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庶母卖到了青楼皇上微服出巡到了青楼我故意将茶水撒在他身上

我被庶母卖到了青楼皇上微服出巡到了青楼我故意将茶水撒在他身上

首页角色扮演天灵诀之梦落浮生更新时间:2024-06-06

全文完

我被庶母卖到了青楼。

皇上微服出巡到了青楼,我故意将茶水撒在他身上。

看到我的脸,他眼睛一亮:「你笑起来,当真是好看。」

我继续笑,让两个梨涡都盛满蜜糖般的笑意。

这笑容是我刻意练习过的。

01

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我娘小字春意儿,听上去就不是正经出身。

当年,我爹的确被她迷得死去活来,以至于逼着大娘子,把我寄在她名下抚养。

如此,也才有了乐王爷这段所谓的好姻缘。

梅中丞的嫡长女。

从小我就知道,我是冒牌的。大娘子会在没人看到的时候,偷偷掐我大腿上的皮肉。

好在这一十八年,我娘一直护着我。

可我娘到底是老了,色衰爱弛。

有次,大娘子寻她晦气,我爹不再袒护她,她就自请搬到偏院去静心礼佛了。

娘不让我去看她,她说爹没有儿子,大娘子那几个歪瓜裂枣的女儿,都遗传了她尖嘴猴腮的长相,也不可能为我爹所用。只有我,色艺双绝,会成为爹日后的依仗。

而她,她说衰老已经让她成为了我的累赘,她能给我铺的路,到头了。

剩下的,要看我的造化了。

「雪芽,你和你爹,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明白吗?但是,也不要为了他去搏命。」搬去偏院那天,娘对我说。

「为何?」我不解。

「他,不配。」娘的眼睛里,露出了我从来没见过的神色。

狠厉、决绝。

完全没有娘平日里那些柔顺妩媚的神色。

说起来,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娘了。

娘搬走后,爹就开始整日不归家了。

后来听说他是迷上了京城新晋花魁,艺名浮生春的一个小娘子。

三月后的一日,据说是禁不住那花魁娘子劝酒,他喝得大醉,暴亡。

这消息,是随着乐王府的退婚书一起来的。

大娘子冷笑一声,把退婚书丢在我脚边:「山鸡到底是攀不上高枝儿的。」

我捡起来,上面的词句倒没有提及我爹的事,只是说八字不合。

我的心揪痛着。

被乐王府退婚,意味着我此生只能低嫁了。

乐王爷,三载你侬我侬,原来皆是逢场作戏。

很快,我爹的尸首被抬了回来。大娘子看了一眼,突然一声不吭,就往偏院走。

我心知不好,立刻跟了上去。

但是大娘子一个眼色,我就被拦了下来。

据说,我娘病着,被从炕上拉了起来,跪在院子正中。

我娘被打了两百下板子。

罪名是不守妇道。

「姑娘,春姨娘去得很快,打到三十下板子的时候,就不动了。姑娘万万不可再哭了,万一被大娘子听到……」月儿对我说,她自己倒哭得捯气。

她是我的大丫鬟,为人有点蠢笨,但胜在忠心。

我握紧了拳头。

听不听到,下一个,都是我了。

果然,当夜大娘子就赏了我补汤。

爹娘都死了,我一个弱质女流,就是砧板上的鱼肉。

那不如给自己一个痛快。

我穿戴整齐,喝下了那碗苦汤。

原本以为是毒药,没想到是迷药。

第二日醒来时,我已身在暗香楼。

暗香楼,京城最大的青楼。

浮生春就是此处的头牌。

我欣喜若狂:「母亲大人,让我活着,将是你这辈子最大的错误。」

02

皇帝来了。

微服,但人人都认识他。

我这才知道,他竟然也是浮生春的裙下之臣。

君臣,皆有雅好。

这位花魁姐姐,据说是因我爹的死受到了惊吓,已经一连半月闭门不出了。

吃喝,都只由一个叫丁香的粗使丫头送进去。

皇帝搬了把躺椅,守在了门口。

跑到青楼里扮痴情?

难怪本朝饿殍遍野。

这半个月,我已经基本熟悉了这里的一切。

暗香楼是个挺雅致的地方。弹琴听曲,吟诗作对,是每一个青楼女子的基本功。

我样样精通,但我装作狗屁不通。

于是,我给自己争取来了一年的培训期。一边做杂役,一边学才艺。

再次感谢大娘子,她自然不敢明目张胆地拐卖五品大臣的嫡长女,她笃定我不可能自爆身份,因为这是浮生春的地盘。

所以我现在的身份是「家贫无以度日」,因而被卖的穷人家女孩。

年纪也从十八变成了十五。

完美的假身份。

皇帝在浮生春门前等了七日,整个人都心浮气躁起来。

我偷偷在楼梯拐角处洒了些菜油,丁香端着托盘走上去的时候,摔得鼻青脸肿。

而我,适时地在鸨母面前一闪而过。

她叫住我:「喂,你!」

我低眉顺眼地走到她面前。

「你叫什么?」她问。

「春意儿。」我用了母亲的名字。

母亲说这个名字带给了她好运,让她遇到了父亲这个良人,我借用它,希望自己也能交到好运道。

「模样倒是齐整,只是你也春,我也春,倒俗气了。以后,你就叫海棠。」她看了一眼桌上的瓜果点心,就随便给我起了个名字。

「是,妈妈儿。」我继续柔顺地回答。

「丁香扭伤了脚,以后你给春娘子送饭。」鸨母满意地对我下了命令,又补充道,「一月给你加三贯月例,她若是踢打你,你机灵些闪躲。」

「海棠谢过妈妈儿。」我乖巧地一笑。

鸨母突然愣住了,扳过我的脸细看。

良久,才放了我。

我端着托盘走向浮生春的房间,准确地把饭菜扣在了皇帝的锦袍上。

正在打盹的皇帝被我惊醒,目光正对上了我的脸。

他没发怒。

而是细细地端详着我。

他问我:「叫什么?」

我答:「春意儿。」

他的眼睛一亮,继而笑了:「如今,春字果然成了好彩头。」

我也笑了:「客人说笑了。」

他的眼睛又是一亮:「你笑起来,当真是好看。」

我继续笑,让两个梨涡都盛满蜜糖般的笑意。

这笑容是我刻意练习过的,原本是要用在乐王爷身上的。

我笑答:「客人谬赞了,婢子不过是个端茶倒水的小杂役……」

皇帝的眼睛再次闪亮:「还未挂牌子?」

我微笑:「婢子才十五,只是身量高些……」

就在这时,浮生春的门开了,她走了出来,摆着一张臭脸,却好看得几乎在发光:「怎么,这么快就勾三搭四起来了?」

皇帝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你肯出来了?」

浮生春不答,只伸出葱白一般的纤指,捻了皇帝身旁那张小几子上的点心吃。

半晌,才说:「我倒觉得梅匀天比你好些,他可从来不看旁人一眼。」

梅匀天就是我爹。

听到他的名字,我本能地一抖。

皇帝听了这话,突然就铁青了脸:「那你为何不随他去了?」

浮生春也生气了:「正是呢,这就随他去。」

说完,她转身啪的一声又关上了门。

皇帝气得把几子上的点心都拨到了地上。

突然看到我:「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我迎着他的目光:「我弄脏了客人的衣裳,客人还没责罚我……」

皇帝看我半晌,突然道:「不如我赎了你吧。」

我连忙跪下:「客人若肯为春意儿赎身,春意儿此生做牛做马报答您!」

03

皇帝微笑:「做牛做马,很好。」说完,向远处点了点头。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看到迎来送往的一派景象,并未看到他在向何人示意。

皇帝起身走了,我犹豫了一下,不知该不该跟上去。

皇帝却转身对我低声道:「我三日后来接你,有没有本事囫囵个儿活到三日后,就看你的造化了。想给我做牛做马,先活下来吧。」

皇帝走后,鸨母打了我几巴掌,并说我弄撒的饭菜,要从我的月例里扣。皇帝的锦袍,也要我赔。七算八算,我得给暗香楼白干三年。

我一声不吭地听着,并没有告诉她,皇帝说三日后要给我赎身的话。

我还没有傻到要送上门去,成为浮生春的活靶子。

不过,她已经找上了我。晚饭后,她点名让我给她捏脚。

美人的脚,也酸臭。特别是她已经半个月没洗澡了。

我捏着她的脚,她拿着一只烛台在我头顶晃来晃去:「倒是个大大的美人坯子呢,暗香楼竟埋没了你这等人才!」

说着,滚烫的蜡油已经滴落在我头上。

我没有躲,突然做惊恐状,指着她床尾:「有……有鬼啊!」

她也被我吓了一大跳,烛台丢了出去,屋里的光线暗淡了许多。

「你这贱人,乱叫什么?」她呵斥我。

「有个老头儿在那儿!春娘子难道看不到吗?花白胡子,左颊一颗大痦子!」我诈她,描述的正是我爹的长相。

「啊——」浮生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立刻躲到了我后面,「梅郎,你……你虽然死在了我这里,但绝不是我有意相害啊!」

「春娘子,他……他过来了!他走路是飘着的!他说……他说他舍不得你,要带你走!」我连连后退,突然肩膀上的双手没了力道。

我回过头,见浮生春已经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我轻蔑地踢了她一脚。

这时,我听到门外似乎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

打开门,却空无一人。

浮生春病了,寒热交替,病得甚笃。

口中胡言乱语:「梅郎,你放过我吧,来生我做牛做马……」

又是做牛做马,只不过她许的是来生。看来,还是我做人更实诚些,有恩今生就报了,不必等来生。

我倒隐隐能猜到皇帝为何要三日后才来接我。慎重,是一国之君最基本的素养了。既然慎重,那么就说明他是真的看上我了。这三日里,想必他已经将我的出身查了个底儿掉。

我是梅中丞的嫡长女,我不怕查。

我甚至很好奇,他能查到什么程度。

我静静等待着。

果然,第三日,皇帝派人来了。

来人是个不苟言笑的侍卫,付了赎身的银子,便要带我走:「不必收拾东西了,你的东西也带不进去。」

「好。」我扔掉手里的抹布,起身就跟他走了。

换了一身宫女的衣服,侍卫对我交代了一番:「姑娘,如今不是选秀的时节,言官们日日盯着,宫里进人,只能先如此委屈你了。」

我把一对素白的南珠耳坠子交在他手里,那是我娘留给我最后的东西了。

他愣了愣,收进了袖口,可态度并未和缓。

按照他的指示,我从泔水车出入的小门进入了皇宫。

一辆空的泔水车就等在不远处。

我推起车,那一瞬间,我就变成了一个名叫采菊的下等宫女,至于真的采菊去了哪里,我就不得而知了。

04

空的泔水车并不重,我很快推着车来到了一个三岔路口。

可此时,我却迷失了方向。

那侍卫让我在岔路口往东走,可眼下是阴天,看不到太阳。

前后左右没有一个人。

青砖地干净得能照出人影儿,一个车辙都没有。

我犹豫了半晌,向着左边走去。

可很快,我就知道自己走错路了,因为远远地来了一队仪仗。

皇帝跟我制定的计划是——他信步闲游,偶遇我,然后成就一段佳话。

可面前的仪仗浩浩荡荡,大有游龙蜿蜒之势。

说明来人肯定不是皇帝,而是某个张扬的嫔妃。

我连忙把车子拉到墙边躲避。

可是仪仗在我身边停了下来,我被两个太监拖到了一个珠光宝气的贵妇人跟前。

偷偷抬眼看她,美艳极了。

「真正晦气!你拉着泔水桶乱跑什么?」她坐在步辇上,居高临下地瞪着我。

「奴婢……奴婢走错路了……」我低着头答,盼望着她能放过我。

不能让她看到我的脸。我这张脸,会成为任何嫔妃的眼中钉、肉中刺。

她却对我说:「抬起头来说话!」

「奴婢不敢。」我嗫嚅道。

她似乎对我的战战兢兢很满意,也对我失去了兴趣:「冲撞本宫仪仗,拉下去打二十板子。」

「是!」拉着我的太监,便转身又拉着我走远了。

二十板子,不会致死,但得养上三五个月。

我心急如焚,眼看着他们把我越拖越远。

拐过一个转角,我突然看到引我进宫的侍卫,立在路中间。

「见过郁统领!」两人撒开我,跪地行礼。

「是采菊吗?」侍卫问我。

「是。」我答。

「跟我走吧。」侍卫说着,转身就走。

两个太监忙跪答:「这宫女冲撞了嘉贵妃的仪仗,奴才们正要带她去打板子。」

嘉贵妃!原来是她——大娘子娘家显赫,出了个丞相,又出了个贵妃。这也是我爹一直忌惮她,不能将我娘抬为平妻的原因。

我突然感到一阵悲凉——我娘毕生的愿望,只是做个平妻。

然而这个愿望,直到闭眼也没能实现。

「哦?」侍卫回头,「皇上要见采菊问话,两位公公,这可如何是好啊?」

「皇……」二人很快反应过来,「自然是让采菊先随郁统领走了。」

说完,二人便脚底抹油,溜了。

「当真蠢得可以,就两条路都能走错!」侍卫轻嗤。

他姓郁,是个统领,看来是皇帝眼前的红人。

此人怎么才能为我所用?

「谢谢。」我没理会他的嘲讽,而是对他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不必客气,我不是收了你一对耳坠子吗,这就算两清了。」他冷冷道,而后大步流星地走了。

我一路小跑才跟了上去。

走了挺长一段路,我才看到皇帝带着两个太监在前面不远处踱步。

「能让朕在这大太阳底下,巴巴地等了一个时辰的,你倒是古往今来第一人!」皇帝不悦。

05

我看了看天,根本没有太阳。

而且,也没有一个时辰。

算了,他是皇帝,他当然可以指鹿为马。

我跪下行礼:「奴婢采菊,见过皇上。」

他没让我起来,而是屏退了左右。

我直起身子看着他。

「你好像并不惊讶?早就知道朕的身份了?」他居高临下地问。

我微微颔首:「皇上龙颜威仪,自是与凡夫俗子不同。」

「哼!马屁精!」他到底笑了,扶我起身,「梅雪芽!你倒和你那个倔种老爹一样,真是个不怕死的!」

看,他早已知道我是谁了。

「梅雪芽见过皇上。」我再次行礼。

「你娘的尸骨,朕已派人从乱葬岗取回,妥帖安葬了。」他说。

我顿时红了眼眶,又要跪。

「行了,以后都不必行大礼,没得耽搁时间。」他摆摆手,又端详我,「朕的四弟,竟与你下了退婚书?他是没有见过你的模样吗?」

「见过。」我答得言简意赅。

皇帝不易察觉地微微变了变脸色。

「……」我只定定地看着他,眼中噙着泪。

「真是一双勾人的眼睛。」他扳过我的下巴,「接近朕,是为了给你娘报仇吧?」

「是。」我承认了。

「你爹的大娘子是叫典霜吧?她的兄长是何人,你可知道?」

「是典右丞。」

「还有呢?」

「她的妹妹典春华……是您的嘉贵妃。」

「你觉得朕会为了你这个孤女,得罪朕的右丞和贵妃吗?」

「会。」我答。

「放肆!」他似乎不悦,「你凭什么?」

「凭奴婢是个孤女,无牵无挂。皇上要奴婢做牛做马,奴婢都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我点他。既然他不肯捅破窗纸,那么就让我来吧。

「好!」皇帝哈哈大笑起来,「朕喜欢你这性子。你即刻到御书房来当差吧!」

「遵命。可是皇上,嘉贵妃赏了奴婢二十板子,奴婢还没有领受。」

「哈哈哈哈!当真有趣!你连朕的面还没见到,就得罪了嘉贵妃?」他饶有兴味地看着我,「免了!」

我看着他,下定决心,跪在了地上:「奴婢还有一事相求。」

「说!」

「奴婢昔日在梅府,有个丫鬟叫月儿,与我相依为命长大,奴婢想……」

「为时已晚!」皇帝打断我,「梅府报你已暴毙,你那月儿已被乱棍打死,替你进了棺材。」

我的心刺痛起来——果然是为时已晚。虽然知道月儿的下场不会好,但我以为不过是把她发卖了或贱配个小厮,我还有救她的机会。

再一细思,我不禁毛骨悚然——皇帝他什么都知道!

什!么!都!知!道!

「你哭起来,倒像连满屋的花儿都要枯萎了!」皇帝拉起我的手,替我拭去眼泪,「人各有命,当奴才的,跟错了主子,这个下场也是难免。」

我觉得他在敲打我。这个什么都知道的皇帝,他到底需要我为他做些什么呢?

06

我在御书房待了月余,便迎来了皇帝的寿诞,皇宫里一年一度的喜庆日子。

皇亲国戚汇聚一堂,乐王爷自然也是座上宾。

我试探皇帝:「奴婢明日可以不去宴席上伺候吗?」

皇帝挑眉:「你怕他?」

我低头:「我只是……怕扰了皇上的兴致。乐王爷酒量极浅,又酒品欠佳……」

皇帝笑望我:「雪芽,你莫不是真的以为朕是要乐一乐,才如此劳民伤财吧?」

我心中一惊。皇帝早有他的计划,看来,我也是其中一枚棋子。他需要我做些什么呢?为什么不能明明白白告诉我,却要我猜呢?他对于这种游戏乐此不疲,却不知我为此绞尽脑汁,几乎彻夜未眠。

我把一切能考虑到的因素都考虑到了,但是我没想到,浮生春也来了。

我在走廊上跟她几乎撞了个满怀。她看到我的脸,突然狠狠扇了我一巴掌:「你这贱婢!果然是你!」

我捂住脸:「这位姐姐为何如此无礼?无缘无故便出手伤人?」

我的喊声引来了很多围观的宫女,她们都窃窃私语:「这胡姬怎么如此跋扈?」

浮生春见人指点,只得收敛,低声咬牙道:「你这婢子,以为使些下流手段,便可抢了我的风头去?我必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说完,扭着腰走了。

我站在那里,直到她在我的视线中消失。

据我所知,自从暗香楼拌过了嘴,皇帝再未见过浮生春。看来,她是把这笔账算在了我头上。

开席了。

开场舞,浮生春是领舞。

看到她,皇帝也很惊讶。是的,惊讶,不是惊艳。

虽然她精心装扮成了异域舞姬的样子,环佩叮当,简直艳惊四座,但皇帝的眼神里只有惊讶,还有几分——嫌恶。

浮生春是跟着简王爷来的,她连同她的舞蹈,是简王爷送给皇帝的寿礼。

简王爷,一个不问世事的闲散王爷,毕生爱好是收集古玩字画,但鉴赏力不佳,为此几乎倾家荡产。

必是浮生春许了他银子,才得到了这个重见皇帝的机会。

分析完毕,我再看向二人,却发现两道炙热的目光,烫在我身上。

是坐在主宾席的乐王爷。

乐王爷已在自斟自饮。

不知何时他发现了我,现在几乎是目眦尽裂地瞪着我。

皇帝的眼风也扫过他,眼神里的嫌恶似乎又增加了几分。

异域的曲调中,浮生春舞得无比冶艳。

乐王爷却突然离席,一把拉住了我的手,对皇帝道:「臣弟斗胆!」

我手中的酒壶掉在地上,碎了。

音乐停了,浮生春的舞步也停了。

死寂般的安静中,乐王爷清晰地对皇帝说:「臣弟斗胆,想讨这个婢子回去侍候。」

乐王爷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但他的手铁钳一般,我挣了挣,丝毫不能挣脱。

皇帝的视线就停留在他拉着我的手上,脱口而出道:「不行。」

07

说完,皇帝看向我。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整个宴会大厅鸦雀无声。

皇帝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问我:「采菊,你可愿跟乐王爷走?」

说完,眼风瞟了瞟浮生春。

我愣了一秒,便心领神会。

「奴婢不愿意。」我清晰地答,转向乐王爷,「承蒙王爷青眼,只是奴婢愚笨,恐不能伺候王爷。」

「我就喜欢愚笨的。」乐王爷开始撒酒疯了。

我不再理他,转向皇帝,跪禀道:「皇上,奴婢斗胆进一言。」

「你但说无妨!」皇帝又喝了一口茶。

「今日是皇上的好日子,乐王爷讨个婢子本是小事。但奴婢自知笨手笨脚,刚才就不慎打碎了酒壶,必是不能伺候王爷的。奴婢听闻乐王爷在音律方面颇有造诣,倒不如将简王爷进献的这位胡姬转赠与乐王爷,岂不美哉?」

浮生春惊呆了:「你……你是个什么东西?竟要做我的主了?」

我故作不解:「简王爷刚才说得很清楚,胡姬姐姐您是他进献给皇上的礼物,既然是礼物,转赠他人有何不可?」

这时,皇帝身边那个摆设一样的皇后开口了:「这个主意倒是甚佳!老四最喜音律,胡人善舞,倒是佳配!」

嘉贵妃接口道:「就只怕皇上舍不得这位貌若天仙的胡姬。」

我看向皇后,在繁琐的礼服下,她显得苍老而弱小。这些年皇帝子息艰难,十几位皇子,皆是长到七八岁便夭折了。唯有她的一个皇儿,病病殃殃地倒是长到了束发之年。

她的面容疲惫,无数皱纹勾勒出了无法消散的忧愁。她在愁什么呢?自然是这位胡姬受宠后,说不定会诞下皇子,日后与她的皇儿争夺帝位。

众人又都看向皇帝。

皇帝哈哈笑了起来:「采菊,你这个主意甚好!老四啊,今日可谓双喜临门!朕就将这位胡姬赐予你为庶福晋!」

浮生春顿时哭了:「皇上,您不……」在皇帝制止的眼神里,她及时刹住了后半句话。

我不由得想到,她刚才还想让我死无葬身之地,如今,她死时会葬在何处,我倒先知道了。

皇后起身:「四弟,还不谢恩!」

乐王爷站定,依然钳着我的手:「臣弟只要采菊。」

08

皇后走到我们面前:「四弟醉了。让本宫也仔细瞧瞧这位采菊姑娘。」说着,她终于把我的手从铁钳中抢救出来了。

「倒很端正。」皇后拉着我的手,「皇上,难怪四弟要来讨要呢!桃花儿似的人儿,我看到这采菊,心里也着实喜欢得紧,少不了要厚着脸皮问一句了——能否将她赏给本宫?」

皇帝也起身,呵呵道:「一个两个都来讨,这倒让朕左右为难啊!如此,朕只好将你们二人都得罪了。采菊听封——着晋采菊为美人,赐姓——梅。寒梅的梅。嗯,这名字嘛,朕有了春华,那你就叫秋月吧!」

「臣妾梅秋月谢主隆恩!」我规规矩矩行了大礼。

起身时,我已看得清楚。梅字一出口,乐王爷的神色顿时大变——皇帝知道我是谁,在提点他,让他明白他讨不走我。

于是,他恨恨地拉过浮生春:「既如此,臣弟就多谢皇兄赏赐此胡姬了!臣弟的确醉了,这就带着庶福晋先行告退了!」

说完,他一把扯过浮生春,拉得她脚不点地便走了。

浮生春回过头来,最后一个怨毒的眼神,定格在我脸上。

宴席不咸不淡地进行着。

我依然在皇帝身后侍候,只是所有嫔妃的眼睛,都在看似不经意地瞟向我。

很好,我成了后宫的活靶子。

这,是不是做牛做马的一部分呢?

当晚,宴席散了,我侍候皇帝更衣。

他并未赐我别处居住,我依然在他身边做着侍女的工作。

他突然便哈哈大笑起来:「雪芽,朕很久没有遇到过你这般心思玲珑的女子了!」

我小声答:「皇上谬赞了。」

他摆摆手:「朕倒有点舍不得让你做牛做马了!」

说罢,上上下下地打量我。

那目光太具侵略性,我岔开话题:「臣妾有一件事一直想不明白,但又不敢问……」

「恕你无罪,但问无妨!」

「皇上有三十几位公主,却为何只有太子这一位皇子呢?」

「要那么多儿子做什么呢?看他们争来打去吗?」

「可是……太子体弱多病……」

「梅美人,你不必这样套朕的话。」

「所以,您让我做了众人眼中的钉子,真的是为了对付皇后?」

「雪芽啊,阴阳要相衡,世间万物才能和顺。」

「果然是皇后?那么,坐收渔翁之利的,又是哪一位呢?」

皇帝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自然是你。」

他在骗我。

皇帝的手解开了我腰间的束带:「你说得对,只怀韶一个皇子,的确子息单薄了些。所以梅美人,朕要看看你的福气如何了!」

我闭上眼睛,他压了上来。

皇帝粗重的喘息声在我耳边响起,他喃喃道:「雪芽,朕许你,永不赐避子汤给你。剩下的,就看你的造化了!」

09

我果然成了众矢之的。

偏生我连自己的住所都没有,想要朝我发作的嫔妃们,连我的面都见不到。

皇帝这一招,真是令我拍案叫绝。

不过,皇后还是很快找了来,趁皇帝不在,拉着我的手不放:「皇上真是狠心呢,可怜我这妹妹竟连个住处都没有,我已和嘉贵妃说好了,在她的绮境宫腾一排房子出来,给妹妹居住。」

要让我跟嘉贵妃同宫?

好毒辣的招数!

我的脑袋轰地一声:「……皇上可知晓此事?」

皇后堆笑:「妹妹尽管放心,一应需要的东西,本宫早已给你备齐了——都是按婕妤的位分置办的,包妹妹满意!」

说完,她身边两个粗壮的宫女,几乎是半架着我,上了院外的步舆。

一路上,我都有一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到了绮境宫,倒是热闹。嘉贵妃亲自出来迎接,似乎完全没有认出我就是那个被她发落了二十板子的宫女。

给我的是偏院,倒很幽静。一应物品的规格,比我在梅府更精细些。

院子里肃立着一群配给我的太监宫女,正等着我训话。

怎么看怎么像一张完美的大网,就等我这猎物到位了。

当晚,皇帝不出所料地翻了我的牌子。

对了,皇帝虽已给我改名梅秋月,私下里,他还是叫我雪芽。

入夜,他在我房中用了膳,便要走。

我愕然:「这么晚了,您去哪儿?」

皇帝微笑道:「来了绮境宫,怎么也得去瞧瞧春华。」

于是,他去了嘉贵妃房中,一夜未归。

此后,他日日翻我的牌子,却夜夜宿在嘉贵妃房中。

言官们沸反盈天,将我骂得体无完肤。

想了很久,我才反应过来——果然,这又是我做牛做马的一部分了。

他一直拖着不给我派住处,就是等着皇后出手。

之前嘉贵妃专宠,朝野上下一片声讨之势。

皇后百分之百会把我放在嘉贵妃宫中来给她添堵。

而皇帝,便可将计就计,表面上专宠我,实则暗度陈仓!

我,不过是他们的挡箭牌。

他对嘉贵妃,还真是一往情深!

想明白这一点,我突然觉得一阵恶心,将晚饭悉数吐了出来。

10

我有孕了。

皇后和嘉贵妃都跑来探视。

几个太医轮番诊脉后,交头接耳,为首的对皇帝耳语了一番。

皇帝大声反问:「又是公主?你们诊得可准?若是耽搁了朕的皇儿,尔等项上人头必将不保!」

太医首领战战兢兢:「绝无错漏。梅美人的脉象柔顺似蒲,右脉独秀,必是一位公主!」

皇帝摸着胡子:「这倒跟朕的梦对上了!秋月,朕昨夜梦到一轮满月跌入你怀抱,满屋皆是月华,那景象甚是绝美!」

皇后一脸喜色,忙道:「皇上这正是胎梦,日乾月坤,梅美人这一胎必是一位福气满满的小公主!」

皇帝笑看我:「那是自然,朕的秋月,原本就是有大福气的。」

嘉贵妃铁青着脸不语。她专宠十年,却没有产下一儿半女。

我亦不语,只做出含羞带笑的样子来。

只是……皇帝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一整个诊脉的过程,就像是在演戏。

问题是,演给谁看?

我从未听说过脉象可以诊出男女来。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皇后放心了。既是女儿,我便可以平平安安地生下她来。

皇帝这么大费周章,难道就是为了让我平安生产?我对他这么重要的话,他为何要拿我当挡箭牌?

我百思不得其解。

就听皇帝已在说:「梅氏听封——着晋梅秋月为充容。」

我木然地行了礼。充容,庶三品。我着实升得够快。只是,站得越高,日后必将摔得越狠……

皇后对她的宫人道:「去拿十匹蜀锦来,给妹妹做点新衣裳。」

嘉贵妃依然一言不发。对我毫无表示,对皇后单赏我衣料,也没有反应。

皇帝的眼神,几乎粘在我身上,对嘉贵妃完全视而不见。

皇后冷眼看着,脸上的笑意愈发浓厚了。

当晚,皇帝破天荒地留在了我房中。

他抚摸着我平坦的小腹:「雪芽,你说过给朕做牛做马的,可还记得?」

我轻轻答:「自然是记得的。皇上可记得雪芽为何要给您做牛做马?」

他的手停了下来:「你与典霜有仇,又不是与春华有仇。」

我已隐隐感觉到他要说什么了,浑身都僵硬起来。

果然他说:「你这一胎让春华养吧。」

我没回答。

他继续说:「你想想,当年你娘为何要以死相逼,让典霜认下你来?你给不了孩子好的出身,春华可以。她可以让你的女儿一世荣华。」

我轻声问:「若雪芽腹中是个男胎呢?」

皇帝的表情僵硬了一瞬。

我这样问,是因为我也做了胎梦。梦中一轮红日落入我怀中,满屋红光冲天。我惊怖至极,大叫一声醒了过来。

所以我认为皇帝在扯谎,太医也在扯谎。

皇帝把头埋在我颈子里,呢喃着哄我:「若是男胎,朕便废了雍氏,立你为后!」

11

我嗤笑。知道皇帝在哄我,但我还是很开心。

他继续低语:「雪芽,敢不敢赌一把?若是女儿,便交给春华养,若是男胎,朕便封你为后!」

我也呢喃:「皇上不要拿我寻开心了。我一个孤女,如今做了充容,专宠数月,都可以想见,明日言官必将我说成是妖姬……」

皇帝有点惊讶:「你倒不贪心!」

我正色:「德不配位,必有灾殃。皇上,雪芽只要报仇。」

皇帝坐起身来,似乎很扫兴:「雪芽,报仇这种事,还是不要经常说出口来比较好。你放心,朕一准让你称心如意,只是不要时时提起了。」

说完,他起身穿好衣服,就走了。

我一个人待了半晌。知道他一定会走,所以我不论说什么,他都能寻到由头。

他对嘉贵妃,倒真是一片痴心。

我把贴身的侍女都打发走了,说她们的呼吸声让我睡不着。

然后,我轻声道:「出来吧,从暗香楼跟到这里,阁下到底是何人?」

没有回应。

我耐心地等着。

过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房梁上面跳下来一个黑衣人。

跪下向我行礼。

我自然是害怕的,强撑着问:「你是谁的人?跟着我意欲何为?」

他瓮瓮道:「卑职是受人所托,要护雪姑娘周全。」

雪姑娘!只有我在梅府做大小姐时,才被人这么称呼。看来,是故人了。

我放下半颗心来,又问:「究竟是何人所托?」

那人答:「卑职听命于左丞大人。」

我恍然。

左丞钟重云,曾是我母亲的恩客,许诺过要为我母亲赎身。

只是那时他还是个穷秀才。后来他屡试不第,母亲心灰意冷才嫁了父亲——这些事,都是我极年幼时,从爹娘拌嘴的只言片语中听来的。

后来钟左丞终于高中,并一路青云。只是听说至今未娶。

一阵温暖混合着悲凉,直冲我的天灵,我的鼻子酸了——娘,还有个人一生都惦着您,如今还惦着您的女儿……

我在梅府十八年,娘从不出门,也没有私会过任何男子。这位钟左丞如此长情,当真令我唏嘘不已。

黑衣人又道:「雪姑娘,钟大人让卑职传话,说定倾力护你周全……」

我打断他:「钟大人为何没能护得我娘周全?」

黑衣人沉声道:「梅大人薨得突然,你家大娘子出手又快,钟大人得到消息时,已是第二日……」

我沉默了。是啊,我有什么资格要求钟重云为我的母亲做任何事呢?不过,他肯派人来保护我,那便是对母亲愧疚至极了。母亲,您用命给我铺了路,您知道吗?

从此,钟大人便是我在这宫中的依仗。

我那颗惶惶不可终日的心,似乎安定了不少。

12

大娘子来了,来探望嘉贵妃。

我被叫去陪客。

知道这一天早晚都要到来,所以我大大方方去了。

虽然恨不得生啖其肉,但我的脸上还是挂着得体的微笑。

大娘子看到我,像见了鬼一样,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她指着我,手指颤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行了礼,就要走。

大娘子抢上一步拉住我:「你站住!」

我身边的侍女霞儿忙拉开她:「老夫人万不可如此拉拉扯扯,充容坐胎未稳,切莫闯下大祸!」

这个霞儿倒是又伶俐又忠心。只是不知她是谁的人,我冷眼看着她那急切护我的样子,倒有些感动。

大娘子的声音颤抖着:「你是……雪姑娘?」

我皱眉:「老夫人,您说什么?」

大娘子揉了揉眼睛:「请问充容名讳?」

嘉贵妃替我答道:「皇上给她赐名叫梅秋月。」

大娘子皱眉:「赐名?你的本名叫什么? 」

我更深地蹙眉,看向嘉贵妃:「娘娘……」

嘉贵妃也觉得蹊跷,问大娘子:「霜姊姊,你这是怎么了?」

大娘子这才发觉她失态了,连忙道:「我看梅充容十分面善,还以为遇到了故人……充容娘娘,失礼了!」

我笑了,没有掩饰嘴角的轻蔑:「世间面貌相似之人甚多,不必挂怀。」

大娘子早已让我「暴毙」了,我的月儿充当了尸骨,若是细查起来,她必脱不了干系。所以我敢保证,她甚至不可能把我的真实身份告诉嘉贵妃。

见她失仪,嘉贵妃十分不悦,三两句便打发走了大娘子,我也就顺势告退了。

当晚,黑衣人对我说:「卑职愿为雪姑娘刺*大娘子,以报大仇。」

我摇头:「不,刺*太便宜她了。我要杖毙她,二百板子,一下都不能少。」

黑衣人挠挠头:「这世间,哪有人禁得起二百板子?」说完,立刻想到了我娘,忙道,「雪姑娘,卑职失言!」

我已是两行眼泪汩汩而下:「不妨,我自会让她禁得起。」

13

浮生春死了,吊死在乐王府的戏台上。

皇帝当新鲜事儿一样告诉我,说:「那春娘子这些年,据说攒了不少体己呢,现如今四弟各个钱庄对账,一定要查出她在哪里存了金银,闹得满城风雨!」

我微笑:「皇上不伤心吗?」

皇帝冷哼:「那个水性杨花的贱婢,死有余辜!」

我这才发现,他是个多么小心眼儿的男人。

怕什么,来什么。

我在御花园散心,被乐王爷堵住了。

他支走了霞儿,然后看着我隆起的腹部:「你倒和你那个下贱的亲娘一样,专会攀高枝儿!」

我伸手就给了他一巴掌:「王爷请自重!」

他难以置信地捂住了脸:「你竟敢打我?」

我逼上前一步:「王爷辱我亡母,这一巴掌是自讨的!况且是王爷退婚在前,退婚后我另嫁何人,都与王爷没有分毫瓜葛!如今我怀有龙嗣,你这般纠缠不清,难道不怕项上人头不保吗?」

乐王爷气得指着我,手颤抖着:「你这淫妇……」

看来,我是难以脱身了。我最后问了一遍:「王爷定要苦苦相逼吗?」

乐王爷咬牙切齿:「皇兄不过图你一时新鲜。你莫得意,你这胎不过是个女儿,还真以为自己要飞上枝头了?梅雪芽,本王今日就放下话来,有朝一日,本王必向皇兄讨到你,而后将你幽禁在本王府中,直到你这贱人化为白骨!」

我直直地看着他。这人是我鸿雁传书三载的如意郎君吗?我当年必是瞎了。看来,今日之事,只怕难以善了。

想到这里,我伸出手,撕烂了我胸前的衣裳。

乐王爷后退了几步:「你……你做什么?」

我冷冷一笑,大喊起来:「救命啊!王爷,放开我!王爷!切不可如此!」

霞儿狂奔而来,鞋子都跑丢了。她下了死力气,一把将乐王爷推倒在地。

更多宫人出现了。

一个嬷嬷拿着毯子,盖在了我身上。

皇帝来了,正看到我衣不遮体,抖如筛糠。

14

皇帝震怒,乐王爷被罚闭门思过三年,并罚俸三年。

看到这件事的宫人,统统被*了。

除了我忠心耿耿的侍女霞儿。

我对皇帝说:「我就这一个可心的丫头了,且她是个有分寸的。」

于是,霞儿不但没有丢掉脑袋,还得到了许多赏赐。

皇帝走后,我问她:「说吧,你到底是谁的人?」

她跪禀:「奴婢的母亲,是钟左丞府上的管家。」

我的眼眶又红了——又是一个钟重云派来护我周全的人。

我正要扶起她,就听嘉贵妃院里闹了起来。

原来是嘉贵妃的掌宫嬷嬷投井了。

这嬷嬷是嘉贵妃的娘家亲戚,自是她的心腹。

霞儿在我耳边说:「雪姑娘,恐怕又要生变故了。这嬷嬷定是看到听到了不该知道的事,才让人灭了口。」

我缓缓抚摸着肚子:「不妨。静观其变吧。」

当晚是朔日,皇帝去了皇后宫中。嘉贵妃突然带着一众人马,来到我院里。

她用下巴尖儿看着我,对众人道:「搜!」

我静静地退到一旁,看着太监们把我的院子掘地三尺。

然而,什么都没有搜到。

嘉贵妃突然伸手推了我一把:「你这贱婢竟敢谋害皇上!说,那东西你藏在哪里了?」

在我向后倒去的时候,嘉贵妃却又抓住了我的衣带,把我扶稳了。

我不解:「娘娘说的是什么东西?」

嘉贵妃又来推我。

我再次站不稳。

她又扶住我。

三番两次,嘴上咒骂着我。

我突然反应过来,缓缓地倒在了地上,大声呼痛起来。

她是要我配合着她演戏。

演她妒忌、谋害我的戏码。

为何?

我倒在地上,霞儿要扶我起来,却被粗暴地拉开。

我冲霞儿使了个颜色。

于是她悄悄退下,从后门溜了出去。

我闭目装作虚弱的样子,一边冥思苦想。

搜宫?

然而搜了半天,什么都没有搜到。

为何?

猛然间我恍然大悟。

嘉贵妃还在辱骂我,用的字眼恶毒极了。

我捂着肚子半躺在地上,入夜的青石板地面真是冰凉,如果早告诉我要演这一场戏,我必让人搬几个蒲团放在地上。

终于,皇帝来了,皇后也来了。霞儿把他们都找来了。

皇帝冲过来,给了嘉贵妃一个轻飘飘的巴掌,而后将我抱在怀中,大步流星地向房中走去:「快传太医!」

一场闹剧,终于收场了。

嘉贵妃听信谗言,对同宫嫔妃违例搜宫却一无所获,被降为嘉妃,被罚闭门思过半年,并罚俸一年。

一切尘埃落定时,已是深夜。

我把冰凉的双手插在皇帝的肋间。

皇帝说:「都是嫔妃们给朕捂手脚,你倒是第一个让朕给你捂手的!」

我依然冷得发抖:「以后要演戏,能不能提前告诉我一声儿,我好歹披件斗篷!」

皇帝抱着我:「还说要做牛做马,如今就拿起款儿来了。你该学学你娘,她出身的那地方,迎来送往,什么苦什么罪受不得?别忘了你的根源!」

我的身体僵硬起来:「皇上,时辰不早了,您该去那边了。」

皇帝挑眉:「怎么,朕的话倒逆耳了?」

我冷着脸:「是。」

皇帝立刻披上衣服,头也不回就走了。

我坐在黑暗中,无声地流着泪。

乐王爷辱我亡母,我赏了他耳光;皇帝辱我亡母,我却只能听着。

嘉贵妃降为嘉妃,又坐实了我专宠的罪名。

那个死去的嬷嬷,不论她带走了什么秘密,嘉妃都已经躲在我后面,逃过了一劫。

黑衣人无声地从房梁上跳了下来:「雪姑娘,别难过了。卑职有重要的事要告诉您。」

我擦了擦眼泪:「什么事?」

黑衣人道:「您这一胎,是龙凤双生。卑职夜里听到皇帝与嘉贵妃谈话,说等您生产之后……」

「……去母留子?」我大骇。

黑衣人在黑暗中点头:「正是。」

「哈哈哈哈!」我大笑起来。

皇帝骗了我。都说君无戏言,可皇帝骗了我。

他说只要我为他做牛做马,他就会为我报仇。

他只是要哄着我,做牛做马而已。

他可以轻易地为我报仇,但他视我如草芥,怎会帮我?

我信了他,真是天字号第一的蠢女人!

黑衣人静静地看着我癫狂。

良久之后,我终于冷静下来:「钟大人怎么说?」

黑衣人道:「大人有上中下三策……」

黑衣人一直说了有半个时辰,等他说完,我沉思良久:「请回禀大人,我选中策。上策虽妙,但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中策最为稳妥。若中策失败,再行下策。」

15

我生产那日,宫里出了好几件大事。

先是太医院集体食物中毒了,所有的当值太医都头晕腹泻,其中又以产科大小方脉的医官最为严重,当值的所有人都昏迷不醒了,休假的又无一人在京中。

没有一个人来为我接生。

皇帝急得抓耳挠腮,派了无数人出宫去城中寻找稳婆。

其二,太子溺亡了。

东宫有个大湖,是专为了太子调养身体而修建的。太子被发现和一个宫女,一同溺毙在湖中,两人的脚被布条绑在了一起,脚下缀着一块巨石。

其三,我遇到了一个刺客。

霞儿去催促热水了,我一个人躺在床上,正与愈来愈强烈的阵痛对抗。

突然一个人悄无声息出现在我面前。

和夜夜陪伴我的黑衣人一样,着夜行衣。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钟大人的黑衣人有什么急事不得已要暴露自己,所以他冲过来的时候,本就疼得七横八竖的我,完全没有想要反抗。

所以他那一刀扎歪了,扎在他预判我会躲避的地方,本应正中我的心口,却扎在了被褥之上。

电光石火间,钟大人那黑衣人就扑下来抹了刺客的脖子。

与此同时,他也被刺客回刀扎中了腹部。

我惊叫一声,就在那一瞬间,产下了皇十九子怀衍。

十几分钟后,又产下了皇三十七女怀曦。

果然是龙凤双胎。

黑衣人忍着腹痛为我接生,豆大的汗珠滴落在我的锦被上。

他对我说:「本因……男女大防,卑职便扭转了视线,不料竟给了贼子可乘之机……」

我虚弱地问:「不怪你。你的伤如何?」

他答:「卑职有宝甲护体,只是皮外伤。」

我放下心来,这才开始面红耳赤:「谢谢你,郁辙。」

黑衣人大惊:「雪姑娘……」

我苦笑:「郁统领,朝夕相伴这么多日夜,难道我还认不出你吗?」

我从未想到,自己的一双儿女,竟是由一个男人接生的。

直到霞儿的脚步声传来,郁辙才跳回房梁之上。

霞儿被地上那刺客的尸体吓得不轻:「这是……」

我虚弱地对她说:「是个刺客,别管他了,快把香炉上那根浸了蓝靛的针拿来!」

霞儿这才看到,床边并排放着两个整整齐齐的襁褓。

她惊恐地问我:「孩子怎么都不哭?」

我接过针,在两个孩子的眉心各用力扎了一下。

瞬间,嘹亮的哭声此起彼伏,充斥了整个房间。

皇帝不顾阻拦,冲了进来。

16

皇后疯了。

在见到太子死相的那一刻,她便疯了。

太子身边的大宫女以死起誓,说自己亲眼看到嘉妃身边的大太监小钱子从东宫的西角翻墙跑掉了,说完就一头撞死在石头上。

皇后,雍氏,自然也是根基深厚的。

据说她驻守边关的弟弟雍大将军已经上书,说要回京城为姐姐哭灵。

朝中多年不满嘉妃专宠的大臣们,一次次上了联名折子。

我冷眼看着皇帝如何发落嘉妃。

可最终,他只是以查无实据为由,把嘉妃降为了嘉嫔,让她闭门思过一年,并罚俸三年。

当真痴情。

在双生子百日那天,我接到了圣旨,皇帝升我为梅妃。

然而,他还是日日来我这里点卯,然后去陪嘉嫔过夜。

如果不是朝野沸腾,我的双生子估计也不可能在自己宫中抚养。

而我,只怕也早已毙命。

皇帝还不知道,那一天就要到来了。

与我素昧平生的太子太傅上了折子。

我冒用的这个身份,原名叫作张采菊,是个贫苦人家的女儿。

而太子太傅有个女儿,多年前走失。

他涕泪交零地对皇帝说,终于查到了,他的女儿被一户贫苦人家捡到,起名张采菊,入宫做了宫女,得皇上青眼有加,现在已贵为梅妃。

据说皇帝的下巴差点当场惊掉。

但是他什么都不能说,不能告诉任何人,我是早已暴毙的梅中丞长女梅雪芽。

不但因为他偷天换日,谋害了原本的张采菊。

更是因为嘉嫔的娘家,再出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成为压倒事态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晚皇帝来到我房中,直直盯着我良久,最后说了一句:「雪芽,你当真是福气大得很!」

我笑盈盈地给他倒茶:「臣妾深以为然。」

皇帝扳着我的下巴:「雪芽,朕当真是有些疼爱你的,只是你心思太过玲珑……若你像春华一样笨笨的,该多好!」

我依然满脸笑意:「百花芳妍,千娇百媚,这才是帝王之乐啊!」

皇帝不再言语,狂灌了三杯茶,便抛下我,去偏院找嘉嫔。

对了,现在我已是绮境宫主位。

我本来也住惯了不想搬,无奈言官一天一个折子催着嘉嫔腾地方。

主院的暖阁,的确很暖和。我的一双儿女,养得白白胖胖。

与太傅相认的第二日,百官便上了联名折子,要皇帝立我为后,立怀衍为太子,以稳固社稷。

太傅家是大族,在朝野根基深重。

我从妖姬一跃成为正统的高贵血脉,于是人人都抢着在太傅面前卖个人情。

我不知道钟大人是怎么做到的,但这一招,真是令我拍案叫绝。

册封大典的当晚,皇帝死在了嘉嫔房中,七窍流血。

我带着一群人冲了进去,当着嘉嫔的面,把毒药投进了她桌上的酒壶。

人赃并获。

嘉嫔自知大势已去,哭骂道:「你这贱婢,腌臜手段,竟害了天家的性命!」

毒药,是我几个月来慢慢在茶里掺入的,只是今日皇帝苦闷,喝醉了酒,才会彻底催发。

我冷冷道:「嘉嫔已认罪,记下来。」

跟随的人,便拿出早已写好的认罪书,捉着嘉嫔的手,按上了红印。

我对她说:「你本来还能善终的,因为我从不*无辜之人。但你竟对我有去母留子这种想法,那你就是自寻死路了。」

说完,我转身就走。

与此同时,钟大人和太傅,带领着*闯宫而来,名为保护太子。

顺便捉拿了典右丞,罪名是意图谋反。

事态迅速稳定下来。

新皇登基那日,我怀抱着襁褓中的怀衍,在大殿之上接受百官的朝贺。

山呼万岁的刹那,我恍然看到我娘,远远地走了过来,笑容满面。

再细看时,她便消散了。

17

闭门思过的乐王爷,做梦也想不到,他竟成了典右丞谋反的同案犯,以及他们要拥立的新君。

乐王爷在天牢大喊大叫:「荒谬!滑稽!滑天下之大稽!这天下人人都知道我整日只知抚琴作曲,是个最闲散的王爷!你们这是栽赃!」

我让人吹了灯,又让一个胡姬穿戴整齐,戴着面纱、走着莲步到了他面前:「王爷,人人都知道您觊觎先皇的梅太后,您当然要反了。」

乐王爷被吓得不轻:「你……你是何人?」

胡姬道:「王爷忘性可真大,我是您的庶福晋浮生春啊!您可是亲手把那绳圈套在了我的颈子上,逼问我的金银存在何处来着。」

乐王爷连连后退:「贱人!你咎由自取!你既嫁与本王,你的所有,便都是本王的!你顽固不化,心中惦念他人,才有此一劫!」

我走上前去,问坐在暗处的刑部大员:「可都记下来了?」

大员跪禀:「禀太后娘娘,乐王爷谋害庶福晋浮生春,已是交代得清清楚楚。」

乐王爷看到了我,突然膝行过来:「雪芽!皇后娘娘!我错了!我知错了!我不该弃你如敝履!你……您大人大量,饶我一命吧!皇后娘娘!」

我踢开他的手:「*人偿命,天经地义。另外,你该叫哀家太后娘娘。」

……

捉到大娘子时,她已逃离京城七百里地。

但终究逃不出本朝太后的掌心。

听说一切都准备妥帖了,我便跑到天牢去看她。

刻意没让她吃什么苦头,只是没给被褥,所以她见我的时候,正在发热。

她的眼神我此生不会忘记,在我无数次噩梦中,我娘临死前,正是这个眼神。

然而,她口中还在机械地念叨着:「皇后娘娘,饶命!饶命啊!」

霞儿提醒她:「你该叫太后娘娘。」

她眼神中的绝望,更深重了。

我让人将她拖起来,一直拖到我娘和月儿的坟前,然后打了她二百板子。

每打二十板子,便停下来灌一碗千年参汤,吊住她的命。

直到二百板子打完,她正好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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