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夫来自仙界

“行了，”男子摆摆手，有些头痛地揉揉太阳穴，他什么时候说过要拿她当下酒菜？顺手解了仙法，他语重心长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以后不要再犯了。”

白光一闪，刚才还滔滔不绝忏悔不已的小猫变回穿嫩黄长裙的小姑娘，不过十五六岁，素面朝天，一双大眼睛尤为古灵精怪，这会儿跳下桌子，不客气地摔了杯子，瞬间从病猫变成母老虎，叉着腰，指着男子破口大骂。

“我擦你大爷的白祈！”

【二】

这事得从《仙界奇谭》这本八卦杂志说起。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仙界流行起这本口袋书，各种空虚寂寞冷的仙女们不时拿着封面俗艳的小本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对着气宇轩昂的大神小仙眼睛绽放出奇异的光芒，那种眼神，好比光天化日之下，扒光衣服，露出六块腹肌，被评头论足，壮士选美般赤裸。

作为仙界*伐之神的白祈大人，本应日理万机，征战四方，不过无论是仙界还是魔域，最近都太平得很。他每日在府邸里磨着都有些生锈的爱枪，不由有些感叹，宝刀无用武之地，英雄迟暮呀，正感叹着，就看到府里的小仙女鬼鬼祟祟扎堆在门后，捂着唇偷笑。

“你们笑什么？”白祈挠着后脑勺，站了起来。

他长得甚是高大，站起来就像座小山，戴上那慑人的面具，在战场上，未出招就有几分骇人，可熟识的小仙女哪会不知道，这个外界传言仙境第一凶神的白祈，其实就是好脾气又好欺负的烂好人。

刚才还笑成一团的小仙女，“哗啦”一下跑开了，只留下一本颜色夸张的小本本。白祈好奇地捡起来，看了一眼，脸就绿了，再翻几眼，口吐白沫，不能忍受，饶是他，此刻也只想爆粗口，那写的什么狗屁。“白祈，你还记得十八年前抚仙楼上的楼紫吗？当年，我面色红润跟你好，想不到，三年不到，你皮糙肉厚嫌我老……”

“荒唐！荒唐！”白祈英俊阳刚的脸严重扭曲变形，气得浑身发抖。

他跟楼紫是把酒言欢的铁血兄弟，可这是什么，一派胡言！白祈那颗沉寂许久的*伐之心轰地燃起来，风风火火下凡，势要抓了那个妖言惑众的小报狗仔，*他个一百遍又一百遍，然后再原地满血复活，再*他个一百遍又一百遍！

他气势汹汹到了抚仙楼，把小本本扔到楼紫面前。楼紫一看就明白了，颇有风情地笑了，挤眉弄眼：“死鬼，终于想起奴家了？”

白祈涨红了脸，好在他戴着面具，无人看得到，众人只看到*神冷酷无情吐出一个字，“谁？”

【三】

造谣者就是眼前这只刚解开束缚就张牙舞爪的小猫。

她小名叫妙妙，是楼紫的义妹。楼紫好好的神仙不爱做，在凡间开了抚仙楼，她有样学样，召集一班非正常仙类，办了《仙界奇谭》，以宅腐、暧昧、桃色为卖点，换句话就是不择手段把大神小仙搞臭抹黑。

仙女们看得春心荡漾，寸寸销魂，可怜被乱点了鸳鸯的仙子们，功夫再好，八卦撂倒。白祈自然也不能幸免，在她笔下，*神虎躯一震，虎啸龙吟，然后就是圈圈叉叉禽兽不如之事，差点闪瞎他的火眼金睛。

这会儿肇事者不但不知错，还指着白祈继续骂：“你等着，老娘绝对跟你死磕到底！”

说罢，她做了个凶猛的表情，捂着屁股，姿势不雅破窗逃开，留下白祈愣在原地。

楼紫摇着扇子悠悠晃过来：“啊，白兄，她跑了！”

跑了，这几天的再教育全都打水漂了，白祈皱起浓眉，声音沉重：“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楼兄，你身为她的兄长，怎么教的？”

“冤枉呀，白兄，”楼紫拉着白祈，“有我这么苦逼的兄长吗？”

他从旁边掏出一大堆花花绿绿的小本本，迎风而泣，泪流满面：“你看，我不但和你有一腿，还给玉羽戴了绿帽，三太子是我姘头……比起你，我这才叫六亲不认，体无完肤，我冰清玉洁的硬生生被写成放荡成性，多少次，我站在抚仙楼上，真想纵身一跃，一了百了，呜呜……”

同是天涯沦落人，同情涌上心头，白祈长叹：“是我错怪楼兄了！”

“可不是，”楼紫恨恨道，“白兄你定要替我好好教训她，这等祸害仙凡两界，三观不正的妖孽就应当拉到月老那里就地伏法！”

“没错！”白祈用力点头，又抓抓脑壳，只是伏法，为什么要到月老那？

【四】

这边同仇敌忾，定要还仙界一片清明之气，那边妖孽一堂，同声共气。

妙妙趴在铺着虎皮的躺椅上，握着拳头怒吼：“可恶，实在太可恶！”

那个什么狗屁的*神让她抄了一百遍的《道德经》，又把她变成一只小白猫，举着牌子在抚仙楼里认错反省，最可恶的是，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抓了她，打屁股！呜呜呜，打屁股！她长这么大，还没被人打过屁股。

想到这里，她觉得屁股又疼了，小心翼翼换了个姿势。一旁扎着简单马尾咬着笔头的小仙女眼冒绿光凑过来：“老大，怎么办？”

“报仇，我要报仇，现在立刻换头条，用他的露点照当封面，我要他身败名裂，我要他臭名昭著，我要他生孩子变女人不得好死……”

诸多恶毒的语言不断咆哮而出，就连远在千里之外的白祈也生生打了个冷战。没几日，*神府传来一声怒吼，白祈喉咙一甜，一抹鲜血喷涌而出，喷在白纸黑字上，那上面赫然写着“白壮士，我看你印堂发黑，两颊发红，莫非……有喜？”。

可怜白祈堂堂须眉男子，硬是在《仙界奇谭》封面上挺着个暧昧的肚子，苦不堪言。他是老实人，思来想去还是受不了这等侮辱，立马出门要讨个说法。

一路上想着，这次定要她抄一千遍的《道德经》，打屁股就算了，半个姑娘，吓吓就好，再不听话就拉到月老那去，这是楼兄说的，不过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找月老？

【五】

他靠着上次留在妙妙身上的一点法术，很快就找到她。

小野猫正在树林中，依然张牙舞爪，只是面色是不曾见过的冷漠：“滚，别惹老娘发火！”

听得白祈撸起袖子，又想揍她一顿屁股。从空中下落，才发现有些不对劲，小野猫被人围在中央，那些人全是黑衣打扮，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气息隐藏得甚好，看来是高手。小野猫却相当淡定，拿着个鸡腿大啃特啃。

那吃相，实在……不端庄。

“主人请公主您务必回去！”

声音恭恭敬敬，奈何小野猫不给面子，啃完鸡腿，意犹未尽地吮手指：“我要不想回去呢？”

“那就别怪属下不客气。”

“哟，我还真怕你们跟我客气。”小猫冷笑，气氛一下就紧张起来。

白祈摸摸下巴，帮，还是不帮，这是个问题。这丫头欠教训，被打打也算长点见识，说不定她又做了什么坏事，可他又不能看着一个小女孩被这么多人欺负，这么犹豫着，那边已经打起来了。

一看，白祈差点跌倒，这什么烂草包！

妙妙被打得抱头乱窜，只会嘴上占便宜，“浑蛋，老娘是让着你，不然让你大出血个800CC”“MD，还真打我，小子，我记住你了”“你等着，老娘早晚会剁了你的皮”，白祈忍不住“噗”地笑了。这一动静，妙妙也发现了看热闹的白祈，小小的身子扑了过来，八爪鱼般抓着不放，指着自己鼻子。

“我这么个貌美如花的弱女子被欺负，你还不赶紧英雄救美？”

“……”白祈感觉自己有些凌乱。

于是，有生之年，白祈第一次“被英雄”了，他抱着妙妙，狂奔三千里，并不是他打不过那些人，而是他行事低调，可不想无缘无故惹一堆事，况且谁对谁错，还没个判断。等确定没人追过来，他停下来，对仍挂在他脖子上的妙妙道：“好了，可以下来了。”

妙妙却不松手，打了个哈欠，蹭蹭他的胸膛，不怀好意地眯起眼睛，那表情就像只偷了腥的猫，慵懒中还带着几分坏：“看不出，你硬邦邦，抱起来还蛮舒服的。好吧，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本姑娘决定以身相许。”

“……”

【六】

白祈已经不记得自己重复了多少遍的不需要，无奈身上的狗皮膏药就是扔不掉。

妙妙亲密地搂着白祈的脖子，粘在他的背上，大眼睛好奇地盯着仙境，碰到来往的仙人，便微微一笑，矜持中还带着点甜蜜，甜蜜中还有几分羞涩：“仙女姐姐好，那个，我是白祈的未过门的妻子妙妙！”

听得白祈气血上涌，对上众人暧昧的眼神，刚要解释，腰被狠狠掐了一把，不明所以的仙人哈哈大笑：“白将军，小娘子很可爱嘛，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

没等回答，又对妙妙说：“妙妙姑娘真有眼光，白将军可是仙界出了名的三好先生。”

“三好先生？哪三好？”妙妙饶有兴致地追问。

三好，好欺负，好脾气，烂好人。

打死，白祈也不会让她知道，他背着她，一声不吭拔腿就跑，留下后面一阵嬉笑“害羞了，白将军肯定是在害羞”。

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霸王硬上弓，由你不得。没几日，*神要娶妻的消息已经传遍三界，每日打开门，贺礼哗啦啦掉一地，混在一起都快堆成一座小山。妙妙像个山大王坐在山头，饶有兴致拆礼物。

白祈则十分苦逼，挥舞着手中的银枪，对上来路不明的黑衣人。自打妙妙在白祈府中住下，每日都有好几拨人马，来*神府砸场子，白祈不知他们是谁，只知道他们是来找妙妙的，开口第一句永远是恭敬的“主人请公主您务必回去”。

一般这时候，妙妙会清清嗓子，“来人，开门，”紧接一句——“关门，放白祈！”

在一阵噼里啪啦的打斗中，妙妙边嗑瓜子，边同一脸崇拜的小仙女聊天吹牛。

“妙妙，你真的是《仙界奇谭》的主编？”“那是，如假包换，童叟无欺……”

如此这般一阵自夸之后，接下来就是八卦减肥，各种恶趣味，其中必有一堆屏蔽词语，还有少女相思怀春，无外乎就是哪位大神宜家宜嫁，还有月老那边，又有哪些金童玉女，花前月下，山盟海誓，做了公证，成为仙界合法夫妻。

“妙妙，你和白将军牵红线了没？”

“红线？”妙妙一愣，待小仙女一阵解释，她撇撇嘴，“你们神仙就是多事，在我们那，喜欢就喜欢，哪需要一条破红线牵来牵去。”

“可是千里姻缘一线牵，也很浪漫的。”

“我和小白才不需要那种东西。”

虽这样讲，接下来却有些心不在焉，正好那边也打完了，黑衣人惯例扔下一句“我们还会回来的”就消失了。白祈把枪放回兵器架，又认命拿起扫把清理满地狼藉，妙妙从礼品山跳了下来，拿着小手帕，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一阵乱擦。

白祈一脸莫名其妙：“你干吗？”

“给你擦汗呀！”妙妙气结，真是不解风情的小白。

白祈指了指戴着的面具：“哪里有汗？”

“……”真是抛媚眼给瞎子看，好在妙妙也没太在意，注意力转到面具上，“却说，你为什么总戴着面具？你长得很见不得人吗？”

满屋寂静，刚才还在看热闹的小仙女集体打了个冷战，唰地跑没影了，就连妙妙也感觉，眼前这个总是散发着温暖气场的阳光男人，突然变得尖锐起来。

【七】

整个仙境都知道，白祈的脸是禁忌。

当年，白祈和仙界出了名的美人雪月有婚约，让人眼红的一对璧人。没想到，后来白祈被任命为*神，他第一次出征，大胜归来，带着聘礼去找未婚妻，雪月却不见他。

*神之所以为*神，是真正的*伐之神，虽是替天行道，但*业太重，罪孽太深，仙界讲究凡事有因果，这结果就报在自己身上。白祈每犯下一次*罪，脸上便会长出猩红色的藤条文身，条纹的颜色随着*业的加深而加深，并且会慢慢爬满整张脸。

仙界大多都是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的佳公子，突然夹杂着一张让人暗生恐惧的脸，哪像个仙，简直就是个魔物，看一眼，就让人噩梦不断。那时，白祈还年少，在雪月门外站了一天一夜，她始终不肯见他。第二天，他主动退了婚约。

后来，他戴上面具，从此再也没有脱下。

此时，白祈戴着面具，冷冷道：“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妙妙不高兴了，叉着腰，“我们都要成亲了，我还不知道我相公长啥样。”

“让我看看嘛，让我看看嘛。”她使出一贯的撒泼无耻战术，两腿圈着白祈的腰，一手去挠他的腋下，白祈怕痒，一挠就使不上力气，妙妙趁机掀开他的面具，笑嘻嘻，“来，小美人，给爷笑一个——”

声音戛然而止，她直勾勾地盯着面具下的那张脸，一眨不眨，黑眼睛印出一张陌生男人的脸。

男人面无表情问：“还想看我笑吗？”然后，他轻轻笑了，满脸的红纹抽动，

狰狞又诡异，可那神情落寞又惆怅，还有几分无奈认命，颜色浅淡的眸子温润得让人心疼，虽然很可怕，但很熟悉。

见她也呆住，白祈又自嘲笑了笑：“这就被吓到了？”

没等回答，白祈已经把面具重新戴回脸上，恢复一贯的淡定从容。妙妙呆在原地，突然觉得索然无味，没一会儿又蹭到他的身边：“喂，小白！”

“虽然你很丑，但是丑得很个性，丑得很安全，丑得……呃，很温柔。”

她歪着头，眼睛又大又亮，那笑容也是大大的，妙妙郑重地指了指自己，“不过以后这种温柔，只能对我，听到没有？”

白祈偏过身，没理会，可心里隐隐有几分莫名的欢喜，起码她不怕自己的样子。

【八】

这欢喜并没有持续多久，第二天，就发现，妙妙不辞而别。

白祈戴着面具，小仙女看不清他的神情，只看到*神对着贺礼站了一会儿，摆摆手：“都还回去吧。”

从头到尾，本来就是一出闹剧，只是自己一不小心就当真了。

很快，白祈又被退婚的消息传遍仙界。交好的仙友过来看他，讪讪又不知如何安慰，无非就是现在女子有眼无珠，以貌取人。白祈却笑笑，“我与她本来就无什么，”他看起来和往常无异，每日练枪，擦枪，依旧是那个三好先生。

唯一的失常，就是那帮黑衣人再过来时，他不再客气，对着倒在地上浑身是血的黑衣人冷笑。

“要找魔，就去魔域，来我*神府要人，可笑！”

“本神手中的枪是专门斩*魔物的，要真遇见你们魔域公主，早就一枪刺穿！”

众魔将跌跌撞撞跑了，却看到呆立在门口的妙妙，她已经突然消失七天。七天不见，她瘦了一圈，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衣服也弄得脏兮兮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睛布满血丝，说不出的憔悴，唯有那双大眼睛依然明亮如星。

魔将去拉她：“公主，回去吧，他会*了你的！”

“才不会，”妙妙摇头，像往常一样，亲昵地拉起白祈的手臂，“小白才不会*我呢，小白对我最好了，才舍不得打我呢，对吧，小白？”

说到最后，她抬头，眼睛亮晶晶地望着白祈，他没有回答，只是把手臂从她手生生拿开，头也不回转身离开。

“这不是魔该来的地方，不要再让我见到你，否则我不客气！”

“小白，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妙妙傻傻站住，一直紧握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猛然大喊，“白祈，你站住！”

她跑到白祈面前，指着他鼻子质问：“姓白的，你怎么变成这样，变心比变天还快。不行！你给我说清楚，别以为我是一次性泡面，你想泡就泡，不要了，就摆出这副臭脸，告诉你，老娘受不了这委屈。”

白祈站着不动，面具遮住所有情绪，妙妙不客气地去掀他的面具，他却像触电一样，猛地跳了起来，顺势推开她，一时力道没控制好，妙妙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好一会儿才坐起来，血丝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她恨恨地盯着他。

“你打我，白祈，你竟然打我！”

男人还是站在原地，玄黑色的面具散发出冰冷的光芒，她恍然大悟，当一个任搓任捏的面团决心变成一块石头，原来比什么都绝情伤人。他不再宠她了，再也不会充当她的打手，再也不会任她毫无理由地欺负调戏，浑身的力气像被抽空了，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妙妙喃喃问：“你嫌弃我是个魔？”

白祈别开脸，妙妙挣扎着站了起来，边擦眼泪边往外走，她本来就长得娇小，这会儿一瘸一拐，衣衫凌乱，说不出的可怜，就像只被主人丢弃的小猫。可是直到最后，白祈都没看她一眼，迈出大门，她又回头说了句。

“就算我是魔，也是喜欢你的魔。”

【九】

这边不欢而散，那厢灯笼高挂。

仙界*神的喜事没办成，抚仙楼却有了新的惊喜。

刁蛮任性的魔域公主决定抛绣球招亲，这魔域公主，据说是魔君最最疼爱的小公主，虽然年纪还小，但长得也是花容月貌，而且得到她，半个魔域尽在手中。

一时间，仙凡魔三界精英云集，抢绣球的人来了一批又一批。

抚仙楼前所未有的热闹，到处挂满了俗艳的红绸布，抛绣球的花窗紧紧关着，但上面一幅红对联，鲜明的妙式风格，“我不求金子银子只要汉子，我不管好人坏人只需爱人，”横批“请君入洞房”。

妙妙待在房间里，足不出户，把玩着绣球，她好像又瘦了，脸也太白了，下巴尖得厉害，显得那双杏圆的大眼睛更大。楼紫推门进来，摇头：“你这样子，还是快点回魔域比较好。”

她并不接话，抬起头：“哥，他会来的，对吧？”

楼紫没回答，反道：“他那个人，又呆又笨，长得又不好看，不会哄你开心，也不会迁就你，闷葫芦一个，就算难得有点心思也只会藏着掖着，你和他不过才相处几天，要处久了，就会发现，他根本不适合——”

话没说完便被打断，妙妙又问了一次：“他会来的，对吧？”

楼紫不再说什么，他摇着头走出去，身后传来妙妙的话。

“我相信，他会来的。”

可他终究还是没来，那一天，从拂晓到落日，从迟暮到天明，花窗下众人伸长脖子等了一天，但倚窗的美人就是拿着绣球一动不动。等到最后，鸡鸣破晓，妙妙对着一直陪伴在身边的楼紫，喃喃自语：“原来是这种感觉……”

那次，他在雪月门前等了一天一夜，而她始终闭门不见，如今，她在这里等了一天一夜，他也没来，不一样的人，却一样的心伤，从满心期待到一点一点被拖进绝望的深渊，一颗真心硬生生被煎熬风干，直到麻木。

他没来，不管是何种理由，他没来。

手中的绣球终于滑落，可下面就算再喧哗热闹，与她何干？到最后不过彩衣娱众，自取其辱。妙妙慢慢站了起来，楼紫走上前，轻声安抚她：“世间男人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很快你会忘了他，先回魔域，身体要紧。”

妙妙把头埋在他怀里，肩膀一抖一抖，像个孩子委屈地小声哭诉：“哥，我很难受。”

胸襟有些温热，还有几分凄凉，楼紫望着怀中的少女，突然间，她长大了，变得爱哭了。

他认识的妙妙，是只快乐到没心没肺，永远长不大的小野猫，别人打她一下，她就算咬，也要咬十口回来，可这一次，她没有。她哭够了，擦干眼泪，像个成年人，成熟得让人心口发疼。

“叫抢到绣球的人到魔域娶我。”

【十】

*神府也收到魔域公主的请帖，是楼紫送过来的。

白祈正在擦他的枪，那些黑衣人没再来闹事，他的枪又开始生锈了。楼紫站在他面前：“她一直在等你，你为什么不去？”

白祈动作一滞，继续擦他的枪，楼紫怒了：“我问你，你为什么不去？你明明知道，她抛绣球招亲，等的就是你！”

“那又怎样？”白祈抬头，阳光照在他玄黑色的面具上，“她是魔，自古仙魔不——”

“别找这种俗烂的借口，你是现在才知道她是魔吗？”

是的，是借口。

他知道她是魔，一直都知道，除了肆无忌惮的魔，谁敢在《仙界奇谭》里百般诋毁众仙，除了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魔域公主，谁能在得罪众仙之后还毫发无伤。她的身份，他早就猜到，可还是抗拒不了她的吸引力，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人，嬉笑怒骂，天真烂漫，就算那是魔。

他只是恨，她对他诸般戏弄，他却玩笑成真，那天，她还说只能对她温柔，第二天就音讯全无，她和雪月一样，怕这张让人噩梦不断的脸。白祈冷笑，缓缓揭开面具：“你问我为什么不去？因为我很丑，我怕又把她吓跑。”

阳光下，那张脸确实可怖，暗红色的藤纹有生命般，闪耀着诡异的光芒。

楼紫不客气地一拳揍过去：“混蛋，竟然因为这种理由！白祈，你到底是不是男人？还是你什么时候变成要靠脸吃饭的小白脸了？”

一条红线狠狠扔到白祈脸上，楼紫冷笑：“亏我那个傻妹妹还到月老那求了条红线。”

白祈拿起红线，瞪大眼睛：“这不可能——”

“是不可能，月老的红线哪会随便给一个魔物，为了证明她的诚意，她在清魔池待了七天七夜，才换来这条红线，也不知道，那种半吊子三脚猫的功夫，是怎么撑过去的，要知道是这种结局，还不如当初死在清魔池里！”

手中的红线鲜艳如血，分外刺眼，轻若微尘，又重比磐石。

难怪她突然莫名其妙消失了七天，清魔池，那是专门针对入魔的仙人，入魔的仙人跳下去，都会感觉蚀心蚀骨的疼痛，何况她这种纯正的魔。白祈不敢想象，她是靠什么撑下去的，他看着手中的红线，想到那天她哭着离开*神府，一瘸一拐，“就算我是魔，也是喜欢你的魔。”

她没骗他，真正蒙蔽双眼，看不到她真心的是他的自卑、懦弱。

“啪”的一声，手中的面具化为粉碎，白祈把红线收进怀中，站了起来，手中的红樱银枪轻轻低鸣，血红藤纹，*神再起：“楼兄，你还当我是兄弟吗？”

楼紫没回答，只是伸出手，两人相视一笑。

“走，抢亲去！”

【十一】

说起抢亲这种事，也要讲究技巧的。

首先，郎有情妹有意，有了奸情就好办事；其次，要有个好欺负的“小三”，就算是男主的身份也要让他变成炮灰的命；最后，搞定岳父大人，一哭二闹三上吊是女人的做法，纯爷们奉行一吹二捧三灌醉。

“当然，也有不吃这套的。”楼紫摸摸下巴。

白祈一枪解决掉那个接到绣球的倒霉蛋，开始考虑，魔一向讲究以暴制暴，要不要，一打二揍三相*？

抢了来迎亲的人马后，浩浩荡荡*向魔域，魔域也十分应景，张灯结彩，好大一条横幅“白祈与狗不得进入”，赤裸裸的羞辱。上面还站着个美貌魔物，笑得甚是冷艳高贵，楼紫靠着白祈低声道：“这老妖怪就是你未来的岳父大人！”

“楼紫，别以为我听不到，我把妙妙交给你照顾，你却让她一身伤，哼，我收拾了他，再跟你算账，”男人翩然飞了下来，直直朝白祈飞去，“你就是白祈？果然是个丑物，竟还有脸来我魔域！”

这男人就是魔域之主，万年老不死却顶着张唇红齿白的正太脸，性格乖张，喜怒无常，还没动手，已噼里啪啦一阵恶骂，把白祈说得哑口无言，涨红了一张丑脸。

可怜白祈这个老实人，嘴上功夫从来不利索，支吾了半天，只说出一句：“魔君，我对妙妙是真心的。”

“有多真？”魔君冷笑，“挖出来让我看看！”

“老妖怪，别太过分了，”楼紫实在看不下去，“凡事适可而止，年轻人谈恋爱，死老头一边去，指手画脚真招人讨厌，你看不上这个男人，你家女儿却非他不可。”

“哼，要不是妙妙喜欢，你以为我会留他一条*，”魔君冷笑，两眼如刀望向白祈，“什么神仙，都是道貌岸然的东西，我请人叫妙妙回来，就是不想让她跟你们同流合污，没想到，她竟甘愿为你下清魔池！”

“她眼神不好，看上你，我拦不住，但想娶我魔君的女儿，也没这么容易，整天打打**没形象，老人家不爱这一套，”魔君说到这，随手往后一点，一个黑色旋涡凭空出现，殷红的薄唇扯出一个残酷的笑，“我的要求很简单，到里面去泡个澡，洗掉这一身讨厌的仙气，然后摆好姿势，看我家妙妙还要不要你？”

他说得轻巧，楼紫却倒吸一口冷气。

是魔狱！

【十二】

魔狱之所以被称为魔狱，其实就是*神弑仙的地狱。

当年仙魔大战，魔族亡魂死而不散，魔君便创造这块死地，里面凶险万分，长年无光，曾有修行千年的上仙进去，结果不是死了，就是被逼疯了，最后落个功体尽毁，道行作废，自尽了事的下场。

魔君要白祈魔狱洗仙气，其实就是要他去送死。他是想让妙妙受的苦，再百倍千倍还到他身上。楼紫刚想阻拦，白祈已纵身跳向旋涡，一句话都没有。

魔君摸摸下巴：“这小子倒硬气。”

他打了个响指，解开法术，一直隐在一旁却被束缚着不能动的妙妙，跑了过来，龇牙咧嘴：“老头，我男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跟你没完！”

说罢，也跳向黑色旋涡，留下魔君，气得直骂“女大不中留”。

楼紫悠然走上前：“走吧，老妖怪，到我那喝口茶，年轻人给点教训就差不多了，做父母的，不就希望女儿嫁个能疼人的汉子嘛。”虽然那汉子丑了点……

魔狱里，白祈什么都看不到，他只感到排山倒海的魔气侵袭过来，把仙气绞*得支离破碎，附骨之疽的疼痛一波胜似一波。白祈咬牙忍住，他想，那七天，妙妙独自泡在洗魔池，是不是也这般痛，或者更痛？

她受得了，他亦受得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意识渐渐有些模糊，隐隐觉得有双明亮的大眼睛望着自己。“妙妙，”白祈轻轻唤了一声，摸索出怀中的红线，轻轻绑在她指间，再绑到自己指上，他开心地笑了起来，喃喃道，“你要不嫌我丑，我就永远只对你温柔。”

朦胧中，他听到，她说好。

白祈再醒过来，已经回到*神府，他还不大清醒，唯有指间的红线，依旧鲜艳。他顺着红线，一直走，看到有个小人儿趴在桌上，不知道在写什么，他好奇看了一眼，“当时，我们的距离是0.038 尺，他的呼吸扑在我脸上，很痒，然后他笑了，那一瞬间，我感觉像被雷劈了，又像溺水，惊心动魄的十秒钟之后，我做了一个决定，就是爱上眼前这个男子……”白祈想起，那日，她抢了面具，然后指着自己，眉眼弯弯，“不过以后这种温柔，只能对我，听到没有？”，那是个很大很灿烂的笑容，他记得，他在心里，说，好。

“妙妙！”白祈从背后抱住她，真好，他还活着，还能继续宠她。妙妙回头，看到男人满是红纹的脸上全是快乐的笑，如同那一天，那让人心疼的笑，她喜欢小白，就算他伤过她，犯过错，可还是喜欢。

别人觉得丑，她却觉得，奈何一笑很美貌。

“小白，你睡得真久，”妙妙举起手中的《仙境奇谭》，“我决定以我们的爱情为原型做个专题——”

白祈眼角一抽，随手扔了这本口袋书，宠溺道：“乖，不要再写这东西了，我会养你的，从此，你负责貌美如花，我负责赚钱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