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元峰乾坤殿内,难觉大师升座首席,殿内两旁分坐数十名高僧,有老有壮,都是岚露寺的现任长老一级的高僧。清一色的玄色白格僧袍,如果仔细看可以看到其中有不少金色线条在缓缓蔓延蠕动,就像是白格上附着无数金蟾正向四面八方吐线结网一般。众人都是木着个脸,有的是自重身份、有的是按耐用忍、还有的是打磨功夫,只有西行是站侍在难觉身旁,俊俏的脸上骄傲之情溢于言表。
大殿虽然建在岚露山上,外面看上去也就与凡间普通寺院楼宇别无二致,但进到里面却是别有洞天。仿佛居身于浩瀚宇宙之中心,上无穹顶遮天、下无埃尘托地,四周充盈着七色雾气,如七色雾毯在众人膝下之地上下浮沉翻滚。谁能说这只是一座殿?殿内一切物什陈设皆为无形无质,但只要你需要却又能随想即得,而且个个精巧、种种妥帖,真正玄妙不可言状。
唯一明显可见的就是这偌大的空间中有着一盏灯。灯台与人相比显得巨大无比,就像是一座小山凌空悬浮在众人头顶,给人一种沉重的压迫感。灯台造型却是极其简陋,几乎耗无装饰,除了几处简单的线条与勾勒外再无其它装点。有些地方还有明显的残破与裂痕,显得极为古老。如果缩小拿到手里绝对就是一件古朴无华的老古董,除了大看不出有什么神奇之处。
难觉大师已经不再是原先那般没有眼珠的模样,而是同一般人无异有着一双乌黑的眸子,只是比常人要深邃得多。现在也跟众人一样都盯着这盏灯,默默无语。
还是西行定力尚浅,忍不住出口道:“师尊,这灯在这里都点了不知多少年了,灭就灭了,我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本来是想问:“怎么突然就灭了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又怕说出来引人耻笑,口一开话就走了样。此语一出,众长老都先是一怔,遂又皱眉,皆摇头苦笑无语。
西行顿时脸一热,想再说些什么,瞥了一眼身边的师尊难觉好歹忍住了,反而装作一副无所谓的轻松样子,看着前方只是发呆。
“呵呵呵……”一阵笑声似从天外传来,在这大殿中徘徊移时才渐渐没了踪迹。只见端坐在难觉左手边第一排末座的一位胖子老和尚向席首的难觉大师倾了倾身子,又抬手当胸一礼,却并没有起身,就着座略瞟了西行一眼才浅浅笑道:“师侄还是太过年青,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也在情里之中,”他说得缓慢,此该又是一停见西行与众人仍是石头一般全不为所动也失了兴致,轻咳一下稍作掩饰才继续说道:“此火与岚露寺几乎同时并生,名为紫玄。其火与凡间普通火焰不同,仍为极阴之火。烧不得饭也燃不得柴,摸之冰寒刺骨,虽不灼伤其身却又毁人神魂。无根自燃、无影有光。无论冬夏变化,风吹雨打,都不会熄灭……这火在乾坤殿中已经足足燃了近五千年了吧?这还是几年前我在古记阁中偶然翻书看到的,不知对也不对?看今日突然无故而灭,一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说完满脸嘚瑟,又用似问非问的目光看向难觉大师,竟是少了些庄重多了些轻慢之态。
西行见状心中怒火陡升,忍不住大喝道:“道通!尔是在跟师尊说话吗?”这话一出,好几个闭目养神的高僧也都拨开了眼帘向西行看了过来,其他几个则是既瞟了瞟西行、又觑了觑道通,终归谁也没有言语。
“哎!”难觉大师暗自心叹:“这孩子还是没有坐性,近百年的调教,争强好胜之心不断没有收敛反面更加燥性了……”想到以后他身负大任不禁摇头怆然。
西行很是敏锐,发现师尊脸色不豫,以为也是生这道通对其不敬之气,正要再喝骂他几句,不料难觉却一抬手禁锢了他。西行哪里知道老师的心思,还在那里针扎了几下,见师尊看也没看他一眼,心里不觉一苦,身体倒也老实了下来。
只听难觉大师带着自责的口吻道:“这次又空坐了三百年,终是没能再进一步。我虽忝为寺首,却极少参与寺务。岚露寺能有今天这等气象都是诸位的功劳。”说着一顿,感激地看了众人一眼,接着一叹道:“我自出生不久就在这岚露寺了,一生没有下过山。只是在这寺中终日修炼精进。也没做过除这之外的第二件事,对诸位来说无疑就是个闲人而已。”说到这里似触动了自己心中情肠,转而动容道:“这既要感谢众位同门的包容,更要感谢恩师他老人家的垂爱,从阖寺万众之中选我来担当这份大任。可我终究也只是个未脱愚笨之根的庸人。一想到要真到了辜负他老人家那煌煌深恩的那一刻就悔恨不已、恐惧不已、悲痛不已……”话没说完,难觉真的如临其境身体竟微微颤抖起来。
众人先听时还能从容不惊,可越往后听越觉得情势不对。虽然语如难觉自己所言,他是寺中一“闲人”,但也不是没有与人交过心、谈过命、参过道、论过理。只要稍有过方面交道的谁都会认为他是一个天赋极高、心性极纯、意志极坚、灵慧极佳的寺中“极人”,由他做这个寺首没有不服气的。只是觉得他涯岸过于高俊,旁人无法望其项背,也就生出些疏远之心来。加之他不问俗事鲜于露面时间一长也就没了敬畏之心。基本上都是以难苦大师为上首的。如今听到难觉撕心裂肺之言,又是自责又是懊悔,直陈不掩都大为感动。
也许是为了缓和气氛,不知哪一位长老将话题又岔了回去:“是啊,我也曾听闻这紫玄冰火的一些记载,说是这火不是人间凡物,可万世不灭,如今……”话到半截又被人抢了去:“就是不知这天火,为何在我岚露寺?”
“那还不是因为我岚露寺在这亘古世界立剑铸鼎,肩负除魔卫道、守护苍生、沟通天地之大责。此火生于我岚露寺,必是上古神器无疑!”又一人抢着应道,说得声势凌然,血气喷张,引得一众人窸窣唏嘘之声此起彼伏。
“好了!都活了几百上千岁的人了,还这么没有坐性。”一句熟悉地喝止声陡起,全场都安静了下来。众人都不禁将头扭了过去,看向了紧挨着难觉大师下首位坐着的一人,也是岚露寺的实际掌控者,难觉的师弟——难古大长老。
只见难古大长老已经起身,抖了抖那宽大的袈裟,款步走至难觉大师正前方站定,双手合十深深一躬。庄重施礼完毕后,朗声道:“寺首师兄,请安排吧!我等定当遵从践行,不必过于忧惧,天下事自有天下人共担之。”说完才抬头看了看难觉,正好与之目光相接,虽然只是一触即收,他还是感觉到了师兄目光中那份柔和的温度,低了头带着丝丝暖意默默地退了回去。
这一切都被大殿中的所有人看得分明,见难苦做出如此恭敬庄严的姿态,除了心中对其暗自宾服外,也放下了开始时那些轻慢放纵之态,毕竟都是几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长老高僧,这份心智与涵养还是有的。
难觉本不善于言辞,以寺首之尊招集寺会更是少之又少,这次事出突然又行之急切。想到未来晦暗不明世间前途难卜,又见同门生出疏离之心,以至于乱了心境说了些气短俗语。幸被难苦聊聊几句话点醒,立时恢复清明。本就神性纯厚、法力宏深稍一聚力凝实立刻就变得宝相庄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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