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桐山庄,瀑布前。
洛风身着淡蓝色劲装,腰别长剑,斜跨一个包裹,身姿挺拔,端的气宇轩昂,只是除了眉间隐藏的忧虑外,一看就像大户人家准备远行游历的公子哥。洛天身着浅黄色团袍,绑着一个朝天辫,一走动一晃一晃的,眉清目秀的,煞是可爱,不了解的还以为是哪位员外家的小少爷。只见他一手拿着弹弓,一手支棱着个大包袱,又有点可笑,不像是会安分的主。
“天儿,下山后可不能再像在家里一样调皮了,知道吗?遇事记得多克制一点自己的性子,少点胡来,江湖凶险,没有爹在你身边,千万要多听你二哥的。等爹把山庄里的事情了结后,就前去和你们汇合。记住了吗?”洛傲看着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身边的幼子,不禁有点感伤。
“爹爹放心,天儿知道了,天儿一定会认真听二哥的话。”洛天看到自打小记事起就顶天立地的洛傲,罕见露出感伤神情,也不由得悲从中来,双手紧紧抱着洛傲的大腿道。自古以来最难过的莫过于分别,古人常说,父母在不远行。如果可以的话,谁会愿意分别呢。
洛傲低下头,一遍又一遍地慢慢摸着洛天的头,往昔刚刚忘却的痛苦此刻又再次涌上心头。蹲下身,抱了抱洛天,嘱咐道 “上次爹让你练的心法一定要勤加练习,那是你娘拼死才给你留下的东西。还有就是切记没有大成之前不可用之与人对武,否则会给你带来祸端……”临别了,洛傲就像芸芸众生中送子远行的老父亲一样,一遍遍的把记得事情重复着叮嘱个不休。
“爹爹,天儿舍不得你,呜呜”或许是感受到了洛傲的反常,洛天这几日积累下来的烦闷,此刻突破桎梏,喷涌出来,紧紧的抱着洛傲,伏在他肩头痛哭起来。
看着抱着洒泪的一父一子,洛坚、洛风和洛雷也心伤不已,眼眶不经然间湿润了。但他们无法像洛天一样尽情宣泄自己的情绪,只能默默用袖角悄悄的擦了擦。孩童时候或许才是人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候吧,他们可以肆意发泄情绪,也可以在父辈的羽翼下任性作为,因为总会有人在背后给他们予支持。长大了,脱离大人的羽翼后,想任性却发现身后不知何时起早已空无一人,受伤了也只能自己默默舔舐伤口。
洛傲拍了拍洛天后背,等他情绪慢慢平复后,站了起来,走到水潭前,右手作剑指并拢,运气往瀑布劈去。只见偌大一个瀑布,竟然被洛傲拦腰切断,露出了后方一个约莫三丈有余高的黑黝黝洞口,原来瀑布中暗藏玄机在此。说句实在话,如果没有如洛傲般能切断瀑布的高森修为,还真不好发现。
“走吧,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风儿,天儿就拜托你了,凡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保重!”洛傲朝洛风郑重道。
“义父放心,只有我还有一口气在,绝不会给宵小动天儿一个毫毛。风儿在此别过!”洛天向洛傲单膝跪倒,拱手道。
洛傲点了点头,左手向上一抬,一缕柔风扶着洛风起身。
“大哥,三弟,义父和山庄就拜托你们了,我们在洛阳再会。”洛风说罢朝着洛傲身后的洛坚和洛雷遥向拱了拱手。
“天儿,我们走!”洛风两脚一展乘风诀,牵着洛天越过深潭,朝瀑布后洞口飞去。在即将进入洞口前,朝后方最后扫了一眼,只见洛傲负手定定的看着他们,洛坚和洛雷在拼命向他们挥手,山谷内朝阳初升,风景无双。就在他们刚脚踏进洞内,身后被切断的瀑布轰涌而下,荡起了漫天水珠。
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瀑布,洛傲怅然若失,任由水花溅满脸庞打湿衣裳也浑然不觉。这几年来,这个七尺汉子背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从纪思君的离世,到现在不得不让洛天离开,这个世界上两个他最亲近的人都受现实所迫与他分离。有些事情你越不想,反而越要去做,这种让人对宿命无力反抗加无可奈何的苍白感,足以摧毁很多人。当年在德胜之战时面对后梁二十万大军时,他不曾畏惧过;在洛阳城外死战纪凌尘时,他也不曾退缩过;游历江湖,大小二百余战,次次死里逃生他也未有胆颤过。但从纪思君离世,洛天出生后,他开始变得有点畏首畏尾,只因他心里多了一份牵绊,有了一处柔软的地方。其实,他自打和纪思君结识后,他就鲜与人动武,有意隐居在离山,争斗半辈子后想着慢慢放下了心中追求至高无上的武学的执念,就这么过上粗茶淡饭的平淡日子。
龙有逆鳞,触之即死。既然你们想来,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加猛烈些吧。想到这,洛傲仰天大啸一声,如虎啸山林般猛然间自他身旁如一无声波纹一般向四周扩散开去,击得深潭和周边树林像狂风骤雨般激荡不已,久久不绝。
“我们走。”说罢,洛傲头也不回,直接从半山腰的深潭处跳下,几个回落间已消失了身影。洛坚和洛雷互相看了一眼,愣了愣,似乎是没有想到卸下心理包袱的洛傲会如此洒脱。洛坚笑了笑,一提内力跃下,尾随洛傲而去,隐隐中“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歌声传来。洛雷小心翼翼走到悬崖边,看了看崖下葱郁树林,摇了摇头,自嘲一句, “轻功可不是俺的专长,俺只要刀法强就行”,老老实实沿着山路疾跑而下。
两日后,天气晴朗,在经过几日阴雨后,迎来了久违的阳光,给这冬日萧条的山谷送上了一丝温暖的生机。山庄内早日张灯结彩,从清风村往上山的山道两旁挂满了象征喜庆的红灯笼,只见每个灯笼上都贴上一片红色枫叶,与路两旁光秃秃的树杆形成了鲜明的色彩差,让人暂时忘记了萧条的冬季,仿佛仍然置身在热情似火的秋季。
从山道进入山洞后,多年来未曾点灯的洞中此时也是在坚硬石头上开凿出多个灯座,放入松油和灯芯,将原本昏暗的山洞照得亮如白昼。洛坚今日早已换上雨桐山庄统一劲装,一身青色袖袍将整个人衬得器宇不凡,胸口一个用丝线绣成的红色枫叶显得格外惹人注目。原来按照英雄帖,今日是江湖群雄山上的日子,洛坚作为雨桐山庄的大弟子,负责在这里迎接贵客上门。在洛坚的身旁,张娟妆容精致,着一身上次洛坚从江南带回水青色衣裙,将本就清丽的容颜增添多一分来自江南的婉约。两人并肩站立,真犹如一对神仙眷侣。张娟美目顾盼间,眼光都在洛坚身上,时不时帮洛坚整理衣服,伸手捋了捋他被风吹乱的发丝。
原本心事重重正定定看着山下的洛坚,看着张娟伸过来的雪白小手,怔了怔,随即回应她一个温暖的微笑,夫妻俩握了握手,相视一笑。
这时,从山道上,遥见一行人影正拾级而上,为首是一年纪约莫五十有余的道士,仙风道骨,在老道士后跟着五个年轻的道士。洛坚定睛看了看,正是紫霞派的掌门紫玄真人。
洛坚连忙迎了上去, 拱手道“晚辈洛坚见过紫玄真人,受义父所托,在此迎接真人一行。”
“坚阁主好,上次江南一别,阁主依然风采依旧。青松,快带师弟们过来见过坚阁主。”紫玄真人微笑道。
“青松、青玉、青山、青柏见过阁主和夫人。”紫玄身后几位小道士纷纷上前拱手道。
“见外了,真人您快请,义父在山庄内等候。”洛坚连忙还了礼,随即右手往山庄方向一指,做了个请。
紫玄真人微笑着,点了点头,领着青松几人身姿轻健,自是往山庄内去了。
就在紫霞派众人进去不久,一群粗布麻衣,腰挎后背大刀的汉子大步流星朝洛坚行来。拍了拍洛坚肩膀道, “哈哈,洛兄弟,好久未见了。怪不得一大早就听到喜鹊喳喳叫,原来是兄弟亲自在这里迎接咱们,咱燕十三脸上够有光了。哈哈”说话者下颌胡须密布,年约四十有余的大汉。
“爹,你叫我洛大哥作兄弟,那我岂不是可以叫你十三哥了。十三哥好,十三哥好。”燕十三身后一青年揶揄道。
“大牛,你这瘪犊子玩意儿,你论你的,我叫我的,给老子滚一边去,少给老子碍眼。”燕十三一脚踢向燕大牛,笑骂道。
“哈哈,大牛见过洛大哥,这位就是嫂子吧。没想到果真像大哥说的长得貌若天仙啊,嫂子好,嫂子好,我是燕大牛,燕山派的,在上一届武林大会时和洛大哥拜过把子的,过命兄弟。来得匆忙,你看小弟我也没来得及给您带什么见面礼。”燕大牛摸了摸包袱,又伸向身旁各师兄弟,还是一无所获,一摸腰间,原本失望的神情突然转喜,一提大刀,双手捧向张娟。
“燕山刀,小小薄利,还望嫂子笑纳。”
燕十三大手一拎燕大牛的脖子,把他往后甩去。怒骂道 “滚犊子,哪有一见面就给弟妹送大刀的,老子劈死你,兄弟你莫介意啊,等回去我再替你收拾他。”
洛坚和张娟看着活宝儿一样的父子俩,既觉好笑又觉温暖。拱了拱手,正色道, “燕前辈,大牛,受义父所托,洛坚在此恭候,请往山庄一叙。”
“我当是谁呢,在山下就听见一群蚂蚱在跳喳,原来是燕山的老鼠,愣是让人生厌啊。”话落,一阵白风迅烈飘过,随即四个身着白色袖袍,抬着一顶布满白色轻纱的云辇倏忽间落在众人眼前。云辇落地后,一行约莫二十来人,满身雪白,背负长刀的刀客纷纷而来,不用说,正是雪山派。
“雪生剑,又是你这瘪犊子,来,来,上次没打完,让小爷再陪你耍耍。”燕大牛愤愤道,一抽长刀就要上前干仗。
“手下败将,上次脚底抹油,像个老鼠一样逃窜。这次不好好在你燕山打洞,还敢跑来离山这里丢人现眼。”雪生剑斜眼看了看燕大牛,嘲讽道。在他身后,雪山派众人听完雪生剑话后顿时哄堂大笑。
“你!”燕大牛气急,雪山派众人也是怒目而视,抽出大刀。山洞前一时剑拔弩张。
“雪中行,你这不男不女老怪,给老子装什么神仙玩意儿,可敢下来与老子一战。”燕十三也是气极,恨声道。
这时,云辇上轻纱无风自启一角,只见辇上一白面男子盘坐其上。慢慢睁开眼,扫了一下,看见只有洛坚在,脸色闪过一丝不愉,没有下来的意思,轻纱重新落回。只见辇中一个中性声音缓缓传来, “老十三,你还不配本座出手,滚开。”
“哈哈,欺人太甚,看老子不宰了你。”燕十三怒极而笑,手往下一探就要抽出长刀。
就在这时,洛坚连忙闪现,横亘在燕十三和雪中行中间,朝了雪中行和燕十三弯腰拱了拱手,不卑不亢道 “两位前辈息怒,义父已在山庄恭候多时,还望看在义父薄面,今日暂且过去可否。”
“哼,你又算什么东西,就算是洛傲我师父也不放在眼里,他竟敢如此托大,就派个小兵小虾出来迎接。去让洛傲出来”雪生剑骂声道。
听完雪生剑的话,洛坚原本还算平和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沉,咬了咬牙,重新恢复平静。 “义父说了,当今江湖还没有值得他亲自迎接之人,有洛坚出来迎接已算是雨桐山庄最高礼遇了。”
“是吗?雪山下,寸草不生。师父,请您老人家批准,就让我代表雪山派教训教训这些坐井望天的蝼蚁”雪生剑向云辇拱了拱手,冷笑道。云辇中不置可否,并未见有回应。
本来洛坚他还想着努力克制,没想到对方还是如此目中无人,咄咄相逼。想起今早洛傲的没什么好顾及,放手去*话,便道 “好啊,正好两位前辈都在,就让洛坚切磋切磋一下雪山派高超技艺,还请这位兄台赐教。”说罢就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哼,不知死的东西,就让你好好瞧瞧”雪生剑一挽长刀,化雪诀陡得施展开来,刀劈高山,正是雪归刀法。只见刀影重重,带起凛冬猎冽寒风。
面对裹挟刀影疾驰而来的雪生剑,洛坚脚踏七星,单手负后,只以我意天下掌单掌对敌。霎时间已过了三招,轻描淡写避过雪生剑劈来的三刀后,就在雪生剑运气想再起之时,洛坚单掌运劲,冷不丁一掌劈向雪生剑面门。刚好打了个雪生剑旧劲用完,新劲未续之时,只能步步后退,吓得他冷汗直冒。
一掌击退雪生剑后,洛坚也不追击,收掌重新负手冷眼看着他。
“不算,刚才我大意了,再来。”雪生剑长刀驻地,再运内力就想再向洛坚飞扑过去。
“够了,我们走。”原先沉默的云辇中传来雪中行的声音。雪生剑只得恨恨收刀,恶狠狠的瞪了洛坚片刻后,带头往山庄里面行去。
“剑狗,打不过就打不过,认输不丢人的。哈哈”燕大牛朝着雪山派众人离去的背影笑道,回应他的只有一声狠狠的“哼”声。
“兄弟,此恩来日再报了,我们也走吧。”燕十三拍了拍洛坚肩膀,带着燕山派一行也往山庄内行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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