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日，在宣布进入紧急状态后，埃塞俄比亚首都亚的斯亚贝巴空旷的街道。图/IC photo
随着提格雷武装不断反攻并取得节节胜利，埃塞俄比亚——这个东非大国正处于内战的“十字路口”。
急转直下的战局
埃塞俄比亚是“一战”开战前非洲仅有的两个独立国家之一，曾在1896年击败意大利侵略军，创下非洲国家完全击败西方殖民者的光辉战绩，随后曾一度被意大利法西斯侵占，但在“二战”期间光复。
战后埃塞俄比亚先后经历了帝国和门格斯图时代。1991年，埃塞俄比亚各反对派联合推翻了门格斯图政权，建立了新的埃塞俄比亚国家体制。
在推翻门格斯图的内战中，埃塞俄比亚人和厄立特里亚人、提格雷人并肩作战。胜利后厄立特里亚如愿成为独立国家，但提格雷人却并未获得他们此前所憧憬的“独立”或“高度自治”，其主要政治势力“提格雷人民解放阵线”（以下简称“提人阵”）和亚的斯亚贝巴当局间关系日趋紧张。
现任总理阿比·艾哈迈德·阿里，在2018年以“推动和平解决国内外纷争”的政纲脱颖而出当选，并一度因分别与交战多年的厄立特里亚以及提格雷地区达成和平协议，获得了2019年诺贝尔和平奖。
2019年，埃塞俄比亚总理阿比·艾哈迈德·阿里，因终结与邻国数十年冲突获诺贝尔和平奖。视频/新京报我们视频
但2020年6月起，这位“和平总理”态度骤变，频频以“反恐平叛”的名义扬言“收拾”提格雷。同年11月，埃塞俄比亚军队大举进攻提格雷地区，并攻占了提格雷首府默克莱市，阿比宣布取消提格雷地方自治权利，将“提人阵”打为“恐怖叛乱组织”，并在11月28日宣布“平叛成功”。
不过，到了2021年6月，形势骤变：当月，“提人阵”收复了默克莱并重创政府军；7月，“提人阵”发言人格塔丘·雷达扬言，要“不惜用兵亚的斯亚贝巴以保卫提格雷”，当时人们认为这不过是一句激励士气的大话，但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10月29日至10月31日，短短三天，“提人阵”宣布，他们的部队先后攻占了属于阿姆哈拉州的重镇德西、有“埃塞俄比亚十字路口”之称的孔博勒查镇、凯米斯和森贝特，其中森贝特距亚的斯亚贝巴仅260公里。但直到11月1日，埃塞俄比亚政府否认上述城镇易手。
德西和孔博勒查位于埃塞俄比亚-吉布提公路上。厄立特里亚独立后，埃塞俄比亚失去出海口，如果通往吉布提的公路被切断，该国经济将受到冲击，社会情绪也可能陷入恐慌。
10月31日，阿姆哈拉州宣布实行紧急状态，所有政府机构暂停正常服务；11月2日，紧急状态扩大到全国范围，政府宣布有权征用一切车辆。
11月1日，总理阿比出现在国家电视台屏幕上，虽然仍宣称“将取得胜利”，但已呼吁全体埃塞俄比亚公民“为国牺牲是一种责任”；安全部负责人甚至要求首都市民两天内登记私人武器，按街区组织起来，“担负起协助军警维持治安、核查陌生人证件等义务”，紧张情绪溢于言表。
为何走到这一步？
阿比总理之所以不惜自毁“和平总理”的“人设”，也要冒险发动针对提格雷的内战，是因为他觉得凭借武力解决问题十拿九稳。
2021年10月4日，阿比·艾哈迈德·阿里在埃塞俄比亚议会宣誓就任新一届政府总理。图/新华社
作为非盟总部所在地，埃塞俄比亚在非洲具有一定政治号召力，通过出兵帮助邻国索马里恢复秩序，也建立了一定区域威望；新体制下埃塞俄比亚和美、欧、中等洲外大国都发展起密切良好的关系，在军事上还一度获得不少援助。
不仅如此，战前阿比认为自己已“搞定”了厄立特里亚，后者不但在台面上同意“两不相帮”，甚至一度应邀出兵，帮助埃塞俄比亚军“绥靖”提格雷。
本就是举国对一省，战前本方还拉拢了一圈支持者和中立者，“提人阵”又没有出海口，胜负似乎的确不应有什么悬念——问题是，战局真的逆转了。
对此，阿比在电视讲话中归咎于“外国势力的干预”，却说不出究竟是哪个“外国势力”在干预。
更多分析家认为，提格雷人传统上和埃塞俄比亚当局“离心力”强，其民族又有彪悍善战传统；政府军挑起内战在先，一度获胜后又不能妥善处理地方、民族关系，激起当地人逆反心理。
此外，埃塞俄比亚境内其他地区、民族也开始对政府“高压”政策产生恐惧心理，采取行动援助提格雷人，以免提格雷垮掉后下一个轮到自己。其中，实力不俗的“奥罗莫解放军”在今年8月宣布和“提人阵”结盟，此次攻到凯米斯和森贝特的反政府军，据说就是以“奥罗莫解放军”为主构成的。
“十字路口”的观望
在这般紧急状态下，埃塞俄比亚在经过“十字路口”后将驶向何处？
10月31日，“提人阵”发言人格塔丘仍然强调，他们的战略目标只是“通过军事行动确保提格雷安全”。言下之意，他们并无意夺取全国。
一些军事分析家指出，近日“提人阵”所攻击的目标，几乎都位于亚的斯亚贝巴通往邻国出海口的交通要道上，这似乎证实了格塔丘的说法，因为这种军事行动有助于削弱政府军的攻击能力，却未必有利于占领亚的斯亚贝巴。
事实上，由于宗教、民族、传统迥异，提格雷人想凭借一省、或充其量北方三省之力吞并全国，其难度恐比阿比想一口吞下提格雷大得多。但如果“提人阵”继续在战场上得势，其内部“鹰派”发言权可能增大，届时战火扩大的危险系数将大增，并给“东非之角”带来更大不稳定。
11月2日晚，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呼吁埃塞俄比亚内战各方进行“包容性全国对话”；美国非洲之角特使费尔特曼稍早表示，反对“‘提人阵’旨在围攻或进军亚的斯亚贝巴的任何举措”；同日，美国国务卿布林肯称，美国对“提人阵”占领德西和孔博勒查的报道感到震惊，并呼吁所有各方停止军事行动开始谈判。
但欧美的政策仍然晦涩模糊。比如，欧盟外交事务相关负责人表达了对埃塞俄比亚当局宣布紧急状态的不满，称此举“只会将埃塞俄比亚国家和民众拖入内战直至解体”。
而美国拜登政府，一面宣称反对“提人阵”对亚的斯亚贝巴的“军事冒险”，一面实质上为他们“助攻”。11月2日，拜登向美国国会递交了自2022年1月1日起剥夺埃塞俄比亚享受对美出口关税豁免待遇的报告。
据联合国方面的消息，自10月18日起联合国援助车队就无法进入埃塞俄比亚北部。10月初，阿姆哈拉州曾通报称，仅德西和孔博勒查两地，截至9月收容了23.3万因战火而流离失所的北方难民。如今这两地都沦为战地，不但收容的难民岌岌可危，还会产生更多新的无家可归者。
作为非盟总部所在国，如果埃塞俄比亚局势继续失控，将对地缘政治平衡构成摧毁性打击。
这是国际社会不愿意看到的景象。
特约撰稿人 | 陶短房（专栏作家）
编辑 | 徐秋颖
实习生 | 黎志栋
校对 | 危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