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年底,攒了一整年的各种好片佳作都可以陆续看到了,真的有种过年的感觉啊!
这其中,就包括一部今年韩国最具争议、最具话题性的电影。
争议有多大呢?
最初电影确定开拍时,不少韩国网友到政府网站上向青瓦台请愿,立即终止影片的拍摄;
后来郑有美、孔侑确定主演时,两位演员社交媒体的评论区一下子涌入了来自网友的无数*扰与谩骂;
在上映之前,影片在韩国最大的电影评分网站Naver上遭遇恶意刷分,许多网友直接打出了1分的差评,导致网站不得不更改打分政策,未上映的电影不能参与打分。
然而,在巨大的抵制声中,影片还是如期上映了,而且上映当天,就打败了同期的《沉睡魔咒》和《小丑》两部好莱坞大片,到了第二周,又打败了《终结者:黑暗命运》,蝉联了韩国票房冠军。
这部电影,就是《82年生的金智英》。
为什么它会在韩国,受到如此量级的遭遇?
我们还是先来看看,那些讨厌影片的人,到底是谁。
《82年的金智英》上映之后,Naver网站上男性观众的平均评分只有1.76,而女性观众打出的平均分,高达9.46——
是的,站在抵制最前线的,是韩国的男性观众。原因,当然和影片讲述的内容有关。
《82年的金智英》的故事,是对一个普普通通的全职太太日常生活、心理状态以及社会境遇的全面展现与剖析。
郑有美饰演的金智英,生产之后在家全职照顾女儿,每天的生活围绕着家务、孩子、丈夫连轴转,一刻都不能得闲。渐渐地,智英像是被附身了一样,言行之间变成了其他人。
影片的情节非常日常、平淡,也很碎片化,通过金智英的琐碎生活,可以窥探到韩国女性所面临的家庭与事业间的艰难抉择,身为母亲所背负的职责与期许,以及更重要的,作为女性所遭遇的来自社会甚至家庭的压力和差别对待。
影片改编自韩国作家赵南柱的同名小说,原著里提到,金智英是韩国80年代最常见的女性名字。这也意味着,故事里的“金智英”并非一个孤独的特例,相反,她代表着一种普遍寻常的共例。
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她代表着韩国,乃至整个东亚地区的所有女性。
而我们也确实能从金智英的身上,看到太多熟悉的人生轨迹。
电影中,智英的回忆片段共同拼凑出80年代生的韩国女性的成长经历,以及在男尊女卑的社会传统观念和习俗下,女性从小到大一直遭受的不平等待遇:
小时候,弟弟总是家里最受宠爱的孩子,棒棒糖只有弟弟能吃,家务活却总是智英和姐姐亲自动手;
中学时候,深夜回家被课外补习班的同学尾随*扰,爸爸却批评她裙子穿得太短;
长大后,因为性别的缘故,无法加入打算长期发展的精英企划组;
成为全职太太,她还要在亲戚家人面前尽到一个媳妇的责任,整天忙前忙后,只能抽出少少的喘息时间带着孩子喝杯咖啡。
即使如此,也会被旁边的人说闲话,被吐槽只顾着花丈夫辛苦挣来的钱却什么正事也不做。
不只是80后女性,《82年的金智英》也描绘出了一幅韩国不同代际女性的群像:
智英的母亲,为了供哥哥和弟弟上学,自己早早辍学挣钱养家,放弃了成为教师的梦想;
到了下一代,智英的姐姐同样为了家庭放弃自己的梦想,选择了学费更便宜、就业更容易的师范学校;
而金智英的女儿,同样生活在一个“生了女儿还想再要个儿子”的社会。
时代在发展,女性的地位却并没有得到实质性的改变。不同代际的女性之间,似乎构成了一个令人绝望的轮回——
当初血气方刚、怀揣梦想的少女,不得不为家人做出以牺牲自己人生选择为代价的妥协;当年任劳任怨、被受委屈的儿媳妇,如今也成为思想固执、刻薄严厉的“坏婆婆”。
《82年的金智英》是以一种平实的口吻,去讲述金智英的人生与生活的切片。影片并没有放大或者消费女性的痛苦,甚至,它有意剔除掉了任何戏剧化的苦难,展现出的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平凡女性。
金智英成长于一个不算富裕,但也不算贫穷的小康家庭。丈夫通情达理,也常常对她表示关心。平时也会和朋友小聚,聊聊八卦、倾诉烦恼。
亲情、爱情、友情,虽有瑕疵却足够完满,可是智英的生活并没有因此变得轻松,仍然承受着种种无形的误解、歧视与压力。也正是因为这些密不透风也从未间断的压迫,才会让智英时不时地变成另外一个人,借由他人之口诉说出自己内心的郁结和痛苦。
智英对心理医生倾诉说,自己像被囚禁了一样,无论怎么努力都找不到出口,有时也会想,“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出口?”
而这部电影,也靠着无数细节的堆积,慢慢描摹出置金智英于无法挣脱的困境的元凶。
“凶手”之一,是外界根深蒂固的误解和偏见。
比如,照顾孩子、料理家务似乎是女性的天职,当丈夫主动做家务时,婆婆不会心疼媳妇辛苦,反而会夸赞儿子勤劳:
而妻子也会用到“帮”这个字眼——
可事实上,家庭本就需要共同经营,家务也本是两人共同的职责,无所谓帮与不帮:
对于全职太太,外界也有着天真的以为:在家做全职太太就是休息。
不仅外人嘲讽,连朝夕相处的丈夫也不例外,从来不懂得她被家务、孩子填满到毫无喘息空隙的辛苦与付出。
金智英在倾诉中,也提到:有时满足于做别人的妈妈、别人的妻子、别人的女儿。
但这里,唯独没有她自己。
原著中文译者鲁会灿曾说过她对这个故事的感受:“女性单方面负责养育子女…在极端情况下,你必须放弃自己的生命,才能拥有另一个生命。”
而影片展现出的正是这种无声的惨烈,当压抑许久已经精疲力竭的智英喊出“只有我自己在作战”时,她的确是这个隐形战场上存留下来的唯一战士。
旁人无法看见这位孤独的战士所遭遇的妥协、溃败与牺牲,可最惊心、最恐怖的是,人们将这种牺牲当做一种理所当然。
“凶手”之二,是社会对男女性之间由来已久的差别对待。
特别是职场,给予年轻女性的选择本来就不多,结婚、生育都是背负在她们身上的不稳定因素,而这些因素逐渐也成为她们不受重用、无法升职的理由。
刚毕业的年轻女性尚且如此,那些已婚已育的全职太太,为了兼顾家庭和工作,再就业的机会就更加渺茫。
电影里,首尔大学的高材生多年苦读的学识,却只能用来教授孩子简单的九九乘法表。曾经一腔热血的抱负,也只能在琐碎的庸常中被肢解、消融、遗忘。
影片最让人心疼的一幕是,明明环境有着这样那样的畸形之处,可是身处其中的智英在寻求一切痛苦的缘由时,认为这一切都是自己做的不够好。
然而真相是,类似的困境困扰着所有的女性,也包括那些能力更强的精英阶层。
智英仰慕的公司高管金组长,放弃做全职太太选择在职场上打拼,尽管取得不错的职业成就,却仍然在男性占据管理层大多数的公司内,被嘲讽和调侃:
即使业务实力无可指摘,也依旧无法得到晋升的机会:
与智英同期就职的男同事,早早升职成为科长,而能力相当的女同事,苦熬多年才等到一个小小的晋升,而对于她们来说,要付出放弃结婚生子的代价,只为熬出一个并不怎么光明的事业前途。
坦白讲,《82年生的金智英》中提及的,不仅适用于韩国,也适用于父权与男权根深蒂固的整个东亚地区。
是的,影片里讲述的都是我们周遭生活中最日常最普遍的现象,甚至平常到见怪不怪了。可是似乎从来没有一部电影,像它一样透彻而全面地指出这些“房间里的大象”。
《82年生的金智英》原著作者赵南柱认为,“全职主妇的故事,在女性故事中很微妙的被忽略了。”
而这也是小说和影片的可贵之处。
如今,女性主义的浪潮席卷全球,社会越来越注重女性的表达和赋权,好莱坞推出了一个又一个诸如神奇女侠、惊奇队长、黑寡妇的传奇女英雄形象,可是更动人更戳心的,却始终是那些真实、普通、脆弱,仿佛生活在我们身边,仿佛就是我们自己的平凡女性的故事。
更何况,即使女性意识已经大大改进的当下现实,仍然存在着太多性别不平等的问题。就比如,韩国男女明星在表示看过这本书,或者为电影进行宣传时,就遇到了截然不同的待遇。
Red Velvet成员Irene和少女时代成员秀英公开表示读过小说后,就收到了男性粉丝的恐吓,他们在网络上留言说:“希望你记住你的粉丝中大多数人都是男性。”
而防弹少年团成员RM同样承认读过原著,却没有受到什么舆论指责。
同样,在影片上映前,演员秀智和刘亚仁都在社交媒体上发表了支持的推文,前者受到的贬低和非议,仍然比后者超出许多。
在韩国,出现了这样一种奇怪乃至诡异的现象,只要有女性看过《82年生的金智英》的故事,就会被冠以“女性主义”的标签,就会被认为是“女权主义者”。在作者赵南柱看来,“女性发出越多自己的声音,就会招致越激烈的反对。”
这个现象,令人不解,也太过可笑。毕竟,都9102年了,仍然还有人无法理解,女性主义追求的不是推倒、破坏、建立起女性占据主导的社会性别结构,而是让女性在社会和家庭中拥有和男性平等的权益。
《82年生的金智英》原著小说的读者中,有22%是男性。他们在读完后,有人向作者问到,“为什么这是一个问题?也许是存在这种情况,但这有必要写出来吗?”
答案当然是——有必要。甚至相比女性,这部电影、这部小说、这个故事,更应该也更值得被受到男性的关注。
因为,那些被男权社会随意标签化的职场女性、全职妈妈,都值得被认真地审视,而所有的误解与歧视,也都是从沟通和了解开始,才慢慢化解而消弭的。
从原著到电影,《82年生的金智英》都没有刻意建立男女性别间的对立,也没有放大女性的凄惨、痛苦和困境。它只是如实地揭露出种种普遍存在的社会现象,仅此而已。
相比原著,电影给出了一个更加光明的结局——所有的矛盾,都得到暂时性的解决,而被囚禁的金智英,也找到了令她自由的暂时性出口。
只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金智英那么幸运,找到属于自己的出口。电影中所揭示的问题,仍然会继续存在,甚至在短时间内都依然会是无解的命题。
但这样一部作品的出现,或多或少地代表着某种希望、某种发声。它让更多人意识到,这些痛苦与牺牲的存在,让生活中平平无奇的无数“金智英”被看见、被关注、被鼓舞。
赵南柱说,“如果说在过去,社会充斥着失败意识和讥讽的话,现在我们正切身经历着发出多少声音,世界就可以改变多少的阶段。”
未来,金智英们能不能得到一个更温柔、更友善、更轻松的生存空间,现在还无法给出答案,但就像原著扉页上写的那句:
“期盼世上每一个女儿,都可以怀抱更远大、更无限的梦想。”
——我们对此仍报以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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