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云母第一次见到她师父时,那个男人白衣胜雪,风姿绝尘。
旁人开玩笑似的劝他将她带回去,他也只是高傲地淡淡一扫,便道:“不过是只野狐狸。”
那时云母竟也不生气,只是觉得那般出尘的仙人,看不上她实在正常。
然而,谁知不出半个时辰,他竟又折返回来,披着斗篷,一身黑衣,然后……
偷偷摸摸、小心翼翼、做贼似的将她抱了回去。_(:з)∠)_
不*会死外冷内热傲娇绒毛控师父X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小狐狸。
【嫁给师父之前毛可能已经要被撸秃了】
【毛要是真秃了就不知道还想不想嫁给师父了】
【生无可恋】
试读:
第一章
云母和她哥哥出生那年,人间暴雨。
西起招摇山,东至漆吴山,九州近乎半面被笼在黑压压的雨瀑之中,雨点不要命地从三十六重天上砸下来,层层雨幕望也望不到边,重重乌云肆意遮天,雷声轰鸣,电闪不绝,天空动不动就亮个半边,看得人心惊肉跳。
人间生灵大抵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雨,都被吓个半死,缩在巢中不敢外出。算算如今的时节,这定然绝非凡雨。看情况,不是哪个大能要渡劫召了雷,就是哪位神仙犯天条触了刑,而且看天雷的气势……不是大劫,便是大刑。
虽说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与山中的灵物无关,但这雨却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麻烦。巨大的暴雨冲垮了不少巢穴,许多山兽不得不急急叼着孩子举家搬走,然而即使搬到高处,这不眠不休的雷雨之声却依然扰人清梦。
住在浮玉山山腰一棵大银杏树树洞里的山雀夫人在晚上数次被雷声惊醒,终于忍不住推醒了身边的丈夫,担忧道:“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白狐妹子和小狐狸怎么样了。”
山雀丈夫本来在这雷雨之中就睡得不大安稳,被推醒也没责怪妻子,听她这么说,想了想,便道:“你要是担心,我们天亮就下去看看。虽然刚刚生产,但她好歹也有五条尾巴,这么一会儿出不了事。现在太黑不大好飞,也怕他们一家都睡熟了,过去反而打扰,现在先休息吧。”
山雀夫人想想也是,便不再多言,只是心中依然隐隐有些说不出的担心。
那白狐妹子名叫白玉,虽然已有三百岁,却还是头一回生产。她前几年来从北方的山搬来后,就住在他们夫妇所居银杏树底下的山洞中。
这山里开了灵智的动物不多,山雀夫妇独自在山中修行多年,每天对着一群灵智未开的动物颇为寂寞,浮玉山的山神又总是半睡半醒的,夫妻二鸟除了彼此都没人说话,所以当初有狐狸搬来,山雀夫人十分高兴,对新邻居热烈欢迎,倒是白狐初来时颇为谨慎,但架不住山雀夫人的热情相待,不久便以姐妹相称。山雀夫人比对方年长几百岁,修为也略高几分,便当了姐姐。
她生产以后,山雀夫人也去看过。白狐妹妹一口气生了两只狐狸,一公一母,哥哥出生得早些,妹妹要迟一刻钟,两只狐狸都通体雪白,眉间有一道竖红,一看就天资聪颖、灵动非凡。
白玉已给兄妹两个起了名字,因着她自己是以石头为名,便用了浮玉山的矿石来命名孩子,哥哥叫石英,妹妹称云母。
只是说来奇怪,生了灵智的灵兽不会再同寻常野兽有瓜葛,可这方圆百里又没有别的有修为的公狐狸,也不知白玉她是何时在哪里怀的孕。不过兽族本就随性而为,山雀夫人也没有太在意,只要小狐狸健康就好。那两个白团子软趴趴毛茸茸的还不会睁眼,睡觉就蜷在一起,便是她一个禽类看在眼中也心生喜悦,总觉得是这些年里浮玉山上出生过的最漂亮的生灵了。
尤其是妹妹。
山雀夫人能去看时,两个孩子都有了些狐狸的样子,虽说都是两个毛团,乍一看没什么区别,脸又都生得不错,可偏偏妹妹那一身白毛和尾巴却莫名地要蓬松些,看起来极是柔软,更小孩子气,看着非常可爱,若不是他们兄妹的母亲还在场,她都想化作人形过去摸摸她。
狐狸一族修尾成仙,修到九尾便能渡劫升天。白玉三百年道行便修出了五尾,她的孩子自然也是天生灵狐,不必再像凡狐那样机缘巧合再开灵智。自从她自己的孩子飞走后,浮玉山上许久不曾有过有灵智的孩童,山雀夫人觉得开心,可又事事为从未养过幼崽的白狐妹妹担心,总想替她操劳,只是丈夫说得对,此时天色太晚,不宜下树打扰,有什么事还是等到天亮再说。
想到这里,山雀夫人微微一顿,重新卧下,缓缓睡去。
只是她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邻居此时并未熟睡,事实上,自这场雨开始,她便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
白玉独自坐在山洞口,抬头凝视着翻卷的云层,忽然最响的一道惊雷闪过,电光照亮了正面天空,瞬息之后归于平静。望着那道刑雷,她的眼睛里突然渗出两滴泪来,吧砸吧砸掉进雨里。她在漆黑的夜里待坐了一会儿,许久才起身回到洞中,两个孩子对她短暂的离开一无所觉,还安稳地睡着。
白玉在儿女身边躺下,长尾一摆,将两个孩子卷入怀中,自己便也闭眼睡了过去。
被母亲拢在怀里的云母大概是觉得有点不舒服,无意识地张了张嘴,像是打了个哈欠,然后不自觉地去拨弄和她挤在一起的哥哥,结果被哥哥同样无意识的一巴掌糊了脑袋,终于老实了,“呜呜”蜷成一团,靠近母亲,沉沉睡去。
哗哗的雨声掩盖了万物的生息,也长久地掩去了狐狸洞中一丝若有若无的仙气。
在狂风骤雨声中,浮玉山缓缓归于宁静。
只是此时尚且无人知道,这一场玄明神君与凡人相恋生子犯天条而受刑所下的暴雨,不仅掩去了浮玉山里的秘密,还让东海波涛翻滚,淹掉了被称作东方第一仙的白及仙君所住的遗世仙岛。
等白及执行完玄明神君的天刑从九重天外归来,便看见他的唯一的女徒弟三弟子化了原型在天上边飞边嗷嗷乱叫,搅得乌云翻飞愈发激烈,二弟子蹲在屋檐下欲哭无泪地整理过去引以为傲、此时却湿漉漉黏成一团的羽毛,大弟子元泽倒还颇为沉稳,知道做个仙器舀水,一舀下去便是浪潮汹涌,只是就算是仙器,那到底还只是个瓢,所以他看到的其实就是他的大弟子满脸凝重地坐在屋顶上,奋力地用瓢要把海从岛上舀出去。
白及:……
白及仙君神情未变,依旧是那张万年不换表情的清冷面容,轻轻一拂袖,将还在岛上的三个弟子捞起。四弟子刚收入门中不久,还不大会法术,原本跟二弟子一起站在屋檐下懵着,看师兄师姐群魔乱舞各显神通,突然被不知从哪儿来的风捞起,被吓了一跳,慌乱地在空中乱动,等远远地看到白及,一愣,这才意识到是师父回来了。他天资不差,一旦冷静下来便找到了在风中保持平衡的方法,连忙稳住朝白及的方向低头作了个揖,急道:“师父——”
他下一句“仙岛被水淹了”还没说出口,回头一看,却发现原本还能苦苦支撑的仙岛,已经被一道仙术激起的高浪整个吞没,连他们府邸的屋顶都没留下。而他们的师父云淡风轻地收回了淹掉自己宅邸的衣袖,连眉毛都未动一下,淡淡道:“不过是座岛,身外之物,不必救了。”
四师弟竭力不在脸上表现出来,实际却看得心惊。
倾袖之间翻天覆地,白衣飘飘不染纤尘,原来这便是仙人之姿。
他入门不久,原本又是凡人,不同于三位师兄师姐天生仙骨,机缘巧合之下被师父收作徒弟,平时在仙府中步步小心,面对师父也分外紧张,不敢做错一件事。此时,他不禁有些懊恼于没有领悟到师父真正的想法,只得对着师父恭敬而畏惧地俯首,沉声道了句“是”。
师父朝他略一点头,转身乘风归去,这是让徒弟自行跟上的意思。
白及仙君座下第一大弟子元泽看着师父走远倒也不急,他轻轻叹了口气,看向身旁皱着眉头努力参悟在风中保持行走的小师弟。
他并不排斥凡人,只是这师弟少年老成得过分,才十一二岁眉间便凝着巨大的仇怨,想法难免比旁人固执,外表也受到影响颇为阴沉,容易路走偏锋,也不知他日后得知师父的想法比他猜得单纯简单得多,会不会觉得失落。
其实师父虽然千年不变的都是那么一张超脱世俗的脸,却仍是有喜怒哀乐的。其实对师父来说,淹掉仙岛或是退去海水,还不都是一甩袖的事,选择将府邸淹了,不过是嫌事后收拾整理被淹的家具器物麻烦,倒不如重新建一个清爽。反正师父肯定知道重要物品他和师弟师妹们早在府邸进水时便收在了身上,府中的书籍也都用仙器保管了,淹了府邸倒也无妨。
只是他马上便要出师了,在这会儿失了过去百年来居住的仙岛,心中难免有些不舍。
元泽顿了顿,转头最后看了眼已经成为一片汪洋的仙岛,便熟练地御风跟上师父。他那三师妹这时才重新化了人形拎着湿了羽毛后万念俱灰的二师弟追上来,摸着脑袋道:“师兄,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跟着师父吧。”元泽说,“神山、仙岛、洞天福地,还有三十六重天,总有我们落脚的地方。”
三师妹点了点头,片刻后,期期艾艾地又开口:“师兄……”
元泽一愣。
这个师妹向来没心没肺,天赋过人,修行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干活也尽帮倒忙。刚才的水灾便是,若不是这厮在天上搅云,他何必舀水舀得那般辛苦。可此时一贯大大咧咧如男人一般的师妹突然露了些不安之态,声音也难得的带着求助,元泽对师妹一词绝望已久的拳拳兄长之心不由得又死灰复燃,心说到底还是个才两百来岁的女孩子,突然失了居住这么久的府邸,终究还是会害怕的。
于是元泽不禁正色,摆出大师兄的可靠姿态来,准备好好聆听师妹的求助,再沉稳礼貌地安慰她。这样一想,他背影都比往日高大了许多,元泽沉着嗓子问道:“什么事?”
“师兄,你说新住所……会有可爱的女孩子吗?”
“没有,滚。”
“噢。”
第二章
须臾之间,十二年转瞬便逝。
这日,云母睡得迷迷糊糊地醒来时,天已经亮了,明亮的光从狐狸洞外透进来,照出一小片光影。她同往常一般从窝里站起来,眯着眼睛抖了抖毛,四处看看,发现身边的母亲早已没了踪影,而不远处另搭的一个草窝里的哥哥还蜷着尾巴熟睡,想了想,便没有打扰他,自行跑出洞外,在洞口坐下,望着洞前的大银杏仰着头寻了半天,才眼前一亮,对着树梢开心地轻轻“呜嗷”叫了一声,摆了摆尾巴,这才望着树上笑着打招呼道:“翠霜姨母。”
原本在银杏树上吹风的山雀夫人听到叫唤声,转头看到是邻居家的小狐狸,便拍了拍翅膀慈祥地飞下去,落在最矮的一支树枝上,和蔼地回应:“早安,云母。”
天生灵狐不比凡兽,成长要来得缓慢许多,甚至比人类的孩童还要缓慢。虽然离他们出生眨眼便过去了十二年,可对山中修行的灵兽来说,这却只是短短瞬息之事,此时站在树下的小狐狸虽比出生时饱满不少,可仍是小小一团,远比不上母亲修长优雅。她通体雪白,拖着一条比寻常狐狸大上几分的尾巴,乖巧地坐在树下,远远看着便是个雪团子,额间的一道深红更是平白添了许多灵气,十分讨喜。
山雀夫人越看越满意,只觉得这果然是小孩子最可爱的时候,连带着便对云母的语气愈发温柔,顿了顿,告诉她说:“你母亲出去寻食了,她说你们若是醒来,便让我先照看你们。不要担心,她想来再过一会儿就该回来了。”
“嗯,我知道了,谢谢姨母。”
小狐狸听话点头,向山雀夫人道谢,尾巴微微一晃,便转身回了洞穴中。母亲在洞穴中辟了一块干燥洁净的地方存放食物,只是筐子略有几分高,云母废了些劲才探身进去用爪子巴拉出几个树果。其实狐狸应该吃肉多些,可母亲说他们修炼要保持身清气灵,所以食肉要节制,不能吃太多,平时只有偶尔才打些山兽回来给他们兄妹长身体吃,母亲自己是一口不沾的。
说来有些奇怪,云母自有记忆起便知道要好好跟着母亲修炼,年幼的时候想不了太多,等渐渐长大,她便察觉到母亲每回催促她和哥哥都得好好修炼早日成仙的时候,眉间总结着几缕化不开的愁郁。母亲似乎希望她和哥哥都能早点成仙,越快越好,甚至急过母亲她自己。可云母对这种感觉又不是十分确定,只觉得或许是自己错觉,毕竟母亲多长了那么多尾巴,要成仙的话肯定也是母亲先成仙。
云母一向懂事,母亲和翠霜姨母都说不能多吃肉,那她就忍着不吃了。只是她和哥哥适应毕竟都年纪尚小,有点嘴馋,还留着幼狐的玩心,彼此打闹间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几种打猎的招数,时不时会出去抓点麻雀来玩玩,不能吃看它们惊慌地蹦跶解解馋也好,等流够口水再放了。虽然他们大多在洞穴附近活动,可偶尔也会上山,浮玉山中没有太过凶猛的野兽,他们又是天生灵狐,年纪再小也是灵兽,这山林之中根本没有野兽敢招惹他们,非常安全。
云母吃了树果,便觉得不怎么饿了,她独自在狐狸洞附近扑凑巧飞来的蝴蝶玩了一会儿,忽然远远地瞧见有一片云越飞越近,她便放过了蝴蝶,专心致志地坐下来望着天空,待白玉踏云归来,她便高高兴兴地扑了过去,叫道:“母亲!”
白玉稳稳地四角落地,俯身拿额头蹭了蹭扑过来的女儿,接着便低头温柔地将她衔住,叼回洞中。回到洞里,云母才发现哥哥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在自己的窝里慢条斯理地梳理着毛发,见母亲回来,他便停下正在理毛的嘴和爪子,端端正正地朝母亲的方向坐好,低头恭敬地道:“母亲。”
白玉见自己回来的时候,女儿玩得毛都脏了,儿子倒是干净得很,心情也略有几分复杂。她将云母放下,将带回来的树果归置到筐里,然后才回头清理女儿。白玉堂堂一只五尾狐自然不会给孩子洗澡还用舔的,她找了个盆,用法术引来泉水,将云母丢进去,也不理会女儿畏水嗷嗷乱叫,等她扑腾安静了才重新叼出来,云母把自己甩干以后,毛是蓬了一圈,整只狐却蔫耷耷的,她委屈巴巴有气无力地躲进窝里团成一团,一看就很不开心,显然是不喜欢洗澡。
白玉抿了抿唇,安慰道:“别气了,等你能化人形,水浴就不会那么难受了。有时间生气,倒不如出来修炼,早日修出三尾化出人样来,到时候才能教你们用诀。”
石英看着妹妹的样子,咽了口口水,看着水盆,心中同样颇为警觉。其实他也就是起床时把自己梳理得干净一些,平时再注意,玩了回来难免沾灰带泥,免不了被扔水盆的命运,眼见母亲的目光扫来,他连忙将背挺直,整只狐狸坐得笔直,生怕被亲娘看出点脏来。
幸好,白玉是扫了一眼,便移开视线,回头继续安慰云母。
云母受了惊吓,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勉强强从窝里走出来。她出来以后,便是一家每天惯例的修行课程。狐狸修出三尾方能化出人形,然后才能正式开始修炼法术,云母和石英都只有一尾,如今不过是打基础,听母亲念些能让他们静下心来排除杂念的道文,据说未开灵智且有天赋的动物多听这些便有机会开灵智,开了灵智的便有机会开窍,然后他们自己也跟着念些基础的入门法诀,虽然使不出什么像样的法术,却能增强灵力,等悟“道”到一定程度,便能自然生出新尾。
这件事说来简单,过程却极为枯燥,要静坐在那里反复念他们早已背熟的东西,对天性好动的年幼狐狸来说很难忍受。石英云母最初坐不住到如今的习惯,着实耗了白玉许多功夫。不过他们毕竟年纪太小,偶尔常常会分神,白玉心中着急,却知道这事她急也没有用,只能按照合适的节奏一点点来。
眼看着两个孩子又开始分心,口中还念着道心中却没道了,白玉便停了课。眼看着石英云母都一脸松了口气的样子,白玉无奈地叹了口气,顿了顿,又道:“下午我还要去一趟附近的城镇,你们自己玩吧。我天黑之前就会回来,要是有事,你们就对你们翠霜姨母、苍岚姨父说。”
翠霜、苍岚便是住在他们狐狸洞外那棵大银杏中的山雀夫妇的名字,母亲时常在自己离开时这般交代,云母和石英皆点了点头。听到母亲要下山去凡人集聚的地方,云母早忘了刚才母亲将她扔澡盆里的委屈,兴奋地两腿直立起来扒在母亲身上,摇着尾巴问道:“这次又是为什么要去?城镇那里又出什么事了吗?”
他们虽是住在山中的狐狸,却有时也需要人类的器皿工具,要换取这些东西,便需要人类的钱币。因此白玉有时会化作人形,以浮玉山中清修之人的身份下山替镇民解决些怪事,换取少许钱财,也算行善积德。
云母对这类事总是很好奇的,听山雀夫人说,她娘的人形在人中算极为貌美,又有灵狐的清逸脱俗之态,因此有些人类都不信她是清修者,当她是山中仙子。
不过,既然云母和石英都还未修出人形,那么自然不可能跟着母亲下山了。
听到女儿问起,白玉一顿,这才“嗯”了一声,迟疑片刻,才解释道:“的确是有人捎信给我,但暂时不知具体是什么事,我下去看看,顺便采办些东西。”
停顿片刻,白玉又补充道:“你们若是闲着,就好好修行,不要总是玩。”
云母石英纷纷称是,只是等母亲腾云一走,两只狐狸哪里还能静下心来背口诀。石英立刻舔了舔嘴唇,一改在母亲面前的安分,兴致勃勃地道:“云母,你想去抓麻雀吗?”
正所谓兄妹连心,哥哥想玩妹妹当然也想玩,云母连连点头,二话不说跟着哥哥跑了。山雀夫人微笑着在树枝上看着他们追逐着跑远,倒不觉得小孩子活泼有什么不好的,是白玉有时候逼他们逼得太紧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白狐妹子这么个端庄清雅的人,唯独在孩子成仙这件事上,总显得有些急切。
想到这里,山雀夫人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若是非得快速成仙不可,也并非没有办法。若是能让神仙将石英云母收作徒弟,让他们直接修习仙术,而不是凡术,那么,成仙速度定能快上两三倍。
她知道白玉并非没有过这个念头,前几年不知从哪儿来得消息,说是有仙人搬到了浮玉山的主峰之上,白玉那段时间便天天去那附近徘徊,只可惜一无所获。近年她下山时对凡人自称是清修者,收取微薄的报酬来助人,其实也有寻仙之意。
只是……
要见到神仙谈何容易。那些神仙虽是住在灵山仙岛之上,可是府邸却都有仙术保护,甚至直接建在山顶天云之上,非天人不可见,他们这些尚未修成仙身的灵兽,自然也是看不见的。即使有些无聊的神仙会在人间游荡,也轻易不会仙身。
世人都道登天难,而要见神仙……不登天,怎么行?
……
且说云母和石英这边,他们不久就抓到一只麻雀,但玩了一会儿便又放了。然后两人又开始彼此互相扑闹。
说来奇怪,不知怎么的,玩了几分钟后,云母心里忽然开始七上八下,觉得慌乱,连带着和哥哥玩得都有些心不在焉,不久就被石英扑翻在地,不如往日势均力敌。
石英这么轻松就扑翻了妹妹,也有些不尽兴,担心地问道:“你怎么啦?怎么感觉不大对劲。”
云母刚才最后一下的确是分了神,哥哥把爪子移开后,她翻了个身站起来,奇怪地抖了抖耳朵,道:“哥哥,我刚才好像听到这附近有狗叫声。”
说来怪异,他们其实离狐狸窝不远,这里尚且在母亲、翠霜姨母和苍岚姨父的保护范围内,照理来说极是安全,不会有什么危险,可云母说不清道不明地就是觉得不安,人也变得颇为敏感。
“狗叫?”然而,听到妹妹说的话,石英不以为意地笑了,觉得她在说胡话,“这里距最近的人类村庄也有小几里远,哪里来的狗叫?山上又没有狗,就算有,我们灵狐也不……”
然而,石英的话却猛地止住了,他睁大了眼睛木呆呆地云母身后,竟是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张着嘴,口中却半天发不出声音。
“哥哥?”
云母一愣,顺着石英的目光回头看身后,结果顿时浑身寒毛倒竖,尾巴毛都炸开了。
这哪里是狗!从草丛里走出来的,分明是一只身长十尺的黑纹大虎!那一对金红色的眼珠直直地盯着他们,血盆大口流着涎一步一步朝他们走来,喉咙里嘶嘶作响,显然是盯上了猎物,志在必得。
虽说开了灵智的灵狐便是遇到老虎也不怕,可眼前这物明显不是,光是看他的眼睛就能知道,这虎绝对不是凡兽,只是不知道浮玉山中什么时候居然有了这种东西!还在离他们的狐狸窝那么近的地方!
还是石英先反应过来,纵身猛地一撞云母,高喊道:“快跑!”
云母这才回过神,连忙往旁边能掩身的高草中跑去,石英跟着往灌木丛跳,慌乱之中,兄妹俩竟是跑了不同的方向。可此时他们离那东西太近,已经来不及了,说时迟那时快,那巨虎竟是毫不迟疑地选了追云母,云母刚跳进草丛,巨虎也是一跃而起!宽大的身体顿时遮蔽了大半边天空,再逃已是无用,云母心中一片绝望,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黑暗之中,似乎猛地晃过一道有力的白光。云母预料之中的疼痛迟迟并未到来,困惑之中,她缓缓地睁开了眼——
清风之中,男子持剑而立,白衣胜雪。
第三章
山雀夫人总觉得云母还是小孩子,只记着她是个小小的团子,要长成母亲那般优雅的狐狸起码还得一两百年,却忘了女子早慧,云母虚岁已有十三,早已与兄长分了窝睡,心思虽还纯真,却多少有了些少女的细腻敏感。
此时,只这一眼,便让云母微微有些晃神。
他明明斩了那巨虎,剑刃上却还是一片雪白,不带一点血迹。他身材修长,白衣不染纤尘,发如黑瀑,面若凝霜,神情清冷,持剑站在树下,仿佛遗世而立,不似这凡尘中人。
云母看得失神,身体却不知怎么的动不了。那仙人一般的男子也没有注意到她,见巨虎倒地便自然地收了剑,这时,周围却突然赶来了许多人,云母下意识地往草丛中一缩,本来还想出去道谢,此时却不敢了。
母亲说过,人有好有坏,若是有人进山,不要让他们看见。
这草丛本是她为了躲避刚才那只巨虎才机缘巧合地跳进来,现在却正好藏身,云母小小一团,完全能整个儿躲在高草之中。
新来的人足有一大群,皆是相貌端正、气质非凡的年轻人,男女都有。他们的穿着打扮都与云母所知的一般人不同,这些人不分男女全部束冠,衣衫简洁,以单色为主,衣袂广宽而轻盈飘逸,不过最奇怪的是,那么多人急急地一路跑来,竟是没有发出丁点脚步声。
这一群人为首的是两个男子,皆着青衣,只是一人浅,一人深。浅衣的那人匆匆上前,朝那白衣男子极为恭敬地俯身道:“多谢仙君!”
说着,浅衣男子面露羞愧之色。
方才被斩的那兽本是北枢真人所养的奇兽,形状似虎,尾巴似牛,而叫声却如同吠犬。北枢真人觉得这兽长得有趣,便收了做个宠物,还给他起了个名字叫猪……啊不对,是叫彘。本来这兽被北枢真人养着倒也相安无事,谁知前几日童子清洗笼子的时候,不慎让这彘跑了,这种野兽本性凶残,才到人间几日便吃了不少人,天帝便下令让他们这些北枢真人门下的弟子捉拿彘,谁知这兽比想象中难以对付,竟是一下没能捉住,反倒让他跑进了这浮玉山,还是住在这山中的白及仙君凑巧路过,这才拿下了这孽畜。
想到这里,浅衣男子不禁偷偷抬头,小心而带着敬畏地打量这白及仙君。
在神仙中,但凡能在称呼中带个“君”字的,都不可怠慢。而这白及仙君,更是位于九仙品级中的最上品,乃是个正正经经的上仙。整个九重天,有几位上仙屈指便可数得过来,他们这些仙门弟子,平时有机会看一眼路过的上仙,都是要挤在路边等的。
不过,白及仙君即使是在上仙之中,资历地位也是十分超凡。
自然形成为神,修炼升天为仙。据说这白及仙君,过去并非是仙,而是位上古自然诞生的神君,实力在上古神中也属上上流,还与如今的天帝争过天庭之主的位置,以毫厘之差败下阵来,被打散了元神。
后来神君的元神自然重聚,投胎为人,以肉身修道,重新飞升成了仙人,天帝不计前嫌,将其封为东方第一仙,这才有了如今的白及仙君。
而当初白及仙君渡劫重回天界的事也是个传奇。
要知道越是实力雄厚的修真者要登天路,天雷劈得就越狠。听年纪大的老仙人说,白及仙君渡劫那日,那天雷劈得天庭都震了,那雷声响彻三十六重天,无处不闻。待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全部劈完,全天庭的神仙都跑去围观上来的得是个什么玩意儿,然后就瞧见白及仙君同如今这般片尘不沾地上来了,别说狼狈,仙君根本神色淡然,连衣角都没被劈焦一片。
他样貌清俊,气度超然,不过才刚渡劫,倒是比这天上仙了上千年的老仙还像个神仙,上来以后只问了一句话——
“正式的雷劫,何时开始?”
这句话将人家接引的天官吓得拿笔的手都抖了,只是问到白及仙君道行几何的时候,听到那时间仍是不信,不得已当场算了算。白及仙君并无遮掩的意思,天官一算就算了出来,这一下不得了,天官差点跪下来喊祖宗。
白及仙君的前程往事也由此曝光,只是他自己似乎完全忘了。说来奇怪,据说当年的神君是个任性残暴、性情暴戾之人,而如今成了仙,竟是褪了一身戾气,成了今天这位清心寡欲、仙中之仙的白及仙君。
白及仙君爱好清净,不喜喧闹浮华的场合,极少参加天庭的宴会,也从不赴其他神仙的邀请,故而平时鲜少得见。浅衣弟子自己都想不到他们下来捉个宠物,竟能碰见这位仙人,实在忍不住端详对方,白及仙君果然如同传说中一般清俊出尘,仙界见过的神仙中,竟是无谁可比……这等相貌,简直是要让人在他面前自惭形秽。
而且,他们数十人追了几个月都没捉住的奇兽,白及仙君竟是一挥手就解决了,足见其上仙实力。
浅衣弟子将那半死不活的彘收进葫芦中,白及仙君制服它时虽然挥了剑,但其实是以此用诀,弄倒了彘却没在皮肉上伤他,手法很是厉害。将彘收好,浅衣弟子再次道谢道:“多谢仙君相助!我等不知如何感谢才好,待我们将这孽畜交还到天庭,定再来浮玉山正式拜谢仙君——”
“不必。”
白及仙君却只是略一颔首,神情毫无波动,似乎刚才所以一切根本与他毫无关系,他也根本不在意。话完,也不理会这些北枢真人的弟子是什么感觉,转身便走,然后,还未走几步,只听那领头的另一位深色青衣弟子突然大喝一声:“什么人——”
“唔嗷……”
听闻一声浅浅的吃痛之声,白及仙君步伐一顿,缓缓回头,只见一只雪白的小狐从草丛中跑了出来,便是一愣。
毛发蓬松,通体雪白,眉间一道竖红,灵动非凡。
那些仙界弟子和彘斗智斗勇了几个月,一有风吹草动便条件反射地动武,那深衣弟子大概是听到什么动静,想都不想就做了个反应,不过好在只是凝了个气诀丢出去,砸到了狐狸的脚,大概是挺疼的,但好歹没真的伤着。
深衣弟子见只是个狐狸也有些傻眼,顿时为自己的小题大做而深感丢脸,尴尬地张了张嘴,道:“狐狸……?白狐……?”
哪个山里还能没个狐狸,哪怕是颇少见些的白狐,也是足够多此一举的了。
更何况眼前这只狐狸也不知有没有团扇大,一看就知道估计出生还没几个月,只是也不晓得这么小的狐狸,怎么会没有母亲带着,就自己蹲在草丛里。
“原来是只小白狐。”
浅衣弟子看到这狐狸,倒是温和地微微一笑,觉得可爱,弯下身来似乎是想摸摸她。云母呜呜地叫了两声,也不知该躲还是不该躲,下意识地退了两步,抬头去望那位仙君。
老实说,云母此时心中十分忐忑,还有夹杂着敬畏、惊讶等等在内的一系列的复杂的感情。
原本她只觉得这些人打扮不凡,然而待听到他们对那位救了她的白衣道人的称呼,却着实让云母吓了一跳,他竟真是仙人!
云母既是害怕又是不安,但大概是由于对方救了她,她竟还有几分信任,不觉便带着好奇望了过去。
这一望,竟和那仙君对上了眼睛。
那双眼睛云母怎么也形容不出来该是怎样一种情形,里面似有千年时空、万丈星海,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只凝了千百尺的冰,便是什么都进不了他眼中。云母移不开目光,却又忍不住躲闪,最后放在地上的脚局促动了动,不知怎么的,居然迟疑地对着那神君叫唤了一声。
叫完云母便后悔了,她年纪还不大,声音幼小,着实没什么气势,要说挑衅谈不上,要说撒娇更是不自量力,在仙君面前,简直丢人现眼。
想到这里,云母毛底下的脸颊都要烫起来了。
那浅衣弟子倒不觉得有什么,反倒又笑了笑,他见这狐狸可爱,又注意到它一直盯着白及仙君,正想打趣,一回头却见白及神君竟也看着这小狐。
浅衣弟子一怔,他对这只小狐狸也是真的有几分喜欢,便有心帮它一帮,笑道:“这只幼狐似是喜欢仙君。我听说白狐冰雪聪明,资质不凡,与其他野兽不同,在这里与仙人碰见也算有缘,若是仙君喜欢,不如带它回去,现在可以做个宠物,日后养大了若是天资尚佳,还能当个坐骑。”
云母听得懂他的话,原本毛底下的脸只是微微发红,这下真是整个红得能够滴血。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对“喜欢”一词颇为敏感,听到就觉得窘迫,下意识是想团成一团来掩饰,可她说不清道不明地隐隐有些期盼,整只狐狸动弹不得,紧张地望着那白衣仙君。
谁知白及听他这么说,便淡淡地移开了视线,像是没什么兴趣,缓缓道:“不过是只野狐狸。”
说罢,便再未看那白狐,转过身,乘风而去。
第四章
仙人走了。
哪怕原本就知道希望渺茫,那替她说话的浅衣弟子也不过是开开玩笑,可望着那白衣仙君翩翩而去,若说云母心里一点都不失望是不可能的。她有些沮丧地垂下尾巴,情绪低落下来,神情失落。
浅衣弟子看这狐狸情绪这么好懂也有几分好笑,只怕这只小白狐便是没有开灵智,离成为灵兽也不远了,确实有几分天赋。想了想,他摸了摸下巴,问旁边的深衣弟子道:“师弟,你说师父……会同意我们在院里多养个狐狸吗?”
深衣弟子一愣,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道:“你疯啦?!这狐狸放在院子里,还不被彘——”
他话一出口,便想起那彘已经被他们装葫芦里了,他逃下凡间还吃了凡人,已经够得上为祸人间。白及仙君没有*他,可等回到天庭,彘大约也是活不了了,师父庭院里倒是再没什么凶狠的野兽。
这样一想,深衣弟子便改了口,说:“不过不跟师父说便带个凡狐回去也不好,再说,我们还得带彘回去复命,你若真想养,至少先和师父报备一声。”
浅衣弟子一听也对,点了点头道:“也是,复命要紧。我们先回去。”
话完,想了想,他又有些担心等复了命禀明师父再回来,这只小狐狸已经找不到了,便抬手在空中画了个圈,朝云母投去。
云母中间听着情况不大对便想逃跑,然而她哪里跑得过仙人弟子的法术,没跑几步,那个奇怪的圈就追了过来,将她稳稳地圈在地上,只听那浅衣弟子歉意地道:“抱歉了,小狐狸,我先回去复命,无论成与不成,一个时辰之内,我必定回来,到时候要么带你离开,要么放你出来,劳你先在此处等我片刻。”
说着,那浅衣弟子不等云母反应,转身捏了个诀,没等云母回过神来,竟是带着其他人凭空消失了。
云母顿时大急,条件反射地想追过去,谁知她一跑就撞到了圈线上,然后像是碰到看不见的墙似的被弹了回来,云母吓得轻叫一声,再圈内滚了一圈,这才站起来。
是仙人的法术!
云母不太懂仙界的事,虽然看得出之前那位白衣仙人地位要高其他人许多,可是又哪里分得清其他人的身份,对她来说,这些弟子也和一般仙人无异。
云母瞬间慌乱起来,想尽一切办法在圈内挣扎,先是到处乱撞,四周乱跳,见跳不出去,又满头大汗地刨坑,可是这个圈居然连地下也能渗透,打了洞依然是碰壁。
云母只好将刨开的土又填了回去,难过得想哭。虽说她听见了那浅衣仙人说一个时辰之内定会回来,可要是他忘了呢?要是平白无故失踪了,母亲、哥哥还有姨父姨母肯定会很伤心……说起来,也不知道哥哥现在怎么样了,顺利回到家里没有?
她一边想,一边沮丧地趴在地上。石英并不在附近,大概是之前兵荒马乱的关头来不及回头看,一口气跑太远了,不过想想等哥哥发现自己不见,他肯定会回去告诉姨父姨母和母亲,云母又不由得地放心了几分。石英知道他们遇险的位置,他肯定会带母亲来的。
由于先前折腾得太过,时间又是午后,云母刚有几分安心,就不由自主地感到困了。她打了个哈欠,坚持了一会儿,终究没有抵抗住睡意,不知不觉将自己团成一团,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只是她毕竟还处在神经较为紧张的状态中,并没有睡得太死,刚一听到附近有响动,立刻便被惊醒。
云母刚醒还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当是之前那位浅衣仙人回来了,谁知刚一睁眼,看到的竟是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吓得魂飞魄散,整只狐都清醒了,顿时往后一跃!
然后,她才看清楚,那不是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而是一个人,一身黑衣,还蒙着面,一看就不是个好人。野兽的戒备在这个时候上升到顶峰,云母不自觉地弓起身子,背毛倒竖,摆出攻击的姿态,警惕地盯着对方。
不过,这个时候,云母倒是又有几分庆幸她在一个仙人所画的圈内,她自己出不去,想必外面的人也进不来,她是安全的。
母亲说过,若是看到可疑的人,即使真不小心被发现了,也万万不可暴露她的灵狐身份。这种时候云母自然不会说话,仅是死死地盯着对方,等待眼前的人被屏障所阻。
于是,在云母的注视之下,黑衣人果然缓缓地伸出手,轻轻地去碰圈着她的那个圈,只见白光微微一闪,然后……
圈没了。
云母:……
这下真的欲哭无泪了,圈一消失,云母撒腿就跑。然而她明明跑得是和那黑人所在的位置相反的方向,谁知跑了没几步却眼前一暗,她来不及抬头只顾埋头跑,啪叽一下就撞了人,紧接着便被那黑衣人握住身体抱了起来,揣进怀里,似乎还被摸了两下背,也不知算不算是安抚,反正摸得云母毛骨悚然,一点都没被安抚。然而没等她反应过来,这黑衣人居然也会腾空而起,云母赶忙嗷嗷乱叫,奋力挣扎。
石英跑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云母被黑衣人抱走的这一幕,立刻大惊失色。
他原本误以为自己被那凶兽追着,一连狂奔了小半个时辰,直到实在跑不动才停了下来,一回头才发现身后没有妹妹,吓了一跳,这才回头寻找,不想一回来,就看见云母被和母亲一样会飞的人抱走了。
石英急得大叫,可他们飞得太快,根本听不见。他在原地跑了两圈,这才想起来应该赶紧去找母亲,然而母亲还在山下城镇中,只能劳烦山雀夫妇。
想到方法,石英不再犹豫,飞快地回了头,朝狐狸洞方向的银杏树跑去。
……
这个时候,云母已经被奇怪的黑衣人掳上了天,她急得嗷嗷直叫,眼看着熟悉的山头越来越远,眼睛里险些要掉金豆子,不顾已经上了天,依然在努力挣扎着。见她动得厉害,那黑衣人浑身僵硬,身体都绷紧了,似乎对她这么强的反抗也有些手足无措,只能努力抱住让她别掉下去。
那人飞得飞快,竟比母亲腾云飞得还要快上许多。云母只能看见重山掠过,流云穿行,隐隐还能看见夹在山间的农庄小镇,并没有离开浮玉山的范围。
浮玉山并非是一座山,而是一整条绵延数十里的山脉,有多座山头,数个高峰。云母与母亲兄长所居的很快就不见了,只是这数十里在腾云飞行面前根本不够看,那黑衣人从一座山头飞到另一座山头,眼看落了地,不知自己接下来将是什么命运,云母愈发焦虑,慌张间,张嘴便咬了那黑衣人一口。
黑衣人吃痛地摇晃了一下,虽然同时稳稳地落了地,可经过这么一晃,蒙面的黑布也掉了。见状,那人皱了皱眉头,却任凭云母咬着,没有松手。
云母口中不久便漫上一股血气,她虽是狐狸,大多时候却以树果为食,又是跟着母亲清修的灵狐,心思纯善,从无伤人之意。感到口中有血,她反倒自己慌了,一时忘了自己才是无辜被抓的,担心又慌张地朝那人看去,然而这一看,云母倒是愣住了。
眼前的男子外表约是弱冠之年,样貌清俊出尘,神情淡漠,不若世间之人,可不正是之前那位仙君!只是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换得黑衣,还有为什么要抓自己,但这会儿两厢对视,反倒是云母拘谨起来。
想到自己刚才咬了救命恩人,云母不禁慌乱,局促不安地待在他怀中,倒是不乱动了。
云母这才发现这座山头其实也不是什么陌生的地方,虽然离她所住的狐狸洞有些距离,可她却是认识的,此处,正是浮玉山的主峰仙人顶。而她眼前,居然平白有一座仙殿,他们正站在仙殿的庭院之中,虽然不能看到全貌,可依然能够分辨出此处亭台楼阁样样俱全、错落有致,院中有精致的鱼池假山,还种有树木花草,极是雅致。
云母不禁错愕。
浮玉山的主峰本不叫仙人顶,是几年前坊间不知哪里来了传闻,说是有仙人从别处游方到浮玉山定了居,将这里做了仙山,便住在这主峰之上,这才改名叫了仙人顶。那时她比如今还要年幼,母亲还带着她和哥哥来过,只是并没有寻到仙人,一无所获,只得将他们带回去继续清修。
刚才听那个浅衣仙人说改日再到浮玉山来拜访眼前的仙君,云母还没有在意,没想到她面前这位仙人,竟正是前些年定居到浮玉山的神仙。
这样一想,云母不禁紧张了起来,可又不知该不该开口跟仙人说明情况,犹豫之间,从仙人的庭院深处已经又跑出了两个人,一个是白衣男子,另一人虽然穿着红色的男性长袍,却看得出是个女人,两人都是弟子打扮,束着冠,远远地看见师父回来,便从屋子里出来迎接。
他们分别是白及仙君的二弟子观云,以及三弟子赤霞,两人见一贯嗜白的师父今日竟一反常态地穿了黑色,皆是一怔,然后,他们看到师父居然还面无表情地抱了个毛乎乎的小白狐,更是震惊。
二人对视一眼,都想不出一向冷面的师父到底为什么会抱了这么个小小一团的狐狸回来,可是以师父的性格,他是肯定不会自己说的,只能由他们来猜。
赤霞挣扎了一下,不确定地抓了抓头发,嘿嘿一笑,问道:“师父这是……您新抓的坐骑?”
“师父怎么可能会弄个这么小的坐骑!”
还不等师父回答,观云已经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摇了摇头。
此时他羽毛并未受损,精神得很,且大师兄元泽数年前便出师自立,还有了婚约,再过几日就要正式成婚,回师门的机会想来更少。观云既成了目前师父门中最大的弟子,势必要拿出些姿态来,不知不觉性子便有了几分元泽原来的风姿,只是有时候面对赤霞,他也和元泽一般无力。
不过今日还好,观云尚能保住作为师兄的颜面,他清了清嗓子,指着白及怀中的云母,对着赤霞恨铁不成钢地道:“这分明是师父带回来的晚饭!”
白及:……
云母:……
云母哪里知道仙人吃不吃狐狸,听到眼前的男子这么自信地说,只觉得他比黑衣人还恐怖,顿时十分害怕,无奈她无处可躲,只能往仙君怀里缩,吓得卷成一团。白及仙君见白狐如此,不觉一僵,迟疑地伸手拍了拍她。
然后,白及才抬头扫了眼他的两个徒弟,被师父扫到,两人均后背一寒,不由自主地站得笔直。
白及示意观云将双手伸出来。
观云迟疑地伸手,便见白及将小狐狸放到他手中,心中一喜,以为自己猜对了,正要问“是抱到厨房去吗”,但话还没出口,只听师父神情不变,缓缓地道:“……抱好,这是你师妹。”
观云手一抖,险些将怀里的毛团丢出去。
第五章
同师兄元泽一样,由于三师妹赤霞的原因,对于“师妹”这个词,观云是从骨子里感到有些恐怖的,有时候光是听到便忍不住遍体身寒。而且由于他和赤霞是同时入门,修为功法相近,相处得时间更长,恐惧比元泽更深,听师父说怀中的毛团乃是师妹,观云的表情近乎是在一瞬间变得惊悚。
听到白及的话,观云吓得舌头都打结了,惊恐地瞪大了眼睛道:“师、师父,您……您刚才说、说什么?”
说着,他的眼睛便直勾勾地盯着师父袖子上那几个尖尖的洞,还有黑衣服上许多细细密密的抓痕,他这辈子还从未见师父被人伤过,看着那些难以相信发生了什么的伤痕,再加上对“师妹”一词的恐惧,观云抱着怀里那个毛团的手简直抖得厉害。
要知道连赤霞都不敢动口咬师父,而他怀中的毛团子居然如此肆无忌惮,只怕这师妹看着可爱,实际上也是个狠角色。连师父都敢抓咬,更何况是师兄?将来若是和赤霞两个女孩子感情一好,师姐妹一激动来个合作……
这么一想,观云近乎是求助地看着白及,只盼他刚才是说错了。
白及一顿,显然没有再说一遍的意思,想了想,只道:“你师妹尚未开灵智,拜师之礼日后再说,你先找个房间安置她,日后也要对她细心教导。”
说完,提脚便要走,观云心中万念俱灰,然而还不等他有什么反应,只听怀中一个陌生而细小的女声焦急地阻拦道:“等、等等!”
观云一惊,忙低头看去。
刚才说话的,正是已经憋不住了的云母。她原本一直找不到开口的时机,后来又他们的对话发展吓了一跳,一直懵着没有回过神来,眼看着白及仙君像是说完了话要走,知道来不及了,这才急忙开口,由于说得太急,她还不慎咬了舌头。
这一下,白及刚要离开的脚便猛地一停,心中极为诧异,可还不等他转身,便已听到他的二徒弟大惊地脱口而出:“你能说话?!”
云母本来还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见仙人的弟子主动问出了口,连忙用力地点点头,道:“能说的!我和我娘,还有哥哥,一直在山中修炼,并非没有开灵智,但娘说让我在陌生人面前不要暴露这些,所以……”
居然还有一大家子啊!
观云难掩震惊,瞪着怀中狐狸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说起来,他们搬到浮玉山也有好几年了,居然从不知道山中有灵兽,虽说师父对这些似乎本来也不大关心……
这时,观云想起师父几分钟前才亲口说了这狐狸尚未开灵智,转眼狐狸就说话了,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气氛十分尴尬。他头皮发麻,根本不敢抬头看师父的脸色,拼命催促着大脑转动,试图想快速想出个巧妙的发言来给师父台阶下。
场面一时沉默下来。
见没有说话,原来就已相当忐忑的云母不由得愈发不安起来,她焦虑了环顾四周,只见仙君的两个弟子都没有说话的意思,而那位救了她的仙君也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似乎没有人会主动开口来打断这安静,可她还在怕母亲兄长担心,得尽快回去。没有办法,云母虽然害怕,却只好硬着头皮磕磕绊绊地将她的大致经历讲了一遍,从与哥哥玩耍到仙君忽然出现将她抱走,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等她讲完,只感到空气莫名地又冷了几分。
“你……不是野狐狸?”
良久,只听白及仙君似乎有些迟疑地问道。
云母点了点头。
“那你……母亲为什么没有在附近?”
“娘偶尔会下山,今日……今日她受了委托,凑巧到山下去了。”
“……”
“……”
云母说得紧张,她不太清楚神仙的脾气,也不知道乱说话会不会给娘惹上麻烦,便只好下意识地讲得模糊点,然而神仙们长久都不讲话,这让她莫名地觉得气氛诡异。
仙人顶上,一阵冷风刮过,温度下降得厉害。
听完云母的论述以及两人的对话,观云和赤霞哪里还敢去看他们的师父白及仙君,只恨自己修为不够,不能当场原地消失。从这些信息中,他们再傻也能推断得出事情的前因后果了。八成是师父他制服了彘以后,看这只小白狐独自蹲在山间,年纪尚幼长得又可爱,误以为是失了母亲独自讨生活的野狐狸,就抱了回来,根本没想到它是哪怕年纪再小也不怕一般野兽、完全可以自己玩的灵狐。
既然人家有母亲有兄长,本来就跟着母亲修炼,说不定还算是有师承,这小白狐也不是自愿来的,恐怕还是把她放回去的好。
让师父自己开口太难了,赤霞是师妹,而且也怕她乱说话,观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怕是非开口不可,僵硬了一会儿,他鼓起开口道:“师父,既然如此,恐怕我们还是先送她回去比较好,毕竟她出来时没有交代家里,万一她母亲追来……”
这时,观云话还未完,只见一个小小的童子慌张地从仙殿门口一路跑来,一张口就道:“仙君仙君,我们府邸底下不知道为什么跑来了一只五尾白狐,一直啼叫不止,要不要……”
已经追来了啊!!
观云的内心是崩溃的,这下也不管师父的气压可怕不可怕了,慌张地朝白及看去。只见白及似乎怔了一瞬,旋即便恢复了沉浸,他沉思片刻,便从他手中捞过那只小白狐,自己小心地抱着,朝仙居外走去。
观云和赤霞对视一眼,连忙跟了上去。
白及仙君的整个仙居虽说是在仙人顶,但其实是坐落于仙人顶山云的云霄之上,常人、山兽乃至灵兽和修真者都看不见,仙人大多也是如此,纵使云游山外,除了特定场合,也不会为凡人所见。若要见到,定是他们自己现身。
在仙殿下面站着的,果然是一只五尾白狐,她身体修长,体态优美,一看便知是那只小白狐成年后的样子。她焦虑地仰颈长啸,叫声凄楚,直到师父抱着小白狐在她面前主动现了身,她才停止。
那白狐似是顿了顿,紧接着化作一个白衣广袖的女子,端庄而拘谨地展袖跪下,俯身叩首,恭敬一拜道:“民女白玉,见过仙人。”
云母原本看到母亲还很高兴,扑腾地就想过去,白及怕她跌了才没松手,然而此时看到母亲如此行事,竟是对这位仙君行了大礼,一时不知所措,反倒是安稳下来,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云母很少见母亲人形的姿态,却还是见过的。不过此时,由于她被白及抱在手中,而母亲俯身跪着,她只能看见母亲黑发挽成的髻,一段雪白的脖颈,还有优美的背部线条。看到如此,她便知道自己之前见仙人的礼节实在太过随意了,迅速局促起来,不知自己是不是也应该跳下去在母亲身边跪着。
白及却似乎对这样的事习以为常,他神色未变,眉目淡然,微微抬了抬手道:“不必,起来吧。”
白玉却没有起身,依然稳稳地跪在地上,道:“民女尚有一事相求。”
白及一顿,心知这事对半是他手中的小白狐,他低头扫了一眼,只见那小狐狸也眼巴巴地望着母亲,顿了顿,便准备向她道歉然后归还女儿。谁知白及仙君刚要道歉,只听白玉铿锵有力道:“请仙人收下小女!”
白及一愣,刚要做得动作便收住了,云母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呜呜叫了两声,心中大乱,不明白母亲的意思。
只听白玉接着说:“民女不过是乡间野狐,资质贫庸,能力有限,一对儿女却皆开灵智,民女早已无力抚养。不过小女云母天资聪颖,天赋尚佳,若与仙人有缘,自是她的福分……小女如今虽年纪尚幼,但灵狐成年且修出七尾便可承千斤、日行八百里,如今可放在院中赏玩,待日后也可给仙人做个脚力,还望仙人闲时能够指点一二……”
云母不是听不懂母亲话中的意思,却听得很懵,不自觉地用爪子扒住了白及仙君的袖子。
白及听到一半也已感到不对,不等她说完便打断了,顿了顿,道:“我有意收她为徒。”
“……!”
白玉一愣,这才抬起头来,待看清眼前的仙人相貌,便又是心惊,慌忙地又低下头。
原以为住在这山中的或许只是个小仙,在九仙品级中便是有个真仙之品便也是走了运气,可看眼前这位仙人的气度风华,竟不似寻常之仙。不过,没等白玉反应过来,便听见那仙人自报门户说:“我名为白及,是住在此处的散仙。”
白及不过是觉得应当将自己的名讳告知自己徒儿的母亲,并不知道白玉听到这个名字心中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但她同时也清楚自己不过是山中一只开了灵智的狐狸,绝不该知道太多神仙的事,她甚至不该知道白及至少该被称作仙君,故强忍着惊讶没有表现出来,只高声道:“多谢仙人!小女顽劣,还望仙人多多教导。”
“无事。”
白及点头。
白玉顿了顿,迟疑地抬头,又问道:“不知仙人……可否让民女再与小女说几句话?”
“可。”
白及略一俯身,便将云母放到地上,看着她一路蹦跳着回到母亲怀中,想了想,又说:“日后若是无事,她随时可以下山。”
白玉再次感恩戴德地道谢,十分感激的样子。
话完,白及背过身去走了几步,在几米远之外等待着,不再看她们。
而这一边,白玉将女儿抱进怀中。她今日下了山到了镇上,才知道是有数人离奇失踪,稍一查看,便发觉大约是山中进了凶兽,顿时觉得不好,连忙赶回狐狸洞怕儿女出事,谁知一回去便看到儿子急得乱跳乱转,语无伦次地说他们遇到了奇怪的野兽,妹妹还被古怪的人抱走了,整整半日,白玉的心都高高地悬着,生怕女儿是被抓去炼丹,或是天庭有人发现了她,直到重新抱回云母,这才总算平静下来。
她知道白及神君乃是仙中的佼佼者,上仙中的上仙,云母被他收为徒弟,反倒是因祸得福,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喜色,但看着女儿懵懂的眼睛,却仍是不舍。白玉温柔地摸了摸云母脑袋上的毛,嘱咐道:“日后你跟着白及仙人,定要好好修炼,早日真正成仙,莫要丢了师父的脸,不可再同以前那样动不动就偷懒了,明白吗?”
云母只觉得这一天变故发生得太多太快,她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顿了顿,疑惑而无助地看向母亲,喊道:“娘……”
“不要难过,你师父都说你还可以出来了。若是娘成了仙,也可以来看你。”
说着,白玉狠了狠心,将云母朝白及仙君的方向一推。
“去吧,天快黑了,娘得回洞去,你也不要逗留了。”
云母站得不稳,被用力一推,便跌跌撞撞地撞到了白及神君的脚,白及一愣,回过头,重新将她抱起来,然后朝在不远处站着的白玉略一颔首,便转身带着两个弟子往仙殿的方向归去。
白玉望着他们的背影,张了张嘴,知道仙人收徒讲究机缘,终究问不出她还有个儿子能不能请仙君一并带走这种话。她的一双儿女都势必得尽快成仙,唯有跟着真正的仙人修行才是最快的途径。
既然如此,她只能带着石英自己修了。
想到这里,白玉重新化了狐形,四腿一蹬,踩云而去。
第六章
与此同时,云母虽被白及仙君抱进了仙居之内,脑袋却还迷迷糊糊的。她对于发生了什么事弄不大清楚,不明白自己早晨还好好地从狐狸洞里醒来,傍晚就到了这里,不仅见到了仙人,还莫名其妙地即将成为仙人的徒弟。待被仙君抱回庭院内,云母又被重新放在了地上,因为还不熟悉这儿的环境,她看上去有些手足无措。
白及仙君站在她面前,两个徒弟照例站在身后。看着眼前惴惴不安的白狐,白及抿了抿唇,现在才问怕是有些晚了,不过……
白及沉声问道:“你……可愿拜我为师?”
云母一愣,不知不觉看向仙人。
她不大懂仙界的规矩,过去也从未听说过神仙的名字,自然不晓得白及,不过,云母却知道,便是这个人,今日救了她……
云母的视线不自觉地便略有几分躲闪,心跳也快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之前那个浅衣仙人让他带她回去的时候,仙君明明拒绝了,后来却又换了身衣服将她抱走,不过她却确实仰慕仙人的风姿,况且母亲也请求仙君收留她了……
想了想,云母便点了头,然后局促不安晃了晃尾巴,望着白及,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见她点头,白及也略一颔首,微微一顿,然后道:“既然你已开了灵智,今日便正式拜师吧。”
说完,还没等云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见白及仙君轻轻一展袖,抬手远远地朝她眉心的红痕一点,云母顿时感到身体发暖,似是起了不小的变化,尤其是尾巴根部温度最高,甚至隐隐有发烫的感觉。这种感觉来得陌生,云母有些慌乱,忍不住眯起眼睛呜呜呜地叫了起来,等身体的热度降下来,她还是感到哪里很不对劲,一回头,才发现自己居然已经有了三条尾巴!
云母吓了一跳,却听白及仙君道:“这便算是为师给你的见面礼。”
说罢,白及又是一点,云母感到身体一轻,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她低头看到的便不再是自己毛茸茸的爪子,而是一双女孩的手,她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衣服,又宽又大的袖子盖住了手背,但依然露出了葱白的手指和光洁滑润的指甲,黑色的头发也落了下来,掉在地上和袖子上,那深白色的袖子上绣有精致的银色流纹,料子很光滑,便是云母也能看得出不似凡品。她对眼前的状况还不大明白,不知所措地抬起头,却见师父虽然没什么表情,可其他人都惊愕地看着她。
云母自己看不见自己的样子,观云和赤霞却都能看见。观云张了张嘴,竟是说不出话来。
眼前的女孩尚未束发,一头乌丝披散下来,皮肤盈盈如雪,杏眼朱唇,那一双眼眸明澈如秋水,眼眸一望便是波光粼粼,只是似有不安之色。
虽说众所周知狐族乃是兽中美人,且他刚刚也远远地瞧见了这女孩的母亲,纵使没看清脸,光是从对方的轮廓仪态也能判断出是个美丽的女子,这样一来,女儿定是差不到哪里去,然而看到眼前的女孩竟能清丽至此,仍是让观云惊诧万分。
要知道仙中向来不乏美人,观云生在天界,自然对相貌多少有些麻木,何况他自己便是个中翘楚,每日对着的师父和三师妹也是。赤霞个性不好,但不得不承认,若论外貌,她的确是仙女神女中的佼佼者,平日里在宴会中少有对手,然而此刻,眼前的小师妹竟是比她还要美上三四分,尤其是那眉心的一束明红,灵妙至极,明明她才不过是刚刚被师父点出三尾的灵狐,居然已有成仙之貌,甚至比许多女仙都要来得清灵。
观云连对着赤霞看久了都没什么感觉,此时却对这只山里来的小狐狸看得心惊。她这外表大约才十二三岁的样子,才是少女年华,等日后到个二十来岁成年张开了,再修个一两百年仙法,简直不知该是何等模样。
观云下意识地便去看师父,不过师父脸上没有什么波动,看着师父那张冷脸,他总算想起来自己该履行点师兄的义务了,忙对小狐狸道:“师妹,快向师父行礼吧!”
云母第一次化人,以她的年龄化形着实还小了些,因此本来就操纵得不大熟练,人还懵着,一听师兄的话,方才回过神来。她也不知道具体行礼该怎么做,只得模仿着母亲之前的样子展袖俯首,磕磕绊绊地朝师父拜了三拜,见没有被打断,估摸着应该是没有出错,这才松了口气。
行完礼,云母又不知该怎么做了,索性便维持着原本的姿势,在地上跪坐着,迷茫地看着师父和师兄师姐。
只见师父想了想,语气平和地问道:“你是叫云母?”
云母紧张地点头。
师父顿了顿,又介绍道:“这两位分别是你二师兄观云,以及三师姐赤霞,你在门中排行第五。日后基本功便让他们二人教你,不懂的事也但问无妨。今后……”
白及话语一迟,扫了眼还跪在地上的云母。其实他并非完全不对这小狐狸的外貌感到意外,只是毕竟只是个小女孩,且他收她入门在意的也不是这些,便不再注意了。此时白及想了想,觉得云母既然已开灵智,又有能化人形,已不必再替她多开一处院落,且她年纪尚小,有人同住还能互相照顾,便道:“今后,你便与赤霞同住吧。”
“——好啊好啊!”
“——万万不可!”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白及望过去,只见赤霞听到安排很开心,满脸傻笑,反倒是与此无关的观云一脸惨白,像是极为绝望。白及便扫了他一眼,问:“为何不可?”
“呃……”
观云满脸窘迫,总不好当着师父的面说他刚刚看小师妹化为人形的样子还算温婉,之前以为被绑架了挣扎比较激烈才伤了师父,完全可以理解,所以松了口气,现在生怕小师妹和赤霞走得太近被带坏了,因此反对。要是真这么说了,师父只怕要生气。
观云僵了僵,只好抓了抓后脑勺,尴尬道:“没、没事……”
“那就这般定了。”
白及不再多想,淡淡地移开视线,停顿片刻,又道:“我过些时日许会闭关,到时若无要事,不要打扰。你们好好教导师妹,我择日会来查看。”
观云和赤霞纷纷称是,云母见师父要走,也连忙拜别。
白及脚下生风,很快就消失在了庭院深处。他刚一走,赤霞便笑嘻嘻地将云母扶了起来,说:“大师兄还骗我说这里没有可爱的女孩子,这不就是吗?走吧,我带你去我们的院落,明天再向你介绍师父的住处、教你练功。日后我们就是姐妹,有啥吃的我都会带你一份的。”
云母原本甚是忐忑,正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见师姐热情开朗,像是很好相处的样子,总算略有几分安心,赶紧站起来,跟着她走。
观云看着赤霞带着矮她好几头的小师妹渐行渐远,心中着实担忧,可又不好忤逆师父的意思,叹了口气,也只好自行回院落去了。
这一日,浮玉山仙人顶的白及仙君门下,便正式多了位五师妹。
……
当晚,云母便与赤霞同住。
赤霞虽然有一整个院落,可院中只有一个卧房,卧房里也只有一张床。云母原本以为她是要和师姐同睡一床了,谁知赤霞嘿嘿一笑,甩了甩袖,便凭空又在房间空出多生了一张床出来,连带的还有配套的柜子、书桌和洗具,正好与赤霞原本的对称,看得云母目瞪口呆。
赤霞被云母看得不好意思,这才摸着后脑勺解释这不是变的,是从库房里直接取出来的。这屋子本来就是双人房,因为原本师父门下只有她一个女的,所以才由她独住罢了,如今云母来了,两人正好作伴。
不过,这一夜,赤霞并未睡好。
她睡到半夜,便听见房间里有窸窸窣窣的怪声,被吵醒,揉了揉眼睛点亮灯站了起来,起身朝另外一边的床走去。
怪声正是从云母的床上传来,在睡前赤霞教了她如何在人的样貌和原型之间切换,云母便在睡觉前换回了狐狸的样子,此时,赤霞迷迷糊糊地看过去,便看见三条尾巴的小白狐狸正仰面奇怪地扭了个圈,奋力地用嘴和手脚去拨弄自己的尾巴们,白狐身体柔软,还真让她碰到尾巴了,只是由于动作太大,被子都被她折腾到了地上,声音便是由此而来。
赤霞愕然问道:“师妹,你在做什么?”
云母自知自己虽然尽量忍着,可声音还是弄得太大吵醒了赤霞,连忙愧疚地道歉,接着又努力摆了摆尾巴,欲哭无泪回答道:“师姐,我不知道睡觉该盖哪条尾巴了。”
原本她只有一条尾巴,一口气多了两条,云母很是不习惯。纵然她已经很努力地想要适应,可还是难受得很,不知道以后尾巴要是再多起来该怎么办了。
赤霞听了云母的话倒也不取笑她,反倒蹲下来认真地帮云母想办法,她抵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忽然灵光一闪:“要不这样!”
说着,她念了个术法,连手带法术的帮云母理了半天,硬是将她的三条尾巴理成了一条,只是这一条看着比原来的胖了许多。赤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说:“我也只能做到这样了,你看行不行?只是用了最简单的法术辅助,要是以后你还想变回多尾,自己解开就是了。”
云母摆了摆胖了许多的尾巴,虽然没有完全变成原来的样子,可她已经很满意了,连带着对这个好相处的师姐的好感又升了好几分,她连忙点点头,道谢道:“谢谢师姐!”
“哪里,小事。”赤霞经不住夸,又笑了几声,摸了摸头发,一边说一边往回床的方向走,道,“太晚了,你也早点睡吧,明早我还要带你参观这里呢。”
“嗯!”
云母安了心,赶忙点点头,躺回床上,将变胖的尾巴盖在身上,卷成一团沉沉睡下。
第七章
“……师父的住所,名为旭照宫,如你所见,便是我们的整座府邸居所,内有分隔开的院落和庭院,还设有道场,等会儿带你过去。”
第二日一早,赤霞果然便带云母参观白及仙君的居所。白及仙君的仙居坐落在云端之上,自然是想建多大建多大,且他的品级又是上仙,太寒酸也不好,于是一路走来,云母看得眼花缭乱,都快记不过来了。她还不大熟悉人形,走得跌跌撞撞又速度也太慢,赤霞等不及,索性还是让她保持着狐形,由她搂在怀里揣着。
“我们的院落你已经知道在哪儿了,那边是他们男弟子的住处。”
又走了几步,赤霞接着介绍道。
“师门里的情况你基本都听过了,你排行第五,我第三,除了我们两个之外,剩下的都是男弟子。但是大师兄元泽已经出师,四师弟单阳这两年凑巧在人间巡游历练,现在那个院子也就观云一个人住在那里。四师弟应当再过几个月就差不多该回来了,到时你就能见到他……唔,说来也该带你拜访一下大师兄,不过现在倒也不急,马上就会有机会的。”
云母点点头,尽量将师姐说得话都默默记在心中,期望自己千万不要忘了。师父是叫白及,大师兄元泽,四师兄单阳,还有……云母使劲记了半天,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师姐,你同观云师兄,是互称名字的吗?”
云母有些疑惑,一路上听赤霞说话,说起门下的其他弟子,赤霞对大师兄便称大师兄,对四师弟便称四师弟,唯有对观云直呼其名,像是要亲密些。
赤霞听到云母这么问,像是愣了愣,眼神略有几分躲闪,她不自觉地抓了抓头发道:“啊,呃……这……怎么说呢?算是吧。我们两人是同时拜入师父门下的,入门没有先后的差别,只是他年长我几个月大,这才当了师兄罢了。且我们父母是旧识,自小就认识,虽说拜师前没什么交情,但我们拜师入门的时候年纪小,比你现在还小呢,所以差不多是一起长大的,那什么……勉强也算是青梅竹马吧。硬要说,我和观云……的确要比其他师兄弟来得亲近些。呃……但我这里是这样想,观云他怎么想的我就不知道了。”
原来如此。
云母似懂非懂地又点了点头,只是对“青梅竹马”一词还有些在意。她除了母亲兄长和山雀夫妇以外,几乎便没有再和谁说过话,更没有像赤霞说得这种“青梅竹马”,故不大明白,想来想去,她觉得那或许是与她和哥哥之间差不多的关系。
赤霞看着云母认真的表情,忽然噗嗤一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道:“不说这些了,你也别在意,反正不过是师兄妹罢了……对了,只剩最后一个地方还没带你看,走吧,咱们去道场。今天还有时间,我和观云既然奉师父之命带你入门,就要好好教你,师父说不定会来检查呢。”
云母一愣,等反应过来赤霞说了什么,顿时忘了她们先前交谈的内容,朝赤霞开心地叫了一声。
小孩子的担忧来得快去得也快,云母昨天最初的不安散去后,剩下的便全是对拜师的兴奋了。她本就是刚入门的弟子,对仙界和仙人的生活都满是好奇,期待得很,尤其是想到那位救了她的神君……不不不,现在应该说是师父了,想到师父或许也会来,云母的心中不禁既紧张又雀跃。
说起来……
师父到底是为什么要收她为弟子呢?还有……当初师父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将她抱走,反倒是后来穿了一身可疑的黑衣才折返回来?
云母觉得费解,歪着脑袋想了一瞬,想不出来,便不想了,继续高高兴兴地趴在师姐怀中,由她带着往道场的方向走。
……
于是,这一日观云抵达道场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自己的两个师妹面对面气氛庄重地坐着,赤霞端端正正地跪坐,师父新收来的小狐狸则是一本正经地蹲坐,过了几秒,只见赤霞师妹满脸严肃地将手伸进了她那男子道袍的袖子中,然后……掏出了一根狗尾巴草,开始在云母师妹面前晃。
观云:……
虽说早已习惯了赤霞的不着边际,但观云还是一如既往地感到后脑勺疼,顿时一个箭步便上前想去揪她的狗尾巴草,怒道:“你在干嘛!”
赤霞似是一点没有感受到他的生气,反倒高兴地解释道:“观云!你来啦!我正在试着教小师妹感气呢!虽说我没有教过狐狸,但我问了几个长得和狐狸差不多的朋友,他们说用这种带了灵力的草让师妹用原身追逐的话,或许能……”
观云对赤霞的逻辑简直悲愤欲绝:“这怎么可能能成功!”
“哎呀,你好啰嗦,可能不可能的,不试试怎么知道?”
“废话!小师妹是狐狸又不是猫,光是去扑这草就不可……我擦还真扑了!”
观云目瞪口呆地看着小师妹跟猫咪似的盯着狗尾巴草晃来晃去的穗头不放,时不时跳来跳去地去扑,感觉自己的认知又一次受到了冲击,也不知道是自家师妹出了问题,还是所有狐狸都这样。
赤霞见云母进入状态,赶忙指点道:“师妹,你如今虽生了三尾,可其中两尾都是师父用自己的力量帮你冲上去的,境界尚且不稳,所以现在最好暂且不要继续修炼更高阶的心法,也不必用人形修炼,吸收巩固师父给你的仙力就好。我在这根狗尾巴草的草尖上注入了灵气,你不要光看摇晃的草尖,试着寻找里面的灵气看看,尽力跟上它,等你熟练以后,自然可以引导你自己身体里的气。”
赤霞说得似模似样,竟是挑不出错,观云听得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太在意,现在重要的还是师妹,便同样扭头去看小师妹的状况,只见那小白狐满脸凝重地扑来扑去,眼睛追着狗尾巴草,像是极为认真的样子。
云母在山里的时候也会追麻雀扑蝴蝶,看着赤霞拿着晃来晃去的狗尾巴草,不知不觉便有些被勾起了玩心,追了起来。不过,她玩归玩,却也知道这并非是一般的嬉戏,而是赤霞师姐替她想得练习仙术的法子,便不敢怠慢,努力听着外界说得话,一步一步按照赤霞师姐说得方法走。
说来也奇怪,按照赤霞所说得去感应,云母竟是真的觉得自己感觉到了什么来,那狗尾巴草好像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穗头也不再是穗头,剩下的只有一个在黑暗中飘忽上下的小白光点,云母追着那个白点跑,不知追了多久,忽然便有一个瞬间灵光一闪,她猛地一跃,“啪”得一声将狗尾巴草尖稳稳地摁在地上。
看自己成功,云母立刻十分喜悦,惊喜地摇着尾巴去看师姐。赤霞先是一愣,继而笑着伸手摸她的脑袋道:“很好很好,领悟得很快。来,我们再来一次……”
云母正玩得兴起,听师姐这样说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高高兴兴地便跑回原位准备再来一次。
看着小师妹灵活地又开始新一轮追狗尾巴草了,观云这才从刚才的那一瞬间回过神来,愣了愣,看着小师妹一副玩得很熟练的样子,居然一时分辨不出她是真的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就领悟了感气,还是在山间活跃惯了,这点玩乐还难不倒她。
赤霞和云母一玩就是小半天,等到结束的时候,云母已经跳累了,正趴在地上休息。赤霞便将狗尾巴草收了起来,温和地道:“那今天就到这里吧,既然这个方法可行,我们明天再继续。等你感气熟练起来,我再教你心法。”
云母玩得有些过头,身体疲惫得很,但一双眼睛却仍是明亮。听完赤霞的话,她开心地点头答应,但旋即又露出几分迷茫之色,四处看了看,不无失落地问道:“师姐,所以今日……师父没有来吗?”
她拜了白及为师,白及又救过她,云母便对师父有了几分依恋之情,今日又是正式拜师后的第一日,她自然格外期待能得到师父的指导。尽管让师父看她练习的样子肯定会紧张,可云母多少希望可以得到师父的评价。
然而师父连面都没有露,云母的耳朵和尾巴都沮丧地垂了下来。
赤霞并非不明白云母的心情,只是师父一直就是那个性格,需要多花些时间习惯。于是她安抚地轻轻摸了摸云母的背,安慰道:“师父一贯如此,不必担心。你如今学得尚浅,没必要劳动师父,由我和观云来教即可,现在师父偶尔来看看即可,等日后学到高深的术法,自然会由师父亲自来教了。况且你如今已经入了门,有的是时间,师父迟早会来看的,放心好了。”
听赤霞这么一说,云母果然觉得心情放松不少,笑着朝赤霞轻叫了一声。不过她刚叫完,还没等和师姐再说上什么话,突然觉得后背一凉,赶忙猛地回头,朝道场窗户看去。
“怎么了?”
看云母态度反常,赤霞奇怪地问道。
“我……”
云母回过头来,有些迟疑。
“不知道为什么,我刚才觉得窗户外有人在看我。”
赤霞一愣,也跟着望过去,窗外根本空无一人,连树叶被风吹动的痕迹都没有。要说有人在看……旭照宫里就他们几个弟子,此刻都在道场中,而宫中的童子都是由师父到了山中后才就地找的石头点化出来的,相当恪尽职守,绝不会离开自己的位置,除此之外,宫中应该就没有人了,除非是师父……
但如果是师父的话,何必来了不现身呢?
想到这里,赤霞放下了心,只当是云母有些敏感,笑道:“应该没有人吧?不要太担心了,旭照宫很安全的,要是有外人进来,师父第一时间便能感觉得到。”
云母也觉得自己可能有些想太多了,毛底下的脸微微一红,道:“大概是我弄错了。”
赤霞和观云当然都没有责备她的意思,观云还学着赤霞的样子,摸了摸云母的头。
停顿片刻,他道:“说起来,我明日要去天上一趟,去见大师兄,正好就将小师妹需要的东西也一并采办回来吧。我看她昨日化形的衣服,好像还是师父拿了自己的给她套上的,哪怕师父有改过,看着仍然大了些,而且只那么一套,怕是不够,等下赤霞你帮忙量个小师妹的尺寸给我。对了,你们要是能想起来有什么需要的,写个清单出来,我一并带了。”
无论是什么鸟兽虫鱼,即使是石头,第一次化形的时候身上也是没有衣服的。师父应当是想到这一点,昨日才直接取了自己的衣服随便改了改就在云母化形时给她穿了。赤霞和观云都是开了灵智、能化形之后才入得师门,没经历过这一回,不过却也没觉得奇怪,正常得很,唯有云母怔了一怔,她昨日还在想那衣服是哪里来的,得知是师父的,莫名觉得有些窘迫。
赤霞这会儿倒是没注意到师妹的异样情绪,观云都说帮带东西了,她哪里还能耐得住性子,连忙举手道:“云片糕云片糕!我想吃绯玉仙子做得云片糕!”
其实他们这些修炼了一段时间的弟子大多都是不用吃东西的,吃东西不过是吃个意思、解馋或是为了修炼,硬要说的话,饿个两三百年也不会怎么样,更何况赤霞本就是天界的出身,更是饿不死。天界也没有集市这种东西,想要什么多半是拿人间的贡品,或者挨家挨户去找关系还不错的神仙索要,很是麻烦,观云忍不住白了赤霞一眼,却依然应下了。
赤霞得了便宜,也有点不好意思,抓了抓脑袋,笑嘻嘻地道:“那……麻烦你跟大师兄问好啦。”
听到这句话,观云身体不觉一僵,顿了顿,才道:“晓得了。”
……
观云一走便是几天,这段时间里,云母继续跟着赤霞修炼,因为感气是基础,没有熟练起来进度也不能推进,所以她们用得依旧是老方法。只是云母经过几天的练习,多少有了进步,原本她要扑小半个时辰才能扑着的狗尾巴草,如今一小会儿便能扑下来了。于是赤霞便将狗尾巴草里的小光球收得更小了些再给她玩,同时摆动的速度也变快了。说来奇怪,这么玩了几天,云母的确变得能够感觉到身体中有些不一样的东西,并且像是能够控制似的。
好不容易又扑下一次狗尾巴草,云母累得趴在地上直喘,赤霞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她见云母趴在地上累得起不来,看来是还要再休息一会儿,犹豫片刻,还是道:“师妹,你先在这里躺着吧,我出去看看。”
云母乖巧地点头,然后便看着赤霞匆匆地走出了道场。这段时间赤霞的确偶尔就会到门口去瞧瞧,算算日子,二师兄差不多该回来了,云母觉得,赤霞师姐大概确实是很想吃云片糕。
赤霞师姐一走,道场中便安静下来。云母呆呆地趴在地上,便也开始想师父的事。她一会儿想当初被师父救了的事,一会儿又想师父那件衣服,不知怎么的,心中又有点说不出的委屈。
她拜师也有那么多日了,在那之后,却再没见到师父。
虽然师姐说师父一两个月不露面都是正常的情况,闭关的话时间更长,她和观云师兄当初打基本功的大半时间也多是元泽师兄带着的,可看不见师父,云母难免觉得有点难熬。想来想去,她觉得大概还是自己目前不够努力,所以才没法引起师父的注意,于是云母顿时有了危机意识,连忙从地上跳起来,准备好好感觉一下自己的身体里的状况。
然而云母刚一站起来,便听到道场门口传来脚步声。她一开始还以为是赤霞师姐回来了,正要扑过去迎接,却突然发现脚步不大对劲,和赤霞师姐观云师兄都不同。
云母一愣,缓缓地朝门外看去,心跳顿时快了许多。
入眼的首先是一身白衣。
云母慢慢地往上看,便对上了师父那张清俊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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