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劫后余生

昔日，云羿从灵界离去，云汐迟疑片刻，毅然跟了上去。

云羿策马疾驰，云汐御风而行，一前一后来到了犰山。云羿掩护魁烈等人退去，云汐左思右想，悄悄躲在了山间，希望能找到姜予。

人间不比灵界，日有骄阳，夜有寒风，且山路崎岖。云汐默默承受，仅靠山间露水维生。一连数日，只见数百奴人踉跄地搬运金石，未看到姜予半点身影。云汐取出红螺察看，见其暗淡无光，断定姜予落难，不禁泪流满面。

云汐东躲西藏，从犰山北麓一直寻到南麓，终于发现了姜予。云汐喜出望外，一时忘记了危险，大声喊道：“公子！”说罢，起身奔姜予跑去。姜予回头一望，惊讶不已。云汐饱受风霜，已然虚弱无力，突然一个跟头摔在了地上。姜予见状，急忙一瘸一拐地赶了过去。此时，韩虠也发现了二人，随即抽出佩刀，上前察看。突然，天空一下子暗了下来，玉清与九黎开启了大战。遥见犰城上空霹雳不断，冥火漫天，韩虠大感不妙，连忙躲了起来，静观其变。

姜予将云汐搀起，生气道：“犰人暴虐无道，为何要犯险！？”云汐一脸委屈，红着双眼欲言又止。姜予不忍苛责，无奈一叹，又见天空异样，连忙拉着云汐躲到了山石下。见姜予脚踝受伤，云汐着急道：“公子你受伤了？”姜予淡然道：“无妨！”话音未落，四周突然乱石四溅，流火纷飞，玉清与九黎已然战至山前。

犰山守卫与奴人抱头鼠窜，乱作一团。姜予将云汐紧紧护在身下，任凭山崩石裂。良久之后，终于尘埃落定，姜予心疾复发，已然脸色苍白，满头大汗。云汐惊吓不已，焦急道：“公子你怎么了？”此时，韩虠提刀赶来，恶狠狠道：“大胆姜予，竟敢勾结妖人！我现在就将你就地正法！”说罢，举刀相向。突然，一个身影冲了出来，将韩虠扑倒在地。

来者正是刑伯，刑伯大喊道：“公子快走！”姜予试图起身，却已浑身无力，情急之下，云汐奋力搀起姜予，一起踉跄而去。韩虠连忙起身去追，却被刑伯抱住了腿，韩虠大怒，一刀捅在了刑伯背上。刑伯痛叫一声，大喊道：“公子定要好好活着！”姜予回头一望，泪如雨下。韩虠怒火中烧，抽出佩刀又捅了一下，刑伯顿时没了气息。几名羌山奴人怒不可遏，一齐扑了上去，捡起石头猛砸韩虠，韩虠哀嚎不已。守卫见状连忙赶了过来，一刀一个，解决了奴人。韩虠满头是血，怒吼道：“给我追”！

姜予仿佛忘记了疼痛，拉着云汐拼命地跑，脚上鲜血流了一地。然而，守卫还是追了上来，将二人团团围住。韩虠提刀喝道：“我看谁还来救你们！”姜予上前一步，把云汐挡在了身后，昂首挺胸，面无惧色。韩虠怒道：“好！我就先解决了你！”说罢，举刀砍去。突然，一阵狂风袭来，将韩虠和守卫掀翻在地。姜予疑惑不已，抬眼望去，广灵子姗姗来迟。韩虠见状，与守卫仓皇逃去。

姜予连忙作揖道：“谢道长相救！”广灵子道：“毋须多礼！”转眼一看，见云汐乃是灵人，广灵子又道：“此处不宜久留，贫道先送你们回去！”说罢，抬手运起一团云气，将二人围绕起来。眼前云雾弥漫，耳边风声呼啸，云汐心生怯意，连忙闭上双眼，紧紧抓住了姜予臂膀。不多时，迷雾散去，三人已然身处灵界。

姜予痛叫一声，瘫倒在地，右脚已然血肉模糊，云汐见状惊慌失措。广灵子抬手一指，一道灵气注入了姜予伤处。片刻后，疼痛消失，血迹全无，姜予连忙起身感谢，云汐欣喜不已。广灵子无奈道：“此伤已损及筋骨，贫道仅能帮你愈合皮肉，今后恐成跛脚！”姜予淡然道：“若非道长及时出现，在下已然殒命，岂敢贪心！？”广灵子闻言倍感欣慰。

此时，云羿率众赶来，见是云汐，喜笑颜开。云羿返回灵界后，发现云汐不知去向，急忙派人四处寻觅。苦寻多日无果，云羿坐立难安，正打算再次外出，好在云汐及时归来。云羿询问云汐经历，云汐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姜予道：“我二人在犰山遇难，多亏道长搭救，才死里逃生！”云羿大吃一惊，连忙拜谢广灵子，随后下令设宴。

浩劫之后，灵界万物萧条，没有了往日的生机，广灵子感慨万千。得知广灵子身份，众人惊讶不已，再次拜谢。看着满桌的珍馐美味，广灵子意味深长道：“贫道无福消受，灵主不必多礼！灵界已不同往日，灵人还须克勤克俭，方能免受饥寒！”云羿伤感道：“晚辈何尝不知？只因仙尊救命之恩，实在无以为报！”广灵子感慨道：“灵主有心了”！

得知九黎怙恶不悛，云羿愤恨难平，询问道：“此等妖孽为何会突现人间？魇离火又有何来历，竟能让灵族不远万里来此镇守？”广灵子疑惑道：“你身为灵主，岂会不知此前之事？”云羿叹息道：“家母不仅对上古之事讳莫如深，仙逝前也未传授我等半点法力！”广灵子一脸诧异，叹息道：“贫道也未亲眼目睹，凡事皆由大师兄相告！”随后，缓缓道来。

天地未开之前，溟域中有三位天尊，鸿天道祖、云姬娘娘和溟辰天尊。鸿天演化天机，以道法御世；云姬坐镇水云宫，心怀众生；溟辰乃溟域游神，手持神剑，匡扶正义。此外，还有一位邪神，便是溟王。溟王占据着溟荒，倚仗魇离火屠戮四方，收编了无数异兽。九黎便是其中之一，深受溟王器重。鸿天与溟辰联手，对抗溟王邪恶大军，双方势均力敌。一千年前，因溟王*戮过重，溟域中邪瘴四起，异灵、异兽相继殒命。三位天尊于心不忍，便为众灵苦寻安身之所。水云宫镜心湖底，有一泉眼熠熠生辉，溟辰蓄力一剑，自此，天地开，山海隔，二清飞升成仙。溟辰虔心度化异兽，将开悟者引入世间，娘娘不忍天地孤寂，挥手造就了众生。两百年后，溟王不堪邪瘴侵扰，于是兵临水云宫，势要霸占人间。溟辰将护身灵珠交与了云姬，只身与溟王决战，最终两败俱伤。溟辰将神剑掷入人间后，便把自己与溟王一起封印了起来。九黎携魇离火闯入了水云宫，直冲境心湖，未及鸿天发话，玉清持剑将其重创。九黎坠落人间后，不知去向，魇离火落在了灵丘之上，将灵界四周震出了鸿沟。魇离火蕴含屠戮之力，云姬恐其落入妖邪之手，便用灵珠将其镇压，又在灵界布下了法阵。

广灵子道：“灵珠乃是天尊护身法宝，妖邪断不会发现异样，灵界既有法阵，又有天险，根本毋须驻守！只因水云宫外险象环生，娘娘担心灵族受难，才尽数派了下来！”云羿听罢一声长叹，愈加愧疚起来。

云汐询问道：“邪瘴这般凶险，那些异兽后来如何？”广灵子道：“九黎逃脱后，异兽大军开始疯狂进攻，师尊不忍*生，便用法阵将其困住。岂料，异兽越来越多，脱困者纷纷涌入了境心湖，娘娘见势不妙，连忙唤来四海灵石将境心湖冰封了起来。鏖战多时，异兽大多被降伏，其余逃回了溟域。之后，师尊将异兽尽数迁至人间，困在了南渊，由圣人伏初看守。伏初秉承溟辰之志，将异兽感化后，引至东海生息。后来，伏初仙逝，贫道便奉师命驻守南渊，直至今日！”云汐听罢对上古神圣钦佩不已。

云羿忧心道：“九黎隐忍八百年，如今卷土重来，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广灵子不以为然道：“九黎虽是溟王旧部，但是良性未泯，还不至于为祸人间！只怕魇离火被歹人唤醒，用来涂炭生灵”！

云羿叹息道：“九黎有灵珠护身，连玉清道人都无可奈何！想要取回邪火，只能靠娘娘与道祖了！”广灵子连连摇头，无奈道：“娘娘虽有无上秘法，但并非*戮之技，奈何不了九黎！八年前，师尊与邪灵斗法身受重创，至今仍在闭关，也是有心无力！”云羿紧锁双眉，愤恨道：“如此看来，九黎已然天下无敌，岂能不为所欲为”！？

广灵子沉思片刻，若有所悟道：“想要震慑九黎，只能寄望于溟辰神剑了！”云羿闻言一怔，急忙问道：“神剑现在何处？”广灵子道：“当年神剑坠至天山后，便失去了光芒，就连师尊也不能御动，至今仍在凌霄峰顶！”云羿一脸失落道：“仙尊莫要说笑！道祖尚不可为，我等又能如何？”广灵子缓缓道：“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八百年来，神剑一直在等有缘之人”！

云羿双眼放光，连忙问道：“仙尊此话怎讲？”广灵子道：“二十年前，曾有人唤醒过神剑！当师尊赶至之时，神剑已被人从崖壁取下，插入了巨石之中，四周一片狼藉，地上血迹斑斑！师尊不忍凡人夺剑丧命，便派金甲力士看守至今！”云羿听罢若有所思。广灵子看出云羿心思，叮嘱道：“天山远在千里，且风雪肆虐，灵主定要三思而后行！”云羿微微点了点头。

见天色已晚，广灵子辞去，众人恭送。云羿与广灵子相聊甚久，姜予却自始至终一言未发，或是惊魂未定，或是劫后茫然。

此后数日，姜予教授灵人生存之法，孜孜不倦。哪些东西可食，哪些东西有毒，如何生火做饭，如何储存食物？灵人虚心请教，姜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云汐钦佩不已，眼中满是崇拜。云羿则一脸不解，料想灵池之水源源不断，此举实在多余。

皓月当空，春风习习，姜予、云汐坐在一起赏月。姜予仰头凝望，询问道：“那就是水云宫吗？”云汐单手托腮，回道：“是的！阿母说，水云宫内天寒地冻，远不如人间惬意！可惜浮生若梦，阿父阿母终究离我而去！”说罢，思念之情油然而生，眼中泛起了泪花。姜予安慰道：“天地尚有尽头，众生又何苦强求！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只要活在当下，便不枉此生！”云汐似懂非懂，只是静静地看着姜予，心中满是欣慰。

不多时，云雾遮住了月亮，夜空中飘起细雨。云汐初次见到下雨，欣喜不已，脱掉了鞋子欢呼雀跃，恣意奔跑。姜予则想起了远方的亲人，心中满是牵挂，想要开口辞别，但又不忍扫兴。随后，二人将双生螺放在了一起，雨夜中，闪闪发亮。

二人欢声笑语，不远处的云羿却眉头一皱，心生不满。云羿对云汐素来疼爱有加，父母离去后，云汐便成了唯一亲人。云羿决不会将云汐轻易交与他人，更何况姜予乃是外族。

次日一早，云羿找到姜予，委婉道：“公子与灵族已然两清，若无他事，还望公子早做打算！”姜予闻言一怔，随后回道：“在下刚刚收拾好行囊，正欲辞别，不想灵主来送，实在感激不尽！”云羿面无表情道：“既然如此，我这便送公子上路”！

鸿沟桥梁处，姜予身骑天禄，背负行囊，叮嘱道：“降妖诛邪乃是仙家之事，我等肉体凡胎不宜妄动！”云羿冷冷道：“此事就不劳公子费心了！”姜予无奈一叹，正欲离去，不料云汐匆匆赶来，大喊道：“公子且慢”！云汐双眼湿润道：“公子为何不辞而别！？”姜予淡淡道：“在下离家已久，思亲之情甚切，还望仙子见谅！”随即抱拳道：“二位保重，在下告辞！”说罢，策马离去。云汐潸然泪下，正要去追，却被云羿一把拽住。

未行多远，天禄突然停了下来，随后狂躁不安。姜予束手无策，只得紧紧勒住缰绳，不料天禄一个跃起，将姜予颠了下来，转身向云羿跑去。云汐忧心不已，想要上前察看，又被云羿拦了下来。随后，姜予踉跄起身，头也不回，一瘸一拐地离去。一路走来，太多人因姜予而死，前有龙应，后有周亓、启城护卫，今有刑伯、羌山奴人，就连父亲的死，姜予也脱不了干系。事到如今，姜予不想再拖累任何人，只想回到梁城了却残生，完成父亲和刑伯的遗愿。

云汐泪眼婆娑，天禄也不断哀鸣，好像既不愿离开灵界，也不忍姜予离去，云羿依旧不为所动。眼见姜予渐行渐远，云汐突然甩开了云羿，径直向姜予飞去。云羿愤然一叹，连忙上马去追。姜予相貌平平，且一无所长，云羿始终想不明白，云汐为何如此执念？

云汐落在姜予面前，恳切道：“我随公子一起回去！”见云汐满脸泪痕，姜予迟疑片刻，狠心道：“你这般模样会吓坏族人的！”不料，云汐并不在意，反而认真道：“遇到你族人，我躲起来便是！”姜予心头一震，一股莫名的辛酸由心间涌至双眼。这一刻，姜予惭愧至极，强忍泪水道：“仙子还是请回吧！”云汐欲言又止，泪水在眼中打转。

此时，云羿策马赶至，拱手道：“我决意前往天山，还请公子再多住些时日，照顾一下阿妹！”姜予未置可否，转身离去，云羿一脸疑惑，云汐怅然若失。云羿管得了云汐一时，却管不了一世，终于选择了妥协。然而，姜予既不赞成取剑，也不愿误人青春，除了远离别无选择。云汐心有不甘，又跟了上去，云羿无奈一叹。

姜予摇摇晃晃，一路向东，云汐默不作声，步步相随，云羿束手无策，茫然地跟在身后。及至正午，烈日当空，姜予仍未停下脚步。云汐已然筋疲力尽，却依旧不肯上马，云羿万般无奈。

此时，林中突然蹿出一众人马，拦住了去路，姜予心中一惊，顿感不妙。云羿立刻警觉了起来，却发现未携带任何兵器，不禁心慌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