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青春回忆录

我的青春回忆录

首页角色扮演甘苦回忆录更新时间:2024-08-02

深情岁月

作者:毛绍科

用这些落在尘埃的记忆,献给那片生养我的沉重的土地和岁月……

——题记

作者有话:我一直想写回忆录,想系统地完整地写1990年到2000年的这段岁月,总觉写作功底不够,平时写作,怕惊忧了这段时光,所以这段一直珍藏在心里,2020年以来,我曾经作过安排,由于种种原因,被搁置下来,这次写回忆录,我不做任何构思,大方向按时间顺序,记不清的,想到哪里就写到哪里,不计较篇幅长短。

开篇语录:

那些缱绻的故事,情节鲜活且模糊,想着、念着,于是游走在糊涂和明白之间。曾多少次想用我荒芜的文字记录下那段镶嵌在记忆里的点滴,可胡子拉茬的岁月给生活搞得一地鸡毛。日子一天天过去,衰败的回忆跟着慢慢的模糊,当时令我大呼小叫的事情也逐步归于平淡,于是我找到了没缘由的恐惧的理由,是怕托在手中的青春的卡片风化。为了让自己老年的时候不至于太空虚,把这些点点滴滴的回忆都记录下来,这样以后我就可以开玩笑的说“这个时代对我是友好的”。

1:小纸船搁浅在了他乡

还是先写几句当下,也算是个前言吧。

此刻,我在异乡,一个人呆着,唯一陪伴我的小狗陶醉在它的游戏中。我看着月亮里的兔子,或许嫦娥正给它讲着故事。

我正纠结于过年回不回家。

今天,妻子打电话说母亲又住院了,此时我是在外边工地的,赶紧给妻子转去一些钱,又问了她谁和你一块去的,她说自己一个人,我心一沉,一种难过涌上心头。

“你手机上还有多少钱?”

“一千多。”

妻沉默了一会,我感觉出那是无奈。

今年,对我来说是最糟糕的一年,因为一些事情,经济陷入困境,这是十多年未曾有过的。于是,我和妻子商量,最后决定我春节就不回了。

想想再有半个月就春节了,打工者的路坎坷也就算了,踏不上过年回家的路,该是怎样的心情!!无奈呀!!已很认真地泪流满面了!!

一个很活泼的名字,却与我追逐了二十年狼狈的生活,那些伶俐,那些挑皮,一点一滳被颠沛流离和忙禄淹没了。

不回的决定让我瞬间凝固了,我忘记了何年何月凌晨还在给自己讲故事。那些嫩绿早已埋在了腐烂的叶子下,既而又升起一股恶臭,飘呀飘呀,然后在一个孤单寂寞的荒野,变成雾,淹没了每一个看日出的旅行者。

我顺着老长的巷子,走啊走啊,看见一只瞅不清方向的鸟,落在了破败的老屋的屋顶上,不知为什么,我突然就哭了……

今天,有位朋友在朋友圈发了这样一首诗:

童年啊,青春啊,沧桑啊

我在岁月的长河上航行

是父母放逐得最好的那只纸船

是啊,我们都是父母叠得最好的那只纸船。

我想起小时候,母亲用纸叠好一只小船,让我双手合十,许个心愿,放在水溏的水面上,若是飘走了,许的愿就会实现。

我一松手,小船就晃晃悠悠的飘走了,我高兴地跑开了。

后来我才知道,母亲总挑的是有风的时候。

当我成了父亲,也同样叠这样的小船,让儿子把心愿放到小船里,同样挑有风的时候,儿子同样也是脸上堆满了笑。

我觉得吧,成熟不是为了走向复杂,而是为了抵达天真!

人这一辈子吧,就是条小船,迎着风浪趔趄地驶出港湾,再迎着风浪平稳地驶进港湾。

小船仍在飘泊。

我感到屋里很压抑,到外面吹吹风。

工地旁没人的蒿草随风摇动着,除了风吹过的声响,似乎没有别的声音。工友们都撤回另一个工地了,留下我看守,孤寂无限延长。向北眺望,就好像看见家里的人,看见家乡的游子们归乡的喜悦,看见集市上琳琅的年货。唉!年呀!

工地上没一点生机,唯一能听到的是呼呼的风声,有风的夜很漫长……

每年的这个时候,心里就多了几分慌张,随着慢慢长大,再渐渐老去,身边的亲人有的离开了这个世界,有的远隔天涯,心里便越发得清冷,这个时候就喜欢感悟一下人生或回忆一下过去,白天多了几分遐想,夜里多了几分悲凉。常常梦见小时候捉的蛐蛐,油菜花盛开时追逐蝴蝶,三月下的桃花雪,还有河里捉鱼,结伴割草……

人生太快,过来了,才知道人生短暂,对童年有了怀念,可把童年丢在了开满槐花的树林里,丢在了屋檐下的鸟窝里,丢在了河塘的蛙鸣中;给青年装满了阴雨和彩虹,迷茫和梦想,那挥洒汗水的地方,绿皮火车拥挤,蘇油茶的芳香,被困大山里的凄凉……

一切的一切涌上心头!

今提笔,回忆往事,用文字记录我的青春人生,愿不失所望。

2:我青春的梦想在远方

1990年高中辍学,本就不好受,又在判逆期,面对传统父母的唠叨,“不上学能干个啥!”我常常嗤之以鼻,在内心总以“燕雀安知鸿鹄之志”鄙视父亲。说真的,我那时挺嫌弃种地,面朝黄土背朝天,整天6耕锄耧耙,手脚和肩膀都磨起了泡,结了痂,痂掉了,再磨出泡。

我被少年壮志不言愁,搏击风流之类的励志词感染着,尽管没有方向,但一直暗示自己是只雏鹰,一定会成就自己的梦想。

那些年打工活不是很多,即使找到活了,人不熟也不一定要你。我找到同龄打工的,托他问工地上还要人不要。父母知道后,说“你会后悔的”,爹虽说也算个旧社会的文化人,此时气得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过身去用那双粗糙的手揉了揉眼角。

几天后,小稳对我说县城一工地要人,他在那干几天了,由于工头是咱邻村叫余粮的,说起我父亲工头知道,小稳又说我如何如何能干,余粮同意让我去。

从家到县城二十里路,早去晚回,中午管一顿吃。那时年轻气盛,二十里路不到二十分钟,五六个全部是小伙子,像电影里那帮骑自行车的军统一样。特别在路上遇见女孩子,大家疯也似的展示着“本领”,手脱把的,用脚掌把的,吹着口哨,唱着《大约在冬季》,感觉是那么地潇洒。大家整天跟飞似的,车子后面按不住闸皮,索性去掉前轮泥瓦,需刹车时用鞋底猛压前轮前轮,口中还学着汽车刹车长长放气的声音,后来为了怕磨鞋底子,在前闸处用铁丝绑上一块轮胎皮。

工地上干活都很卖力,生怕工头炒了。那时总是认为谁*快,谁的力气大,谁就是英雄。那时没有任何机械,和灰捞灰,都是人工,捞灰用的是蛇皮袋,用两根绳子四个角一系,就成了。

我是小工,给大工运灰和砖,一个小工管两个大工,运砖灰一次次交替着,出于青春的虚荣,别人怀着鬼胎说我明天不敢来时,我会更加卖动,来证明我有的是力气。提灰的蛇皮袋子上和绳子上搞不好沾上沙子,两三天下来,脚手都磨得影血,钻心得疼。到家在父母跟前诉说,遭到了训斥,赌气不再与父母说这事,也就从这刻起,慢慢学会了坚强。

搭架子后,要把水浸透的砖一块一块扔到上面,刚干不知决窍,任凭砖在手中滑,一天不到,指头肚儿上磨出了针鼻大的小洞,很深,整个指头也磨破了。后来用一根棍一头钉上一块木板,一个人放,一个人扔,边扔还边贫嘴,“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小稳在架子上负责捞灰接砖一般一灰兜是两三铁锨,大约二十多斤吧,他说太少,最后我给加到了八铁锨,捞上去那种自豪的笑声响彻楼顶。

上空心板,是用一根老杆(钢管加工的),用摇把摇动齿轮经变速提升的。这应该是最重的活了,轮换着一次只能两个人,没刹车,一旦起升,就不能停下来,快到顶时,握摇把的两个人全身的筋迸得老高,大有命弦一线的架势,一旁的人还打趣地吆喝着“快点快点”。

这是我第一次打工,工资个把月后结的,一天七块,扣除伙食一天四块,干了三十五天,结了一百零五块。想想这伙食费……,那时找个活就不错了,工资不敢问,更不敢搞,也算是第一次交的人生学徒的学费吧。

从这算真正步入社会了,由于受西方自由平等文化的影响,越发觉得压抑,每天都要做不情愿做的事,于是开始了到远方去流浪的计划。

3:走出了家门

1990年秋后,有一天二哥让我干什么,已经记不清了,我对他大发脾气,还动了手,二哥很奇怪地看着我,“让你当兵你不去,你想干什么?”他满脸的委屈。

那段时间,总和二哥较劲,在农村,对于二十岁,应该自强自立了,可我像一个刚懂事的孩子,二哥在家中还是独揽大权,我完全在他设计的框架里干活。我意识到自己是个男人,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心里很痛苦。

冬天,到新乡肉联厂打了一冬天的工(这在我的《打工三十年,说说我的甘苦人生》里已写过)。

有了一次城市生活的经历,觉得外面的世界也不那么神奇了,到远方流浪的想法愈加强烈,这种想法走出校门就有了,只是随着生活的砺练,只是愈加成熟罢了。

1991年秋后,二哥和我们分了家,剩父母、我和弟弟。我已经二十岁了,尽管改革开放已十年了,可乡镇企业也不是很有活力,但像我这样的青年已经不安于现状了,我无数次地问自己,究竟该怎样生活,是继续留在土地上,还是到外面闯一闯。

由此看来,我摆脱不了我自己。对于我一个地主子弟来说,受父母长期影响,形成了对世事沉默,常时间受压制所形成的自卑,与青春的不服输精神,斗争了很长时间,内心对自己的优柔寡断极其厌恶,常常想一鸣惊人,来证明一些东西。

我很迷茫。也就在那年冬天,我阅读了《平凡的世界》,剧中田晓霞不屈不挠的冒险精神和孙少平的苦难哲学,指引着我。至今还记得田晓霞朗诵给孙少平的诗:

“只有永不遏制的奋斗,才能使青春之花即便是凋谢,也是壮丽的凋谢。”

“我们原是自由飞翔的鸟,飞去吧,飞到那乌云背后明媚的山峦,飞到那里,到那蓝色的海角,只有风在欢舞,还有我作伴!”

“孙少平,你要记住,你和别人不一样!”

我热血沸腾,好像有一种东西在召唤。于是,想到在新疆新源的大哥,我连夜给他写了信,告诉他我想到那里。我只想着我的舞台不应该在黄土上。我知道,未来充满了未知数。

当我们用热血编织属于自己的故事的时候,会义无反顾。今天,才发现当初是多么的幼稚,至今挖空心思也写不出血性的文字,现在我也不想这些了,只想充满感情地活着,平静地诉说深情岁月里的故事。

半个月后,大哥来信,很乐意我去。

那天夜里,我把想法告诉了父母,母亲没说什么,只是一次次交待,到外面要照顾好自己、多来信之类的话,父亲默默地抽着旱烟。

“哎,鸟大了,也该飞出去了。”父亲磕着烟袋,朝窗外望着。外面很黑,看不到什么,无非是对他的决定的一种心里释怀。

过了春节,动身的日子安排在正二月初几,头天夜里,彻彻底底的失眠了。

人就是这样,想失去,真失去了,痛苦,想得到,得到了,痛苦。也许人注定是痛苦的。一心想离开家,真离开了,又舍不得,毕竟,那里凝集了太多的亲情。真的好想一直都生活在那里,可面对鱼和熊掌,只能选其一。舍不得。真的舍不得。一想到离开,心里就特别的不是滋味。好难过。真的好难过。

不想走,结果还是走了。

不想哭,结果还是哭了。

心里有些乱、有些慌、有些怕。

父母劝我多带些东西,什么吃的、穿的之类的。

第二天清早,我早早起来了,母亲也早早起来了。

母亲恭恭敬敬地上了柱香,“孩子出远门,求神圣儿保个平安。”

饭后,我把行李装上骡车,为我送行的是弟弟,还有大侄子,当时他四岁。

到县上搭上往郑州的班车。

4:难忘的绿皮火车

时隔近三十年,到郑州的记忆已经记不清了。

到了火车站,我把行李埃着柱子放下,跑到厕所拿出了秋裤上口袋里的钱,站在了长长的购票队伍的后面。秋裤上的口袋是母亲特意缝上去的,说这样防小偷偷去。整整排了四个小时的队,票买上了,T97,郑州至乌鲁木齐,夜里一点四十分的,108块。拖着大大的行李包,到二楼5号侯车室。

候车室里黑鸦鸦一片,几乎全是外出打工的,有蹲的,有坐的,有躺的。他们俨然是等了些时候了,个个一脸的安静、凝重和沧桑,像在大海上航行多日的归来者。那时人们用蛇皮袋子的少,大都用单子裹上被子,十字一系,垮上去像七八十年代妇女走娘家一样。

喇叭一遍遍播放着火车进站的消失,这群人纹上不动,我也没问,害怕别人说我没见过世面,也算青春的虚荣吧。

“……开往乌鲁木齐的T97次列车即将进站……”

没等播放完,人唰的一下,几乎全部起身,有些慌里慌张的一边收拾,一边跑,叫喊声,摧促声,响成一片,人群开始涌向检票口。我已掌握不了方向,顺着人流左右摇晃着过了检票口,上天桥,再下去,此时站台上已是向两边看不到头的人群。工作人员开始吆喝,

“站好队,站好队!”

人头攒动,站好的队瞬间又乱作一团,都在向站台靠近铁轨的边上靠。再次站好,再次打乱。

绿皮火车进站了,水蒸气混合着煤粉铺天盖地,随着火车的降速,人也一下乱作一团,场面失控了,车站工作人员一边吆喝,一边摇头。

车门不开,人们用东西砸,遭来车厢里面的乘警一次次呵斥,最终也没打开。至于为什么不开门,到今天我也没搞清楚。就在乘警打开窗户的瞬间,有一帮人合伙搭成人梯,跳了进去,接着是人,再接着是行李。往列车两头看看,不止这一处。进去的人,又打开了其它窗户。

列车是始发的,停了近半个小时。其间还时不时有人探出头来,“不行啦,上不去了,座位下,行李架上都满了。”

列车长鸣一声,准备起动,有个靠窗户坐的乘客以为不会再有人上了,打开窗户,“闷死了,终于敢透透气了。”

只见一个包“嗖”地一下飞过去,接着这个人一个跳跃,趴住窗户,一个纵身,翻了进去,里面的人还没反应还来。进去的人掏出一盒烟,

“多多包涵,多多包涵!”示意他周围的人,等会有烟抽。那动作,像是大会的发言人,上台双手下滑示意肃静一样,尽管拥挤,那动作还是很到位的。

“嘟——”一声长鸣,列车启动了。站台上仍有好多人,当然也有我,都一脸的沮丧。

“没上车的乘客,到站里改签。”

人们又往站里流动,不过这时不再有*动。

我改了签,改乘的是四点五十发住西安的。

一切平静下来,发往西安的车里还不算很拥挤。

记得到西安是中午吧,到西安又改签,第二天八点多的。由于要停留一天,我花两块钱寄存了行李,到站外闲逛。

经过了紧张的旅途,又一夜没睡,一个人走在陌生的城市,本很少抽烟的我,买了包烟,坐在车站旁的台阶上点了一支。

一个查卫生模样的人看见了,站在我附近。那时城市车站周围有很多这样的人,专描准农村出来的民工,我是体验过的。看他注意到我,我站起来,一边抽,一边走,他一直跟着。我抽完了,把烟头掐灭,装进了口袋,他悻悻地走了。

那晚我住在车站附近的一个旅社,好像是一夜十块。

第二天上车还算顺利,不过还是很拥挤,站着想蹲下都困难。

火车在黄土高原上奔驰,窗外有灯火通明的城市,有牛哞鸡鸣的乡村,有萧*荒凉的原野。早春的黄土高原还没有绿色,只有一个个信号灯,电线杆,标志牌,经常的会车,让车,有时为避风,一行就是几个小时,列车到站常常晚点。

车厢里异常闷热,吵杂、鼾声此还彼浮。有的观赏风景,有的侃大山,有的轻声细语地交谈。

更揪心的是列车慢,由于上坡多,有时看见一所房子在东边,列车走一二十分钟,房子跑到了西边,再一会跑到了南边。在车里同时看见车头和车尾,是常有的事,临时停车也越来越多。

过了兰州,陆续有少量乘客下车,又过了几站,车厢里稍微松了一些,起码能坐下了,我便坐在我带的花生米上,好舒服呀!

原来接开水,上厕所是过不去的,大家不敢吃不敢喝,这会也勉强可以挤过去了。厕所门外不断有人摧促,

“快点,快点。”

大家也拿出各自的食物,放心地吃呀喝呀。我也有心思听车内播放的音乐了,时而还介绍所到之处的景点古迹。

一路向西,过了嘉峪关,大家的食物也都快吃完了。所到站点,透过窗户买东西的人也多了起来。有个人卖的烧鸡,刚开始十块一只,买的人少了,八块,五决,最后卖到三块。有的专等车快起动时买,东西递上来,钱不给人家,也有比较实在的,钱给人家,卖家拎着东西就走的。我带的鸡蛋和花生米,还没吃完,只买了两杯水,一杯一块。

又走了几站,列车靠近沙漠边缘,空气异常干噪起来,列车上饮用水用完了,人们又一次*动,每每乘务员出现时,乘客的质问和抱怨声都让他无言以对,大家开始起哄。乘务员们反馈给列车长,最后把车上仅有的牛奶拿出来,五块一杯,结果很快抢完。

到了一个小站,周围很荒凉,看不见一棵树。下边卖水的很多,买水的也特别多。卖水的都是中年妇女,提着保温壶,脸黑红黑红的,穿着很厚,外边套的不合时宜的花外罩,头上戴一条七八十年代的纺巾,悟得严严实实。由于车内闷热,我几乎把外边的环境忘记了。我把头伸到窗外,

“喂,来杯水呗。”一阵冷风刮得我倒出一口气,我才感觉她们生活的不易,甚至凄凉。

一杯水,刚开始两块,卖着卖着竟涨到了五块,最后有的五块也买不到了。

列车启动,没买到水的只能失望地回到位置,高声抱怨一番。

一直开到柳园,列车才加了水,车厢里又恢复了平静。心里静了,我才感觉腿酸疼乏力,连站都有些困难了。我捋起裤子,在小腿肚上一按,加肉弹不起来,毕竟年轻,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位中年人告诉我,这是连累带饿,困出来的,叫“浮肿”,下车停几天就好了。

快到目的地了,人们开始收拾行李。我没啥可收拾的,也顺便检查了自己随身的东西,好,钱还在,一摸上衣里面口袋,身份证不见了,心里一怔。我转念想了想,也没用得着身份证的地方,算了,丢就丢了吧。

在我的记忆里,吵杂、拥挤、混乱、晚点是绿皮火车的底色。

列车驶进终点站,是凌晨四点多,虽到了惊蛰,乌鲁木齐的气温还是很低的,我打着哆嗦出了站,坐上了开往辗子沟的公交车。

5:被困清水河

大约个把小时吧,到了辗子沟汽车站。街上身着奇装异服、讲话又听不懂的,说实话,我还是有些芥蒂的,尽量远离他们。站里人相比内地,不是很多。

一路的奔波,想先静一静,那时进站是不需要什么的,我走进车站,坐在休息椅上,心里松了口气。

这一路走来,我体会到什么叫做“辽阔”!大漠孤烟、火焰山、好美的边塞风光!我真正体会到了古人为什么感叹:“西出阳关无故人”“春风不度玉门关"。

我拿出笔记本,写了些文字,看着一路用自己的笔描绘的风景和记下的心情,有了一些喜悦。当时一路上每个站点的时间及感想,都有不已录,只是后来因家庭的几次辗转,给弄丢了。

到售票窗口,我买好到新源的车票,花了六十,一天只有一班,还好我是早上到的,要不又要滞留一天。接着到站外吃饭,我看着大大的饼子,不知叫什么。卖主头戴四角黑帽,四周有刺绣的黄色图案,他鼻子高高的,脸黑里透红,问我吃什么,我指着饼子,

“吃馕吗?一个五毛。”他一边说,一边伸出五指,汉语讲得尽管有些生硬。

“还有羊杂汤,一碗一块。”“块”的发音好搞笑。

我也学着他的口音要了一个馕和一碗羊杂汤。

“口里刚来的吗?”“吗”的后音拉得长长的。

我镇静了一下,点了点头。

“新疆是个好地方……”他的音箱里放着维吾尔族用汉语唱的歌曲,他朝我边唱边说。

说是羊杂汤,肉占了八成。馕蘇脆蘇脆的,那是我第一次吃到的美食,至今都忘不掉。

八点,我上了汽车,司机是两个维吾尔族,车是老解放牌的,封闭不严,跑起来车里风嗖嗖的,车门和玻璃不停地哗哗作响,不过不拥挤了。

车子走了一段,透过车窗只见一眼望不到边的戈壁,没什么建筑,我拿出地图,看了看,心想这应该是石河子了吧,不禁为大自然的魅力所震撼。又走了一段,到一个小镇上,司机起身,朝后面喊:

“解手,买东西。”就这么简单而生硬的喊话,再没下文。我下去五毛买了一包天池烟,顺便问了问,确定这是石河子,上了车。

车子继续颠簸前行。山路上还有厚厚的冰,山沟望不见底,我为司机捏了一把又一把汗,总想着滑下去的情景,我害怕起来。

到精河,天已经黑了下来,又跑了一段,大巴在一个镇上停了下来。司机把车停在路边,带我们去了一个旅社,这个旅社是大众型的,不过也不贵,具体多少钱不记得了,还提供晚餐。

第二天,天蒙蒙亮,司机就喊我们上了车。

走了一段,开始有边防检查站了。五台是第一个检查站,不是很严,武警上车扫视一下就放行。一直过了三台,到果子沟,大约八点多,武警严格地检查了一遍,一脸严肃地说:

“你,你,还有你,下来。”他指着我和另外两个人。

我们乖乖的尾随他下了车,把我们领到一所小房子里,不一会,叫一个人过去,我想大约是让他做笔录吧,这是我猜的。一个小时后,放走了那个人,跟着又叫走另外那个人,约一个小时又把那个放走了,留下我自己。我等吧,当时心里挺胆怯的,想不通为什么不叫我,是不是把我当逃犯了,困到这怎么办?

中午了,武警打开门让我走,我一脸疑惑的顺着马路漫无目的的走。

那里是风口,风无忌惮地刮着,路旁的一些树都刮断了。

一会儿,一辆公交开来,我手忙脚乱地拦下。要知道,那时路上公交很少,所以我像抓信了救命稻草一样,想想那时的动作,有点失态,也有点狼狈。

这趟车用现在的话说,是城乡公交,开往霍城的。我看见前面停了两辆公交,一问又是检查站,我慌了。坐我旁边的一位大妈说:

“别怕,我说你是我老家来的亲人。”

这位大妈微胖,穿一件粉色中山服,剪发头,说话慢慢的,很和蔼。在她的疵护下,顺利过了几个检查站,她中途下了车。

在清水河镇东边,我再次被筛出来,这次还是三个人,那两个是沈丘人,到伊宁去的。不过这次下车,武警没管我们。

我们步行到了清水河镇,这里气温也高了,空气很干噪。小镇当时很小,一条大路横穿过,算是这个镇的主街道。车辆一过,尘土飞扬,还时不时有维吾尔族的毛驴车、马车。门面只有几家简陋的临街房,显得很冷清,有几个修理汽车的铺子聚集了些人。

我们过去问了问,说这个点儿,这路上不再有公交经过了。记得当时应该是六点左右,亲爱的读者,别忘了新疆和内地时差两小时的。

沈丘的其中一个提意,到莫呼尔牧场他亲戚家去,另一个当即同意,我在他俩的怂恿下,也点头去,也只是想着去凑个热闹。

我们五块钱雇了维吾尔族的一辆毛驴车,朝莫乎尔牧场赶去。

6:忘不掉的莫呼尔记忆

我们到莫呼尔天马上要黑了,他找到了他的亲戚,是在地里找到的。当时他的亲戚还在地里打土埂,说是准备种洋芋的。

塞外的三月没有阳春的煦暖,但也没了料峭的春寒。在新疆,冰雪彻底融化后,春种也就开始了。

傍晚还是有些薄冷的,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个亲戚是待理不理的,我们和他一块干到天黑,他收工,我们三人跟着。到家,他没让进屋,只拿出了几个凳子,让我们坐在外边,男的说到别家还有洋芋种子的事,走了。女的直言说不招待我们,让我们去二队去找沈丘一个人的表姑的婆家妹,说叫珍妞,一问就知道。

听那口气她是很决绝地不留我们。

无奈,我们背着行李,摸着黑向西又跑了几里路。到珍妞那已是十点多了,劳动一天,她已经睡了。

我们叫醒了她,道明身份和缘由后,她很快起来,给我们做饭。清楚地记得做的是白菜钝肉,馏的馒头,还沏了鸡蛋茶。

我们吃着,她讲着她的遭遇。她男的出轨了,离婚有几天了,她男人什么也没要,还说了一些家庭概况等等,挺伤心地说了好多。我们三个看她拉扯三个孩子,有百十只羊,还有几十亩地挺不容易的,要她第二天给我们安排一些活。

在微弱的灯光下,这个老乡的热情像热腾腾的饭菜一样,很暖心。尽管她知道我不是她老家的人,可与我说起了家长里短,父母多大了,弟兄几个,好像那是一种多年不见的牵挂。直到夜深,才歇息。

那夜我一宿无眠。

次日清早,我们到她另一个院子,看她的羊。那圈里呀,很湿很湿,羊踩上蹄子陷进有二十公分。

“羊粪该清了。”

“我这几天有空正准备清呢。”珍妞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她知道我们会帮她干,又不想让我们干,但又找不到拒绝的理由。除了我们,这些脏累的活,一个离了婚的妇女,又能去找谁!

我细细打量珍妞的这个院子,东边靠着一条小河,南也是自家亩地大的菜园子,北边隔条路是一大片杨树林,挺开阔的。我暗想,这是她轻描淡说自己窘迫的境况吗?也许是地域差的认知不同,也许是她生活的钟爱和对土地的依恋。

我们自己找到推车和粪叉,珍妞微笑着给我们说,

“把粪推到杨树林的边上吧。”

她也跟着又是拿气筒,又是提茶水,脸上乐开了花。

整整一天,牛圈清完了,珍妞像如释重负,连声道谢,客气得像她做了错事一样。

晚上,她喊她女儿娟娟吃饭,见娟娟一脸愁容,

“怎么啦?”

“有道题不会做。”

“先吃饭吧,娟。”

饭后,我朝娟娟说:

“什么题,让我看看。”

她诧异地看了我片刻,然后拿给了我。

是一道初三的几何题,我看了好久,有了一些眉目,便在纸上边画边找突破口。图画了一个又一个,离求证的结果越来越近了。当我加了个延长线,又做了个垂线,一下思路清晰了,娟娟也几乎同时跳了起来,

“知道了,知道了!”然后下意识地朝我击掌,我特意回避了,她也羞涩地低下了头,腼腆地微笑着。

珍妞和她两位老乡正说得开心。

“你写作文怎样?”瞬间的平静,她问我。

“这礼拜天老师布置了一篇作文,我写倒写出来了,总感觉写得不好,你给修改下嘛?”

她撅着嘴,把“嘛”音拉得长长的,生怕我不同意似的。不等我回答,她就拿来了作文本,摆在我面前。

我圈圈点点,给增删了好多,还叮嘱她,

“你尽量用自己的水平发挥,那样才会变成自己的东西,才会有长进。”

她咬着嘴唇,朝我白了一眼,

“嗯,知道啰——”

这天是礼拜五。

礼拜六,我们去地里打土埂,娟娟把书带到地里,预习下一星期的课程。时不时地喊我去问我问题,我耐心给她讲解。

星期天晚上,珍妞的十岁的小儿子喊我去杨树林打斑鸠。我到树林,娟娟也在,她问我什么时候走,我说就这几天吧,还没与他俩商量呢。

空旷的杨树林里回荡着脚踩上杨什的哗哗声。

“你能不能在这住一段呀?”娟娟语气里明显带着几分竭望。

我有一种预感,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会遇到这种情况。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最后问你一次,你能不能吧,最好老实告诉我。”

我微缩了缩脖子,心呯呯地跳着,

“你究竟什么意思?才十六岁,应该好好学习,别望*失望,学习上我尽量帮你,但我在这不会有几天。”

“你怎么会……”

我来这第一次看到娟娟,天天都是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冰山脸,现在的她,有时真像只小麻雀。面对眼前的她,我真得不忍心说出想说的话。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沉默着。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出于她的家庭境况,我该理解她。看着她不开心的神情,我真不知该说什么。

“好,我答应你,多住几天,好吧?说好,学习不许分心!”

“真的?”她顿时感觉非常的惊讶,

“我不是听错了吧,不许骗我!明天我要上学,中午晚上要一对一辅导我。”

之后几天我怀着忐忑的心情辅导她,她含情脉脉(请允许我用这个词)地看着我,娟娟脑子灵活,思维敏捷。学习上也很拼,面对她的进步,我找到了成就感,有点爱不失手,又有点害怕,怕她心动,但她无法伤害她。

两天后,我们三个说好了第二天走。那天夜里,我想了好多,脑子里一直回荡着她的话,脑子一片空白地走在小路上,夜,一切显得那么寂静。我真没想到,自己竟然矛盾起来。杨柳依依垂挂在小河边,多美的一幅风景画呀!我心事重重、忐忑不安,无心欣赏这极美的风景。

“你骂我也好,恨我也好,我不能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请你原谅,可我没有勇气碰你的目光……”

我不敢想下去,仿佛进入了一种忘我的境界。

第二天,娟娟上学去了,疲惫的我和两个老乡踏着边陲乡村的黑土,赶往了清水河

……

(人物为化名,如有雷同,切勿对号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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