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门
樱花树下惊鸿一瞥。
你负我,弃我,伤我,却爱我。
始于豆蔻终于花信,我廖一一的十年亏吗?
青阶上的东屋内娘亲又在苦口婆心「整日里舞刀弄枪,不若学习刺绣女红来的实在」
「为何要学那般事,我偏不好那些」我厌烦所有女子闺房里的闲趣。
在爹娘逼迫下学了些琴棋书画,已经是我的极限。
娘亲气得摇头,念叨了一上午的大道理竟又成了耳旁风「你这般顽劣,我看日后哪个公子能瞧上你?」
公子?那是个什么玩意?
什么寻郎君延子嗣的扯淡话,统统见鬼去吧。
「我是萧将军长女,是要随爹征战沙场的,谁要嫁人?」见我梗着脖子不服,娘亲又要发作。
这时丫鬟如意进屋禀报说肃亲王萧肃来了。
我朝如意挑挑眉感谢她的解围,之后便准备溜之大吉。
「哪也不许去,陪我去迎肃王」娘亲说罢便甩了长袖夺门而去。
我屁颠颠跟在身后,思忖着如何逃跑。
一直到中央庭院才抬头。
樱花树下,一俊朗少年笔直而立,清淡雅致极了。
他听见动静立马正视过来。
好一双深邃浩瀚的牟子,清澈的不像话。明明是男儿,嘴唇却红的透亮。
我的心像鼓槌一下下敲打胸脯,话本子里的一见钟情也不过如此吧。
娘亲一众人简单寒暄过后,便往正厅走。
我落在后面跟如意窃窃私语「这萧肃可真好看,我就要这样的俏郎君」
如意赶紧扯了扯我衣角「大小姐,你又在说什么胡话」
「我从不说胡话,只要我认定的东西就一定是我的」
「您半个时辰之前还不屑什么郎君婚配呢,这就变卦了。况且肃王是最不得宠的皇子,您要……」
「他不得宠我便助他得宠,我打下一片江山送他都成」
14岁的戏言谁会当真。
晚饭后,我让萧肃陪我去前街玩,他一口答应。
3月末的阒都依旧寒重,他把大氅脱下予我披上。
我有些惊讶「为何如此照顾我,别是看上我了?」
「好一副牙尖嘴利,丝毫不像个14岁的女儿家」他的语气冷冰。
「都知我年岁,定是私下打探过,还不承认对我有心思」
「廖将军女儿事何须打探?」
他句句公事公办的态度让我泄气,提起裙摆小跑到卖糖人的摊上,看了看选了个花木兰。
「我以为你会选嫦娥」
我兴致缺缺,但还是应付着「我要活便活出个花木兰,嫦娥非我所愿」
前街永远热闹,卖烧饼的热气,刷枪弄棒的卖艺人,还有日日都会摆出的河灯。
「要放一盏吗?」我不知他为何明明不喜与我一处,却还是要装出这副模样。
「萧肃,我心悦你,你可知?」
他刚要伸手取河灯的手僵在原处,依旧侧着脸没看我半分,定格几秒后直起身来。
「你倾慕的对象可是最不得宠的二皇子,你可知?」
我不懂他突然的伤感从何而来,只觉得他的眼睛亮了又暗了。
「这有何难,我日后与爹爹征战沙场立下赫功,便可为你撑腰。」
他笑了,淡淡的晕开在俊逸的脸上,之前的忧郁淡了一层。
我喜欢极了,便踮脚亲在他侧脸。
他没闪躲却也没再回应。
石桥拱起,把我俩衬得高了些。
俯瞰身下几盏河灯顺水轻荡,我轻快吐了口气,让被无视的郁闷随风飘散。
「今日得报边疆再起战事,廖将军不日又要出征了」
这话锋转的我更加烦心。
「我今日到廖府目的明显,但萧将军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更明显」
寒风忽起,吹得我打了个寒颤。
这人明明只比我大三岁,但他却思虑的甚多。
我心里多了一种照顾小猫似的保护欲。
这人,我护定了。
我求爹此次出征带上我。
但廖将军老来得女疼惜的紧,自然不肯带我犯险。
最终在我一哭二闹三上吊后允了。
出征前我去找了萧肃。
「这个你带着」他把腰间玉佩解下置于我掌心。
一方手掌三分之一大的莹白色荷叶玉佩,玲珑剔透的两朵荷花活灵活现,另一面布满条条枝叶。
「这是何意?」我攥紧手里的玉佩。
他温柔地面对我站着,修长冰凉的手指把我耳边的碎发捋到耳后,而后轻捻耳垂。
我耳根发烫,心尖上一股酥麻瞬间延至全身。
「我等你回来」他荡着水波的眼睛紧紧抓着我的眼球。
启程当日,我看到了站在城墙上的萧肃,心里默念「等我」
战事严峻,一连数月都未平息。
这日夜色已深,但爹爹迟迟未归。
我心下不安,取了剑便欲跃上马。
「小姐这可使不得,我们前去探查便是」一名将士赶紧劝阻。
最烦婆婆妈妈。
我一鞭拍在马身,瞬间驰向军营大门,身后十几名将士也跟了来。
不久后便看到一处山丘下爹爹和寥寥将士正在与敌军对峙。
「你们几个前去搭救我爹他们,我来引他们去前面的暗坑」
说罢我向下冲去,拔剑而出直击一人后背。
众人一听是个女子便更加愤愤,一部分人用势必拿下我的架势冲我而来。
天黑路险跑了一段,眼看到深坑,我倏地松开缰绳,滚落倒地窜进一旁石墩后。
只见敌方数人前赴后继的掉入深坑,此时我的马儿已经稳稳落在坑的另一侧。
这把戏我每天带着马儿耍,技术好得很。
最后,爹爹他们在得到救助的情况下顺利脱险。
如此惊险刺激当真和我心意,这边是我廖一一想要的戎马一生。
虽然事后爹爹责怪我冒失,但还是很欣慰。
没有儿郎是他一直的遗憾,所幸我能填补他一些。
在边疆这一年多,我和将士们几乎是同吃同练,骑马射箭、长刀短刀、马步摔跤。
每每觉得辛苦,便拿出胸口的玉佩瞧瞧,心里就甜了。
「战事已平,明日我们便可回阒都了」爹爹很是高兴。
回城路上,我一身劲装干练十足。
旁边的副将开玩笑「一一这劲头活像个男儿郎,就是这小脸儿过分白了些,哈哈。」
说来奇怪,我这身奶白的肌肤怎么晒都晒不黑,气人的很。
我骑在马上,嘴里叼着一根草「可别说我像男儿,我还要嫁人的。」
一晃我已经16岁了,我痴心盼见的人也已经19了。
进城再往前看到丞相府正锣鼓喧天,红绸满墙。
副将也好奇,忙逮着个百姓问「丞相府今日有喜事?」
「对呀,今天是齐相女儿与二皇子的大喜之日」
我怕自己没听清,抬腿下马逼近这人问「你说齐相女儿要嫁与谁?」
眼前人被我的凶样子吓到「二……二皇子肃王」
偌大一个阒都,偏偏是他。
我盯着红色绸缎的墙竟觉得哽咽,心脏像一滩烂水腌渍的发疼。
我的世界空了似的,看不见也听不见,上马直奔皇宫。
宫里更是一片嫣红,我跌跌撞撞往前挪,却被爹爹抓住了手腕。
「一一,皇上还在等着我们呢。走,和爹爹走。」
出征归来,皇帝必得嘘寒问暖一番。
看着高高在上的崇新帝,我忽然就想通了。
爹爹不肯站队帮萧肃,丞相若是肯助他,他这么做情理之中。
因着我在边疆的不错表现,皇上赏完爹爹,连同我也一并赏了。
皇上笑着问我「一一经过不让须眉,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胆魄,着实该赏。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已经成了别人的囊中物,那我……
「城边的观河寺需要重新修建,臣女斗胆恳请皇上相助。」
「想不到一一竟和佛寺有缘,朕便允了你」
我跪拜谢过。
皇上看起来心情爽快「今日廖将军归朝,正赶上肃儿大喜。快快随我一同前往宴席。」
爹爹看看我,拱手拜过皇上「臣……遵旨」
出了太和殿,爹爹拍拍我肩膀,欲言又止地说「你……不舒服就回去,我去和皇上说。」
「要去的」迟早要去的。
旒宇殿内华丽甚艳,墙壁与诸子的花纹斑斓绚丽,帝后安坐正位。
右手边一对璧人耀眼异常,不是萧肃还能是谁。
匆匆瞥过一眼,指尖已深入皮肉。
进战场建功业的决心!
528天的日夜想念!
在这一刻都变成了笑话。
歌响舞起,殿中央的翩翩身姿婀娜摇曳,她们都在笑,看在我眼里却镀上了薄雾。
一曲舞罢,主人却未尽兴。
「父皇,母后。孩儿听闻一一姐擅长舞剑,今日高兴,很是想看姐姐舞一曲」
新娘发话了。
寂静片刻皇后开口「一一可愿遂了可儿的心意,为她庆贺一曲?」
眼看爹爹就要起身为我谢绝,我用力按住了他的胳膊。
四肢早已没了知觉,麻木地走到殿中央「那臣女便献丑了。」
鼓声擂动,我随着鼓点刺、破、划,剑从腋下划过绕过全身,剑尖画出一个个刀花,摇晃再消散……
流畅优美的剑舞为搏新人一笑用力至极。
鼓声促停,我的剑尖直指萧肃脖颈。
「你大胆,你要谋*皇子吗?」新娘的声音刺耳的紧。
只见萧肃食指慢慢推开剑身,眼神淡漠「舞得妙,我替新妇谢过廖千金」
你替她谢过我?!
哈哈,哈哈哈……都疯吧,我宁愿此刻我在原地直接疯魔,能说些胡言乱语也好。
「启禀皇上,一一一路奔波状态欠佳,请允许我带她下去休息」
爹爹,你的声音抖在颤,你别伤心啊,求你!
倒床五天没吃饭只饮了少量水,如意急得哭了好几回。
「小姐小姐,肃王来了」如意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在我耳边颤声到。
来了又如何「不见」
「为何不见?」萧肃的声音。
不速之客问得妙,我却是回答不上来的。
为何?大概是喂了狗吧!
我把如意打发了出去,萧肃径直走到我床前,撩起纱幔別好。
「你知我懂我,为何不能体谅我?」萧肃语气薄怒,低牟瞧着我。
我嘴唇泛白无气无力,不想争辩这些「那我……该当如何?」
他坐下在我身边,手倾覆我脸庞,还是那么冰凉,这个人果真冷血至此!
「我想要的在高处,齐相肯帮我,我怎能拒绝?」
「所以我不怪你。道不同不必羁绊。」
他猛地倾身而下,脸落到我的咫尺,眼睛布满红丝「道不同?是你说要助我,是你说心悦我。早知今日,又何苦说那些!」
看着他愤痛的表情,我忍不住伸手轻触他脸颊安慰,或许……他真的迫于无奈。
「齐可儿呢?」
「我心里没她,只有你。」他握起我的手「我会迎娶你,但不是现在,你等我。」
我等你。
爹娘看我心情转好,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因为我耽搁的庆贺宴也终于张罗起来。
这天,我和爹爹在门口迎接宾客。
众人都来恭贺廖将军,崔尚书也带着女儿双双来了。
她一见我便扑过来「一一姐,你终于回来了,想死你了」
「别整日里死呀活的,赶紧找个如意郎君嫁了是正事。」
双双绞着手指说「我才不稀罕什么郎君,还不如我和姐姐搭伴儿过一辈子呢。」
「我可不和你搭,你不嫁我可要嫁呢。」
「一一姐有心上人了?你要嫁谁呀?」双双瞪大眼睛笑着问。
「我……」我还没说出口,便看到齐可儿挽着萧肃走过来。
他没看我,但齐可儿却开口了「一一姐要嫁谁啊?我也想知道」娇俏的模样说话也柔若水。
「一一姐嫁谁与你何干?」双双叉腰质问。
齐可儿这下得了空更加楚楚可怜起来,摇了摇萧肃的胳膊软声道「萧哥哥,她瞪我」
「可儿只是问问,并无恶意,还望双双姑娘切莫错怪了他。」好一对恩爱夫妻。
刚粘好的心又滋出裂缝,我能听到裂开的清脆声,声声剜心。
「好吧,既然你这么好奇,我就勉为其难告诉你。」双双右手玩辫子含笑说「一一姐要嫁给我哥,崔尚书嫡子崔弘毅。」
虽说是她胡诌的,但帮我解了这尴尬的局面,我也懒得解释。
但萧肃的深情瞬间深重,再没了刚才的淡漠。
齐可儿轻嗤一声,挽着相公扭着腰肢离开了。
「你这家伙,来这里给自己找嫂子来了?」说曹操曹操到,崔弘毅这就来了。
「没有没有,别嗔怪她,她是为我解围来着」我笑着转向崔弘毅「你来的迟了,宴都要开了,快进去吧。」
「是迟是早,谁说得准呢?」他狡黠地狐笑着。
我没听懂也没想细琢磨,一手牵起双双,一手推着崔弘毅往里走「净说些听不懂的话,欺负我只会舞刀弄枪?」
我们三个人推推搡搡来到正厅门边,却和萧肃的愤怒的眼神对个正着。
我连忙放下挨着崔弘毅的手。
看见萧肃起身走来,与我擦肩而过。
我跟着来到后院。
秋风瑟瑟,院子的枫叶凋落满地,没了前厅的热闹,这里静谧平和。
萧肃走到枫树下停住,也没回头。
「你何时与崔弘毅这么亲近了?」
「本就相识,亲近谈不上。」
「我让你等,你便等,为何要招惹别人?」他转身单手抓紧我的胳膊。
脚下的树叶声吱吱作响,像是听懂了我心里畸形的满足。
「你在吃醋?」
「别太高看自己,你真的以为这样能刺激到我?」
太累了,喜欢一个人必须要这么累吗?
「萧肃,我有点不懂你了。」
「不懂我?怎么?你想打退堂鼓了?别想,你是我的!」他的双手掐上来越来越紧,神色郁伤。
我承认每次看萧肃伤心难过,我都不忍心推开他「你弄疼我了。」
「她让你放开,你没听到吗?」
崔弘毅?
萧肃像是醒了般松开我,拍拍淡青色便服抬头「崔公子,你来这里又是为何?」
崔弘毅一把将我拉倒身后「肃王已有家室,为何对一一纠缠不休?」
萧肃瞪着崔弘毅那只抓着我的手,左手背后,右手紧握后又展开「我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我们自己会解决。」
我把胳膊从崔弘毅手里拔出来,甩了甩。
这两人一个比一个劲大。
「萧肃,你要什么我清楚。今日我们谈笔交易如何?」崔弘毅信心十足。
「是何交易,说来听听」
「你放过一一,我们崔家日后便站你这边」
我竟有如此大的分量。
我的心跳停止,仿佛在等一场宣判。
这颗心是死是活不在我,而在萧肃。
「崔弘毅,休要诓我,你们崔家当今还是崔尚书说了算。」
「哦,你难道不知我爹马上就要退下来了?」
崔尚书近年来身体不佳,退下来的传闻有所耳闻,看来此事不假。
「弘毅哥,别把这么重的宝押在我身上,得不偿失。」我实在搞不懂这两个人都在犯什么病。
「值不值我说了算,我只是想还你清净,至于最后你选不选我,都不要紧。」
我彻底乱了,这都哪跟哪,崔弘毅什么时候看上我的?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萧肃,他究竟会怎么选呢?
我在萧肃脸上看到了这辈子能读懂的所有表情,害怕,纠结,愤怒,悲伤……
他一拳捶向暗灰色的树干,埋头深吼「为何要逼我,你们一个个为何都要逼我。」
答案呼之欲出,我却还在做梦,哪怕萧肃此时说考虑一下我都会觉得我没白喜欢一场。
但我听到的却是声泪俱下的「你们崔家……日后……归我。」
我哭不出了,反而大笑。
荒唐梦一场,再不醒就不礼貌了。
「廖一一,你自由了,你终于摆脱我了。」他哭得痛不欲生,但我麻了木了,看不见了。
他是不得势的二皇子,他受尽冷落,他想要那个位置。
我可以帮他,我可以等他,我可以相信他。
但最后我还是那个被折掉的树枝,是他这颗大树上最没用的那支。
「你喜欢过我吗?」我现在只剩这一个问题了。
萧肃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兀自惨笑起来「喜欢啊,就是因为太喜欢了,我要喘不上气了一一,我快死了。」
他笑着哭着,像是已经疯了。
好吧,即便到这一刻,我还是无法恨他。
樱花树下的翩翩少年啊,以后你千万要珍重。
我推开崔弘毅的手,自己跌跌撞撞往南厢房走。
不久之后,我便再次跟随父亲出征。
漫天的雪却冷不过我的心,伸出手接住雪花,它迟迟不肯在掌心融化。它在比,比自己和我哪个更冰冻。
月复一月,我的战绩再填锦绣,成了别人口中的女将军。
我与萧肃也没再见过。
只在偶尔回阒都的间隙听说齐可儿为他诞下一子。
19岁,家里开始为我寻觅良家。
这时崔弘毅毛遂自荐,上门称自己愿与我结发白首。
大抵是崔弘毅从小顺遂,所以他的身上永远阳光灿烂,英挺的五官耀眼夺目。
嫁与谁于我而言区别不大,选个知根知底的也算不上差。
很快婚期定在了八月十五中秋节。
这一日,崔弘毅坐在身侧,烛影摇红,灯火缱绻。
就在他掀起盖头的那一刻,有人来敲门。
「崔尚书,主子说计划提前,今晚行动。」
崔弘毅虽很惊但却马上镇定下来冲门外问道「为何如此突然?」
「小的不知,但请崔尚书速速敢去皇宫,兹事体大,切莫耽搁。」
他没有掀起我的盖头,只是握住我的手「今夜过后,朝廷将是另一番模样,但你放心我一定可保你安乐余生。」
我下一子懂了,不管不顾地掀开盖头「萧肃要夺?」
「皇上时日不多,但却执意将皇位传于太子,萧肃决定一搏。」
「他,几分胜算?」
「太子失德失信早失了人心,站在萧肃这边的势力众多,他的胜算很大」见我不放心,他又说道「安心,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当初选他亦然!」
「保护自己,必要时给自己给崔家留条后路。」
崔弘毅抱抱我「且等我回来重新揭喜帕」
屋子里只剩我一人,我拿出断剑长剑各一柄,换上劲装束起发。
出门上马。
萧肃,今天是你的大日子,我要实现那个14岁小女孩的誓言。
宫门内外早已乱作一团,两方势力拼*不堪。
我绕过众人来到太和殿前,三年未见的萧肃愈发身姿挺拔,卓卓独立于檐下,脸上的自信明目张胆。
我在马上,他在地下,四目相对,万语千言。
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我来履约了,就见一支长箭朝他飞去。
是本能是夙愿,我一蹬马背飞身跃起扑向萧肃。
闭眼之前我又看到他哭了。
「萧肃,我没有……食言。你……别……哭……」
这次真的累了,就让我好好睡一觉吧……
梦里,萧肃要将玉佩要回,我不肯,便争执起来。
「小姐,你说什么?」是如意的声音。
「玉佩……还……给我」我在挣扎中醒来泪打湿枕头。
如意忽地大声哭起来「老爷,夫人,小姐醒了,她醒了。」
坐在圆桌前的爹娘赶紧跑过来,一人握住我一只手。
「女儿啊,你这是要我们的老命啊」娘亲哭成泪人儿,爹爹一直用袖角擦拭眼睛。
「萧肃,他……」我已经无药可救了。
「他很好,他成了,你安心。」爹爹懂我「6年了我的乖女儿,你这又是何苦?」
他成了,他终于如愿了。
「皇上驾到」公公还未喊完四个字,萧肃便奔进屋内。
爹爹娘亲一众人下跪拜扣。
「快快起身」萧肃说着扶起双亲。
他走到我床前,手欲伸向我的侧脸,我偏头避开。
「赎臣女不能起身,只能在这床榻之上恭祝皇上得偿所愿。」
萧肃尴尬地收起手握进衣袍。
「你们先下去吧,我有话对一一讲」
待所有人走后,他坐到我床前,这是他第二次坐上我床榻。
他身着黄锦刺绣长袍,眉目添了几分凌厉,少了些忧郁,出落的更俊美了。
「一一,我现在是皇帝了,再没有人能把你我分开了」他握起我的手,眼睛里光彩灿烂。
不论如何他没有以“朕”自称,这让我少了些拘谨。
我把手从他手里抽出「皇上,如今朝局不稳,多放些心思在朝堂政务上,切莫有疏漏。」
说罢,我才发现这屋子并不是我的厢房。
屋字很大,屋柱上有精雕的花纹。
屏风隔开了后面的样子,但一侧的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剑。
这张沉香木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
「这是宵和殿,特意为你准备的。」他语气里充满得意「一年前我便开始慢慢往这里填充你喜欢的东西。」
「皇上,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吗?」
他先是一愣继而赔笑道「你喜欢刀剑,我都寻来了。」
我摇摇头「看到这些我的确欢喜,但都不是我最喜欢的。」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找来,你尽管说。」他就是不肯罢休。
我抬起手臂,用手指在他脸上描画着,从眉骨到眼角再到嘴唇「我要这世间上最好的儿郎,我要与他两厢情愿,我要此生只我两人白首不分。」
萧肃激动地抚摸着我的手背「我在,我与你白首不分。」
「你是不懂或是不能,都不重要了」我用了此生最温柔的目光看着他「萧肃,我这人没劲得很,一辈子认定一件事便就这一件事了,比如习武舞剑」
我强压下心里的酸楚继续道「喜欢一个人也是,认定了便认了,他是好是坏我都认。但现在我的心死了,死了也就是死了。」
「你不能心死,一一,我们重新开始……」他怎么总是哭啊。
我擦掉他的泪「阿肃,不哭了。我就见不得你哭,这辈子没像怕你的眼泪一样怕过什么东西。」
我宁愿他还是我初见的模样,冷淡忧郁。
我们擦身而过,他至少不会哭。
「那你答应我,留在宫里陪我,我保证再不让你看我哭。」
「你若坚持如此,那便如此吧。」我没力气了。
病好半年后,萧肃答应我见了一次崔弘毅。
「你好吗?」他好像憔悴了很多,但也稳重了些。
我如果有想说对不起的人,那只有崔弘毅了「对不起,弘毅哥。」
「我才对不起,呵……我竟然愚蠢的以为我可以救你。」
「大抵是命吧,我不挣扎了,你也要好好过你的日子。」
他忽然就看着我笑了「你知道我从什么时候喜欢你的吗?」
关于这点我也颇为好奇,一度陷在深渊里便忽略了这件事,现在反倒想听听了。
「我18岁时到你家做客,看你在院子里舞剑,潇洒恣意特别羡慕。」
「那时我才10岁吧,牙都没换齐呢,你可真是……」我想象着那个画面心觉好笑,便笑出了声。
崔弘毅按住我的肩膀「以后便这么笑吧,你很久没笑了。」
他说得认真「还是喜欢你那时候的样子,喜欢你不屑于郎君婚嫁的洒脱模样。」
这个人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看了我多久,我不得而知,也背负不起。
喜欢和恩情不是一码事,我给不了他,便应该彻底放开他。
御花园的花开得正好,我们站在水榭上,清风徐来,洗净一切混乱因果。
我盯着池塘里的欢快鱼儿「弘毅哥,寻个良人好好生活。替我畅快地活着。」
他转身走了,用背影冲我挥了挥手。
「再见了」我呢喃低语。
宫里的日子不知何年何月。
只是金银朱钗水一样地涌进我的宵和殿。
萧肃日日都来我这里,哪怕是批阅周折的再晚也来。
这日他不知在哪喝多了酒,脚步蹒跚进来。
「一一,抱抱我」口齿都不清了。
我把他拥入怀中「怎么了?今日朝中有事?」
他抬起迷离眼「朝中好得很,是……你,你有事。」
「我能有什么事,我也好得很。」
「我错了吗?我想把你留在身边,真的错了吗?」
如果对与错这么好分辨,那世间万千事就不会纠缠不清了。
又到樱花季,陪我站在树下的还是那个少年。
只是此次出征的爹爹再没能回来,娘亲在得知噩耗后一病不起。
不日后,双亲出殡。
这世间最后的挂碍没了,也只能走到这里了。
我让萧肃陪我再上了前街。
这次我终是放了河灯,里面的字没给他看。
第二日,我出了宫,进了观河寺。
削发为尼,遁入空门。
3月初5卯时,皇帝气结殒。
据说他闭眼前手里握着荷花玉佩,最后一句话「廖一一……我不答应。」
结:
河灯里躺着白色玉佩「不必相逢,千万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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