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晚年所遇奇人异事

苏东坡晚年所遇奇人异事

首页角色扮演浮生万灵录更新时间:2024-07-29

宋神宗元丰八年(1085)三月初五日,神宗驾崩,十岁的哲宗即位于灵前。太皇太后高氏垂帘听政。

五月六日,诏责授汝州团练副使、本州安置苏轼复朝奉郎、知登州。六月,告下,苏轼复朝奉郎,起知登州军州事。朝奉郎,官阶正七品。

九月十八日,诏苏轼以朝奉郎除礼部郎中。

苏轼当日自常州赴登州太守任。

十月十五日,苏轼抵达登州。

据《太平寰宇记》记载:“登州西南至莱州界四百里,西北至大海四里,当中国往新罗、渤海大路。”

当月二十日,诏苏轼以礼部郎中还京师。礼部郎中,官阶从六品。

苏轼素闻登州海上常有海市蜃楼,无缘得见。既知登州,以为必饱眼福。谁知到任五日,即获赴京之命。

海市蜃楼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虽然当地父老言海市只能是在春夏之间出现,但苏轼仍不想失去机会,故祈祷于海神广德王之庙,盼能了此大愿。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十月二十一日,正是岁寒水冷天地闭塞之时,苏轼却目睹了海市的奇观。在众人惊叹之余,苏轼赋《登州海市并叙》抒怀:

予闻登州海市旧矣。父老云:“尝出于春夏,今岁晚不复见矣。”予到官五日而去,以不见为恨,祷于海神广德王之庙,明日见焉,乃作此诗。

东方云海空复空,群仙出没空明中。荡摇浮世生万象,

岂有贝阙藏珠宫。心知所见皆幻影,敢以耳目烦神工。

岁寒水冷天地闭,为我起蛰鞭鱼龙。重楼翠阜出霜晓,

异事惊倒百岁翁。人间所得容力取,世外无物谁为雄。

率然有请不我拒,信我人厄非天穷。潮州太守南迁归,

喜见石廪堆祝融。自言正直动山鬼,岂知造物哀龙锺。

伸眉一笑岂易得,神之报汝亦已丰。斜阳万里孤鸟没,

但见碧海磨青铜。新诗绮语亦安用,相与变灭随东风。

海市,据沈括《梦溪笔谈》记载,登州海中,时有云气,如宫室、楼观、城堞、人物、车马、冠盖之状,谓之海市。或云蛟蜃之气。《齐乘》记载说:“登州北海中,有沙门、鼍矶、牵牛、大竹、小竹五岛,海市现灭,常在五岛之上。或谓类南海蜃楼,殆不然。尝至海上访之,每于春夏晴和之时,杲日初升,东风微作,云脚齐敷于岛上,海市必现。凡世间所有,象类万殊,或大或小,或变现终日,或际海皆满,其为灵怪赫奕,岂蜃楼可拟哉。盖沧溟与元气呼吸,神龙变化不测,如佛经所云,龙王能兴种种雷电云雨,于本宫不动不摇。山海幽深,容有此理。”王文诰案:“名山大川,亦有山市,不独登州海市也。”

哲宗元祐元年(1086),苏家兄弟皆回到了京城,一位名叫法震的四川僧人拜谒苏家兄弟,言自己在溯江至云安的途中,见到一位年岁挺大的乞丐,自称姓赵。那乞丐听说法震是到京城看望苏轼、苏辙时,便说自己与二苏相识,并请法震转致自己的问候。苏轼、苏辙听了,觉得非常奇怪,便仔细询问那乞丐的模样与说话的全部内容,兄弟俩皆怀疑是一年前在兴国军被骏骡踢死的赵吉。

当时,兴国军太守朱彦博之子在坐,归而告其父。其父亦觉疑惑,于是决定将赵吉之墓挖开看个究竟。

打开棺木,棺内竟然不见赵吉的尸体,仅有一根木杖与两只小腿。

赵吉之事印证了古来道家有关尸解、蝉蜕的记载不为虚言,获知此讯的苏轼从过去的迷惑中一下子明白了许多……

苏辙在高安与赵吉相识多年,虽然知道赵吉有过人之处,但并不知其乃得道之人,故在惊叹之中作《丐者赵生传》,浓墨重彩,详细地记述此事,以警示后来不明此道者:

高安丐者赵生,敝衣蓬发,未尝洗沐,好饮酒,醉辄殴詈其市人。虽有好事时召与语,(赵)生亦慢骂,斥其过恶。故高安之人皆谓之狂人,不敢近也。然其与人遇,虽未尝识,皆能道其宿疾与其平生善恶。以此,或曰:“此非有道者耶?”

元丰三年,予谪居高安,时见之于途,亦畏其狂,不敢问。是岁岁莫,(赵)生来见予。予诘之曰:“生未尝求人,今谒我,何也?”(赵)生曰:“吾意欲见君耳。”

……

(赵)生两目皆翳,视物不明。然时能脱翳见瞳子,碧色。自脐以上,骨如龟壳,自心以下,骨如锋刃。两骨相值,其间不合如指。尝自言生于甲寅,今一百二十七年矣。家本代州,名吉。事五台僧,不能终,弃之,游四方。少年无行,所为多不法,与扬州蒋君俱学。蒋恶之,以药毒其目,遂翳。然(赵)生亦非蒋不循理,槁死无能为也。

是时予兄子瞻谪居黄州,求书而往,一见,喜子瞻之乐易,留半岁不去。及子瞻北归,从之兴国,知军杨绘见而留之。(赵)生喜禽鸟六畜,常以一物自随,寝食与之同。居兴国,畜骏骡,为骡所伤而死,绘具棺葬之。

元祐元年,予与子瞻皆召还京师,蜀僧有法震者来见,曰:“震溯江将谒公黄州,至云安逆旅,见一丐者曰:‘吾姓赵,顷于黄州识苏公,为我谢之。’”予惊问其状,良是。时知兴国军朱彦博之子在坐,归告其父。发其葬,空无所有,惟一杖及两胫在。

予闻有道者恶人知之,多以恶言秽行自晦,然亦不能尽,故德顺时见于外。今余观赵生,鄙拙忿隘,非专自晦者也。而其言时有合于道,盖于道无见,则术不能神;术虽已至,而道未全尽。虽能久生变化,亦未可以语古之真人也。道书“尸假之下者,留脚一骨”,(赵)生岂假者耶?

赵生,即赵吉、赵贫子,代州高安人,自言生于后周世宗显德甲寅元年(954)。元丰六年(1083)十月,年已一百二十九岁的赵吉持苏辙手札前来黄州与苏轼相会,苏轼将其留在黄州住了大半年。后因量移汝州,将其托付兴国军太守杨绘。不到半年,赵吉被所畜骏骡踢死,杨绘将其棺葬。

道家认为修道者得道后,高层次者可以白日飞升,即整个人身飘然直上九霄。层次稍低者,其识神(魂魄)上天成仙,留下形骸,称为尸解。溺死的称为水解,死于兵刃的称为兵解。白日死去曰上解,夜半死去曰下解,向晓向暮死去,谓之地下主者。按照道书上讲,人死形如生,足皮不青恶,目光不毁,头发尽脱,皆为尸解之象。尸假之下者,即指尸解之人。三国时期,蜀相费祎为兵刃所*,后化为黄鹤,翱翔徘徊于江夏山城楼之上,后人遂名其楼为黄鹤楼。故人称费祎为兵解。又,据葛洪《神仙传》记载,郭璞为王敦所*,后有人见之于市,因称郭璞得兵解。兵解,意即借兵刃解脱躯体而成仙。南朝宋人何法盛在《晋中兴书》中记述说:“举(葛洪)尸入棺,其轻如空衣,时咸以为(葛洪)尸解得仙。”事实上,得道者往往借尸解以惑世人,其实并不存在死亡。汉人王充在《论衡·道虚》中曾明确地指出:“世学道之人,无(李)少君之寿,年未至百,与众俱死。愚夫无知之人,尚谓之尸解而去,其实不死。”(李少君,汉武帝时代的方士,自称能与仙人相接)

苏轼、苏辙通过赵吉尸解的事实,终于明白了修道者得道不死的真实内涵。

元祐二年(1087)七月二十六日,诏除翰林学士知制诰苏轼兼侍读。苏轼时年五十二岁。

当月,一个名为李德柔的道士主动为苏轼画像。这位道士绘画的技艺高超,且禀赋来自先天,并非当世所学。

李德柔绘苏轼像

相传宋仁宗景祐年间,驾部员外郎李宗固出守汉州,有一位精书善画的道士叫尹可元,因为失手遗火获罪,判为死刑。李宗固怜其过失,故意缓其刑期,适逢朝廷大赦天下,尹可元得以获免死罪。当时尹可元年已八十一岁,发誓来生为李宗固之孙以报不*之恩。尹可元死后二十余年,李宗固的儿媳身怀有孕,一日梦尹可元登堂入室,醒后生下一子,李宗固明白孙子乃尹可元转世投胎,故取名德柔,字胜之,小名蜀孙。李德柔幼而善画,写真妙绝一时,以孝谨事母闻名遐迩。年稍长喜读庄、老之书,后出家为道士,赐号妙应。

据《铁围山丛谈》卷五记载,李德柔能诗善画,酷肖于传神写照,出入公卿之门。……鲁公(蔡京)亦喜得其“戒徐王好色”句,数为大笔书之。其后徽宗方向道家流事,尊礼方士,都邑宫观,因寝增崇侈,于是人人争穷土木,饰台榭,为游观,露台曲槛,华僭宫掖,入者迷人。独德柔漠然,益示为朴鲁。群黄冠多揶揄之,遂闻于徽宗。徽宗曰:“德柔贫耶?”命赍钱五百万,俾新作其斋房。德柔不得已拜受,乃为一轩,而名之曰“鼠壤”。徽宗笑,亦为之御书金字榜之。

当日,苏轼为感谢李德柔为自己画像逼真,特撰书《赠李道士诗并叙》相赠:

驾部员外郎李君宗固,景祐中良吏也。守汉州。有道士尹可元,精练善画,以遗火得罪,当死。李缓其狱。会赦,获免。时可元年八十一,自誓且死,必为李氏子以报。可元既死二十余年,而君子世昌之妇,梦可元入其室,生子曰得柔,小名蜀孙。幼而善画,既长,读庄、老,喜之,遂为道士,赐号妙应。事母以孝谨闻。其写真,盖妙绝一时云。

世人只数曹将军,谁知虎头非痴人。腰间大羽何足道,

颊上三毛自有神。平生狎侮诸公子,戏著幼舆岩石里。

故教世世作黄冠,布袜青鞋弄云水。千年鼻祖守关门,

一念还为李耳孙。香火旧缘何日尽,丹青余习至今存。

五十之年初过二,衰颜记我今如此。他时要指集贤人,

知是香山老居士。

“千年鼻祖守关门”二句,宋人林子仁注此句说:“鼻祖,指尹喜也。李耳,指老聃也。案《史记·老子传》:‘姓李氏,名耳。为周守藏室史,周衰,遂去。至关,关令尹喜,强令著书。今李道士前生姓尹,后为李氏子,而皆为道士,故用尹喜、老聃事。’”鼻祖,始祖。

五十之年初过二,苏轼当年五十二岁。

知是香山老居士,苏轼自注说:“乐天为翰林学士,奉诏写真集贤院。”乐天,白居易的别号。白居易有诗说:“昔作少学士,图形入集贤。今为老居士,写貌寄香山。”香山,在洛阳。

当年十二月,得道者乔仝来京师看望苏轼。乔仝年少之时得大风疾,命在旦夕,幸得道之人贺亢偶见之,仅用一丹即起死回生,乔仝因此拜贺亢为师。当日,时已八十岁的乔仝告诉苏轼,说他的师父贺亢在十多年前就已在密州常山道上见过求雨得雨、却盖以行的苏轼,并认为苏轼是可以传授道术之人。

乔仝因与贺亢有约必须早归,故在京只住了十余天。

苏轼因赵吉得道不死的往事铭刻在心,对乔仝之师贺亢亦慕名已久,故作诗赠别,以《送乔仝寄贺君六首并叙》为题:

旧闻靖长官、贺水郎,皆唐末五代人,得道不死。章圣皇帝东封,有谒于道左者,其谒云“晋水部员外郎贺亢”。再拜而去,上不知也。已而阅谒,见之,大惊,物色求之不可得。天圣初,又使其弟子喻澄者诣阙进佛道像,直数千万。张公安道与澄游,具得其事。又有乔仝者,少得大风疾,几死。贺使学道,今年八十,益壮盛。人无复见贺者,而仝数见之。元祐二年十二月,仝来京师十许日。余留之,不可,曰:“贺以上元期我于蒙山。”又曰:“吾师尝游密州,识君于常山道上,意若喜君者。”作是诗以送之,且作五绝句以寄贺。

君年二十美且都,初得恶疾堕眉须。红颜白发惊妻孥,

览镜自嫌欲弃躯。结茅穷山啖松腴,路逢逃秦博士卢。

方瞳照野清而癯,再拜未起烦一呼。觉知此身了非吾,

炯然莲花出泥涂。随师东游渡潍,山头见我两轮朱。

岂知仙人混屠沽,尔来八十胸垂胡。上山如飞嗔人扶,

东归有约不敢渝。新年当参老仙儒,秋风西来下双凫,

得枣如瓜分我无?

章圣皇帝东封,据《宋史》记载,宋真宗大中祥符元年(1008),因王钦若言“得天书于泰山” ,遂东封泰山禅社首。章圣皇帝指真宗。

葛洪

贺水部,《后山集·贺水部传》记载说:“熙宁中,东坡居士为密州,请雨常山。既而雨,居士却盖以行,贺从道旁见之,以为可授道也。……世莫详其年,仕石晋为郎。”

乔仝,据《后山集·贺水部传》记载,乔仝,沂人。……后元祐二年,仝年八十余矣。见东坡居士于东都,曰:“贺不忘君语,数及之。”东坡居士因仝以诗寄之。……后仝复来,出贺书曰:“将使若人通言于君。”

以上诗为乔仝所作。其与贺亢五首七言绝句如下:

生长兵间早脱身,晚为元祐太平人。不惊渤海桑田变,

来看龟蒙漏泽春。

曾谒东封玉辂尘,幅巾短褐亦逡巡。行宫夜奏空名九,

怅望云霞缥缈人。

垂老区区岂为身,微言一发重千钧。始知不见高皇帝,

正似商山四老人。

旧闻父老晋郎官,已作飞腾变化看。闻道东蒙有居处,

愿供薪水看烧丹。

千古风流贺季真,最怜嗜酒谪仙人。狂吟醉舞知无益,

粟饭藜羹问养神。

据《避暑录话》卷上记载,乔仝自言与晋贺水部郎游,“仝时客京师,贫甚,子瞻探囊得二十,即以赠之,作五诗使仝寄贺,子由亦同作。仝去,讫不复见,或传妄人也。”

元于钦《齐乘》卷六谓贺水部郎为琅琊人,乃仙人。

元祐五年(1090)五月二十五日,身为杭州太守的苏轼在钱塘与沈东老之子沈偕相遇,重话熙宁元年(1068)八月十九日得道之人吕洞宾自称回先生,用石榴皮书七言绝句于沈家酒店壁上之事。

吕洞宾

是时,自称回先生的吕洞宾因经常到沈东老酒肆中喝酒,每次大醉,沈东老从不收取分文。临别,吕洞宾以石榴皮写绝句一首于堂壁,盛赞其美德。

苏轼于感慨万千中手书十六年前所和回先生之诗赠给沈偕,并跋其后说:

回先生诗云:“西邻已富忧不足,东邻虽贫乐有余。白酒酿来因好客,黄金散尽为收书。”

东坡居士和云:“世俗何知贫是病,神仙可学道之余。但知白酒留佳客,不问黄公觅素书。”

熙宁元年八月十九日,有道人过沈东老饮酒,用石榴皮写句壁上,自称回山人。东老送之出门,至石桥上。先渡桥数十步,不知其所往。或曰:“此吕先生洞宾也。”

(熙宁)七年,仆过晋陵,见东老之子偕,道其事。时东老既没三年矣,为和此诗。

其后十六年,复与偕相遇钱塘,更为书之。

(沈)偕字君与,有文行,世其家云。

元祐五年五月二十五日,东坡先生书。

元祐六年(1091)十月二十五日,以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出守颍州的苏轼因颍州当年秋月大旱,乃沐浴斋戒,作《祈雨迎张龙公祝文》,遣中子苏迨随州学教授陈师道祈雨于昭灵侯龙公张路斯。其文曰:

维元祐六年,岁次辛未,十月丙辰朔,二十五日庚辰,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知颍州军州事苏轼,谨请州学教授陈师道,并遣男承务郎迨,以清酌庶羞之奠,敢昭告于昭灵侯张公之神。稽首龙公,民所祗威。德博而化,能潜能飞。食于颍人,淮颍是依。受命天子,命服有辉。为国庇民,凡请莫违。岁旱夏秋,秋谷既微。冬又不雨,麦槁而腓。闵闵农夫,望岁畏饥。并走群望,莫哀我欷。于赫遗蜕,灵光照帏。惠肯临我,言从其妃。寿羽舞雩咏,荐其洁肥。雨雪在天,公执其机。游戏仰,千里一麾。被及淮甸。三辅王畿。积润滂流,浃日不唏。我率吏民,鼓钟旄旗。拜送于郊,以华其归。尚飨。

有关张灵侯龙公张路斯的神异之事,颍州人世代相传。欧阳修《集古录》有文字记述。

昭灵侯庙

十月二十七日,因祈祷得雨,苏轼率众迎张路斯之骨于西湖之行祠,作《昭灵侯庙碑》,以彰显其灵验有应:

昭灵侯南阳张公讳路斯,隋之初,家于颍上县仁社村。年十六,中明经第。唐景龙中,为宣城令,以才能称。夫人石氏生九子。自宣城罢归,常钓于焦氏台之阴。一日,顾见钓处有宫室楼殿,遂入居之。自是夜出旦归,归辄体寒而湿。夫人惊问之。公曰:“我,龙也。蓼人郑祥远者,亦龙也。与我争此居,明日当战,使九子助我。领有绛绡者我也,青绡者郑也。”明日,九子以弓矢射青绡者,中之,怒而去,公亦逐之,所过者溪谷,以达于淮。而青绡者,投于合淝之西山以死,为龙穴山。九子皆化为龙,而石氏葬关洲。公之兄为马步使者,子孙散居颍上,其墓皆存焉。事见于唐布衣赵耕之文,而传于淮颍间父老之口,载于欧阳文忠公之《集古录》云。

自景龙以来,颍人世祠之于焦氏台。乾宁中,刺史王敬荛始大其庙。有宋乾德中,蔡州大旱,其刺史司超闻公之灵,筑祠于蔡。既雨,翰林学士承旨陶谷为记其事。盖自淮南至于蔡、许、陈、汝,皆奔走奉祠。景德中,谏议大夫张秉,奉诏益新颍上祠宇。而熙宁中司封郎中张徽奏乞爵号,诏封公昭灵侯、石氏柔应夫人。庙有穴五,往往见变异,出云雨,或投器穴中,则见于池,而近岁有得蜕骨于池者,金声玉质,轻重不尝,今藏庙中。

元祐六年,秋,旱甚,郡守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苏轼,迎致其骨于西湖之行祠,与吏民祷焉,其应如响。乃益治其庙,作碑而铭文,铭曰:

维古至人,冷然乘风。变化往来,不私其躬。道本于仁,

仁故能勇。有*有生,以仁为终。相彼幻身,何适不通。

地行为人,天飞为龙。惠于有生,我则从之。淮颍之间,

笃生张公。跨历隋唐,显于有宋。上帝宠之,先帝封之。

昭于一方,万灵宗之。哀我颍民,处瘠而穷。地倾东南,

潦水所钟。忽焉归壑,千里一空。公居其间,拯溺吊凶。

救疗疾疠,驱攘螟虫。开阖抑扬,孰知其功。坎坎击鼓,

巫师老农。斗酒只鸡,四其。度公之居,贝阙珠宫。

揆公之食,琼醴王饔。何以称之,我愧于中。公之所飨,

惟诚与恭。诚在爱民,无伤农工。恭不在外,洗濯厥胸。

以此事神,神听则聪。敢有不然,上帝之恫。

十一月一日,苏轼又祷雨张龙公行祠,得小雪。苏轼与同僚等于欣喜中聚会于聚星堂,应欧阳修之子欧阳辩季默之请,又书颍州祷雨诗话说:

元祐六年十月,颍州久旱,闻颍上有张龙公神祠,极灵异,乃斋戒遣男迨与州学教授陈履常往祷之。迨亦颇信道教,沐浴斋居而往。明日,当以龙骨至,天色少变。二十六日,会景贶、履常、二欧阳,作诗云:“后夜龙作云,天明雪填渠。梦回闻剥啄,谁呼赵、陈、予?”景贶拊掌曰:“句法甚新,前比未有此法。”季默曰:“有之。长官请客吏请客,目曰‘主簿、少府、我’,即此语也。”相与笑语。至三更归时,星斗灿然,就枕未几,而雨已鸣檐矣。至朔旦日,作五人者复会于郡斋。既感叹龙公之感德,复嘉诗语之不谬。季默欲书之,以为异日一笑。是日,景贶出迨诗,云:“吾侪归卧髀骨裂,会友携壶劳行役。”仆笑曰:“是男也,好勇过我。”

欧阳修

二欧,欧阳修之子,指欧阳斐(叔弼)、欧阳辩(季默),至朔旦日,即至十一月一日。

苏轼曾在《聚星堂雪》诗引中说:“元祐六年十一月一日,祷雨张龙公,得小雪,与客会饮聚星堂……”

与此同时,苏轼又和刘景文诗一首,以《祷雨张龙公,既应,刘景文有诗,次韵》为题:

张公晚为龙,抑自龙中来。伊昔风云会,咄嗟潭洞开。

精诚苟可贯,宾主真相陪。洞箫振羽舞,白酒浮云。

言从关州妃,远去焦氏台。倾倒瓶中雨,一洗麦上埃。

破旱不论功,乘云却空回。嗟龙与我辈,用意岂远哉。

使君今子义,英风冠东莱。笑说龙为友,幽明莫相猜。

抑自龙中来,欧阳修在《集古录·跋尾》中说:“《张龙公碑》,唐赵耕撰。云:君讳路斯,为宣城令,罢归。每夕出,常体冷且湿,夫人石氏异而询之。公曰:‘吾龙也。’后与九子复为龙。”

言从关州妃,赵耕《张龙公碑》记述说:“颍上百社村人也,夫人关州石氏。”远去焦氏台,据《集古录》记载,自景龙以来,颍人世祠之于焦氏台。

当日,苏轼又作《和刘景文<雪>》诗,感叹占雨得雪:

占雨又得雪,龟宁欺我哉。仙知吾辈喜,故及醉中来。

童子愁冰砚,佳人苦胶杯。那堪李常侍,入蔡夜衔枚。

十一月五日,苏轼又和陈履常诗,以《次韵陈履常张公龙潭》为题:

明经宣城宰,家此百尺澜。郑公不量力,敢以非意干。

玄黄杂两战,绛青表双蟠。烈气毙强敌,仁心恻饥寒。

精诚祷必赴,苟简求亦难。萧条麦枯,浩荡日月宽。

念子无吏责,十日勤征鞍。春蔬得雨雪,少助先生盘。

龙不惮往来,而我独宴安。闭阁默自责,神交清夜阑。

绛青表双蟠,苏轼自注说:“事见《龙公碑》。”唐赵耕《张龙公庙碑》记述说:“讳路斯。隋末明经,登第,为宣城令。罢归。每夕,出自戌,至丑归。常体冷且湿,夫人石氏异而询之。公曰:‘吾龙也。蓼人郑祥远,亦龙也。据吾池,吾屡战未胜,明月取决,可令九子挟弓矢射之。系鬣以青绡者,郑也;绛绡者,吾也。’子遂射中青绡。郑怒,东北去,投合肥西山以死。由是,公与九子俱复为龙。”

祷雨成功,颍州普降两场大雨与一场大雪,万民欣喜,苏轼亲自作《送张龙公祝文》以彰显其灵异:

维元祐元年,岁次辛未,十一月乙酉朔,十日甲午,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知颍州军州事兼管内劝农使轻车都尉赐紫金鱼袋苏轼,谨以清酌庶羞之奠,敢昭告于昭灵侯张公之神,赫赫龙公,甚武且仁。赴民之急,如谋其身。有不应祈。惟汝不虔。我自洗濯,斋居诚陈。旱我之罪,勿移于民。公顾听之,如与我言。玉质金相,其重千钧。惠然肯来,期者四人。眷此行宫,为留浃辰。再雨一雪,既洽且均。何以报之,榜铭皆新。诏公之德,于亿万年。惟师、道、迨,复饯公还。咨尔庶邦,益敬事神。尚飨。

十一月二日,苏轼在颍州官舍中与欧阳斐、欧阳辩兄弟夜坐,偶话道人徐问真异事。退而作《徐问真从欧阳公游》一文说:

道人徐问真,自言潍州人。嗜酒狂肆,能啖生葱鲜鱼。以指为针,以土为药,治病良有神验。欧阳文忠公为青州,问真来,从公游,久之,乃求去。闻公致仕,复来汝南,公常馆之,使伯和、父兄弟为之主。公常有足病,状少异,莫能喻。问真教公汲引,气血自踵至顶。公用其言,病辄己。忽一日,求去甚力。公留之,不可,曰:“我有罪。我与公卿游,我不复留。”公使人送之,果有冠铁冠丈夫,长八尺许,立道周俟之。问真出城,顾村童使持药笥。行数里,童告之,求去。问真于髻中出一瓢,如枣大,再三覆之掌中,得酒满掬者二,以饮童子,良酒也。自尔不知其存亡,而童子竟发狂,亦莫知所终。轼过汝阴,见公,具言如此。其后,予贬黄州,而黄冈县令周孝孙暴得重疾。某以问真口诀授之,七日而愈。元六年十一月二日,与叔弼、季默父夜坐,话其事。事复有甚异者,不欲尽书,然问真要为异人也。

欧阳文忠公,即欧阳修。伯和,欧阳修长子欧阳发,字伯和。父,即欧阳修幼子欧阳辩,字季默,即后文所说的季默父。叔弼斐,欧阳修中子欧阳斐,字叔弼。

元祐七年(1092)正月二十四日,诏除苏轼知郓州。二十八日,改除知扬州。

四月二十五日,苏轼在扬州追记弟辙所言静坐修身之事:

子由言:有一人死而复生,问冥官:“如何修身,可以免罪?”答曰:“子且置一卷历,昼日所为,暮夜必记之。但不可记者,是不可言不可作也。无事静坐,便觉一日似两日,若能处置此生,常似今日,得至七十,便是百四十岁。人世间何药可能有此奇效,既无反恶,又省药钱。此方人人收得,但苦无好汤使,多咽不下。”元祐七年四月二十五日。

苏轼在扬州,传尝识破道士黠术。

《墨庄漫录》卷二记载说:“东坡先生知扬州,一夕,梦在山林间,忽见一虎来噬,方惊怖,有一紫袍黄冠以袖障公,叱虎使去。明日,有道士投谒,曰:‘昨夜不惊畏否?’公曰:‘鼠子乃敢尔!本欲杖汝脊,吾岂不知子夜术也?’道士骇惧而退。”

元祐八年(1093)三月,因王巩的介绍,唐代大诗人李白后身姚安世道人来访。以兵部尚书、龙图阁学士兼侍读的苏轼与王巩(定国)、吴安诗(传正)皆乐从其游。吴安诗时为直集贤院兼天章阁侍讲。

苏轼一日作诗,以《丹元子示诗,飘飘然有谪仙风气,吴传正继作,复次其韵》为题:

飞仙亦偶然,脱命瞬息中。惟诗不可拟,如写天日容,

梦中哦七言,玉丹已入怀。一语遭绰虐,失身堕蓬莱。

上界足官府,谪仙应退休。可怜吴与苏,肮脏雪满头。

雪满头,终当却与丹元子,笑指东海乘桴浮。

丹元子、真隐翁,皆为姚安世道人之号,姚安世,苏州人。苏辙有《次韵姚道人》诗三首,其中一首说:“道人偶许俗人知,法喜非妻解养儿。夜久金茎添沆瀣,室虚宝月映琉璃。远来醉侠匆匆返,近出诗仙句句奇。独怪区区践绳墨,相逢未省角中欹。”

与此同时,苏轼又作《次韵王定国<书丹元子宁极斋>》诗抒怀,有随丹元子归隐山林之意:

仙人与吾辈,寓迹同一尘。何曾五浆馈,但有争席人。

宁极无常居,此斋自随身。人那识郗鉴,天不留封伦。

误落世网中,俗物愁我神。先生忽扣户,夜呼祁孔宾。

便欲随子去,著书未绝麟。愿挂神虎冠,往卜饮马邻。

王郎濯纨绮,意与陋巷亲。南游苦不早,倘及莼鲈新。

苏轼在京师之日,秦少游为正字,受命校对黄本书籍。秦少游有诗赠姚安世,苏轼亦有和诗,以《次秦少游韵赠姚安世》为题:

帝城如海欲寻难,肯舍渔舟到杏坛。剥啄扣君容膝户,

巍峨笑我切云冠。问羊独怪初平在,牧豕应同德曜看。

肯把《参同》较同异,小窗相对为研丹。

姚安世一日吟诗,感叹人生短暂,而世人沉迷不悟,苏轼喜作《次丹元姚先生韵二首》抒怀:

其 一

浮生知几何,仅熟一釜羹。那于俯仰间,用此委曲情。

自怜无他肠,偶亦得此生。悬知当去客,中有不亡存。

但恐宿缘重,每为习气昏。似闻梅子真,近在吴市门。

未能肩拍洪,但欲目击温。不敢叩门呼,恐作逾垣奔。

且令绍介先,徐以方便论。

其 二

不学刘更生,黄金铸上方。不学房次律,身事问颍阳。

王烈亦何人,叔夜未可量。独见神仙开,遽餐石髓香。

至道尚听莹,粗才终蹶张。先生喜而笑,幅巾登我堂。

苦誓指黄壤,要言刻青琅。蓬莱在何许,弱水空相望。

且当从嵇阮,聊复数山、王。达人友四海,曲士守一疆。

慎勿使形谍,儿童惊夜光。

不学刘更生,黄金铸上方,典出《汉书》:“刘向得《枕中鸿宝苑秘书》,献之,言黄金可成。上令典上方铸作事。不验,下吏。”

不学房次律,身事问颍阳,典出《酉阳杂俎》:“刑和璞得黄老之道,善心算,作《颍阳书疏》。房祈邢终身之事,邢言降魄之处,非馆非寺,非途非署,病起于鱼飨,休于龟兹板。后房至阆州,舍紫极宫,适雇工治木,问之道士,称龟兹板。房始忆邢之言,有顷,刺史具脍邀房,房具白于刺史,且以龟兹板为托,其夕病脍而终。”

蓬莱在何许,弱水空相望,《续仙传》记载说:“谢自然曰:‘每登玉霄峰,即见苍海,蓬莱亦应不远。’于是入海。遇一道士,笑谓曰:‘蓬莱隔弱水,此去三万里,非仙莫到。’”

且当从嵇、阮,聊复数山、王,典出《文选·五君咏注》:“颜延年领步兵,好酒疏诞,不能斟酌。刘湛言于彭城王,出为永嘉太守。延年怨愤,仍作《五君咏》,述竹林七贤以自喻。山涛、王戎以贵盛,遂黜不收。”

与此同时,苏辙亦作《次韵姚道人》二首,其一说:“西山学采微,东坡学煮羹。昔在建城市,岂复衣冠情。朋友日已疏,止接盲赵生。智所安,元气赖以存。时于星寂中,稍护乱与昏。河流发九地,欲挽升天门。枉用一年力,仅余一灯温。老病竟未除,惊呼欲狂奔。何日新雨余,得就季主论。”其二说:“高人隐陋巷,至药初无方。心知无生妙,运转开阴阳。才如凌雪松,岂受尺寸量。气如幽谷兰,时送清风香。嗟我本病肺,寒暑随翕张。丹砂苦落落,青春去堂堂。清诗堕云雾,至音叩琳琅。山海信多士,世俗非所望。远游居临安,间出从诸王。他年解冠佩,共游无边疆。仪麟既委照,永谢过隙光。”

七月十日,因姚安世道人将其所得李白诗《人生烛上花》、《朝披云梦泽》二首赠苏轼赏读,苏轼作《书丹元子所示<李太白真>》诗抒怀:

天人几何同一沤,谪仙非谪乃其游,麾斥八极隘九州。

化为两鸟鸣相酬,一鸣一止三千秋,开元有道为少留,

縻之不可矧肯求。西望太白横峨岷,眼高四海空无人。

大儿汾阳中令君,小儿天台坐忘身。平生不识高将军,

手污吾足乃敢,作诗一笑君应闻。

《避暑录话》卷上说苏轼:“晚因王巩,又得姚丹元者,尤奇之,直以为李太白所化,赠诗数十篇,待之甚恭。姚本京师富人王氏子,不肖,为父所逐去,事建隆观一道士,天资聪,因取道藏遍读,或能成诵,又多得其方术丹药。大抵有口才。好大言,作诗间有放荡奇谲语,故能成其说。浮沉淮南,屡易姓名,子瞻初不能辨也。后复其姓名王绎。崇宁间,余在京师,则已用技术进为医官矣。出入蔡鲁公门下,医多奇中。余犹及见其与鲁公言从子瞻事,且云:‘海上神仙宫阙,吾皆能以说致之,可使空中立见。’蔡公亦微信之。坐事编置楚州。梁师成从求子瞻书帖,且荐其有术。宣和末,复为道士,名元城,力诋林灵素,为所毒,呕血死。”

欧阳修在世之时,常疑自己本世外之人,因一生中有许多异相在自身出现。苏轼与弟辙从欧阳修多年,亦尝以为欧阳修为神仙天人。

一日,苏辙的女婿曹焕自安陆回京城,途中游壶公观,听老道士刘道渊谈出欧阳修的真实情况。曹焕以此敬告岳父,苏辙于感慨万分中作《蔡州壶公观刘道士并引》说:

元祐八年七月,彭城曹焕子文至自安陆,为予言:过淮西入壶公观,观县壶之木,木老死久矣,环生孙蘖无数。闻有老道士刘道渊,年八十七,非凡人也。谒之,神气甚清,能言语,服细布单衣,缝补殆遍。壁间题者,多以为易衣为美。焕问其意,道渊怅然曰:“此故淮西守欧阳永叔所赠也。世人称永叔工文词,善辩论,忠信笃学而已。君知是人竟何从来耶?公与我有夙契,且齐年也。昔得去吾州,留此以别。吾服之三十年,尝破而补之矣,未尝垢而洗也。比尝得其讯,吾亦去此不久矣。”焕闻之愕然莫测,徐问其故,皆不答。予少与兄子瞻皆从以游,究观平生,固尝疑公神仙天人,非世俗之士也。公亦尝自言:“昔与谢希深、尹师鲁、梅圣俞数人同游嵩高,见藓书四大字于苍崖绝涧之上,曰:‘神清之洞’。问同游者,惟师鲁见之,以此亦颇自疑本世外人。”今闻道渊言,与曩意合,因作诗以示公子叔弼。

思颍求归今几时,布衣犹在老刘师。龙章旧有世人识,

蝉蜕惟应野老知。昔葬衣冠今在否,近传音问不须疑。

曾闻圯上逢黄石,久矣留侯不见欺。

苏轼离京前夕,侄婿曹焕来为伯父送行,亦言过蔡州壶公观晤老道士刘道渊,刘道士为言欧阳修异事,苏轼作文纪之,以《记神清洞事》为题说:

曹焕游嵩山中,途遇道士,盘礴石上,揖曰:“汝非苏辙之婿曹焕乎?”顾其侣曰:“何人?”曰:“老刘道士寓此,未尝与人语。”道士曰:“苏轼,欧阳永叔门人也。汝以永叔为何等人?”焕曰:“文章忠义,为天下第一。”道士曰:“汝所知者,如是而已。我,永叔同年也。此袍得之永叔,盖尝敝而不补,未尝垢而洗也。近得书甚安。汝岂不知神清洞乎?汝与我以某年某月某日同集某处,我当以某年月日化于石上。”复坐,不复语,焕亦行入山。果如期化于石上。

十一

苏轼在京师之日,有客人携石芝一篮自登州而来相赠,自言海上诸岛,凡岩石向日者多生耳,海人谓之石芝。据说有海上幽人常取而服之,言有大益。苏轼喜得石芝,与弟苏辙共享之,其味如荼,久而益甘。

石芝

人生许多事情就是这样,冥冥中似乎有人在精心安排。苏轼刚到定州,就收到了弟弟苏辙的来信,信中还有一首以《石芝》为题的诗。细读弟辙的来诗,往事历历在目,诗中的一字一句都牵动了苏轼的思绪。苏辙在诗引与诗里写道:

子瞻昔在黄州,梦游人家井间,石上生紫藤,枝叶如赤箭,主人言此石芝也,折而食之,味如鸡苏而甘,起赋八韵记之。元佑八年。予与子瞻皆在京师,客有至自登州者,言海上诸岛,石向日者多生耳,海人谓之石芝,食之味如荼,久而益甘。海上幽人或取服之,言甚益人。客以一篮遗子瞻,遂次前韵。

鸡鸣东海朝日新,光蒙洲岛雾雨匀。一唏石上遍生耳,

幽子自食无来宾。寄书乞取久未许,箬笼蕉囊海神户。

一掬谁令堕我前,无为知我超其数。此身不愿清庙瑚,

但愿归去随樵苏。龟龙百岁岂知道,养气千息存其胡。

尘中学仙定难脱,梦里食芝空酷烈。中山军府安得闲,

更试朝霞磨镜铁。

苏轼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于是和诗一首,仍以《石芝并引》为题:

予尝梦食石芝,作诗记之。今乃真得石芝于海上,子由和前诗见寄。予顷在京师,有凿井得如小儿手以献者。臂指皆具,肤理若生。予闻之隐者,此肉芝也。与子由烹而食之。追记其事,复次前韵。

土中一掌婴儿新,爪指良是肌骨匀。见之怖走谁敢食,

天赐我尔不及宾。旌阳、元游同一许,长史、玉斧皆门户。

我家韦布三百年,只有阴功不知数。跪陈八簋加六瑚,

化人视之真块苏。肉芝烹熟石芝老,笑唾熊掌雕胡。

老蚕作茧何时脱,梦想至人空激烈。古来大药不可求,

真契当如磁石铁。

石芝,据《抱朴子》记载,石芝生于海隅名山,赤者如珊瑚,白者如截肪,黑者如泽漆,青者如翠羽,黄者如紫金,皆光明洞沏如坚冰。肉芝,据《神仙感遇传》记载,兰陵萧静之,买地掘得一物。类人手,肥且润,其色微红。烹而食之,逾月,齿发再生。偶游邺都见一道士,指其脉曰:“子之所食者,肉芝也。”

“旌阳、远游同一许”二句,典出《总仙传》:“许真君,名逊,汝南人。世慕道,为旌阳县尹。”又,“许迈得道盖竹山,为地行仙。迈字远游。”又,“许穆为晋护军长史,入华阳洞得道,为左卿仙侯。穆第三子,小名玉斧,为帝侍晨也。”《洪州西山十二真君传》记载说:“许逊字敬之。弱冠拜旌阳令。晋太康二年八月一日,拔宅上升。东晋尚书郎迈、护军长史穆,皆族子也。”又据《真诰》记载,许迈清虚□道,遐栖世外,改名远游。弟谧,一名穆。外虽混俗务而内修真学。紫微王夫人云:“玄光灵芝,我当与山中许道士,不与人间许长史。”许长小名玉斧,亦迈弟也。兴宁中人。梦持二板,青字云“召玉斧作侍中”。

苏轼于《石芝》诗后题跋说:“中山教授马君,文登人也。盖尝得石芝食之,故作此诗,同赋一篇。目昏不能多书,令小儿执笔,独题此数字。”

十二

十一月某日,苏轼在定州府第花园中,偶见一病鹤徘徊不去,顿生隐退之 情,故作《鹤叹》诗抒怀说:

园中有鹤驯可呼,我欲呼之立坐隅。鹤有难色侧睨予,

岂欲臆对如乎?我生如寄良畸孤,三尺长胫阁瘦躯。

俯啄少许便有余,何至以身为子娱。驱之上堂立斯须,

投以饼饵视若无。戛然长鸣乃下趋,难进易退我不如。

“我欲呼之立坐隅”四句,典用贾谊《赋》:“入于舍,止于坐隅。……乃叹息,举首奋翼。口不能言,请对以臆。”

何至以身为子娱,赵次公注此句说:“此暗使《世说》:‘支遁好鹤。有遗以双鹤者,遁曰:‘既有凌云之姿,何肯为人耳目玩乎?’遂放之。”

难进易退我不如,典用《礼记·表记》:“事君难进而易退。”《礼记·儒行》:“其难进而易退也,粥粥若无能也。”纪昀说:“纯是自托,末以一语点睛,笔墨特为奇恣。”

眉山唐子西博士记述此诗说:“东坡居士作《病鹤》诗,尝写‘三尺长胫□瘦躯’,缺其一字,使任德翁辈下之,凡数字。东坡徐出其稿,盖‘阁’字也。此字既出,俨然如见病鹤矣。”(《病鹤》即《鹤叹》。)

当年冬月,苏轼作《题毛女真》诗,感叹世事多变,归隐终是上策:

雾鬓风鬟木叶衣,山川良是昔人非。只应闲过商颜老,

独自吹箫月下归。

毛女,据《列仙传》记载,字玉姜。在华阴山中,山客猎师,世世见之。形体生毛。自言始皇宫人,秦亡入山,食松叶,遂不饮寒。《抱朴子》记载说:“汉成帝时,有猎者于终南山中,见一人无衣服。身生黑毛,逾坑越谷,有如飞腾。密伺其所在,乃是妇人。言:‘本是秦之宫人,入山饥无所食,有一老翁,教我食松叶、松实,遂不饥不渴,冬不寒,夏不热。’计此女是子婴宫人,至成帝之世,三百许岁。”

雾鬓风鬟木叶衣,典出《异闻集》:“唐仪凤中,有柳毅客于泾阳,见妇人牧羊于野,风鬟雨鬓,自言:‘妾洞庭龙女也。’”《晋书·董景道传》说董景道:“隐于商洛,山衣木叶。”

山川良是昔人非,据《神仙传》记载,苏仙谷化白鹤,来桂阳郡。以爪攫楼板,以漆书云:“城郭是,人民非,三百甲子一来归。”

只应闲过商颜老,赵次公注此句说:“四皓,避秦之老人,而毛女,避秦之宫人,皆同时用之,为当体矣。”《汉书·张良传》记载说:“顾上有所不能致者四人,四人年老矣,皆以上士,故逃匿山中。”原《注》说:“商山四皓也。”《高士传》记载说:“南山曰商山,亦称楚山。汉四皓,河内轵人,避秦于商山。故老传云:‘汉武帝时,临晋民引洛水至商颜下,岸善崩,往往为井相通行水,水颓以绝商颜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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