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失手,我害怕被期待 专访“网红”演员张译

人有失手,我害怕被期待 专访“网红”演员张译

首页角色扮演魔法启示录之弦与剑更新时间:2024-06-20

2016凭《潘金莲》等放光,2019加盟管虎《八佰》,时光网对谈爱演戏、养猫、写知乎的张译,作为喜欢把肉身分裂成一男一女演情景剧的抓马男,他"不好合作"甚至"戏霸",就想给角色添点魂儿。

时光网特稿 农历年末各大影视公司活动密布,知乎达人张译成了繁忙的站台嘉宾,在一个主题为“野心的中场休息”活动上,张译笑着发言:“中场休息其实是一件好事,比方说我演了20年的戏,今年电影市场的冷淡终于把我显出来了,发现配角也可以很出彩,中场休息也可以是蓄势待发。”

让张译出彩的电影有《追凶者也》、《我不是潘金莲》、《少年》,他还拿了时光网2016十大华语影人,跟李安、张艺谋、范伟、毕赣等同时进榜。虽然没有一部电影是绝对主角,但张译从小就养成了一个给自己加戏的好习惯,作为一名爱跑到大雨中将肉身分裂成一男一女演情景剧的抓马男子,他还是传说中“不好合作”甚至“戏霸”那类演员,较起劲来“一点辙没有”,就为角色能有点灵魂。

几乎没有旅游过,也不安排假日,一天不在剧组就不自在。张译说演员是特殊材料制成的,军人讲究“令行禁止”,演员听到“预备开机”也要无条件服从。很难想象,前女友的母亲这样形容他时的心理阴影面积:这个小伙子不适合做演员,他的脸就像被人一屁股做过,只适合当大队会计。

张译不会忘记,曾经想当“未来的罗京”,没考上彼时的广院却像很多落榜生一样来神圣学府膜拜后回家病了一礼拜;第一次作为N号配角参加乱七八糟的媒体会落荒而逃后在天桥上啃老玉米的落寞;去招待所跑组不好意思直面副导演上下扫视的挑剔,只好点一根烟,假模假式地问问剧本情节、导演是谁,有那么一天,他看见一个40多岁的男演员动作、寒暄如出一辙,知道那叫生存不易以及临近崩溃的尊严。

记者问入行来最刺痛他的话是什么,他答:年轻时特别计较,特别被刺伤,今天却无感了,这是一个人的变化,真有意思。当过10年兵,演了20年戏,如今39岁的张译正迎来一种水到渠成的开阔,正如时光网所评,这是他的“真聪明”。

知乎达人

对哈尔滨人张译沉迷知乎这件事,中南影业CEO[刘春]曾对他发出质问——张译你怎么那么爱写知乎?那我给你布置几个题目:有多少影片涉及了偷情这个经典话题?电影史上有哪些莎士比亚诗句被搬上银幕?《金瓶梅》这一伟大著作共提到了舌尖上的宋朝多少道菜肴?张译言语中略带傲娇:“这些问题怕是太过简单了点,我答完了,春哥把CEO让给我吧。”

张译发起的话题:如果王小波的《黄金时代》被拍成电影,华语圈能担任主角的演员是谁?附COS王小波照片一张。

张译写知乎确实无节制,就在记者采访他时,他还深陷创作的难产中——一篇关于体验派和方法派的回答在酝酿两周以上、动笔超过一周的情况下,咔咔写了1万字竟然还要推倒重来,采访前一天晚上他又干到凌晨三点,脖子都快折了。记者掐指一算,到这篇专访上线时,他溜溜儿写了一个月……还是没(生)出来。那天张译问天问大地,往常都是一两天或者几个小时就完事了,这回咋就卡了?

写作者似乎都有些创作洁癖。对张译来说,行文节奏、什么时候抖包袱、哪个节骨眼儿酸你一鼻子、字句调换位置后是否更精彩,这些都是他喜欢在文字上做的试验,因为在战友文工团写过十年公文,是大会小会记录员,中指握笔的地方据说都塌陷了,所以他对分段甚至标点符号都特别在意,所以如果你看他的文章,往往事先铺就一层温床,待你放松戒备,他却突然来个反转或是小机灵,让你觉得此处葛大爷那句口头禅适用:“嗯……有点儿意思。”

在知乎上较劲还有另一个原因,张译不想被演员身份所累。据说资深知友对明星入驻有所忌惮,粉丝总爱抢前排、沙发,让他们深感这些明星会带坏天朝的风气,所以张译想靠实际行动让广大知友们放心。

路演途中范冰冰“偷拍”张译

张译选择的话题多与表演和猫有关,他希望在答案中设立一些外延,让看的人得到些答案以外的乐趣。如他的知乎成名作《作为演员,演电影和演电视剧有什么不同?》就相当专业(此处系东北口音);《男演员拍电影的时候涂口红吗?》《作为演员拍吻戏是一种怎样的体验?》两篇则深谙吃瓜群众那些隐匿的小心思;《电影路演中,主创人员都要做什么?》他化身《我不是潘金莲》里的“狗仔队”,神侃上至导演冯小刚,下至演员于和伟的段子,最后不忘升华主题,用演员的不舍和失落来结束票房时代“路演”这一奇葩、混乱却又不得不跑的产物。

在知乎回答“为什么李晨这种类型的男演员会红”?

而最新文字《给猫绝育是否太残忍?》分明就是一篇控诉封建社会因无知绝育导致恋人猫无法终成眷属含恨终生的寓言小说,且强迫症似的标明“2007年8月果然北京手术后初稿;2017年1月果然十岁生日修改”,没错,他经常改来、改去、改来、改去,被删的字儿在电脑里头还有一处儿养老之地。

Drama Queen

如果每个演员身体里都住着一位Drama Queen,张译就是病入膏肓那位。

张译《我的团长我的团》剧照

张译有个爱好,喜欢淋雨,在他看来有种天下大乱、透不过气却颠覆一切的感觉。当兵最压抑时,他一猛子扎到特大暴雨中疯跑,一会扮演可怜的自己,一会扮演骄傲的公主,被公主抛弃后,在窗下慷慨陈词,公主被打动求破镜重圆,他反说:“生活就是一个黑色的笑话,注定我这辈子只能是个孤独的行者,浪迹天涯……”公主哭嚎:“这究竟是为什么呀?!”等下,此处公主还有分析:“不对啊!你找我不就是为了和我在一起吗?”对哦,有道理,重来……那时张译已经被暴雨和冰雹砸得龇牙咧嘴。

张译曾在2005年去过一个废村叫段家窑,捡到一块木头雕花,三年后故地重游,又捡了块儿形状近乎一样的,于是他把这俩雕花臆想成一男一女,图文并茂地编了出儿民国奇幻苦情大戏。

男的叫绿男,女的叫棕女,从小青梅竹马,却被雕刻他们的匠人棒打鸳鸯,匠人逼棕女喝下孟婆汤,嫁给爱慕她的阔气但身体羸弱的少爷木花。过了许多年,棕女并未学会忘却,她和垂垂老矣却同样思念她的绿男重逢,故事却360度大反转,原来匠人怀揣隐情,那颗匠人用来雕刻绿男和棕女的婀娜树竟是两人的妈……啊。张译把这个故事放进他的知乎专栏,他说曾以为有些观点,一辈子都不会变,但今天看这个故事顶多算苦情剧套路,他把它留下,想看若干年后,剧情会不会再反转。

拍《生死线》*青时的一场跳海戏,张译曾遇险境。他被卷到海底,把自己形容成一颗海带,下半截牢牢扎根海底,上半截随着海浪飘摇,淤泥彼时像魅惑的沙发,柔软地引他向它睡去,这家伙却开始设想把家搬到水下,那——出门进门都是问题啊,集中供暖也是问题,他于是开始怀念爱人,想吃想喝,想放弃……

《士兵突击》成为张译演艺事业的转折点

作为一名爱抓马爱幻想的男子,张译戏痴到什么程度?当年全国热播的《士兵突击》前身是一部叫《爱尔纳·突击》的话剧,张译是场记、画外音、群演、监狱警察扮演者以及袁朗的B角,两年后,A角有事不能参演,张译兴奋了好几天,可没过多久,团里就命他接待一位外请演员演袁朗。

最有观众缘的“史今”

其实张译最喜欢爷们的伍六一,身为场记,他可以熟记每个人的台词,更不要说某场戏某个人物的调度、服装、化妆、道具以及舞台上的灯光、音乐、背景的切换程序。有时下班了,他就悄悄在排练场演伍六一过瘾。大的戏剧结构由兰晓龙和导演在文本上调整,但小的台词改动,就是由演员提出,最终场记负责整理。也就是说,最终演出本,以及个别一些字和标点是张译的“创造”,所以他经常骄傲地幻想,现在人们看见的也许就有我当年创造的,哪怕只是一个……标点。

《抹布女也有春天》

跟戏较劲的人大都难搞,用张译的话说:“凡是我们这一类演员基本上在行内都留下四个字的评语——不好合作。”跟已经成腕儿的海清搭档演《抹布女也有春天》时,当时选了很多男演员,海清看了张译的照片,问这人是谁,有人告诉她,叫张译,海清撂话儿:长得够难看的,嗯,可以试一下吧。旁边有人说,还是算了,据说不是很好合作。结果她特别高兴地说,太好了,那就他吧!张译说,海清能理解,被人传成“不好合作的演员”,一是耍大牌,另一种是对剧本、表演较真儿。“我没长耍大牌的脸,但我的确经常在现场修改剧本,而有些人对此深恶痛绝”。

早在文工团时,张译就养成了给自己加戏的好习惯。演一个小岗村18村民在土地承包责任书上按手印的戏,张译是1/18村民,没词儿,不能始终像木头一样杵着,他想怎么才能让观众记住呢?第一天演出,他把一只胳膊用纱布吊起来,演完,导演说:不要这样。第二天,去掉纱布,拄了根拐杖,一瘸一瘸地站在大家身后,演完,导演说:不要这样,不要这样。第三天,又挂上纱布,还一瘸一瘸。挑头按手印的老人问大家有无意见,一村民刚提出质疑,就被张译从后面狠踢一脚,观众哄堂大笑。正得意塑造角色成功时,又被骂:原来他用来踢人的,是瘸腿。

胖大姐后来挨了“五星*手”两巴掌

这种创作方式也延续到了张译的电影里。《追凶者也》里他演的五星*手小凤在追*段博文演的社会青年时,一不留神在大巴车上睡着了,气急败坏之下拿大耳刮子扇胖女人,就得到导演曹保平认可;张译曾见过一种人,一顿饭功夫,对别人称呼变了四五次,开始是领导长领导短,过一会儿变成了“王总”、“李总”,后来叫老大,又假装喝多,直接叫“哥”、“你是我哥”,所以他演活了《我不是潘金莲》里的贾聪明;

《亲爱的》张译与黄渤对戏

《亲爱的》里黄渤找到了儿子,张译却没有,最后他狠狠在孩子脸上吸了一口,不是亲,他想把失而复得的孩子吸进肚子里;《山河故人》里演煤老板,张译说,南北暴发户有别,北方有点混不吝,有些小钱就整条大金链子,恨不得到哪儿都是哥,而南方人骨子里有一点点贼,所谓财不露白,可能他有十亿,但你看不出来。演《山河故人》,贾樟柯有个评价:“张译,能行。”不多,不少,就是角色交给他,能行。

段子手

《士兵突击》

陈思诚执导《北京爱情故事》,好哥们来帮忙

《北京爱情故事》

张译讲过一个见组的经历,2004年,他去《民工》剧组见导演,好不容易找到驻地,正在楼群中发愣,一阵急刹车的声音,回头,一辆汽车紧贴着他的军裤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一个社会青年,黝黑的皮肤,深色的墨镜,纯银的手链,问:“哥们儿,知道D座在哪儿吗?”张译看了看社会青年,望了望眼前那个大大的D字,心说:你瞎啊,把墨镜摘下了就知道D座在哪儿了。这个社会青年就是陈思诚。

《士兵突击》里的老大哥张国强是个热心肠,谁生病了,有难事儿了,他的电话会最先打来:“你咋那么不注意呢?!你别老整的跟、跟、跟个那啥似的!”然后,他会告诉你:“有啥大不了的呀!别老动不动就那啥哈!”放下电话,你就乐呵起来,但马上就纳闷:他到底说什么了?有一天李晨感叹,有一桌饭菜,叫岁月,越吃越老,咱俩还有十多年就五十岁了,可怕啊可怕真可怕……张译安慰他:你想想国强,他还有几年就到五十了,高兴不?李晨说:“那我就平衡了。”

在文工团时,张译和肖剑是室友,肖剑后来在《武林外传》里演了燕小六。有天,张译欠了13个表演作业,肖剑欠了14个,还债无望,但食堂开恩,特设馅饼,是那种42号鞋底大小、半寸厚、皮儿多馅儿少的死面儿大馅饼。于是比拼开始,张译7张,肖剑5张,然后一人一海碗玉米面粥,最后一吃一激灵。晚课开始,面对老师鞠躬行礼,别人都是90度,只有他俩鹤立鸡群地点头——仅仅是点头,嗓子眼里就涌上了一口饼。该交作业了,俩人站台上黑着脸,无论老师问什么,始终一言不发,老师不明,一战友接话:“他们俩是吃饱了……撑的。”然后张译就见一块抹布砸在眼上,接着是一声嘶吼:“用这种方法逃避作业!你们的饭是直接吃进脑子里的吗?滚出去!”那一夜,张译和肖剑手牵着手,像两只临盆的企鹅,在楼道里走来走去,一直到凌晨。

《黄金时代》

张译还描述过儿时跟父亲斗智斗勇的时光,1980年代,每天上午10:14,中央电视台都会播动画片,早上大人上班前,他装模作样趴桌上做功课,大人一走,迅速掀开电视布,与神仙鬼怪和尚老道小动物们一起做个只有16分钟的,痴痴的梦。有天,张译正眼泪儿巴叉地陶醉在哪吒自刎的悲情中,看见窗外,父亲正凶神恶煞地瞪着,挨打之前的等待是真正恐怖的时刻,那时他只想大喊一声:“父王,孩儿现在就将这身骨肉都还给你!”

张译在他的书《不靠谱的演员都爱说如果》里写道,演员几乎每天都行走在路上,住着不同的酒店,听着不同的方言,他们通常有着强烈的想象力和表达力,讲出来的故事,有趣味有包袱,也许早就脱离了故事的原貌,但没关系,好玩就行,他喜欢搜集素材,希望它们像聊斋一样,被越传越远。

贾聪明

在综艺脱口秀节目风靡时,记者不能免俗地问了他一个问题:“您就是活脱脱儿一个脱口秀主持人的材料呀?”张译却回答:中国人有一点特别有趣,小孩嗓子好,周围一堆人就说这孩子将来一定是个歌唱家,也许他并不喜欢唱歌,就想一辈子做个默默无闻研究物理学的人。“这是我亲身经历的,从小我嗓子好,聚会时尤其是我爸,总说你给大家朗诵一个、唱首歌,给我造成了极大阴影,反而导致我更紧张怯场,就因为他这一弄,我对这事索然无味”。事实上,跟每个望子成龙的家长一样,张爸已经被儿子“黑”得可以,张译一直想当演员,部队领导却说,你演戏就是个死,写公文倒是不赖,于是几天后,张译真的收到了老爸的包裹,是两本书——《实用公文》和《公文写作技巧》。

猫奴

谈起张译,猫奴身份不容回避,他的知乎签名就是“猫与观众的侍者”。喜欢养狗的人大概永远不会理解捂不热的猫心到底有哪里好,就像曾经有人问过张译一个问题:“猫在乎主人吗?”张译回答得斩钉截铁:“不在乎,我们养猫的人都是比较贱的。”继续问:“你说猫的某些特性跟女人很像,听这话,你养了7只,岂不有点猫国大观园贾宝玉的意思?”张译答:“没有没有,宝玉在大观园里,是受女人们宠爱的;而我在猫的大观园里,我觉着我连焦大都不如,完全不受待见。”

张译的一双儿女:果然和布袋

张译管猫叫孩子、女儿、儿子,他第一个女儿叫孜孜,一只纯种狸猫黑白鱼骨刺。带这位少女去打防疫针时,他的心理活动如下:直挺挺的脖颈下,一身又垂又滑的毛,像一袭高贵的晚礼服,医生护士们都被她清雅的美貌和脱俗气质吸引了,然而她却视而不见,贵族到了极致。有人想过来抚摸她,她轻轻地躲开,转头舔了舔父亲的手,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父亲倍感荣光,抱起她,心想拥有如此优秀的女儿还会有什么不知足的呢?后来要出去拍戏,张译把孜孜寄养在朋友家,最后她走失了。

张译发誓不再养猫,直到二女儿扣子出现,和孜孜的模样如出一辙。那时张译的生活不如意,事业没指望,所以脾气也差,一心认为棍棒底下出孝猫,后来扣子慢慢长大了,父女关系也愈发融洽,她成了张译唯一的精神支柱。朋友知道张译处境不好,特意打来电话提醒:“有事就找我们,不要和猫说话,要不你会变成精神病的。”但扣子那时填满了张译心里所有的缝隙,张译说她是恋人,也是女儿。后来突然的人事变故,张译成了全团唯一一个没有住所的文职军官,原先的房主未经许可就把扣子带走了,杳无音信。

妖娆的猫

后来张译有了自由的居所,又养了果不其然、不以为然、牵牵、挂挂、咖啡、优优、小鱼儿,好几只都是流浪猫。张译认真给这些孩子起名,除了小名,还有乳名,全名,法文名,俄文名。比如大儿子大名叫果然,全名果不其然,法文名字果赛特,外号果大爪子;女儿布袋,大名不然,全名不以为然,俄文名字布拉吉,外号布小脑袋。

张译的孩子们

前文《给猫绝育是否太残忍?》一篇,就是讲果然因绝育和布袋含恨而终的爱情。果然还是“绿男和棕女雕花苦情剧”一章的关键角色,据说,他本是一只白猫,哪哪都好,唯一的毛病是几乎没有醒着的时候,所以人们每次想告诉他什么,只好在他身上写猫毛信,久而久之,果然就变成了黑白相间的模样,他充当了绿男和棕女的信使。

有一年在浙江南浔一座百年建筑里拍戏,有一扇门在谢绝游览的二楼角落,张译看见一只猫,不知离世了多久,薄薄的一片,他说猫族一世孤傲,委屈饥饿寒冷病痛都独自承受,即使离去,也会寻一个无人的角落终了一生,这是猫的性格,尘归尘,土归土,有古人的风骨。

时光网对话张译

“我挺害怕别人对我作品有期待的”

张译

时光网:你的荧屏形象大致可分两类:一是军人硬汉,二是国民女婿,但你说,当演电影的时候一切似乎归零了,过去在电视剧中所有不能实验的东西全在这里展开了拳脚?

张译:电视剧是一个特别容易产生标签的门类,因为观众需要用半个月或者20天才能把一个戏看完。在20天的观剧过程中,演员扮演的角色会每天陪着观众,无论是国民女婿还是军人硬汉,所以形象会根深蒂固。到了下一部戏,可能隔了半年,你也许演了个坏蛋,但观众还会带着半年前的印象来看。他要花一段时间跟自己固有的观念去掰。观众喜欢的就是,我原先看的是国民女婿、暖男,你下个戏无缝对接,我只不过想看你在新环境下一个暖男故事的延续。但这对电视剧演员来讲喜忧参半。从喜上来讲,一旦标签生效,你在未来新角色中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延续这件事,不用做角色上的翻新,翻新反而不对了。

而电影我觉得分演员,有些演员适合做某一类角色的神,他也可以不用太大的改变。但有一些演员如果愿意尝试的话,比如像我这种,我不安分,电影完全可以提供大展拳脚的平台,它允许你去创新。因为每次观影时长大概两小时,观众看完了,不管喜欢与否,回到家时会发现已经忘记很多桥段,只能记住个别几场戏和几句台词,或者故事大意。它只有两小时的刺激,没有连续性,所以当演员过个一年半载又以全新角色出现在银幕上时,观众完全认可你。

《亲爱的》

时光网:你比较喜欢演“有点儿悬”的角色?《亲爱的》你觉得自己不像大款,陈可辛认为你行;《山河故人》里贾樟柯又让你挑战了一下自己,都是成功的。

张译:好多本身我不认为自己能演,是这几个导演用尽各种手段忽悠我,有的是威逼利诱,有的是骗,说我们就想找个不搭边儿的来演,特别坏。一开始我真有种赶鸭子上架的感觉,但没想到每一次演完,都发现原来我在他们的帮助下,可以挑战一下自己,不知不觉间也长了很多本事。

时光网:你是一个需要被期待的人吗?别人期待值越高,拿出的东西越好?

张译:读书的时候和现在心态不太一样,上学时年少轻狂,我还真是在我们班交作业始终处于被期待的学生。不是我演得多好,但我有一定的编剧思维在,所以交了很多从结构上特别好玩的表演。比如别人还在交无实物的表演训练,叫缝衣服,无实物练习对一个演员建立在舞台上的信念和当众孤独非常有好处,你叫一般老百姓假装缝个衣服,他不懂什么叫无实物,假使手上有双袜子,有一根针和线(现场演起来),没经过无实物训练的一定缝得乱七八糟,你得告诉他,得从没有的桌子里拉开抽屉,找线轴,还得记住把抽屉推回去,这个线轴怎么拿,线轴多长,针插在哪儿,这根线在哪儿……没经过训练的人从线轴拿起针,很可能就把线轴给扔了,就因为无实物,所以会忘。

张译和孙俪合作《辣妈正传》

但同学们还在进行基础训练时,我已经飞了,开始做无实物的“仰泳”。我弄了个小推车,倒在小推车上,脚蹬着它,手上做着仰泳的动作,还给自己搭了一假山,我游过假山后面,再出来的时候,能凫水。同学们特爱看我这些东西。那时候像小孩一样,人家越夸你,你越愿意给大家做出好东西来。但现在的市场,工作品质的好与坏直接影响到你在整个市场当中的评价也好,位置也好,或者说导演对你的看法也好,其实它扯上了很多不单纯的东西。

所以我挺害怕别人对我作品有期待的。一旦有期待,迟早有一天会因为某一部戏,他会觉得你没那么好。人有失手,马有漏蹄,而且你很难保证每一部戏都做到让大家满意,这种期待就变成了一种压力。

时光网:像王家卫的《摆渡人》?

张译:我一直没看《摆渡人》。确实我想知道,梁朝伟在这部电影中表现如何。演员有时候挺被动的,也不能说演员无错或有错,因为我们不是一个纯粹可以通过量化来衡量的行当,比如我是种地小能手,今年能产100斤,明年120斤。演员演戏靠时运,靠天赋,靠机缘,而且我们是用肉身来直接表达,这肉身有很多多变的因素。

“写文章我就用过一次‘生无可恋’”

张译剧照

时光网:不少人看你写东西都有个直观感受,内心戏特别丰富,还管你叫Drama Queen,是不是生活里除了养猫,净琢磨演戏了?

张译:最近又多了一个事儿,还得写东西……昨天晚上又写到凌晨三点,这篇文章被卡住了,其实两个星期以前就开始酝酿选题,这次不知道怎么就卡了。

时光网:什么主题的?

张译:也跟表演有关系,体验派和方法派,我本人以前是一个体验派演员,但最近这些年我变成了方法派,但在方法派里还有体验派的因子,在我用体验派演戏的时候又有方法派的成分,所以表演真是一门特别玄的学科,跟很多小朋友的认知比,表演不是摆个Pose,挤眉弄眼一下,扮一下可爱或者装傻充愣那么简单,甚至它有一个公式在里面。所以越写越像论文。知乎这种平台我特别喜欢,大家愿意探讨真的知识,所以我希望在专业领域的回答是具有专业精神的,我希望能负责任,现在每天写到凌晨一两点,就是写不下去。

张译“卖萌”

时光网:有没有负面评价?

张译:目前都是正面的。只有个别资深知友对我们演员或明星这个群体进入知乎是有所忌惮的,因为明星进入后,不管答怎样的命题可能都会有一批粉丝留言抢沙发,这是资深知友特别不耻的一件事。但是我觉得高知阶层心胸应该更宽广,存在即为合理,就像德国日耳曼民族当时为了保证所谓的最高贵血统,大肆屠*其他民族,到最后我也没觉得德国在血统的单纯性上有多么大进步,反而最后成为战败国,受制于人。但当它放下血统论,踏下心来做自己专业时,德国逐渐变得强大,受人尊重。

张译写知乎引发讨论

时光网:以论文标准写知乎,是不是资深知友都没你这么较劲?

张译:反正我挺较劲的,代价是脖子特别疼。

时光网:你写东西还特别注重反转和技巧,是否跟原来做编剧有关?

《少年》剧照,写文章有点像探案,要注重逻辑

张译:一是特别有编剧的基因在这里;二跟我自身职业有关系,我是个演员。演员其实在用全身讲故事,他也是一个翻译者,要把文字变成情节。在情节这件事有意思了,或者在讲故事上有意思了,才好看。还有一个必要因素叫节奏,什么时候我说这句话,为什么说,什么时候抖包袱,什么让观众、读者看到我的文字笑,什么时候他正笑得最乐呵的时候,你来一句让他心里面发酸的话,这话放在什么位置上,或者说A句、B句倒个个儿,有什么样的效果……我特别喜欢在文字上做这种试验。

其实我昨晚上最大的工作不是写新内容,而是把前半段捋顺了好几遍,发现好几个段落是可以对调的,换了之后结构精彩了、节奏紧张了。你看我的文章修辞手法并不多,也没有特别多的成语和引经据典,因为我也没读过什么书,都讲大白话,但我注意结构和节奏。再加上过去写了很多年公文,所以对标点符号、分段落、格式都特别在意,所以我的文章相对来说,就严谨当中透着活泼。

于和伟遭嘲笑

时光网:在词汇上,好像你特别爱用“生无可恋”?

张译:(斩钉截铁)没有,就用过一次,主要调侃于和伟。影视有一个技术叫抠蓝,以前是抠绿。做特技时加入电脑的特效需要这种蓝布,你明明站在地上,最后一通过抠蓝技术,你可能行走在天上。

《潘金莲》南京路演站,是于和伟主场,他那天格外庄重地穿了一身儿酱蓝立领的呢子礼服,没想到和影院的蓝墙顺色儿了,我们就说,老于,太难得,再往蓝布那儿一站,你就能抠出一个脑袋来。

“表面上你是大腕,私下就说这人戏霸”

《追凶者也》删减片段

时光网:依你这种创作习惯,到了片场是不是属于特事儿的演员?徐峥就在片场身兼数职,最后无处释放激情,去当导演了。

张译:这倒是。我的苛刻主要针对比较熟悉的两个范畴,一是表演,一是编剧。尤其表演是我的饭碗,但有的时候表演好坏,已经越来越依赖于剧本了,尤其在目前的电视剧中。所以我会利用所学专业,提一些意见和建议,因为知道什么东西明显有问题。凡是我们这一类演员基本上在行内都留下四个字的评语——不好合作。没办法,这是一点辙都没有的。

《少年》

时光网:最后没准儿就变成“戏霸”了?

张译:对。因为外界包括一些媒体不是这个专业的,他不理解。有些演员还有合作伙伴,也不理解。比如有些导演半路出家,自己都没当明白,觉得你一个演员天天在现场哪儿那么多废话啊?但是我还得尊重你,你是大腕,私下里就说这人是戏霸,这人不好合作。等剪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张译这么改是有道理的。但是你已经把该演员“戏霸”和“不好合作”这几个词散播出去了,这种伤害是没办法的。

所以我现在也在反思,当别人不喜欢你这么做的时候,还要不要坚持良心?行业风气如此,所以很多电视剧没法看,也是这个原因。我们十来年前拍戏,演员之间互相分享经验,互相帮助讲戏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所以那时候表演很踏实,老演员给年轻演员讲,年轻演员给小演员讲,现在各扫门前雪,你给别人讲戏,很有可能别人不理解,说你是戏霸。

《老炮儿》

《山河故人》

时光网:你们这类演员在作品中有很多郁积无处表达时,就去做导演了,你有没有这个打算?

张译:没有。我还是希望能够把表演这个工作先踏踏实实做好,没法同时干好几件事。我本身没什么生活,表演、写作基本上一半一半,好在这两件事不冲突,还相互促进。让我突然当导演,这事儿完了,需要豁出去一两年。

时光网:你之前采访说过,猫是你师傅,从猫身上也学到了一些表演方法?

张译:我难产的文章里就把这段写了,因为有个前因后果的铺垫,挺长的,你看文章就明白了。

“有些话年轻时特别被刺伤,现在伤害不了我”

张译

时光网:演员都善于观察,贾聪明就是你从饭桌上看到的、升华的,据说你还曾在赶飞机途中混进粉丝团,跟他们神侃?

张译:观察生活是从业人员首先应该具备的,我们入学表演科目前几堂课就有一项观察生活。我特别害怕坐私人飞机、出门打房车,走哪儿都是单独一地儿,虽然工作上便利,但严重缺失了一个和生活最基础的这些人交流的机会。

时光网:以你现在这种走红的状态,怎么给自己创造这类机会?

张译:我在外地拍戏,隔三差五就出去溜达,戴上口罩,哪儿人多往哪儿扎。比如在大连呆了小半年,就去古城,也排两个小时队上雪山,去看什么人好玩。其实我认识内部工作人员,可以走快捷通道,但半小时就登顶了,没意思。这两个小时你听着孩子哭,听着老人咳嗽,听着一家叽叽喳喳,听着年轻几个小孩可能还在上大学,就出来结伴而玩。这是生活,很多将来保不齐就用到角色里了。出来是一个捡宝贝的时光,天天把自己当宝贝,钻屋里,钻房车上,就剩你一个人宝贝了,别的宝贝都见不着。

张译将出演管虎战争新片《八百壮士》

时光网:跟出名相比,你说更在意演技被认可,现在你得到了肯定,下一步呢?

张译:没有下一步,我还是继续做我的演员,明年有《绣春刀2》和大家见面,还有三个电视剧,可能这两天会去陈可辛导演监制的一部电影,完了是管虎导演的《八百启示录》。

时光网:跟小鲜肉不费吹灰之力就坐拥粉丝相比,会不会觉得实力派要付出成倍努力才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张译:我倒觉得挺公平的,还是哲学那句话,存在就是合理的。人家市场对他有需求,老百姓回家打开电视机或者走进电影院里除了想看会演戏的之外,还想看一些赏心悦目的形象,它是一种欣赏,说高尚点是一种美学需要。所以你该是小鲜肉就做好小鲜肉的本份,该是演戏的演好戏就完了。

在部队文工团的张译曾被评价“演戏就是个死”

时光网:原先对于做演员这件事,你遭遇过比较沉重的打击,印象很深的是演《乔家大院》时,胡玫导演听说你27了,不留情面地说:“小张译啊,你记着,男演员28岁再不出来,您就洗洗睡吧。”现在想想,最刺痛你的一句话是什么?

张译:我这个人属于遗忘型选手,本身记忆力也不好,好多朋友说我脑子有问题。但我有一个特长,记台词特别快,大段台词给到我之后,基本上看三遍,就可以拍了。但是为什么记台词这么快呢?我有一个快速记忆和快速遗忘的方法,我会瞬间把台词拍完之后全忘掉,因为要装新的东西,所以生活当中对很多事的记忆力也越来越差。我年轻时特别在意,特别计较,特别被刺伤,现在也知道是什么话,但现在就觉得这有什么?这话今天到我这儿无感,伤害不了我。

时光网:心态不一样了。

张译:对,方方面面都会有变化,对事物的观念和判断有些是深入的,有些反而变得轻松了,还有一些彻底反转了,过去你觉得这事儿是完全不对的,怎么可以这样,太过分了,有悖伦理,有悖道德,现在回头看这个是对的,是符合人性的,是应该表扬的,是应该树碑立传的。人的变化,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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