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州书生黎桑,年少时父亲去世后,便一直定居在红玉廊。
黎桑性格安静,喜欢独处,除了每天两次到邻居家吃饭外,其余时间都待在房间写字读书。
有一天,邻居家的书生来找黎桑玩耍,开玩笑地说:“你一个人住就不怕孤魂野鬼啊?”
黎桑哈哈大笑,回答说:“大丈夫怕什么鬼怪?雄的来了我就是一剑,雌的来了我就打开门收留。”
该书生回去后,起了恶作剧的心思,与朋友合谋,当天半夜请了一个青楼女子从梯子爬过墙去,敲门吓唬。
黎桑听到声音后,有些害怕,便从门缝往外偷看,问是什么人,歌女用阴森可怕的语气回答说自己是鬼。
黎桑吓得牙齿咯咯作响,浑身颤抖不止,一直躲在房间里。
那个歌女见没人开门,磨蹭一会儿就走了。第二天一早,邻居的书生就跑到黎桑的书斋来找他,漫不经心地问起昨晚有没有遇见什么怪事。
黎桑惊恐地吐露了昨晚的遭遇,还说自己要早点儿回家去。书生笑话道:“怎么不开门收留呢?”
黎桑看着对方的笑脸,再联想到昨天上午自己所说的话,便立刻明白了昨晚的事情是书生在捣乱,责怪了一番,就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了。
大概过了半年光景,一天夜里又有女子来敲门。黎桑以为又是朋友来戏弄他,便开门将她请进了屋。
一见面,是个倾国倾城、貌美如花的女子。黎桑高兴得问她是哪里人。
女子说:“我叫香离,是东街的青楼女子。”当时红玉廊的妓院非常多,黎桑便信以为真。
沉迷于女子的美色,于是邀请香离一起睡觉,美女答应了。于是熄灭了灯,双双上床了。自此香离隔三差五都要来幽会。
一天夜晚,黎桑在认真看书,忽然有一个女子翩然而入。他以为是香离,便迎上去说话。
看清面貌后,并不是香离,只见女子十五六岁模样,削肩垂发,婀娜多姿,眼波如水,风流秀丽,走起路来更是体态轻盈婀娜。
黎桑大惊,怀疑她是狐狸精。女子见了黎桑开口说:“我正经人家的女儿,姓赵。你品质高洁,文采斐然,我非常仰慕你,希望得到你的爱怜。”
黎桑听了对方的赞美很自豪。他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却冷如冰雪,问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呢?”
赵姑娘微皱眉头,说:“天生体质就畏寒,何况刚才夜里还顶着霜露而来,怎么能不冰冷呢?”
来到房间后,赵姑娘便脱下外衣,露出了姣好的身姿,一看俨然是个黄花大闺女。
赵姑娘害羞低眉:“我愿意为了情缘,把这个单薄娇弱的身子交付于你。希望你不嫌弃它丑陋,我愿意一直侍候在枕席边。屋里还有别的娇人吗?”
幸福来得太突然,晕乎乎的黎桑说:“没有别人,只有邻近的一个歌女,也偶尔来一次。
赵姑娘又说:“我要小心避开她。我和妓院中的人是不一样的,希望你能帮我保守秘密,不要将此事泄露出去。她来我就不来,她走我再来。”
一会儿鸡鸣了,赵姑娘穿好衣服就要离开,临走前送给黎桑一只绣花鞋,说:“这是我的私人物品,把玩它可以寄托思慕之情。但是有人时,千万不要摆弄它,切记切记。”
黎桑接过来一看,翘翘尖尖的,好像是解结的锥子,心里很是喜欢。
第二天晚上,香离没有来,黎桑便拿出绣鞋摆弄玩耍,一转眼,赵姑娘飘然而至,两人高高兴兴亲热了一番。
从那以后,黎桑每当想念赵姑娘时,便拿出绣鞋抚摸,而赵姑娘也必然应念而来。
黎桑觉得很奇怪,每当询问这是怎么回事,赵姑娘打着哈欠敷衍说:“我也不知道啊,这都是巧合吧!”
过了很久,香离又来了,看着黎桑的面色,惊讶:“你看起来精神萎靡,难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黎桑摸了摸头,转了一圈,才说:“我觉得还好啊!”
香离听了便告别离去,约好十天后再来。
香离前脚刚走,赵姑娘就来了,而后天天夜里都来幽会。她问:“你的红颜知己为什么好久不来了呢?”
黎桑说相约十天后再见。赵姑娘掩面笑了笑:“我与香离哪个更美更漂亮?”黎桑认真想了想,说:“你们两个都是绝佳美人,千娇百媚,各有各的特色。不过香离的肌肤比较温和。”
赵姑娘脸色一变,娇嗔道:“你说我俩都是美人,不过是场面话,她肯定是月宫中的仙女,我肯定比不过她。”
很不高兴。赵姑娘屈指一算,十天的期限已经到了,便让黎桑不要走漏风声,自己准备偷偷躲起来见见香离的庐山真面目。
到了第二天夜里,香离如约而至,巧笑倩兮,跟黎桑非常亲密。
睡觉时,香离看了看黎桑的面容,很是惊恐,说道:“糟了!十天不见,你精神为什么越来越萎靡不振?你确定没有遇上什么事吗?”
黎桑看着香离神情凝重,一副很严肃的表情,心中一惊,便问为什么这样说。
香离说:“我是从神气上看出来的,你的脉搏细而杂像乱丝一样,这是遭遇鬼魂吸取精气的症状。”
黎桑心中惊讶不已,开始怀疑赵姑娘的身份了。
到了第二天夜里,赵姑娘又来了,黎桑问:“你看了香离,感觉如何?”
赵姑娘说:“确实很美。我觉得人世间根本没有这样的绝代佳人,肯定是个狐狸精。她走时,我悄悄跟着她,她就住在东山的洞穴里。”
黎桑觉得是赵姑娘心中妒嫉她,故意中伤香离,便漫不经心地答应着。
过了一宿,香离又来了,黎桑戏谑说:“我本来不相信,可是有人说你是个狐狸精。”
莲香推了一下黎桑,忙问:“谁说的?”
黎桑愣了一下,笑着说:“我跟你开玩笑呢!”
香离有点生气地说:“狐狸与人又有什么区别?”
黎桑突然提高了声线,说:“当然有,受狐狸迷惑要生病,慢慢死去,难道不可怕吗?”
香离马上反对:“不对,在你这个年纪,正是精力充沛旺盛的时候,经历房事三天后,精气便可恢复正常,就算是狐狸也没有影响。如果夜夜房事不停,人比狐狸严重多了。所有那些得了痨病而死的人,难道都是狐狸害死的吗?肯定有人说了我的坏话。”
黎桑急忙摆手说没有人知道你的存在,香离不相信,没完没了地追问,黎桑实在是受不了,便暴露了赵姑娘的存在。
香离恍然大悟,说:“怪不得你这么疲惫,我就说肯定有原因,但是你消耗得这么严重,莫非她不是人吗?你假装不知情,明天晚上,我要像她窥视我那样去偷看她。”
这天夜里,赵姑娘来了,才说了几句话,就听到窗外有咳嗽声,便急忙跑了。香离进来后,神情凝重,说:“你危险了!她真的是个鬼物!你如果还跟她纠缠不清的话,离死期也不远了!”
黎桑沉醉温柔乡,不相信香离的话,心里责怪两个女人因为嫉妒互相中伤对方。
便不以为意。香离看出了黎桑的想法,认真说:“我早就知道你不会放弃那位赵姑娘,看在我们的情分上去,不忍心眼睁睁看着你死。明天我会带来医治的药物,帮你治疗阴毒。幸好现在病根不深,估摸十天就能痊愈。但是你要同我在一个床上睡觉,我要盯着防止你乱来。”
第二天夜里,香离果然带着药物而来。看着黎桑吃了药。一柱香的时间,黎桑就感觉到肚子不舒服,去茅房大泻了两三次,感觉浑身通透,说不出来的舒服,精神也立刻爽快起来。他心里虽然很感激香离,但还是不愿相信赵姑娘是恶鬼。
从那以后,香离便夜夜陪着黎桑,在一个被窝里睡觉,黎桑忍不住想同她同房时,她都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就这样持续了几天,黎桑的身体慢慢恢复正常,变得更加健壮。
香离这才放心,临別前是千叮咛万嘱咐,让黎桑必须断绝与赵姑娘的亲密关系,黎桑巴不得香离快点离开,便假装答应了。
好不容易等到夜晚,黎桑迫不及待地拿起绣鞋开始思念赵姑娘。
果然赵姑娘一会儿就来了,好几天都不曾会面,埋怨黎桑忘恩负义。黎桑哄了半天才好,解释说:“香离连夜为我行巫治病,不要生气了,我一直都是喜欢你的。”
赵姑娘听了这才转怒为喜。黎桑脑中神光一闪,突然小声说:“我非常爱你,但是有人说你是害人的鬼。”
赵姑娘气得说不出话来,缓了一会儿才骂道:“肯定是那个*狐狸纠缠你!还背后说我的坏话,要是你不同她断绝关系,我以后再也不来了!”
说完“呜呜”哭泣起来,好不伤心,黎桑百般安慰劝解,这才不哭了。
隔天夜里,香离又来了,知道赵姑娘已经来过了,大声呵斥道:“你非要找死我也不拦着你!”
黎桑戏谑说:“你又何必如此妒嫉她呢?”
香离看着黎桑敷衍的态度,更加生气,说:“你种下的死根,我都为你除掉了,不妒嫉的人又将是什么样呢?”
黎桑托词开玩笑说:“她说我前些日子的病都是狐狸作祟的原因。”
香离见对方执迷不悟,叹息着说:“真像你说的是狐狸精作祟,就算有个好歹,我纵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干脆现在就告辞,一百天后我再来看你是个什么样子!”说完就气冲冲地走了,黎桑喊也喊不住。
此后,赵姑娘每夜都来,持续了大约两个多月时间,黎桑感觉全身越来越不舒服,每天无精打采,没有胃口,最后到了只能喝下一碗稀粥的地步,身体快速地消瘦下来。
黎桑撑不住了,打算回家养病,但还是恋恋不舍赵姑娘,便想着再逗留几天。
又拖了几天,病情加重,不能下床行走了。邻居的书生见他病得如此严重,每天派书童给他送点吃的。
到了这个地步,黎桑才相信香离的话,开始怀疑赵姑娘,对她说:“我悔不当初,要是听了香离的话,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说罢就闭上了眼睛,不再理睬香离。过了一个时辰他苏醒过来,张目四望,赵姑娘已经离去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黎桑瘦骨嶙峋,躺在空荡荡的书房里,开始急迫地思念着香离,仿佛她就是溺水的最后一根木板,黎桑想要紧紧抓住。
终于,在黎桑快要撑不住的时候,香离出现了,她走近病床,嘲笑地说:“乡巴佬,这下知道我没有胡说吧!”
黎桑痛哭流涕,悔恨交加,哽咽了很久,承认自己错了,希望香离能够再救自己一命。
香离摊了摊手,唏嘘说:“你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我只是向你诀别,证明我没有妒嫉之心。”
黎桑听罢,更加生无可恋,了无生气,无力地说:“我枕头底下有个东西,麻烦你替我毁了它。”
香离翻出一看,是只绣花鞋,拿到灯前,仔细研究了一番,突然赵姑娘出现在了眼前,猛然间看见香离,吓得扭头就跑。
香离眼疾手快,用身子挡住出口,赵姑娘急得团团转。黎桑开始责备赵姑娘,赵姑娘却沉默不语。
香离两手一兜,耻笑着说:“我今天终于逮着机会和阿姨当面对质了。过去我说黎桑的疾病不是因我而起,如今怎么样?”
赵姑娘只得低头认错。香离接着说:“如此漂亮的人,怎么会成为仇敌呢?”
赵姑娘跪倒在地,哀求香离可怜她,饶恕她。
香离把赵姑娘扶了起来,细细询问她的身世。赵姑娘哽咽着说:“我原是赵通判的女儿,早早就夭折了,被埋在墙外。我喜欢郎君,与郎君相爱,是我的心愿;使郎君生病,实在不是我的本意啊!”
香离又问道:“听说鬼最希望人死后陪自己,是不是有这回事?”李姑娘摇了摇头,说:“其实不然,两个鬼相聚在一起,多没有乐趣,九泉下边的少年郎还少吗?”
香离说:“你真是痴心啊!夜夜交欢,人跟人都不堪承受,何况跟鬼呢?”
赵姑娘有些羞涩,又问:“狐狸要害人,你是用什么办法解决的呢?
香离反对说:“能害人的是那种采阳补己的狐狸,而我却不是这一类狐狸。所以,世上有不害人的狐狸,却没有不害人的鬼,因为鬼的阴气太重了,人承受不起的。”
黎桑听了她们的对话,终于相信跟自己同床共枕的两人是鬼是狐,但一想到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接触颇多,习以为常,也不害怕她们。
又想到自己仅存一息,马上要死了,顿时放声痛哭。香离担心地看着黎桑,问赵姑娘:“你要怎么救治郎君啊?”
赵姑娘脸更白了,无奈说说自己也没有办法。香离取笑说:“恐怕郎君身体强健后,醋娘子要吃杨梅,酸上加酸了!”
赵姑娘整理了一下衣襟,严肃地说:“如果有神医能治好郎君的病,使我无愧于郎君,我便永远回到地下去,再也不敢觍着脸在人世间抛头露面呢?”
香离解下衣带上的香囊,拿出药来说:“我早就想到了今天,分别后就去了遥远的山上采药,用了三个多月才把药物配齐。就算是身患痼疾还剩下一口气,也都可以救活的。不过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就不得不求你出力了。”
赵姑娘忙问:“需要我做什么?”香离说:“你樱桃口中的一点儿香唾。我等会把丸药放在他嘴里,你再嘴对嘴吐点儿唾沫渡过去。”
李姑娘听后,脸瞬间红透了,不好意思地东张西望,最后又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子。
香离戏弄她说:“妹妹最得意的怕只有绣花鞋吧!”
赵姑娘更加惭愧,低头不是,抬头不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香离看了哈哈大笑:“这种活路不是平时最熟练的吗?怎么今天舍不得了?”
说着把药丸放进黎桑嘴里,转身催促赵姑娘去送唾沫。
李姑娘迫不得已,只好把口中唾沫送过去。香离说:“还要再送一口。”赵姑娘只好又吐唾沫。一共吐了三四口,黎桑才把丸药吞进肚里。
等了一会儿,黎桑的肚子就开始“咕噜咕噜”的叫,像雷鸣声一般。
香离连忙又放进一颗药丸,自己嘴对嘴送进了一口气。
黎桑马上感觉到丹田部位灼烧火热的,顿时精神焕发。
香离说:“已经好了!”这时赵姑娘刚好听到鸡叫声,不舍地一步一回头离开了。
黎桑大病初愈,需要调养休息,不能去邻居家吃饭,香离便将大门从外面锁上,假装黎桑已经回了老家,以此来断绝任何交往,自己日夜守护着黎桑。
赵姑娘也是每天晚上必来,尽心尽力,殷勤侍候,像姐姐一样对待香离,香离也也非常疼爱赵姑娘。
经过三个月的调息,黎桑恢复了健康,赵姑娘好几天才来一次。来了也是看一看就走,总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香离经常规劝赵姑娘留下,赵姑娘坚决不肯。有一次,黎桑追了出去,强硬把她抱了回来,身体很轻,就像草人一般。
赵姑娘逃脱不了,只是穿着衣服侧身躺下,蜷着身子,弱小可怜。香离私下让黎桑亲近搂抱她,任凭黎桑怎么摇动,她也不醒。
黎桑睡醒之后,发现赵姑娘已经消失了。十几天过去了,赵姑娘再也没有出现了。
黎桑非常思恋她,常常拿出绣鞋沉思。香离说:“赵姑娘婀娜多姿,善良可爱,连我都喜爱她,更何况是男子!”
黎桑叹息道:“从前只要一摆弄绣鞋她就会来,心里一直想不通,却没有想到她会是鬼。如今面对绣鞋,想起她的音容笑貌,甚是悲伤。”说着又悲春伤秋。
当地发生了一件怪事,有个姓岳的富商,大户人家,家中小女燕儿,年仅十五岁,得了怪病没法出汗死了。
谁知过了一夜又醒了过来,跟正常人无异,起来后不管不顾就要往外跑,岳家人只好锁上门,不让她跑出去。
姑娘祈求说:“我是赵通判女儿的灵魂。黎桑非常眷恋我,我送给他的绣花鞋还留在他那里。我真的是鬼啊,关我有什么用?”
岳家听了,便追问她为何在自己女儿身上。燕儿低头沉思,想了想,左顾右盼,也很茫茫然,不知道怎么回事。
听到下人在谈论黎桑因病回老家了,燕儿完全不信,岳家的人不解她为何这样想。
邻居的书生听说后,就翻过黎桑家的院墙去偷窥,果然看到黎桑正和一个美人交谈甚欢,动作亲密。
便趁他们不备闯了进去,两人一看有人突然闯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美人马上消失不见了踪影。
书生很是震惊,忙追问事情的原由,黎桑打哈哈敷衍说:“我不是早就说了吗?雌的如果来找我,我就留下她。”
书生又说起燕儿行为奇怪的事,黎桑很想马上去岳家打听一下情况,苦恼没有正当理由。
岳家的主母听直到黎桑没有回家后,更加奇怪,便派老妈子去黎桑家取绣花鞋,黎桑很高兴,便爽快地拿出绣鞋给了她。
得到绣鞋的燕儿高兴得翩翩起舞,坐在椅子上试穿,可是绣鞋比自己的脚小了一寸,很疑惑。
她皱着眉头想了想,又拿过镜子自照,才恍然大悟,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自己已不是原来的身体了,尺寸不一样肯定穿不进去。
又跑去向岳母陈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岳母这才勉强相信了。
燕儿看着镜子中的容貌,虽清秀却不美气,伤心大哭说:“以前的样貌,自己觉得很不错,但跟香离姐姐一比,还是觉得自惭形秽。如今反而更丑了,还不如当鬼呢!”
她拿着绣鞋嚎啕大哭,根本停不下来。哭够了便躺在床上蒙上被子一动不动,不理睬任何人,不吃不喝,全身浮肿。
就这样过了七天,没吃没喝也没有死,浮肿却慢慢消退,后来实在是饿极了,才开始进食。
几天后,感觉浑身发痒,身体完全脱了一层皮。早晨起床穿鞋子,发现脚竟然变小了。
燕儿又把先前那双绣鞋取来试穿,肥瘦刚好,兴奋极了。
她再拿起镜子一照,发现容貌变得跟过去一模一样,更是喜不自禁,不知如何形容。
她哼着歌,精心梳洗打扮后去见母亲,一路上经过的人都被其变化的面貌惊呆了。
刚好香离听说了这件怪事,便劝黎桑找媒人去牵线,却因为两家贫富悬殊过大,没不敢贸然前去拜访。
几天后碰上岳母大寿,黎桑便跟着岳母的儿子女婿们一道去拜寿。
岳母见到了黎桑的拜帖,让燕儿在帘子后面悄悄偷看,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黎桑来到大厅,忽见一姑娘飞快跑出来,抓住他的衣襟不放,来不及细看,正要询问之时,岳母对这姑娘呵斥了几句,这姑娘才不好意思回了屋。
黎桑仔细回忆了一下那姑娘的样貌,竟发现跟赵姑娘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觉地潸然泪下,跪在地上不起来。
岳母见状,便扶起他,也没有认为他举动轻浮。黎桑一离开,就去求燕儿的舅舅帮自己做媒人。岳母同意了,便打算选个好日子,招黎桑入赘。
黎桑回家后,迫不及待地将此事告诉了香离,两人商量如何处理这事。香离直到赵姑娘回来后,非常难过伤心,打算离开黎桑,黎桑很是不舍,哭了起来。
香离说:“你和新娘洞房花烛,我跟着前往算什么事?”
黎桑想了一个办法,打算先跟香离一起回老家,然后再迎娶燕儿,香离见黎桑如此挽留自己,才破涕为笑,同意了。
黎桑向岳家坦白了香离的存在,岳家一听黎桑已有家室,还想娶燕儿,气得对他破口大骂。
燕儿强烈反抗,各种闹腾,非黎桑不嫁,岳家拗不过燕儿只好同意了他们的婚事。
婚宴当天,黎桑意气风发,八抬大轿迎娶新娘。岳家的婚礼布置非常草率简单。
一到桑家,参加婚宴的人都惊呆了,从大门到主屋,全都铺上了昂贵的地毯,周围成百上千的灯笼萦绕闪烁,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香离扶着新娘进入洞房,揭下盖头,两人都很高兴。香离陪着他俩吃了交杯酒,便细细询问她还魂的异事。
燕儿想了想,说:“郎君生病那时,我抑郁愁闷,身为鬼魂,自惭形秽。自那天分别后,不愿回到墓穴中去,便随风飘荡,看见街上的人群羡慕不已。白天便依附在花草树丛中,夜晚就四处游荡。那天偶然到了岳家,见一少女躺在床上,便附上她的身体,没想到就活过来了。”香离听了,默默不语,心中若有所思。
过了八个月,香离*生下了一个儿子,身体越发虚弱,一天不如一天。
一天,香离抓住燕儿的手臂说:“我把小家伙托付给你,拜托你好好帮我照顾他,以后我儿就是你儿了。”
燕儿伤心落泪,尽力地安慰她。要为她聘请神医,香离一直抗拒不肯。
慢慢地,香离病得愈来愈重,弥留之际,气息微弱,黎桑和燕儿伤心欲绝。
忽然间,香离费力睁开眼睛说:“不要这样子!你们喜欢活着,我可乐意死啊。有缘十年再会。”说完就断气了。
黎桑掀开被子准备收殓,尸体马上就化成了狐狸。黎桑不忍别人用异样眼光看她,便厚葬了狐狸。
香离的儿子取名狐儿,燕儿视如己出。每到清明,必定抱着狐儿前往祭拜。
后来,黎桑中了举人,家境渐渐富裕起来,而燕儿一直没有生育。
狐儿从小就聪明,但体弱多病。为了延续香火,燕儿打算让黎桑娶妾。
一天,丫环忽然来报:“大门外有个老妇,要卖女儿。”燕儿便将其叫了进来,见到女子面容后,不禁大吃一惊,说道:“这是香离姐姐转世了!”
黎桑听到后,才仔细看了看那姑娘,确实很像香离,很高兴。
燕儿兴奋地问:“她多大年龄了?”老妇说:“年满十四岁了。”燕儿又问:“喊价多少?”
老妇说:“老身只有一个女儿,只要让她衣食无忧,我也有个容身之地,死后不至于丢在沟坑里。”
黎桑用丰厚的价格买下了老妇的女儿。燕儿握着女子的手,进了内室,撮着她的下巴,笑着说:“你认识我吗?”
女子摇了摇头:“不认识。”
燕儿不死心,又询问她的姓氏,她温顺地说:“我姓韦。父亲是徐州人,三年前去世了。”
燕儿掐指一算,香离姐姐去世刚好十四年。又拉着韦姑娘仔细看了看,仪容神态神似香离。
突然拍着她的头顶叫道:“香离姐,香离姐,十年之约,当真没骗我。”韦姑娘恍然若梦,豁然叫道:“噢!”
细细地盯着燕儿看。黎桑大笑道:“这就是‘似曾相识燕归来’呀。”韦姑娘突然泪流满面:“是了。听母亲说,我生下来就会说话,大家觉得不祥,给我喝了狗血,忘记了过去的种种。今天才如大梦初醒。娘子就是耻于做鬼的赵妹妹吧?”
于是一起说起了前世种种,悲喜交加。
寒食节,燕儿说:“今天正好是我与郎君祭拜姐姐的日子。”
大家一起来到坟地,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荒草离离,小树已长成参天大树。
香离看着自己的墓穴,叹息良久。燕儿对黎桑说:“我与香离姐姐两世交好,情同姐妹,不忍相离,应当让尸骨同穴相伴。”
黎桑忙派人挖开赵姑娘的坟墓,把尸骸取出来,与香离的尸骨合葬在一起。
亲朋好友听说了这件奇异之事,都穿着礼服来到墓地观望,人群络绎不绝,场面宏观。
老者说:可叹啊!死去的盼望新生,而活着的又想死去,天下最难得的不就是活着吗?为何具有了这难得人身的人而往往把它扔在一旁,却厚颜偷生而不如一只狐狸,默默无闻消亡而不如一个鬼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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