睡眠了。
周严总是杞人忧天,本来是明天的事,晚上就睡不着,躺在床上一件件地去梳理,还有什么没准备好,哪里还需要完善,怎样才能最好、最快地去完成好工作。郑英说他这是病。他也去找过心理医生,听了他的阐述,医生让他把认为的大事一件件写下来。医生看后,对他说:“你的这些大事多数是未来的,只有两件你已经在做了,有什么可担心的。要勇于放下,活在当下。”
回到家后,有一段时间,周严照着心理医生的话做了,可大多数时间,周严做不到。
周严接过营养粉喝了一口,对郑英说:“我没事的,一会儿就好。”
想到这些年来,大小材料写过几百上千篇,有全国劳动模范的事迹,有优秀党员的,有各类经验介绍。大风大浪都闯过了,这么个小材料能搞不定?话是这么说,可今夜自己明显的感到气短胸闷,好像一点气力都没有了,手中的笔似乎有千斤重。他知道这都是病拿捏的。
4
第二天, 他一大早就来到了办公室,打开电脑,又仔仔细细地修改了一遍剧本,敲完最后一个字,他心中生出无限感慨:可能这是最后一次工作了。
他来到公司部,把剧本修改的地方一一告诉了裴经理。裴经理满含愧疚地说:“我们刚听说了你得病的事,快回家休息吧。”
周严说:“我没事,一会儿就回家。祝你们取得好成绩。”
公司部的同事都围拢了过来,大家说着一些关心和安慰他的话。周严一一点头致谢,泪花差一点又要掉下来。
周严交了稿子,心上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下来。一切还是老样子,桌上放着一大堆文件,只不过自己已经没法看了。窗台上那盆油绿的滴水观音透着盎然生机,这盆植物跟了他十几年,似乎最懂他的心,默默地和他对视着。
周严整理好心情,把该交接的物品列了一个清单,放到办公桌上。然后,他平静了一下心情,给办公室同事和颜山分别写了一封电子邮件。
发出邮件,关闭电脑,周严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惆怅和孤独。考虑自己不久就要手术,不知还能不能再来办公室坐到办公桌前写材料。他抚摸鼠标,满脸泪水,浑身颤抖。
他抹去眼泪,去和行领导道别,匆匆离开了。颜山一直把他送出大门。
周严回到家,见郑英正在忙着炸豆腐做豆腐箱。
周严说:“你咋没去店里?”
郑英说:“今天小年,我早关了店门,回来忙年。”
周严看到郑英已炸了一大盘六分方顶,寸二长的金黄色方块豆腐。他走过去帮忙,把油炸豆腐从其一面切开一块皮,用郑英准备好的细铜丝掏出内里的豆腐,做成了一个个皮硬内空的小金箱,再把郑英拌好的馅料填进箱内,盖好箱盖,只等食用时,在笼内蒸透,取出排在盘内,用蒜烹醋,放木耳、水笋、高汤开后勾欠,浇在箱上即成美食了。他似乎已看到了那盘热腾腾的美味佳肴了。
博山人过大年图吉利,新年新气象,有“金箱”藏金宝,象征了来年富足和“陡富”。周严为能帮上郑英一点忙,一时精神也好起来。
郑英又去忙着“祭灶”,她从大街市场“请”来了灶王,买了糖瓜和点心,极为虔诚的举行了“祭灶”仪式。
一会儿,支行办公室的小朱送来了颜山主席手写的春联和福字。写的是“报国无私求奉献持家有术在勤劳”,横批是“春风化雨”。周严心里感激颜山的用心,他接过春联和福字,对小朱说,回行一定代我向颜山主席致谢。
颜山回到办公室时,看到了周严的邮件,共两封,一封是群发,一封是只发给他的。
他先打开了发给他的那封。
颜山主席:
刚刚我给同事们发了个邮件,虚弱的汗水滴满了键盘。健康多好啊,工作着多好啊,我多么想能再和你们一起日夜不息地为支行再做一点事啊!有同事们的欢笑,有我们为之奋斗的事业真好!可是,这一切我都要暂时告别一段时间了。恐怕今后再回来也挺难了。
主席,感谢您多年来对我的关爱和帮助,尤其我得病以来,您始终帮我联系医生和省立医院。我感到生活工作在我们支行,和你们一起工作是那么的幸福快乐。
您一定要注意身体,千万记得每年查体!微信里不是有句实话么,职位是一时的,钱财是身外的,荣誉是过去的,唯有健康才是一切!
好了,写到这里吧!
祝小年快乐!身体健康!
周严
颜山读着邮件,心里有着撕肝裂肺般的痛,他的眼睛早已模糊,感慨着:周严怎么就摊上这病呢?那么好的一个人,苍天,你不公啊!
他揉揉眼睛,站了起来,原来他进门时泡的茶竟一口没喝。
颜山没心思喝茶,又打开了另一封邮件。
各位领导、同事:
你们好!
我于近期将去住院治疗一段时间,我的邮箱要暂时关闭。借此机会,我衷心地感谢各位多年来的友情!衷心地感谢同事们多年来对我的支持和帮助!
往事不会如烟。在我的记忆中保留下来的,只有同大家合作共事的愉快,尤其是大家对我的好。回想我们在一起并肩工作的日日夜夜,就像一个温暖的大家庭,亲切、温暖,让我依恋,让我不舍。我感受着我们在一起工作、生活的日子的美好,感悟着生活的启示,感动着大家带给我的关爱和快乐。感谢上天眷顾,感谢我们的缘分,让我结识了你们这些真诚的朋友,我非常幸运、非常快乐!我会尽快康复,再次回到岗位上。
作为朋友,我衷心地祝愿各位在保重身体的前提下,工作更加顺利,事业更加有成。尤其要注意保重身体,千万要按时查体,没有了健康就没有了一切!亲爱的领导,亲爱的兄弟姐妹,亲爱的朋友,保重!
各位再见!
您的朋友,周严
邮箱要暂时关闭,这是关闭了周严与同事们沟通的心灵通道啊。工作上有了难处,同事之间都是通过邮件相互倾诉,互相出主意,多少个春夏秋冬,通过语言的交流,他们相互温暖着对方。不需要说出,那敲出的每个字都是活的,有心声、有情怀、有温度、有文化在里面。
颜山读着邮件,眼里早已噙满了泪水。
5
腊月二十八,郑英陪周严又去医院做了一次复检。
这次复检,周严发现郑英很是淡定从容。趁郑英办理手续时,周严来到了吴主任的办公室。
吴主任说:“周严,各项指标都好,过了春节就可以手术了。”
周严迟疑了一下,问道:“不是说一时半会的没有肾源吗?难道有了肾源?”
吴主任会意地点了下头,说:“周严,你的命真好,娶了个既漂亮又贤惠的媳妇。”
周严没听懂吴主任这话是何意。吴主任见他一脸茫然的样子,知道郑英并没有告诉他真相。
这时,郑英走了进来。
原来,为了能让周严尽早手术,郑英每天都去一趟医院询问肾源的情况,但结果每次都让她大失所望。郑英听吴主任说,短时间内可能没有合适的肾源了,但看着周严的病越来越不好。郑英就背着所有人,偷偷去医院做了肾脏配型,没想到竟然配型成功了!这简直是奇迹!
郑英去医院前,给父亲打通了电话。她尽量放平语速,跟父亲说了周严的病况:“这些天我一直在医院跑,没有合适的肾源,不能再等了,我要去试一下。”
父亲在电话里沉默了很长一会儿,说:“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郑英哽咽着说:“没有。”她知道父亲能理解她。
挂了电话,她索性放声大哭起来。那天早上,天空本来是铅灰色,像要下雪。等她做完所有检查走出医院时,太阳竟露出了云层。腊月里的太阳,那红彤彤的面孔依旧让郑英感到温暖。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医院门诊楼上的巨大的红十字,她忽然想到,她多么幸运,上天给了他们一次生的希望。她拢了一下被寒风吹散开来的头发,寒风已把云层和雾霾吹散了。
吴主任说:“不可思议,作为没有血缘关系的夫妻,肾配型成功率只有十万分之一的几率,简直是天意。”
周严恍然大悟。扑上去抱住郑英,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媳妇,手术我不做了,可不能再把你搭上。”
郑英等周严哭完、喊完,这才说道:“周严,说开了也好,本想过了年再和你说的。你还这么年轻,我不能看着无动于衷,这个家需要你。再说,配型成功,也是天意。这次可由不得你。我和爸爸说了,爸爸也是支持的。我已经想好了。”说罢,两人抱作一团,泪如雨下。
说话间,年三十到了。大雪从早上就开始下,皑皑的雪,覆盖了屋顶、树木和地面。
儿子是年二十五回的家,当天,郑英就告诉了他周严的病,并且嘱咐儿子,先不要让爷爷奶奶知道。儿子听完,抱着周严失声痛哭起来。周严不忍心,却又找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
往年,都是一家人在父母家吃年夜饭。今年,郑英怕周严身子经不起折腾,提早和父母说,儿子上大学了,接他们过来过年。儿子去接爷爷奶奶时,郑英早就准备了一桌子的菜肴。尤其是酥锅和豆腐箱,是她精心制作的,特意放在了餐桌的正中间。
大约过了半小时,儿子接了爷爷奶奶过来,周严满脸笑意地迎父母坐下,让儿子去给老人敬酒。
母亲看着周严,目光突然停留在他的脸上,喃喃地道:“严,你咋又瘦了,工作还是那么忙吗?”
周严说:“年底材料多,我没事的。”周严尽量说得自然些,可自己的病身仍然逃不过母亲的眼睛,都说世上母子连心。
过了一会儿,母亲慢慢地说:“严,自己身子最重要,过了年快去医院做个检查。”周严点头。看了已是满头白发的母亲那忧郁的眼神,一阵心酸。
这时,有人敲门,是颜山夫妇来了。颜山进了门,抖去身上的雪花,将一个酥锅递给了郑英,说:“弟妹,这是你嫂子做的,也尝尝我们的手艺。”颜山看了满桌子的菜肴和坐在一旁的周严父母,说:“老人家,不打扰你们吧?”
周严怎么也想不到,这大过年的颜山会来。周严的父亲和颜山很熟,于是,硬拉着他坐下来喝酒。颜山看了一眼妻子,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天咱就陪老爷子喝一杯。”说着,倒满酒,满满地喝了一大杯,向老人拜年祝福。
敬完酒,颜山对周严的父亲说:“叔,您老先喝着,我和周严说点事。”拉着周严去了卧室。颜山把一个银行卡交给周严,低声说:“我看得出,你得病的事还没对二位老人说,在席上说不便。这是全行同事们的一份心意,你收好,总共11万元,密码是支行的心理咨询电话号码。有困难,还有支行。”
周严接过银行卡,说:“主席,这卡我不能收。行里已经给了我最高额度的救助。再说,我家里还有点积蓄……”
颜山不容他辩驳地说:“收下吧,这是全行员工的一片心啊。手术的事你尽管放心,行领导都很重视,李行长也去过医院,跟医院院长打了招呼。”
“谢谢领导和同事们。主席,方便时给我一个名单。”周严说。
颜山说:“周严,你千万别太在意,都是你的兄弟姐妹。人这一生谁还没有个难处。”
周严的眼睛一下子就湿了。他用力握住颜山的手,没有说出话,他怕一开口,泪花就会止不住掉下来。
“周严,弟妹了不起啊。我听省立医院孙院长说,他从医四十多年,妻子给丈夫捐肾还是第一次遇见。娶了这样一个媳妇是你上辈子的福啊。”颜山拉着周严的手动情地说。
两人回到餐厅,颜山夫妇又敬了郑英一杯酒,方才离去。
过了零点,鞭炮声响成了片。郑英给两位老人整理好床铺,让他们睡下,就跟儿子去收拾碗筷了。
随后,郑英回到卧室,偎依在周严身边,半点睡意也没有。周严躺在床上更是无法入睡。郑英知道他心里苦,和周严讲了一些关于换肾手术的事。郑英说:“你别怕,我身体壮,大夫说了,我们很快都会好起来的。我知道你对工作看得很重,可得了这病,就由不得自己了,等出了院,休上半年假,大休整一下。你不是说要陪我去北京旅游吗,春暖花开时,咱就去。”
周严侧过头去,想着自己的病,想着郑英,想着这个家。感到最愧对的还是她。结婚后,自己天天忙工作,都没有陪她看过一场电影,没有给她过个生日,也没有陪她逛过街,没有给她买件衣服,更没有陪她在外面吃过一顿饭。甚至连结婚纪念日都记不住。周严想着,泪花止不住地流!
此时,周严很想对郑英说,我很爱你!我爱这个家!可喉头像堵塞了,一句话说不出来。
后半夜,家家户户像发了通知,鞭炮声瞬间停息了。
雪依旧在下,雪花大如席,似乎把整个世界都盖严了。
大雪让夜变得更加宁静,雪落无声,大地如同沉睡了一般。
室内暖暖的。
年后,周严顺利地做了手术。手术这天,颜山和行里的同事都赶去医院探视,医院的走廊上站满了人。吴主任说,手术非常成功。
周严第一时间给郑英发了*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的!
郑英看着看着,泪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作者简介:
冯衍华,1963年10月生于山东淄博,中国金融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高级经济师,中国金融作家协会首届“德艺双馨”作家称号获得者。文学写作以诗歌、散文、小说为主。作品见于《金融论坛》《山东文学》《时代文学》《当代散文》《齐风》《东方散文》《柳泉诗词》《深圳诗词》等。
出版有散文集《春天的梦》和《古窑韵事》两部;长篇小说《涅槃》和《工会主席》两部;其中《古窑韵事》获2006-2007年度淄博市优秀文学奖。《涅槃》获2011年聚焦工行全国金融文学大赛金奖、第二届中国金融文学奖。《工会主席》获第二届中国金融文学新作奖、淄博市第十一届“淄博文学艺术奖”。现供职于工商银行山东省分行。
单位:工商银行山东省分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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