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入顾府的那年,我年十七,顾清明握着我的手含情脉脉,许诺此生唯我一人。而今日他却对我说:珍珍,我要纳陈小晚入府,你来安排此事。顾清明你难道忘了吗?陈小晚的丈夫才死了两天,是你亲自动的手。我们成亲才一年有余,他便要纳妾了。
一字一句,如惊雷炸响,我两耳轰鸣险些晕厥,身子颤了半天才略稳住神,确认道:这是你的意思。顾清明点了点头,我以为会在他的眼神中看到一丝愧疚,然而并没有。他眼神坚定,仿佛对这件事志在必得。我如鲠在喉,心尖最柔软鲜活处,像被狠狠剜了一刀。
恍惚间想起他抱着我进洞房那天在我耳边说过的话:珍珍,我这一生娶你一人足以。从今往后,我只疼你一人。我强忍住泪,不想在他面前失态。娘家跟来的下人们将一切看在眼里,小心翼翼道:您本就因小产伤了身子,若是新来的姨太太先怀上孩子,那您的处境更是如履薄冰。
我苦笑,吩咐下去:按他说的办吧。嫡妻若是阻挠丈夫纳妾,便是善妒。世道如此,非我一人可违抗。好在他要纳的妾是陈小晚,她是我的闺中密友。我自然知道她与林庭笙的感情有多深,他们的寝房取名双栖阁,院中满池并蒂莲。我笃定陈小晚不会如顾清明所愿,安安分分做他的姨太太。
可陈小晚在第二日就嫁进了顾府,也就是林庭笙死后的第三天,顾清明的同僚悉数到场,推杯换盏,尽是些恭维话。接着他瞧见了什么,眼神中生出暖暖的笑意,是陈小晚。她穿着一身西洋白纱,面若冰霜,紧闭嘴角。欢闹声中,下人提醒我该入席喝敬茶了。方回过神,这才发觉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血肉模糊,痛,但不抵心头万分之一。
这夜辗转无眠,枕侧空荡荡的,亦如我的心。脑子里全是他们二人的模样。眼下他们一定缠绵床榻,肌肤相亲,正郁结难耐。房门忽而被人蛮横间开,神魂未定,竟是顾清明的脸。他衣冠不整,左臂被鲜血浸透。我险些惊呼出声,却被顾清明一手捂住。他压低了声音道:不要声张,那个伤口细而深,口径不像寻常利器,倒像是女人的发簪。
我再三追问,顾清明才终于承认是陈小晚划的。我微怔,将窃喜暗藏心底,期望顾清明就此对她心生厌恶。可第二晚,顾清明依然进了陈小晚的卧房。这一次,他一整晚都未出来,下人劝我别再等了,轻轻熄掉房内的灯,我心头的光亮一起灭了,悲凉肆意。
顾清明将她蹂躏至天明,翻云覆雨之声隔着几道房门,仍被我听得一清二楚。插在心头的刀被人突兀拔出又狠狠刺下。如此反复,千疮百孔,撕心裂肺,长夜无眠。我甚至听到陈小晚在顾清明情动不已之时,叫了林庭笙的名字。而顾清明轻笑:你忘了吗?林庭笙已经死了,是我亲手*了他。
关于林庭生的死,我略知一二。听说他是同盟会的人,同盟会近日十分猖獗,直接在街头对清兵鸣枪宣战,甚至企图攻占总督府。然而这些声讨朝廷不作为、大肆宣扬着民主、自由的乱贼,最终寡不敌众,被朝廷率兵围剿。
林庭生就在这群反贼里面,他穿着一身洁白的礼服,胸口还有一朵用丝巾折成的玫瑰。枪林弹雨中,鲜血染红了衣衫。即便同党纷纷倒下,林庭笙仍坚定向前。作为顾清明赴日留学的同窗好友,顾清明抢在别人之前将林庭笙击倒在地,小心避开了要害。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他可愿悔改。
顾清明如今是总督面前的新贵,说话还算有些分量。只要林庭笙愿意,他可以在述职中说林庭笙是他安插在同盟会的耳目。林庭笙一定未能如顾清明所愿,才会落得鞭尸城门的下场。那天,顾清明回家时很是狼狈,我前去搀扶,却被他挣扎开。他将自己关进房间,隐约传出些酒器碰撞的声响,我听得心惊胆战,几度想要进屋劝劝,都被下人拦了下来。
一个时辰后,顾清明打开了房门,满身酒气地扑进我怀中,声音暗哑:这都是为了朝廷。我安抚着他的情绪,无意间瞧见案台上放着一条被鲜血浸透的丝巾,边缘处绣着一个晚字。林庭笙不但是我丈夫最要好的同窗,亦是我闺中密友的丈夫。我心中悲恸,顾清明亦满目凄凉。
他看着我说唯有狠绝的手段才能震慑余孽,让他们望而生畏。林庭笙是个难啃的骨头,可再硬的骨头也撼动不了朝廷,只能在风雨中沦为浮尘。他从前也是个明朗的少年郎,常与我描绘一展宏图的梦。可自他从总督手中接过任命旨意,却变得冷漠无情了许多。
顾清明抱了抱我,安慰我不要怕,乱世需要些雷霆手段,他并未忘了守护一方的初心。我点点头,眼前却浮现出陈小晚的脸,如今谁来庇护她?顾清明揽住我的肩,柔声道:现在外面不安全,我去林家看看,他眼底藏着我读不懂的兴奋。
顾清明其实是奉命去林家查抄的,陈小晚的几十台嫁妆被蛮横撬开,里面的金银首饰不见踪影,整齐盛放着蛊惑人心的禁书,描绘着民主、平等和那些遥不可及的将来。顾清明若有所思:看来林庭笙秘密筹备的活动资金里少不了陈氏的助益。
陈小晚眼神坚定又坦然:要*要剐随你,只是我公爹毫不知情,切莫牵连老人家。顾清明却在此时开口道:若是你入我府为妾,我可以不追究林家其他人。你做梦,或许是气愤和恨意在陈小晚体内横冲直撞,寻觉不到出口,再加上她身子本就孱弱,陈小晚说完这句话后便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顾清明收缴了那些禁书,又吩咐手下请来大夫,若不是仍有公务在身,他似乎是打算守在陈小晚床头。我想不通,陈小晚何故在醒来后便改了主意,但我却知道她一改主意便把我的爱情踩进尘埃里。要说不恨那是假的,我恨这世道让人心荡漾,命如浮萍。恨林庭笙选了一条艰难的路,未能保护好他的妻子,累积家人,甚至是我。恨顾清明许诺我的未能做到,还强娶我从前的姐妹,毫无愧疚。也恨陈小晚,恨她在洞房花烛夜的那晚为何没能一刀捅死顾清明。
顾清明忽推开了我的房门,他把脸埋在我的脖颈处,轻轻吻我的额头,鼻尖最后落在唇边。他身上沾满了陈小晚的香水味,指尖尚有陈小晚的温存。我想挣脱开那个怀抱,他却不允许,抱我更紧贪婪索吻。我只觉无比恶心,每一次肌肤触碰都痛如刀割。他平日里向来温柔,可今日我却觉得他格外蛮横。
温存过后,顾清明伏在我耳边道:珍珍,替我好好照看她。你做事向来周到,做我的意中人竟是这世间对我最无情的人。他对陈小晚如此悉心,却丝毫未在意我彻夜哭湿的枕头。我突然就心冷了。顾清明信守了与陈小晚的承诺,将缴获的禁书付之一炬,重物被毁,林家人便可脱罪了。但他并没有放松对林家的监视,也要我一定要仔细检查她自己带来的东西,那便是那套白纱了。
我不以为意,整理时忽摸到一处硬物,叠地四四方方,缝在内衬里。我仔细拆开,一张信纸掉落出来,是林庭笙的绝笔。与妻书:阿晚卿卿如唔,为夫今以此书与汝永别矣。吾辈处今日之中国,今为国而死,唯一憾事未与汝白头相守,非吾薄幸,情深如一,愿与汝共赴来生。
纸张折痕明显,泪迹斑斑,将笔墨反复晕染,我将信纸重新缝合,不动声色,心中猜想陈小晚对林庭生如何情深,又为何心甘情愿做顾清明的姨太太。她温婉的面庞下到底藏着怎样叵测的心思,按规矩,陈小晚在入府的第二日要向婆母与我请安奉茶。婆母看着她柔柔弱弱的身段面露嫌弃,奚落她八成又是个不好生养的无用之人。说这话的时候还有意瞥了眼我。
以前我满心满眼唯顾清明一人,除了他谁也无法让我心绪起伏。但现在不同了,那道目光格外刺目。陈小晚规矩地跪在地上,像一个没有情绪的陶俑,麻木地应付着礼数。她裸露在外的脖颈与手臂皆敷了粉,隐约可见顾清明昨夜索取的痕迹。他昨夜一定很是尽兴。想到这里,我心中又溢出一丝酸涩,却再没了想哭的冲动。
顾清明,他不值得。你当真是为了救林家上下才委身人下。待众人散去,我抓住与她单独相处的机会问道。陈小晚紧咬牙关,眼周泛红,我急得颤抖,紧扣扶手才勉强稳住。继续问:你如何对得起林庭笙?她眸中的凛冽显而易见,眼中噙泪狠狠道:我自然对得起他。你不懂,记忆里她是极温婉的,从未露出过这般咬牙切齿的模样。那份恨在齿间磨得细碎,和着泪被她生生吞咽下去。很好,她亦是恨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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