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第三届“李杜诗歌奖”在甘肃天水揭晓,来自四川的诗人彭志强凭借诗集《秋风破》获得新锐奖。《秋风破》是彭志强历时三年研读杜甫诗歌,长达两年、横跨十省、万里追寻诗圣杜甫从生到死遗迹,而行走考察创作的首部杜甫踪迹史诗歌传记,该诗集经由人民日报出版社出版后,首印1万册即告售罄,并被国家图书馆、成都杜甫草堂博物馆等多家图书馆和杜甫遗迹博物馆馆藏,引起不俗反响。
彭志强的职业是一名媒体人,在他眼中,唐代大诗人杜甫也是一名记者,而且还是深度报道战地记者。他认为,杜甫的诗歌记录的悲欢离合、冷暖人生,正是最为真实的历史,而他自己身为当代的记者,通过诗歌与杜甫产生了共鸣与对话。《秋风破》取名于杜甫名作《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是一部向杜甫致敬的诗集,也是用新诗来为杜甫树碑立传。围绕着杜甫与诗歌,记者与彭志强展开了对谈。
追随杜甫一生的足迹考验意志力
记者:您生活在成都,成都已经拥有不少杜甫的遗迹,您为何要横跨十省、万里追踪,行走考察杜甫一生留下的八十一处遗迹?
彭志强:寻着杜甫在成都的足迹,当然也可以写出一部作品。因为杜甫在成都的草堂、武侯祠、青城山、都江堰等地留下了太多脍炙人口的诗歌,成都也给杜甫留下了相对安定的生活、如画的景致和美好的回忆。但是《秋风破》的定位,是用新诗给杜甫立传,这就需要行走考察研究杜甫一生的主要踪迹。杜甫曾说,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明朝大书法家董其昌还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他们都是我主张“行走诗歌”的身后明月。
记者:《秋风破》中有“被鞋走破的路”与“一双被路走破的鞋”之句,可见杜甫跋涉之路的艰辛和您追寻诗圣道路的艰难,能否说一个您追寻杜甫的路途中的小故事?
彭志强:把杜甫从生到死的路走一遍,最初这个想法的确很大胆,践行起来也很考验意志力。因为这不仅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身体力行的艰辛,还要考验资本。我也不富裕,基本上要拿出半年的工资收入来实现这个想法。为了节约钱,我对杜甫遗迹的考察多是自驾完成,即便如此仍然硬支出八万多元,而这本书的版税收入也就三万多元。
这一路追寻诗圣的故事太多了,有两个经历格外难忘。一是在河南省偃师市考察杜甫墓,当天下着小雨,遇见了一件奇怪的事。其实杜甫墓在全国有八个之多,多为衣冠冢,相传湖南平江县和河南的偃师市、巩义市这三地杜甫墓先后埋葬过他的尸骨。惟独在偃师市这里,我围着杜甫墓刚走一半,墓茔中就飞出一只大鸟,让我有灵魂出窍的错觉,长达十秒钟迈不开脚步。因此我写了一首诗叫《在偃师:魂脱窍》:“你的灵魂到底埋葬何地?脚踩虚空/这一刻,我更相信偃师的神灵/最传神。”另一个挥之不去的记忆,是从湖南平江杜甫墓驱车,长达十三小时,赶往重庆奉节那个通宵。过了凌晨,随行的父亲就开始催促我停下来找个宾馆歇歇脚。可是,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让我持续通宵开车而不觉得疲惫。到了奉节时,已是凌晨6:30,父亲早已在车上睡着了,我来到杜甫生活过两年的这个地方,两眼通红,望着滔滔长江水,内心还在涌现“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这句杜诗……我当时饥饿难挨,很想叫醒父亲一起吃一碗重庆小面,但我一直忍着等他快8点时醒来,才在奉节街头吃早饭。这将近一个半小时,我也睡不着,一直望着长江发呆。
后来我把追踪杜甫路而创作的《秋风破》书稿打印成快印书,请教于著名学者、杜甫研究学会会长、四川大学教授张志烈,以免历史知识点引用出错。他读完书稿给我回复了一条短信:“志强,《秋风破》读完了,这是一部全新视角研究杜甫的重要专著。很多老先生多是停留在纸上研究杜甫,想过走遍杜甫踪迹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你把杜甫从生到死的踪迹走了个遍,据我了解这在全国也属首次。用脚步去丈量杜甫的踪迹,用新诗去书写杜甫的踪迹,这是了不起的创举!”张志烈先生这一鼓励,让我两年追踪杜甫路的疲乏与艰辛,瞬间消失。
用五千多行新诗向诗圣杜甫致敬
记者:您是如何走上写诗这条路的?
彭志强:写诗,最初只是我中学时代和大学时代的梦想,这个梦想早在大学毕业就因为工作生存而搁置一边了。2012年,是杜甫和他的诗歌把我感召,让我重回诗人之路。诗集《秋风破》,正是我从成都杜甫草堂出发,历时两年、横跨十省、万里考察诗圣杜甫一生遗迹,而创作的一个个人文学成果。这是杜甫及其诗歌给我的新诗创作源泉和动力。
记者:您为什么会如此崇敬杜甫?
彭志强:我崇敬杜甫,也有一个辗转缘由。其实在我青少年时期,我最喜欢的唐宋诗人并没有杜甫,而是李白和苏东坡。尤其是李白,以诗独步天下,仗剑行走天涯,他的诗总有神来之笔让我童年充盈,他的潇洒几乎就是我青少年时期的侠客梦。然而读大学后,特别是工作以后,遇到生活中的很多难过之坎,杜甫和他的许多诗歌总会从脑海里跳出来,给我神秘的力量。在2012年杜甫诞辰1300周年这一年,我决定复出写诗,正是草堂茅屋的又一阵秋风把我吹醒,石刻杜甫像让我感到亲近,与之相互映照的我的故乡茅屋在心脏怦怦直跳。要复出写诗,我就先得向杜甫致敬,向杜诗学习。所以,我先创作出版了《草堂物语》,去年又出版了《秋风破》,总共用了五千多行新诗向诗圣杜甫致敬。杜甫在成都的生活点滴,在我这两部诗集里都有体现,不过我是用新诗与杜甫的古诗唱和。当然,杜甫的古诗如同我的新诗母亲,不断生育着我的新诗。
记者:您具有诗人和媒体人的双重身份,您此前也曾提到“杜甫其实是一个记者”,您觉得从媒体人的身份来回望杜甫、理解杜甫的诗歌有哪些不同的感触?
彭志强:杜甫曾在四川三台(唐朝剑南东川节度使治所,梓州)写过一首畅快的诗,叫《闻官军收河南河北》。诗题里的“闻”字,就是新闻的“闻”,此处如同“本报讯”“本台讯”,写的是安史之乱时期的唐朝官军收复河南河北这一史事,一家老小就可以安全返乡,结束四处漂泊避乱的日子,只是“报道的文体”是诗歌。而此诗中“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之句,更有现代新闻学里说的“新闻快评”之感。不仅如此,他的《兵车行》《丽人行》甚至是唐朝颇具民生问题的监督报道,《丽人行》还直接讽刺宰相杨国忠和杨贵妃的姐妹。他的“三吏三别”诗歌无疑是新闻里紧扣战乱这一主题的系列报道,安史之乱时期的杜甫基本上就是唐朝“战地记者”和“深度报道记者”。或因我是媒体人,所以读杜甫的诗不自然地发现了这个视角和观点,我才说“杜甫,其实是一个记者”。当然,杜甫的诗歌特点不仅如此,还有散文化、杂文式、史诗性等多种特点,《杜诗全集》里的杜甫也有孝子、慈父、贤夫、义士、酒鬼、老茶客、青年才俊、落魄老人等多种身份。余光中说李白:“绣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在我看来,盛唐只是杜甫的一半,正因杜甫诗记史事,才让唐诗比整个唐朝更完整。否则,唐朝和唐诗都是手足残缺的残疾人。
新诗要用创新迎接读者
记者:有人说当代社会越来越浮躁,人们已经没有欣赏诗歌的心态和品味诗歌的意境,您如何看这个问题,您觉得当代诗人面临的最大问题是什么?
彭志强:在唐朝(包括宋朝、元朝),诗歌二字不仅是诗还有歌。为什么唐朝诗人的诗容易在老百姓当中口口流传?除了唐诗写得好是高峰,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音乐性,往往一首诗歌由诗人吟唱出来,大家觉得悦耳顺口就传诵开来。另外一个原因是唐朝歌手的素养高,喜欢把唐诗谱曲唱成真正易让老百姓传唱的诗歌,比如盛唐第一歌手李龟年就功不可没,王维、杜甫、李白等盛唐大诗人的诗作,他都在各种场合演唱,唱诗如同他在唐朝开的个人演唱会。
当代新诗,从1917年到去年整整100年。为什么抗日战争年代的诗歌容易火?甚至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诗歌也很火?很简单,除了当时的老百姓知识匮乏、可关注的事物少,读书、看诗如饥如渴等原因,诗歌依旧是诗歌,不像现在诗是诗、歌是歌,诗歌俨然已经分家了,诗回到了小众,歌奔向了大众(比如通俗歌曲)。丢掉音乐性和诗歌传统的许多新诗,自然就越来越小众,加上许多新诗无病*、写得云里雾里、尽玩文字游戏、甚至丧失了大众审美性,老百姓当然就不爱了。这就是当代诗人和新诗的最大问题。而好的诗歌其实是有感染力、穿透力和传播率的,就看怎么写、写什么、为谁写,比如前几年有部大片叫《星际穿越》,狄兰·托马斯那首《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电影里的老布兰德一直说的这首诗,在微信朋友圈一度刷屏,引发大众共鸣。而我们的许多诗歌(其实应当只能说为“诗”),让人们没有阅读的兴趣和心态,往往就是因为诗的语言、情感和创意没有打动人心。不能怪读者挑剔,也不能怪读者兴趣转移。艺术都是百花齐放,各有千秋魅力。社会浮躁的原因太多,但就新诗而言,如果清新、空灵、直击人心、令人回味无穷,也可撕开浮躁之墙一角。网络上不是一读流行鸡汤文字吗?我不是主张把诗写得像鸡汤,刻意去迎合大众读者。而是说,新诗可以写得有更多读者共鸣,这很考验诗人个人修为、语言表达能力、诗歌文本创新、诗歌意境创新,前提是“新”,新鲜的“新”。如同新闻,不新鲜就难以吸引人打动人。新诗,贵在创新。创新,读者就会扑面而来。 J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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