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满堂春(一)

花开满堂春(一)

首页角色扮演神武镖师更新时间:2024-07-30

三月的江南,正如丘迟所绘,“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自京城一路而来的美景犹如轻烟朦胧下的写意水墨,那绿意漾在春风飘荡洒落湖心。湖边桃柳夹岸,湖上水波潋滟游船点点,远方天水交接处映着波光粼粼的日光,璨如繁星。

何家福丁叶第一次遇见,便是在这破浪破湖边的小酒馆里。

丁叶的皮肤很苍白,第一眼远远望去,整张脸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她重重的黑眼圈,在白纸般的皮肤上浓重的颜色总是很醒目。她的身材纤细高挑,套着一件洗得发白青色长袍,袍子垂在身上,毫无曲线之美,就像挂在一根竹竿上,空落落的。

她的表情很冷,活像全世界都欠她几百两银子似的,毫无血色的薄唇抿得紧紧的,眼神看人总是很轻蔑的样子,或许她并没有看轻别人的意思,或许她天生就长了一双刻薄的眼睛,但是她的态度也实在太傲慢。

这女人甚至都没询问何家福的意见,就面无表情地在何家福的对面坐下。

何家福觉得他该表示一下自己的友好,于是举了手中的酒杯朝她和气微笑。丁叶熟视无睹,可怜的何公子就这样被无视了,她几乎连正眼都懒得瞧他一眼。何家福轻轻咳了声缓解下尴尬的气氛。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她低头微折眉,干瘦的手伸进衣袖里掏了半天,摸出来了三个铜板,排成一排,摆在桌上,抬起手招来了店小二。

店小二肩膀搭着一块白色抹布笑嘻嘻地跑来,豆大的小眼睛望着桌上一字排开的三个铜板,堆了一脸的笑像变戏法似地一下子消失,他板着脸,面色不太好,任何一个开门做生意的见到这种穷酸的客人都不会有好脸色。

丁叶懒懒地撑着下巴,对着店小二道,“小二哥,麻烦上两个馒头。”那说话的神情毫无察觉羞愧,反倒像是一个谦尊降贵的客人。

店小二施施而下,过了老半天才慢吞吞地端来一碗馒头,不情不愿地将馒头放在桌上,碗里的馒头在碗沿打了转被一只干瘦的手稳稳地抓住,丁叶也不和着水,麻木地一口口的吞咽着。

当丁大叶准备吃第二个馒头时,门口走进来一个十五六模样的少年,扬着黑浓的眉毛,眼睛是狭长的,鼻子是高挺的,下巴尖尖的像一只狡猾俊俏的小狐狸,眼睛有着不符合他年纪的圆滑,漂亮的脑袋上松蓬束着一把黑顺长发,瘦削的左肩膀上打着一个青布包裹,这个包裹里也不知道放着什么。沉甸甸地压得他整个人几乎都朝着一边倾斜。

这个少年径自朝着何家福这桌走了过来,只见他抬起手,啪地将包裹扔在桌上,沉重的包裹坠在桌子中央,震得桌上的盘子杯子都跳了起来,少年在何家福的身边坐下,眼睛却是看着何家福对面的丁叶,“姐,他们坑咱们!”少年的嗓门不大,声音却是极为好听。

丁叶抬起脸,冷冷地瞧了眼桌中间的包裹,继续咽手中的馒头。何家福礼貌地不去看那包裹,但是实在是很好奇包裹里到底放了些什么如此的沉重。他环顾了下四周,发现这个屋子里的人大约都很好奇这沉沉的包裹里的东西。他忍不住笑了,因为一大馆子的人都正襟危坐但又眼神飘忽瞟过来的表情实在太有趣了。

但是显然有人不高兴了。那少年冷冷地盯着何家福,“他妈的,你笑什么?"

丁叶一巴掌打在少年的后脑勺上,这一巴掌又准又狠,正挥在少年后脑勺中央,“我自小是怎么教你的!再给我满嘴浑话,我就把你耳朵拧下来,他妈的。”她淡漠地喝了一口,少年摸摸后脑勺,朝着丁叶吐吐舌头,丁叶终于拿正眼瞥了下何家福。

只见何家福一身宝蓝色长袍质薄而名贵,更显长身玉立,一流墨发用一条白玉长短束起,弯弯的眼睛,白净的脸上有几点雀斑。事实上,打从何家福走进这个小酒馆,所有的人都在偷偷注意着他。他虽长得并不十分俊俏,可身上散发着身为名门的那种如悬在天上星辰般高不可攀的气质,却又给人一种亲近平和的感觉,两种本该冲突的感觉是那样的融洽,没有丝毫让人心中不舒服。

正在这时,少年伸手给自己倒茶,手时不慎碰到包裹,那包裹一下子就滚下桌,在空中系着的东西结子散开,一大馆子的人眼睛都朝着这里盯着,心眼儿都提到了嗓子口,一晃之间还不待人看清包裹里到底是什么,一只纤细干瘦的手轻轻地在空中托住了包裹,丁叶反手将包裹按在膝盖上,手圈着包裹稳稳地将它掩了个严严实实的。

何家福百无波澜微笑地看看她,丁叶冷冷地看看何家福

这双眼睛真是一点也不可爱,何家福在心里想,

丁叶的眼睛幽暗如一汪深潭,略显孤冷清傲。她的目光就如一把利剑,仿佛随时随地都能看穿别人的心,摄人心魂,让人不禁要退避三尺。

何家福瞥了眼放在丁叶膝盖上的包裹,那少年脸上有一丝的懊悔,老实非乖地望看了丁叶。

虽然刚刚丁叶动作飞速,虽然只有匆匆一瞥,何家福却已经全都看清了,这包裹里有十一条珍珠项链。珍珠项链并不十分珍贵,但是若是那珍珠每颗都有龙眼那么大,每串都有二十颗大小圆润的珍珠那真是价值连城了。珍珠项链的旁边,还有八块玉石,那玉石每块都没经过雕琢,却晶莹透亮。

丁叶绝对不像是该拥有这一包珍珠项链玉石的人,

她到底是谁?破旧的外袍,寒酸的出手,脾气暴躁的少年,还有着这么一大包的珍珠玉石。

何家福拂袖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麻烦的事情,他从来不愿意多想,既来之则安之,若有事真要发生也只需坐观发展。

角落里,一个醉汉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何家福马上就注意到了他,因为他隐隐感到了一股*气。虽然凌乱的头发遮住了醉汉半张脸,看不清表情,但那醉汉掩藏在头发下的眼睛是两把刀,锋利的刀,即使在竭力地掩藏着这种尖锐,仍然逃脱不了的何家福的眼睛。

这醉汉的眼神比丁叶的眼神更骇人,像是随时随地要从别人的身体上剜下一块肉似的。

店小二点头哈腰地跟着醉汉身后送他,舍得喝酒,舍得点菜,舍得花银子的人在这个酒馆里都该受到宾至如归的服务,都该受到至高无上的尊敬。

少年和丁叶完全没注意那个醉汉的模样,少年嘻嘻哈哈地伸手掰了半个丁叶手中的馒头。

丁叶虽仍是面无表情,眼神却柔了许多,哼笑一声伸手为他擦去嘴角的碎屑。就在这时,醉汉正当巧经过何家福那一桌时,虚浮的脚步突然轻便,他身子一矮,长袖飞卷,就想掳走了丁叶膝上的包裹。

伸手正在少年唇边擦碎屑的丁叶眼神一凌,手猛然暴长,两指成剪直扼向醉汉的咽喉,迫得他收手自保,在他反手挡住丁大叶手指的时候,她一把藏在腰际的薄翼软剑,右腕一振,蓦地剑气逼人。何家福见少年并不惊讶,悠闲地翘着腿,双手环胸笑嘻嘻地看着丁叶和醉汉恶斗。丁叶的剑法很怪,看似毫无章迹可循,却处处暗藏*机,招招都是刺人要害,狠毒得不像女子该练的。

薄剑幻化出片片剑影,密实如山,风雨不透,将醉汉牢牢地置在剑网下,醉汉的脸越来越死白。

双目尽赤,他脚下一矮,险绝躲过闪电般直指他脖颈的剑招,却不知道这只是丁叶设下的虚招,她脚步不动弯腰一旋,迎面又是一招如飞鹰扑兔凌厉,待那汉子侧身再想躲过时,薄剑已经朝他直门劈来,他凄厉惊嚎,眼看就要一击既毙,丁叶冷笑一声,剑锋一转,唯用剑背重重地砍在他胸口。铿一声,那汉子突然直挺挺地飞了出去,背部咚地一声撞在门槛上,他艰难地伏地颤抖地想爬起来,少年已经箭步冲上去单膝跪在他脊背上,抓起他的手压在地上,醉汉仰首痛嚎,一口鲜血直流他口中喷出,晃了晃,无力地面朝地趴在地上,昏死了过去,丁大叶再也不看地上的汉子一眼,少年麻利地用绳索将地上的汉子绑了起来,他得意地拍着他的手满泥污的脸,“嘿,又有了五百两银子。"

这一场恶斗在顷刻间就结束了,酒馆里上至掌柜的,下至客人店小二,全都张大了嘴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他们甚至都没怎么看清楚丁大叶如何出手,就看到那醉汉像被抽去筋骨的皮影软趴趴地倒在地上。

少年激动地轻声道,“姐,咱们在这里潜伏了这么多天,终于把这家伙逮到了,”他撇撇嘴,“三手醉盗还是忍不住手痒了。"

丁叶面无表情地撕了一块馒头在嘴里喃喃道,“没有人看到王家的珠宝而不心动,更何况是三手醉盗。"

少年道,“姐,这次真是一石二鸟,咱们既替托镖人护送了财物,又用这珍珠项链引来了三手醉盗帮官府抓了人。”他开心地贴着脸在桌上,脸上充满了期待,“这次的报酬,可够咱们好好过上大半年了。"

丁叶一伸手,店小二马上就飞奔了过来,笑容是他自打娘胎最谄媚的,服务是他开始做店小二开始最真切的,说话的声音是比对他喜欢的隔壁街的小陶儿更轻柔的,问道,“您还要些什么?"

丁叶显然是被他的热情惊了下,直直愣住,半响才面无表情道,“你们这儿的汤是免费的吧?我渴了,你给上一碗。"店小二顿时僵如一尊石像,怔怔地盯着丁叶看,如同在看一个怪物,少年眯着如狐狸般狭长的眼睛道,“他妈的,你是没见过女人吗?还看什么看!”他挥了挥拳头威吓,丁叶翻了个白眼,又一掌狠狠地打在他的后脑勺上,将他的脸拍扁在桌面上。

店小二端来一碗汤时已经轻飘飘地,飘来一句“客官慢用”又飘飘然地离去,少年喝了一口丁叶喝了一半的汤突然道,"姐,忘了跟你说个事。"

丁叶哦了声,少年气愤道,“刚刚我去那让我们帮他们代送镖的镖局,每次重的累的活都让我们做,给的银子却是托镖人给的一半,这次他们还少给了咱们一百两银子,就把我赶出来了!"丁叶又哦了声,淡淡对少年道,"你吃快点。"

少年疑惑地抬起头,丁叶慢条斯理地冷冷道,“等你吃完了,我们回那镖局,打断他们的狗腿。"

阳光明媚的午后,天空一望无际的湛蓝,阳光照在身上柔柔的,暖暖的微风如外婆那双亲切而温柔的手轻轻抚摸过脸颊,美好的天气,任何人沐浴在这样的阳光下,都会觉得生活是美好而可爱的,不该有什么悲伤痛苦的事情充满胸臆。

何家福此时正舒舒服服地躺在镖局的晕檐上,懒懒地撑看脸颊半阖眼,一三阳光暖暖地落在他的身上,像是在修长挺拔的身上镀了一层光晕,光照得年轻干净的脸上,优雅的线条显得更加柔美。浓重的睫毛阴影下,他缓缓地睁开眼睛,这双眼睛只怕任何人见了大约都会情不自禁爱上他,也奋不顾身地哪怕上刀山或是下油锅。

他的唇角微翘,不笑的时候似乎也是微微含笑的,仿佛他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叫人讨厌不起来,何家福一手抓了一把花生,一颗一颗抛入空中,又稳稳地张嘴接住吃了起来。他饶有兴趣地望着屋檐下的空场地,地上铺满了青砖,十二根旗杆高高耸立,那旗杆顶上飘着十二面幡旗,迎风猎猎,随风招摇,旗上绣着“盛德镖局”四个大字。这盛德镖局在江湖上虽算不上是一等一的镖局,却还是有点名号的,在黑白两道都可以说上一两句话。

那场地中央,十个膀大腰圆的魁梧汉子并排跪着,他们赤着上半身,精壮的膀子在阳光下如涂了一层油泛着古铜色的光泽,面如死灰,晒得红红的脸上沁着汗,汗珠子顺着他们的额头流下脸颊,半张的嘴干燥爆皮,神情是屈愤的,却又是敢怒不敢言。眼睛喷着火,若是可以,他们真想一口咬死面前这个少年。

他们已经跪了整整三个时辰了,只因打不过此时正悠闲地坐在树荫下,拿着两片叶子遮着眼睛靠着树根闭眼小憩的女人。

少年小海笑嘻嘻地拿着蘸了浓墨的毛笔,认真地在他们每个人的额头上画了只小乌龟,那些汉子正想破口大骂,又怕吵醒了在树下阴影外睡觉的工大吐,只得眼睛瞪得像铜铃恶狠狠地瞧着他,小海终于画完了,站得远远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啧啧抱胸叹了两声,举着毛笔想了又想,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坏点子,笑得直不起腰来,待到笑够了,才在每个汉子胸口上以两点为眼又画了只占据整个肚皮的大乌龟。他被自己的想法佩服得五体投地,笑得前俯后仰。

这些个平日里威风八面的总镖头们被这么个乳臭未*小孩儿百般羞辱,真是气得肚子都快炸开,简直七窍生烟。

丁叶被小海的笑声吵醒,掀开遮在眼皮上的两片树叶,一手挡光瞧着远处跪成一排的壮硕汉子,瞥见他们狼狈的样子,温吞地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见小海折磨够了那帮人才懒散地拍拍衣摆道,“小海,可以了。”

小海哦了声扔了毛笔站在丁叶的身边,帮她背着包裹,这包裹又比先前在小酒馆里更加沉重了点,丁叶略略弯腰与镖局头子对视,冷冷地握着他那一把络腮胡子,面无表情道,“我拿了你一些贵重的东西,我想你应该不会太心疼,毕竟我这一年替你们*几个难做的案子赚得银两远远不止这些。

小海跟在丁叶身后走出镖局,他不时小孩子心性地回头伴着鬼脸,那镖局头子虽然气得快要七窍流血但还是讪笑讨好问道,“不知,能不能先帮我们解了穴道。”丁叶回头沉吟了下,哦了一声,那镖局众人心中一喜,期待地看着丁叶,只见她抬头看看天,对他们道,“应该快了,待到天黑差不多还有三个时辰,到时候这穴道会自己解开的。”小海朝他们斜着嘴角眨了下眼,做了个祝你们好运的手势随着丁叶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深夜,一轮皎月悬于夜穹。

何家福站在一个暗潮湿胡同的尽头,这是一座大门紧闭的四合院,灰色砖墙高筑,两盖破旧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摆发着微弱的光,剥落红漆的大门显得斑斑驳驳,两扇门各贴着一张泛黄了的看联,左联是“一帆风顺全家福”右联是“万事胜意满堂春”,他忍不住笑了下,这春联倒藏了他一名字,十分有趣,探着脸望着这扇门,透过门扉的缝隙隐约透着一道幽幽光线拉长在地上也拉长了他的影子。

何家福拢了拢朱红色棉绫披风襟口,这初春的晚风拂过,缩了缩肩膀,似有些不胜凉意。他下午自盛德镖局一路悄悄跟着丁叶和小海来到这里,等了会儿不见他们出来想来这是他们的家了。摸清楚了这儿的地形便在附近找了家客栈小睡了会,待到天黑了才又来到了这里。

事实上何家福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丁叶如此好奇,或许仅仅是因为她那双刻薄冷漠的眼睛吧,任何男人对漠视他的女人总有着强烈的征服*,何家福轻轻一跃,就立上了墙,低着身子四处望了下,这院子不大,院子北是间不大不小的正正房,院子东西两侧则是厢房,纷乱芜杂的院子中央几棵老槐树还毫无动静,裹满沧桑的枝头只有稀稀疏疏的几片叶子。

左厢房已经暗了,右厢房还亮着,何家福悄悄站在右厢房的窗下,窗子是虚掩的,从他这个角度可以将屋内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丁叶披着一件外衫坐在灯下,手中拿着一根针在缝一件灰色的背心。她低垂着脸,苍白的脸上显然有些不耐烦,至少何家福站在这里短短一盏茶之内她已经被针刺了无数次了,她的眉越纠越深,却并不沮丧,拿着针移在光下眯着眼睛,在昏暗的微光下一针一线地缝补着这件背心。

认真的女人才会在不经意间绽放出最美的风景,因为认真是一种迷人的风姿,这种风姿散发在身体的每一个部位,丁叶一头乌黑湿漉漉的发披散下来,紧贴着苍白如玉的肌肤,未施粉黛,素净的脸上并无什么表情,低垂着的眼不再如他白天见过得那么冷冰冰反而有了一丝柔软。

何家福目光在屋子里打量了一番,简单地摆设,简单到屋子里只有一张木板床,两把椅子一张桌子,连姑娘家的梳妆台都没有。他见那包裹就放在这屋子里唯一的一张桌子上,又见丁叶终于是累了放下补好大半的背心在床边,伸手握着灯台轻轻吹熄摸索着上床。

何家福心中一动,不禁轻轻笑了。

何家福不是个喜欢随便拿别人东西的人,样貌,家世,财富他一样也不缺,在他的十九年的过往里,只要他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他得不到的。但还好,他并不是个令人讨厌、专横跋扈、欺男霸女的纨绔子弟,何家福通常想要的东西不会太多,他是个知足的人。其实往往一个人拥有的太多,*就会如秋天里的落叶对什么东西都显得意兴阑珊。

这次,何家福顺手便将丁叶屋里的一样东西带走了,他已经迫不及待在等明天的天亮了。

开一个店要多少时间,开一家镖局要多少时间,开一家扬州最大的镖局要多少时间,选一块场地要多少时间,招揽总镖头、镖头镖师大掌柜、管理杂物的伙计杂役要多少时间,与官府绿林oo打出旗号里门槛要多少时间,订做镖旗要多少时间,购买大批镖车镖箱要多少时间,购买大量马匹要多少时间,买门口的石狮子要多少时间,写大门烫金匾额要多少时间?

一夜。

不管别人需要多久,何家福--只要一夜。

仅仅一夜,何家福的镖局,满堂春镖局在扬州最好最繁华的地段、最寸土寸金的土地上一夜拔地而起。

清晨醒来的人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满堂春镖局昨个儿还是一家大客栈一家大布铺一家大赌坊,怎么睡了一觉,就三家合并成一家还是规模庞大令人咋舌的镖局了。

满堂春镖局,正门上方挂着一块人多高的匾额,斗大烫金字在清晨的第一束阳光中光辉照耀,“满堂春镖局”五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笔势道劲,石阶之上石狮子以须弥座为基座,蹲坐昂首,威风凛凛气势凌人之极,一副天下地上惟我独尊姿势,令人心生敬畏。

门前八个劲装带刀汉子各守一方,两丈开外,又站了四人,一身腱子肉个个英姿勃勃,伟岸神武。门内地上铺满大理石板,零零落落几个衣衫鲜亮的家丁仆役正勤快清扫庭院。这时自镖局大门走出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身后跟着四个神色英气的家丁,各人捧着一张卷册贴告徐徐走出大门。管家命四名家丁将贴告贴在门口的墙上,又率众人入内,大门开放。

街上的行人纷纷聚了上去,只见这贴告是招两名镖师,酬劳佳、享三节礼金,望有意者从速报名。

何家福近来心情不大好。

大门是敞开着,布告已经贴出去了,有优渥的报酬,有舒适的环境,就算到时候有活他也不会安排太难的,该来的人应该早该来了。他一等就是半个月,该来的还是没有来,不该来的倒是来了一大堆。

如今何家福简直是扬州城内街头巷尾茶余饭后讨论的对象。满堂春镖局的门槛快要被两种人踩烂,一种是托镖人,一种就是媒婆。

满堂春镖局很快已经有人认出了一百六十五名外表普通的镖师们,知道他们个个放在镖行里都是响铛铛的人物,甚至他们的管家就是七年前金盆洗手的鸳鸯刀李楼,当年可是无数武林群豪闻风而集,纷纷见证镖行里的传奇人物德高望重的李楼退隐江湖,即使后来有各大镖局花重金或晓之以情请他老人家出山都未曾动摇丝毫。不知何家福到底何许人也,竟然能请得动李楼重出江湖甘为下首为他管理镖局。

何家福现在已经是这扬州城里所有的丈母娘心中的完美女婿了,虽然他的身份是神秘了一点,但是身后这一个满堂春镖局已经抵过了所有的瑕疵,更不用说他礼貌而谦和的人品,堂堂上人的相貌了,多少适婚年龄的姑娘们遮着面有心无心在镖局门口逛来逛去,只为见得何家福一面,已经婚嫁的无不捶胸顿足,只恨自己没了这个机会,还不到话婚年龄的更是痛苦万分,巴不得明个人自己就从一个小丫头长成一个珠圆玉润的大美人儿

何家福再一次见到丁叶是一个月后,她正在街上哭,而目哭得很伤心。

何家福那时正坐在马车上,然后就看到丁叶和小海在一个送丧队伍里,这队伍很长,足足有一百多口人,全都披麻戴孝,浩浩荡荡地送丧队伍犹如一条白雷,香烟缭绕幡幢招展,前面号鼓吹打唢呐哀号,呜哇哇呀呀地吹着大悲调,后面哭喊杂闹成一片,噼里啪啦的鞭炮响起,浓烈的硝烟弥漫空中。

丁叶和小海扶柩而行在队伍前列,身披麻带孝嚎啕哀泣,头扎白布条,身穿麻布衣,腰缠白布并系草绳,脚穿白布鞋,脸似抹了口o大白天阳光下显得更是惨白惨白的,眉宇间凝固着凄凉,眼睛肿得像个核桃儿。

何家福不禁下车,他站在路边围观的人群中缓缓地跟着那浩浩荡荡的队伍前行。

丁叶哭得特别专心和伤心,哭得撕心裂肺凄婉哀切,泪如雨下,脸上布满了凄凉哀怨的神色,有一种弥散真心的哀切恸哭,仿佛要把心都咳哭出来,她嗓子都喊哑了,再铁石心肠的人看了也要不忍心地扭过头去,外面的人看了,心中也是酸酸的,不禁要大赞她孝心可嘉,想来这女人一定和棺材里面的人感情很深。

何家福一直跟着送葬队伍回了家,他正准备离去,就看到角落里主人模样的人一脸很满意地拍拍丁叶的肩膀,从袖子里摸出一把碎银子放在她手心里。丁叶面无表情地接过,脸上早已收起刚刚哀切的表情,她让小海混入宾客中海吃一顿。

丁叶躲开人群来到冷清的后院,将脸凑到马厩饮水槽里,也不怕脏捧着水就把脸上的凄惨口口洗了个干净,粘着水珠的脸清素而干净,盘腿坐在马厩的草堆上,折了一根枯草衔在嘴上,手里拖着几个碎银子正专心致志地在数着,数完了,心满意足地将银子藏入袖中,倒在草堆上晒着太阳准备休息一会儿,恍惚间觉得眼前站了个人,猛一睁眼,就看到了一个年轻人站在跟前,丁大叶怔怔地看着他。

“是你?”丁叶冷冷说道,

何家福没想到她还认识他,笑道,"你认识我?"

丁叶枕着手,缓缓地闭上眼睛,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暖意绵绵。何家福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丁叶不理睬他,何家福也不主动和她说话,终于丁叶沉不住气了,半眯着眼睛道,“你放心,我不会抢你们镖局的生意。"

何家福挑眉笑道,“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丁叶终于睁开了眼睛,看着何家福的脸,表情轻蔑,“我知道你是满堂春镖局的老板,我打了德胜镖局的几个镖头,在这行里干不下去,我不会去抢你镖局的生意的。"

何家福笑着不说话,丁叶好看的眉纠得紧紧的,突然冷不丁道,“你天天戴着面具,不累吗?"

戴着一张这么漂亮的面具,本人指不定样貌如何丑陋见不得人。

何家福没有表现出意外的表情,他只是看着她,然后低下脸,在脸上摸了一下,手上托着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缓缓地抬起脸,笑吟吟地看着她,丁叶本是百无聊赖地扭头看着他,这一看,竟惊怔在那里。丁叶努力地镇定下情绪,恢复面无表情的脸,轻咳一声尴尬地扭过头去,何家福无奈地又将口口戴上脸笑道,“现在你该知道我为什么要戴面具了吧?"

丁大叶嗤之以鼻,何家福笑着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他立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碎草屑道。"我镖局里正在招人,我觉得你是个人才,你要不要考虑看看。"

丁叶闭上眼睛仿若未闻,无动于衷,何家福叹了口气,“既然这样的话,就算了。”他转身离开,快要走出后院的时候,暗地里手指刚刚扳到第五根,身后果然传来低哑的声音,“什么时候?”

何家福笑着转过身,"只要你想来,哪怕是现在。”这个笑容只是隔着一张好看的面具,却丝毫不消减着笑容的魅力。何家福现在心情很好,他是个很容易心情好的人。

此时何家福正懒懒地躺在生机盎然的花藤之下的摇椅上,摇椅上铺着崭新透着酥人清香墨蓝毯子,摇椅手边放着一张巧夺雕工的茶几,茶几上摆着紫茶壶泡着的碧螺春,微眯着双眸,一流墨色长发垂在胸前,仰着脸漫不经心地看着天上的繁星。

何家福若是在自己家里还要戴着面具那就大难为自己了,所以他摘了面具,脸洗得干干净净的,让夜晚的凉风吹拂着脸,舒舒服服地双手枕着头。

那晚,何家福把丁叶的包裹偷走了,里面有她保了趟子镖得来的银子和抓了官府通缉盗贼的银子还有那日在德胜镖局抢来的银子,笼统一千两。一千两对于何家福来说只是九牛一毛,可是对于丁叶来说,这就是她的全部家当了。没了银子,她总要再找活,他以为她会自己找上门来,没想到是她居然去干起了替人哭丧的活,还哭得似模似样,连他看了都不禁要怜惜她差点被骗了。

一个家丁端着水果走了上来,何家福一向是怕麻烦的,所以这次镖局里的下人没一个人是女人。何家福朝着他谢意轻笑,那笑容本就像是呼吸一般平常,那家丁脸刹那红了。

看来,当一个男人美起来,不论男女都招架不住。

丁叶今年已经二十四岁。在这个十六七岁女人就该嫁人生孩子的时代里,她不折不扣的是一个老女人了,但是老女人也有年轻的时候,十六七岁的时候,嫩得就像一颗红樱桃,任谁见了都想要咬上一口。但是她现在是二十四岁,青春年少早已站在岁月对岸与她挥手告别了,像她这个年纪的女人在江湖上还没有婚约没有婚嫁那就大约只剩看破红尘峨眉山师太和她的女弟子了。

丁叶当然没有看破红尘,所以做不了峨眉山师太座下的女弟子,她并不是一无所有,她有一个弟弟,叫小海。其实小海也不是她的亲弟弟,是她自大街上捡来的。

丁叶捡回小海的时候他只有七岁,她也不过刚过十七。小海真是个漂亮的小男孩,细长的双眸微端微微上扬,挺鼻薄唇,尖尖瘦削的下巴。很多年后,丁叶才想起他年幼的眼瞳里就有着一种超平年龄的冷漠和阴霾,有一种天生的王者气势,深深隐藏着残酷与强势,那天是个阴天,大雨泼下来,雨滴打在屋檐上噼里啪啦,拉下一道道深深的水帘,落在青石板咚咚直响,蒙蒙水烟笼罩整个天地。下大雨的时候,总会让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如此令人沮丧的天气,路上没有多少人,下大雨的时候,很多人都会往家里跑,

丁叶没有家,她只有她一个人。

于是丁叶站在一户人家的屋檐下躲雨,雨势却并未曾有半点要减缓的趋势。她浑身已经湿透的火衫紧紧贴在身上,脸色又惨又白,又冷又饿,如同沁入腊月冰湖中。香香的饭菜香从屋檐上飘了下来。

丁叶饿了,饭馆子就在几步开外,但是她没有银子。

她本不是个穷人,本过着很好的日子,锦衣玉食鲜衣怒马,一指不沾阳春水丫繁侍候,可是有些事情她不肯放过自己,只能逃避,只能舍弃一切,所以从此身无长物。

丁叶坐在屋檐下怔怔地看着来往匆匆的路人。这些人都有他们的目的地,他们知道自己该去往哪里,该去见什么人,该做什么事,他们有家,回了家有人在家里等,知道家里有人等,再慌乱仓惶的心也能安定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丁大叶的身边坐了一个小男孩,衣服比她还破旧,脸色比她还蜡黄,身材比她还单薄。两个人谁也没有和谁说话。就这么一坐,坐了整整一个下午,到了傍晚,雨终于停了,丁叶突然想说话了,“你肚子饿不饿?"

小男孩看着她,麻木地点点头。

丁叶又问他,"你也没有家吗?"小男孩麻木地点点头。

丁叶哦了声,面无表情的看着被雨水洗刷闪亮的石板路,突然道,“我带你去吃饭。”小男孩仰头看着她,缓缓地将手握住丁叶的手,紧紧的,再也不肯放开。很多时候,亲情比爱情更能支持人活下去,

丁叶先是在对面的饭馆里找了一份活,报酬很简单,只要供她和她弟弟两顿饭管饱就行了。丁叶是个很勤快的女孩子,小海也是个很勤快的小男孩,两个人洗起碗来也很勤快。所以饭馆做掌柜的勉强还是愿意请她的。

于是丁叶和小海有了第一份活。他们每天天还不亮就开始洗碗,中午洗,晚上洗,深夜也洗

晚上洗完了碗,他们就睡在饭馆的厨房里,这是一个还算的上红火的饭馆,所以他的灶一直是燃着的所以躺在柴房里的灶边睡觉,就有一种躺在温柔外婆怀里的亲切感。

有饭吃,有地方睡,这对在外漂泊流浪的丁叶和小海来说,真的是一个天堂。

但是很快,他们离开了小饭馆这个他们第一个避难所,因为掌柜的不老实。这个世界有很多男人不老实,老实和不老实与年龄无关,也和相貌无关。

丁叶在十七岁的时候,已经是个很俊的小姑娘,虽然穿着粗布衣裳,但在妙龄岁月里所散发出来的青春就像是绽放在春天里的花朵,时时刻刻地吸引着男人的目光,更吸引着像掌柜的这种五六十岁貌似规规矩矩的老头子。

他趁着了丁叶和小海睡看的时候摸到了柴房,当他的手刚刚伸进了丁叶的衣服里,还没想明日至底发生了什么事,就被丁叶一脚踢撞在墙上,一下子就昏死了过去。

丁叶第一次出手,突然发现自己的武功其实很不错,最起码可以对付一个比她高好几个头,体重一两百斤的成年男子。于是她将这家酒馆所有能砸的全都砸烂了,她从来都不是个善良的人,别人打她一下必定要回别人一下,在外面吃过苦头的人,总是比生活宽裕的人要狠心一点。

从那以后,丁大叶将自己开始长起来的胸脯用长长的白布裹了起来,将自己黑亮的头发像男人一样用麻绳束得高高的,说话尽量压沉让自己像一个正在成长发育的少年,更多的时候,她是沉默的。

一个少女外表再怎么学得像男人,但只要一说话,软软的声音必定会被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的人一眼看穿。

她接下来找的一份活是替有钱人家墓地看夜,白天睡在墓地里,晚上来回地提着灯在墓地里巡视情况,长得比人还高的墓草随着夜风滚动,远远看去,就像是有几只恶狠狠的野兽藏在草从中随时伺机而动。很多成年人都因为害怕就是这差事报酬再高他们也不愿意来做。丁叶和小海到底怕不怕,没人知道,他们只知道,若是不干这份活,他们也快要躺进这几尺宽的土坑里长眠不醒了。

丁叶就和小海在墓地旁边搭了个小草屋,这小草屋夏天的时候热得就像放在煤炭炉子里烧一般,热得人汗珠子一颗颗地滚下来,到了下雨天,屋顶的每一块都像是漏斗一样,外面哗啦啦地在下大雨,里面滴滴答答的在下小雨,

但是他们的生活是愉快的,没有多少人愿意来墓地转悠,所以他们这里是安静。没有多少人为破坏的地方总是更容易吸引野生动物来转一转找些食物,所以一年四季丁叶和小海总少不得一些野味。坐到了冬天,丁大叶就拿到了自己的第一份丅钱,她马上就给小海买了根糖葫芦,她曾经去街上买干粮的时候,看见小海忐忑的用一种怕她看到的姿态愣愣地看着街边的小少爷拿着一根亮溜溜的糖葫芦在他面前得意的舔。

等到两人存够了钱,丁叶给自己买了第一把剑,一把很普通的剑,笨重而粗钝,因为她的银子只够买这把铁铺里最普通的剑。

这个时候,丁叶已经一十九岁了,她开始去码头找活干,

码头是个充满生机的地方,只要有力气,只要有本事,总能找到活*,总不会饿死的。

丁叶是一个瘦削的年轻人,她的脸若是从一个男性角度来看,更偏于女气不像个男人,不能给人一种信任感。于是丁叶的眼神开始更加的冷漠,别人若是和她说话,她一定是要用一种很轻蔑地眼神瞪着他,然后大声地骂问,“他妈的,你到底是什么事!”若是别人不小心碰了她一下,她一定一话不说就拉起那人的胳膊把他掀倒在地上。别人若是和她抢活干,她一定冷冷地用一种鄙视你八辈子祖宗的表情把他从头骂到脚,从里骂到外,从祖宗八代骂到你第十八代。

丁叶终于学得了满口的粗话,说起话来大嗓门,看人的时候轻蔑又冷漠,虽然她还是瘦削而高挑的,但是她在整个码头上已经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了。再也没有多少人嘲笑她像个女人,再也没有人以为她软弱而欺负她抢她的活。

小海是个很乖的孩子,也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他见在码头上卖些小玩意的婶婶阿姨们卖的很好。也学着这些女人们进货同她们一起在大街上摆起摊子来。小海人长得又机灵又漂亮,说起话来也甜。

哄得客人都很开心,所以买起小玩意儿来总是比别人的摊子的多快。小海曾经是个十分沉默的小孩。却渐渐圆滑起来,或许这就是生活,生活逼着很多人不得不转变。

丁叶常常在想,小海到底是因为什么而被人遗弃在大街上。他身上特有的气质告诉她,小海不是平凡人家的孩子,他的内心深处是否还如她刚刚见到他那时的阴冷。

小海也从来没有问过她在遇到他的十七岁之前,她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又为什么会流浪。他从来都未问过她,所以她也绝不会主动去问小海,揭别人的伤疤实在不是一件怎么讨人喜欢的事,日子开始越过越好。丁叶和小海开始有了很多的钱,很多的钱其实也没有多少钱,也只是一两百银子,但是对于两个曾经想掏出两个铜钱买馒头都困难的人来说,真得已经是天文数字了。

在丁大叶二十一岁,小海十一岁的时候,两人终于买到了一户胡同里的四合院。里面曾经死过人,住在这里的一家十七口被强盗深夜里闯入*人分尸埋在院子的槐树下,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卖不出去。

丁大叶只花了一百两的银子就买下了这有一间正屋,两间相房,一间厨房和一个大院子的四合院。

这就是丁叶在认识何家福之前的生活。

很简单,没有曲折,这天底下有很多苦难而贫穷的人都是这样生活的。

丁大叶已经很久不用装男人了,当有些人发现某些女人其实比男人更有能耐更有本事更能你替你办好事情,性别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这就是江湖的好处,他们对于礼数的约束更为的放荡不羁更喜欢去挑战底线。

但是丁叶大多的时候还是更像个男人,因为她没有漂亮的衣服,没有漂亮的首饰。她一年四季永远是几件款式颜色都相同的灰袍子从春天穿到冬天,

从明天开始,丁叶就要到满堂春镖局去干活了。其实早就看到满堂春墙上贴的那份布告了,可是心知自己打了盛德镖局的那帮镖头。在这行里做事,若是有个什么过错几个镖局一排挤是肯定做不下去的,更何况因为她是女人,很多镖局不肯要女人,所以平日里只能私下帮一些镖局接一些不愿做的案子。

她一直想给小海更好的生活,想给他请个老师傅好好的教教他识字,再给他买几身漂亮的衣服。她自己曾经受过很好的教育,好好学习过琴棋书画,有空的时候还能自己教教他,但是在小海的成长岁月里因为要生活她并没有多少闲空教他识字念书,反倒把一些坏习惯教坏了于他,吃完了晚饭,小海洗碗,丁大叶就坐在树下,抱胸望着夜空,今晚的夜色格外的美。

不知为什么脑海里突然闪过何家福,满堂看镖后的主人,面前仿佛呈现了今天下午何家福摘下面具笑吟吟看着自己的那张脸。

她曾经见过很多的男人,这些男人里有长得漂亮的,有长得清秀的,有长得伟岸的,但是放在何家福面前一比,样貌统统不值一提,统统比不上他的万分之一,她不得不承认,身为女人在他的面前只会更加的无地自容。

何家福这天起了个大早。往日里在家,他也该起个大早,家里书房里如早朝一般站满了等着向他汇报生意的人。他从十二岁开始就接手外公的生意,他是个聪明的年轻人,做生意很多时候拼得是头脑是稳重是沉得住气。而这几样优点何家福全有,更令他外公骄傲的是,他的孙子比他更加的有头脑更加的稳重更加的沉得住气。

丁叶穿着她平日的灰旧袍子走进了满堂春镖局,何家福站楼上静静地观察着她,

他当然不会出来和她见面,怎么会有一个大镖局的主人出来给一个小小镖头手下的一个小小的镖师分配任务呢?这种事情都该由他的管家李楼来做。

李楼不怒而威,他其实很少板着脸,但是一个人若是像他这样身经百战又德高望重年过半百的人与生俱来的有一种威慑力。

比时李楼正恭敬地给何家福报告一天镖局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何家福是个很懂礼貌的人,耐心地听完了李楼的禀告,心里却很想听他讲讲工大叶的情况,但是李楼好像丝亭没有想讲的意思,他正沉吟该如何让他讲起这个话题。

李楼挑起一双老眼似是看出何家福的心思,眯着眼睛看着账簿继续讲一天的情况,到了最后何家福几乎有些失望时,他终于轻描淡写地带过丁叶的情况,虽然只有短短几句话,但足够让何家福知道她这一整天到底做了些什么,"所以将这里的一切交给您,我都是放心的。"何家福笑着送走李楼,

丁叶这第一天过得并不太妙,这个世界有男人肯因为女人能力比他高而信服这个女人,也同样会有男人因为女人比他强而痛恨这个女人。丁叶的镖头王川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实在不能明白为什么何家福会请回来这样一个干瘦的女人回来当镖师,

能进入满堂春镖局他一直是自豪的,因为他知道这里即使最普通的镖师也是在镖行里数得上名号的,更不用说有李楼这个金字招牌坐镇了。他自己也曾经走过几趟了不起的镖而在镖行里少年成名。他实在看不出来丁叶出色在哪里,有名号在哪里,所以他处处刁难她,让她走了一趟又长又累,镖利又少托镖人又难伺候的镖。

托镖人所托的不仅仅是钱粮衣物首饰金银珠宝,很多时候还有稀奇古怪的东西,比如一份信,比如一盒糕点,比如一只鹦鹉,比如一个调皮的小儿童,又比如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

丁叶自从加入满堂春走的第一趟镖就是送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嫁娘去山西。

女人和女人要不能成为最亲密的姐妹要不就成为最仇恨的敌人。

丁叶一路上就不怎么愿意搭理这个小嫁娘,只隐约听得她在路上与赶马车的小厮聊天,知道她这是要去嫁给山西一大户人家,她父亲将她嫁去山西可以得到了一大笔的彩礼。

这个小嫁娘看上去大约才十六七岁,一问之下才知其实只有十五岁都不到,丁叶看着面前这个妙龄少女,想想自己再过几个日就快二十五了,这辈子热怕都要小姑独处一生了,心里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她不时暗暗打量着这小嫁娘,嫩得可以掐出水的细腻皮肤,巴堂大的小脸一双明眸洋溢着青春的活力,堪堪一握的细腰丰腴的胸脯,她真是越看越不是个滋味,所以这个唧唧喳喳絮絮叨叨嘀咕个不停的小女人一路上几次试图与她搭话,她也冷冷地假装没听见,不想搭理她。

丁叶确实小心眼了,她嫉妒了,所以她眼不见为净就是不理睬她,谁叫她有青春,谁叫丁叶没有青春呢。

这一趟镖,总共加上车夫只有四个人。三个男人一个女人再加一只唧唧喳喳的小麻雀。往山西的路很长,起码要两个月。

出了扬州城走得是官道,很快到了一家小镇,五人找家客栈投宿,这个世界做很多事情都需要守规矩,保镖的也有做保镖的规矩,

第一,不能住新开店房,因为新开的店摸不透人心,保镖之人不能随意去冒险。第二,不能住易主之店,人心叵测恐有贼店,这种店保镖之人也是不可以住的。

第三,不能住娼妇开的店,有些店里若是有娼妇百般纠缠就会中计丢了镖。

第四,武器不可以离身,无论是走路还是住店休息,武器都必须带在身上以防万一。

所以整个小镇能找到的合适的客栈只有一家,给了些小钱给店小二让他牵了马下去添点水粮,五人叫了一桌饭菜。

丁大叶随便吃了些就早早上楼睡了,

她却并不知道,在这客栈里一个角落里,一个戴着大檐帽的年轻人正喝着小洒笑吟吟地且送着她上楼。

何家福早他们半个时辰到的客栈,叫了一桌的菜已经舒舒服服地坐在那里等他们了。

“我家的狗都不吃这样的菜!”一个声音从小客栈的二楼传来,丁叶正朝三楼住房走,

何家福坐在一楼的小角落上,看着刚刚经过二楼的丁叶朝着声音传来的那个方向翻了个白眼。

这时,掌柜的后面跟了个店小二就匆匆地跑上了楼,掌柜的一身白胖的肉随着一阶阶的台阶跳跃着,何家福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慢悠悠地喝着。二楼又是一阵嘈杂,一个圆盘子啪地从二楼飞了下来,碰地一声摔在地上支离破碎,就听到一声大嚷道,“你这叫菜吗,是人吃的?”然后又听到掌柜的在那赔礼道歉小心地赔着不是,接着盘子杯子碟子哗啦一声全都自二楼落了下来,菜汤溅得到处都是,

何家福皱了皱眉,终于抬眼朝着二楼望去,只见二楼有个穿月牙色锦衣的年轻男子正一脚踹在堂柜的身上,堂柜肥胖的身子像陀螺一般转了个圈,待停下来晕晕地分不清东南西北,一屁股坐在浇得满地的汤汁上。

年轻男子背抵着二楼的栏杆张狂哈哈大笑,他的模样清俊,生的朗眉星目,笑起来倒有点妩媚。坐在一楼用餐的小嫁娘痴痴地望着他,那年轻男子又一脚将那拦他的店小二踹下了楼,得意笑道,

"我爹爹可是尚书兵部侍郎,我路经此地进了你们的酒馆是你们天天的福分!”年轻人风流目光朝着底下目瞪口呆望着他的一众小老百姓瞟过,目光停留在曼妙阿娜的少女小嫁娘身上,见她目光痴迷,不禁朝她微微一笑。

丁叶等了半天不见店小二送热水上来,一打开门,却见小嫁娘面含桃色朝着房里走去,她疑惑地再一转头,刚刚在酒馆里大放厥词的那公子哥正风流倜傥地站在楼道上,桃花眼含情地朝着她这个方向望来。丁大叶下楼见店小二受了伤,只得自己端了一大桶的水上来,褪了衣服,丁叶赤着脚跨上大澡桶,温热的水袅袅的烟升起,泼水在干燥的皮肤上,整日为生活而奔波,她的皮肤早以不再细腻柔滑,再低头看看自己的胸,想想那小嫁娘像涨汁的水蜜桃的胸娇嫩饱满,哪里像她如此平坦,丁大叶面露痛苦地埋入水中,泡了好一会儿,丁大叶才从水桶了爬了出来,擦拭完身子穿好亵衣扑入被了里,闭着眼睛开始催眠自己。

她一直都睡得不好。

有心事的人才会睡不好,丁叶辗转难眠,不知不觉间窗外传来一阵箫声,伴着箫声丁叶缓缓地进入梦乡。

有时候睡得着也不见得是好事,比如做噩梦。

丁叶在一条很长的走廊里走,走的很慢,半眯的眼睛想睁开看个究竟,却总也睁不开,迷迷糊糊地往前走着,恍惚间有一人自她身边穿过撞了她肩膀一下,她猛地睁开眼。

一张熟悉而俊朗笑容,笑着道歉,丁叶羞涩地低垂头。

羞涩,多么美好的词,多么少女的词。

丁叶十五六岁的时候也会含羞,看到心爱的人也会心动。她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没撞疼你吧?”他的声音又温柔又甜蜜。

丁叶摇摇头,缓缓地抬起脸,他的笑容是那么的好看,她不禁有些呆了。她总觉得怎么看他都不够,怎么想他都不够,就是他在她的身边,也觉得时间过的太快。

他拉着她的手,两人在走廊边的长椅上坐下,他搂着她的肩膀,“等半年后你十六岁生辰,我就向叔叔提亲,”她抬起脸痴迷地望着他,不敢置信地问他,“真得吗,那么,”她迟疑道,“那墨醉呢?”

他忍不住笑了,轻骂一声傻瓜,倾着脸在她的额上轻轻印下一吻,那么轻,那么柔,那么的动人,那么的让人甜蜜。够了,只要这样就够了,她不敢要得太多,总怕自己如登山一般,爬得越高就怕摔得越疼,够了,有他这句话她就够了,她只要乖乖的等半年,她就可以嫁给他做他的新娘子,远远地离开这个家,这个让她整个年少都痛苦的家,

丁叶觉得自己幸福地掉进了蜜罐里,年少时的种种不快,种种不安都随着他的到来烟消雾散,她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幸运的人,最幸福的人。

真是一个可怕的梦,非常可怕的梦,当你努力去忘记一件事,但它却时时刻刻以最美好的姿态出现你的梦,那就是噩梦,一场随时都想逼迫自己醒来的噩梦。

丁叶克制不住全身颤栗,从梦中惊醒。

她无法忘记自自己十六岁生辰到来的那天起,每天都在一种撕裂般的心痛中醒来,她的整个世界都崩溃了,整个世界都是灰暗的,她的痛苦却无处渲泄,只能离开,她无路可逃。

丁叶在床上辗转反侧,自床上爬起来,披了一件薄衫站在窗口,窗外一片漆黑,整个世界都是静悄悄的,安静的仿佛全世界只有她一人,那么的孤单,那么的无助。

她很少无助,当她明白女人是不能靠楚楚可怜无助过日子后,她就不再无助,开始逼自己坚强,逼自己强大。当她明白自己之所以跌得那么惨,伤得那么重就是太依赖一个男人,把自己的全部爱全部的依恋都压在一个男人身上,她就告诉自己,从此之后她只有她一个人,只能靠自己。

清早,丁叶顶着一双重重的黑眼圈有气无力地从犀子里走了出来,扶着额,只觉得一阵眩晕。她晃了晃头,却见前方视线出现一个人。小嫁娘从远处的一间房间走了出来,她衣衫不整,面露羞涩,正在低头扣着扣子,一抬头,就看到丁叶面无表情的站在走廊中央,不禁吓了一跳,大叫了一声。

"这好像不是你的房间。”丁叶冷冷道。

小嫁娘得意地绕着她走了一圈,不耐地叹了一声,不理睬她欢快地跑回自己房间,丁大叶站在原地不动,抱胸等了一会儿,就见昨天晚那大闹客栈的尚书儿子缓缓走了出来,他见丁大叶朝她轻佻的笑了下。

丁叶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便转身走下楼,那公子哥愣愣地站在原地,他自小仗着自己这一张脸,就觉得天下女人都该对他另眼相待,从没见过丁叶这样看到他不但未为他痴迷还蔑视他的女人。他气地七窍生烟,眉目含怒地望着丁叶跑下楼的背影。

此时小嫁娘换了一套衣裳走了下来,坐在一楼丁叶一桌,含情的眼睛却不时地朝着二楼望去。一楼栏杆旁的一桌,尚书的儿子也不时地低头朝着小嫁娘微笑。

丁叶面无表情冷漠道,"你准备下,我们等会儿就要上路了。"

小嫁娘刹那脸色苍白,迟疑了下问,“我们不能再住一晚吗?”丁叶看着她道,“再晚就赶不上吉时了。"

小嫁娘巴巴地吃了几口饭,突然大叫一声软倒在地上,另外三个镖师连忙扶她,只见小嫁娘面露痛苦之色在地上滚来滚去,“好痛,我的肚子好痛。”她似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脸白如纸。

堂柜的连忙让店小二叫来大夫,闭看门大夫和小嫁娘在屋里待了半响,才见那大夫扶看长长的胡须,睁着一双浑浊老眼不怀好意道,“姑娘怕是受了风寒,实在不宜赶路,喝了我开的药,休息一两天就会痊愈了。"

丁叶倚看门日,百无聊赖地玩素看指,冷冷地透看门缝看看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状的小嫁

娘,缓缓一字一字道,"那好吧,今晚就在这里再留宿一晚。"

夜有时很寒冷,有时又很温暖。它们的区别只简单的看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和什么人

丁叶此时正站在客栈后的小巷子里,这条路是继客栈正门外唯一一条可以离开客栈的出口。她背靠着墙,仰着头看着夜空,几根萧索的枝头从墙内爬出来,皎洁的月亮亲切的悬挂在枝头,漫漫月光撒了一地,朦朦胧胧如被轻烟笼置,低头一看,仿佛随时能在空中捞出一汪鲜鱼来。

她站得累了,就蹲下来坐在石板地上双手环膝,埋首在膝盖里,长长叹息了声。

为什么人喜欢叹息?因为人生不如意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什么样的人生才算是如意?

丁叶这个年纪女人本该拥有一个温暖的家庭,一个疼爱自己的丈夫,一个漂亮可爱的孩子。可她现在还在为生活奔波,没有经历过孤独,寂寞,苦累,挫折,磨难各种逆境又怎么能知道自己的大量,没有经历过生活的残酷和冷峻又怎么会知道靠自己一个人也可以承受一个又一个的不幸。

一中悠扬的箫声中远飘来,仔细地倾耳听,却又不能确定它是从哪个方向传来,只因这箫声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细腻,它就像是从有着最深情内心的人胸腔里溢出一般,丁叶听着那箫声缓缓地抬起脸来,一向线条僵硬冷漠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的动容。

何家福的房间就在丁叶蹲的楼上,坐在窗边望着楼下那抹瘦削的身影,手握一把玉箫,沐浴后湿漉漉的墨发直流而下垂在脸颊两侧,纤细白玉的手指拂过玉箫,遥遥望去,茫茫月光中他的身体仿佛泛着一层微光,犹如素衣谪仙,朦胧得看不真切。

这本来是个很美好的夜,但是偏偏有人破坏了。两个身影小心翼翼地从窗户往下爬,他们已经尽量地让自己不打扰到别人,尽量让自己不发出一丝声响。他们却不知道,那漆黑看不出五指的小巷子里,有,又漆黑带着一些嘲讽的眼睛正在黑暗中静静地看着他们。

丁叶甚至还伸手去接一把差点失足摔下来的小嫁娘,小嫁娘一对上她的眼,吓得差点晕倒,连连后退,扑进尚书儿子的怀里,那张轻浮而英俊的脸得意地笑着道,“你该知道我的身份的,若是不想得罪我父亲,还是快让开。"

丁叶在阴恻恻的阴影下看不出表情,“怎么,这是想私奔吗?”冷笑问道

小嫁娘嘴硬颤抖道,“关,关你什么事!”尚书儿子叫嚣道,“再不滚老子就*了你!”丁叶忽地反手啪地一声打在尚书儿子的脸上,又一巴堂啪地打在小嫁娘的脸颊上,只是比尚书儿子的那一堂轻多了也更手下留情一点,尚书儿子俊俏的脸颊瞬间肿起来,微薄的月光下甚至可见红肿下清晰的血管纹路。

小嫁娘眼眶含泪怔怔地看着丁叶,丁叶面无表情地看着尚书儿子,拔出腰间的软剑横在他的脖颈上,“你真得有这份勇气?”她三分冷笑七分轻蔑。

尚书儿子嘴硬结巴道,“什么,什么勇气?"

丁叶道,“难到你不知道根据律例拐带良家妇女的刑罚,我想你那做尚书的爹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她用剑背啪啪轻蔑拍打两下他的惨白如纸的脸,“我现在让你带她走,你又凭什么带她走?"

小嫁娘捂着红肿的脸无助期待地看着尚书儿子,只见他已经吓得呆若木鸡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额头上斗大的汗一滴滴地滚下来,他当然知道这个后果,当然知道若是真得带走了这漂亮的小娘子将所承受的刑罚,他完全没有必要为她牺牲,他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容貌要什么女人没有,根本没有必要为一个这一勾就上手卑贱的女人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他惊骇紧张的表情又缓和了一些,努力平静自己惶乱的心勉强笑道,“你,你误会了,我只是……”他猛地推开了小嫁娘,小嫁娘一个不稳摔倒在地上,不敢置信这是刚刚还在床上与她浓情蜜意的男子,她 娇弱的眼里射出仇恨的日光,恨不得扑上去咬断他的脖子,天下薄情男子都可*!

尚书儿子再也说不下去,慌像张张的往外跑,一路惊惺几次差点摔倒。丁叶口头冷漠地看看跌坐在地上一脸死白的小嫁娘。

小嫁娘脸上默默地流着泪水,缓缓地抬起眼看着丁叶,“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心里瞧不起我?"

丁叶摇摇头,道,“我打你是恨你不珍惜自己。"

小嫁娘不哭反笑了,含泪笑着道,“我是下贱,我是不知廉耻,我是不懂得珍惜自己,”她不住地咳哭,“可我不甘心,你知不知道,我要嫁的人他已经七十几岁了,他那年纪都可以当我的爷爷了,他生着重病,随时都可能过世,我去那里就是冲喜就是当个活寡妇,我在山西又没什么亲人,我真得怕极了。我只以为我抓住了一根救命草,我只以为他真得会娶我,我真是蠢极了。”小嫁娘终于再也承受不住伏地大哭起来。

丁叶表情僵硬,已经很久没有安慰过别人,在最痛苦无助的时候都没有人安慰她一把,拉她把,所以她也不懂得怎么去安慰别人,

她只是缓缓的蹲了下来,轻轻拍着小嫁娘的肩膀,小嫁娘看着她的脸,突然扑上来紧紧地搂着她扑进她的怀里,深埋在她的肩膀上无助地哭泣。

何家福背靠在窗栏上,纤细的手指抚摸着玉箫,背着光的他的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他的表情。

一个月后,终于顺利到了山西。丁叶扶着小嫁娘跳下马车,纷繁拥挤的街道,来来往往的行人,吆喝叫卖的小贩,小嫁娘心里想,其实一切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怕,天底下平凡的老百姓都有着同样勤奋淳朴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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