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艺录丨谈吴文英地位嬗变及《梦窗词》笔法特点

词艺录丨谈吴文英地位嬗变及《梦窗词》笔法特点

首页角色扮演剑寒霜雪若归鸿更新时间:2024-07-30
前言

钱钟书在《梦窗词汇校笺释集评》中曾言:“笺诗难,笺词尤难,笺梦窗之词难上加难”。但无论吴文英在南宋词家中的地位、亦或是从后世词学影响力来看,都是欲学词之人绕不过去的一道坎。

前文已略论过姜夔的《白石道人歌曲》极其笔法要旨,本文则并就《梦窗词》及历代词评,谈谈吴词的轮廓,探讨诸家词评于吴词是否公允。

梦窗词地位迁阁

《梦窗词》最为毁誉参半,同代者有词人尹焕极重吴词,甚至推吴文英与周邦彦分代同高,云“求词于吾,前有清真,后有梦窗,此非之言,天下之公言也。”(《绝妙好词笺》)但自张炎作《词源》发蹈“清空”后,便颇贬梦窗,云“词要清空,不要质实;质实则凝涩晦味。吴梦窗词,如七宝楼台,眩人眼目,碎拆下来,不成片段”(《词源》)然则即便是不细吴词的张炎,也不得不推吴文英为名家作手。

南宋诸家并重词、理有三,即姜夔、吴文英、张炎三家,姜夔著有《白石道人诗说》,吴文英有沈伯时代传之《乐府指迷》,张炎则有《词源》,三家分清真而去疏、密之分,因此不论是姜夔还是吴文英,都没达到周邦彦的“浑成”。

张炎所谓“美成词只当看他浑成处,于软媚中有气魄”(《词源》);沈伯时则称“凡作词,当以清真为主。学者看词,当以周词集解为冠”(《乐府指迷》)又称“姜白石清劲知音,亦未免有生硬处”“梦窗深得清真之秒。其失在用事下语太晦处”。


逮至清代,吴词地位则称潜渊腾天之势。清初有阳羡、浙西二派,阳羡词家尚博杂兼收,有上追五代花间如王士祯、彭孙遹,也有如曹贞吉、陈维崧等嫡传苏、辛的作手,不特重南宋雅词;自朱彝尊起浙西词牌之后,独重姜、张。

余壮日从先生南游岭表,西北至云中。酒阑灯炧,往往以小令慢词,更迭唱和;有井水处,辄为银筝檀板所歌。念倚声虽小道,当其为之,必崇尔雅,斥淫哇;极其能事,则亦足以宣昭六义,鼓吹元音。往者三百祀,词学失传;先生搜辑遗集,馀曾表而出之。数十年来,浙西填词者,家白石而户玉田,舂容大雅;风气之变,实由于此。”(《静志居诗话》

浙西词家将姜夔推至南宋第一,朱彝尊甚至称“填词最雅,无过石帚”(《词综发凡》),即推崇清空,吴文英的密丽词风自然不为浙西诸家特重,甚至汪森将其置于姜夔之下,云:

“ 鄱阳姜夔出,句琢字练,归于醇雅。于是史达祖 、高观国羽翼之;张辑、吴文英 师之于前”

浙西之后常州词派一主词坛,风气则又有一变。常州词派初期实则不推吴文英,在张惠言(常州词派开山)的《词选序》中,将张先、苏轼、秦观、辛弃疾、王沂孙、张炎几家列为“文有其质”的第一档;而将吴文英与柳永、黄庭坚、刘过等人列为“各引一端”的第二档。

而周济接笔代兴后,吴词遂愈演愈烈。《介存斋论词杂著》极贬姜夔而极赞吴文英,曰姜夔则云:

“白石放旷,故情浅;稼轩纵横,故才大,白石局促,故才小.....白石词,如明七子诗,看是高格响调,不耐人细看.....白石以诗 法入词,门径浅狭.....,”

曰吴文英则云:

“无生涩处,总胜空滑。况其佳者,天光云影,摇荡绿波;抚 玩无斁,追寻已远。尹特意思甚感慨,而寄情閒散。使人不易测其中之所有。”

甚至周济将姜、张挪出了四家之内,而称“ 问涂碧山(王沂孙),历梦窗、稼轩以还清真之浑化”,而后,清末四大词家如朱祖谋、郑文焯、王鹏运、况周颐等人又同传镶力,共校《梦窗词》,风潮之下,遂成“近世学梦窗者,几半天下”( 吴梅《乐府指迷释序》)之势。

《梦窗词》杂谈

梦窗词技法,其实在一文中多有论述。自古谈艺者便有“诗中李商隐,词中吴文英”一说,概此二人于诗词中多有不可解、不能解之处。

古人大多将这种“不能解”武断的定义为“下语晦涩”亦或是“不成片段”,纵然是为吴词背书者也都是称其为“碎璧零巩,触之皆宝”(张尔田语),或是“若梦窗词,合观通篇,固多警策。即分摘数语,亦自入妙,何尝不成片段耶”(陈廷焯《白雨斋词话》),但实际上,这种“凌乱”非是真凌乱,而是“现代性”。

文学不可能不有关联系,只是这种关联系是否能为人所解,抑或是不能解,吴词于字辞、意象的美学寝馈,使之词作繁花密丽,能为人解处自然惊为天人,但其中不为人解处,亦能如梁启超读《无题》诸篇一般能生出“虽隐约模糊却又令人愉悦”的感触来。

门隔花深梦旧游,夕阳无语燕归愁。玉纤香动小帘钩。●落絮无声春堕泪,行云有影月含羞。东风临夜冷于秋。《浣溪沙》吴文英

这首词无非感梦之作,但感于何梦,感于斯人则求之不必,所以陈洵才会说“须看其游思飘渺、缠绵往复处”(《海绡说词》)


吴词有《高阳台》数篇,大体幽索清幽,寄意遥深,但也不乏疏宕峭健之作。

示二例,其一如下:

帆落回潮,人归故国,山椒感慨重游。弓折霜寒,机心已堕沙鸥。灯前宝剑清风断,正五湖、雨笠扁舟。最无情,岩上闲花,腥染春愁。●当时白石苍松路,解勒回玉辇,雾掩山羞。木客歌阑,青春一梦荒丘。年年古苑西风到,雁怨啼、绿水葓秋。莫登临,几树残烟,西北高楼。 《高阳台 过种山即越文种墓》

其二如下:

宫粉雕痕,仙云堕影,无人野水荒湾。古石埋香,金沙锁骨连环。南楼不恨吹横笛(3),恨晓风、千里关山。半飘零,庭上黄昏,月冷阑干。●寿阳空理愁鸾。问谁调玉髓,暗补香瘢?细雨归鸿,孤山无限春寒。离魂难倩招清些,梦缟衣、解佩溪边。最愁人,啼鸟晴明,叶底青圆。 《高阳台·落梅》

两阙《高阳台》一则健丽,一则密丽。第一首通解不难,上片自重游而来,经墓而感,下片则泛滥开去,自当时景色而由“一梦”、“年年”等虚处翻到眼前,遥应“故国”,通篇虽侧笔回旋,但家国情怀暗健其中,故能于梦窗词中别开一生面。


第二首则幽索孤怀,如“宫粉雕痕”、“仙云堕影”皆是以通感下笔,又意象腾挪跳跃,如从传统叙述手法去看此词,显然是缺乏完整性和独立性的。但如果从作者情感迁移的角度去看,则先哀而后敬,叹而后怜,怜而自伤,只通贯潜流于华彩之下耳。

结言

当然,虽晚清之后吴词一家独大,但对于梦窗词中的弊病,或是整个词坛因为学梦窗而拼律扣声之后的困境,都是非常明显,且复难再救得。因此,不管是吴眉孙痛批陈训,还是后来的四声之争,都已无法将晚清民国词坛拖出梦窗家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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