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知道“四大名著”是《水浒传》《三国演义》《西游记》《红楼梦》，但是这个组合其实是建国后人民文学出版社的发明，古代的“四大奇书”有《金瓶梅》而无《红楼梦》，指的是明代四部最有名的通俗小说。今天我们看的“四大名著”，实际上在古代也有较多版本，比如人民文学出版社的《西游记》，底本来自明代万历年间的世德堂刊本。所谓“世德堂”，是当时金陵一家书商的名字。
说到明代的书商，不可不提当时一个叫余象斗的人物。余象斗是福建建阳人，《天龙八部》里“剑神”卓不凡的老乡，老余家从南宋时期就开始经营书坊。余象斗的族叔余邵鱼就搞出一部《列国志传》，这部书也成为《东周列国志》的前身。余象斗的父亲余孟和号“双峰”，书号叫“双峰堂”；余象斗本人号“三台山人”，书号就叫“三台馆”，可见，余象斗生活在一个书商世家，对市场嗅觉比较敏锐，手上已经有“双峰堂”“三台馆”两个书号了。
因为《西游记》在当时是一部畅销书，所以余老板就开始蹭热度。但是大家都在卖《西游记》，你怎么能卖得特别呢？于是他不知道从哪找来一部题名杨致和的《西游唐三藏出身传》，这部《西游记》仅四十一回，整体来看，只有取经故事的筋骨、没有血肉，而且结构散漫、头重脚轻，并非一部好作品。因为文学性、艺术性、思想性都不如世德堂本《西游记》，所以今天为了区分，一般称为《西游记传》。
《清明上河图》书坊
这样一部平淡无奇的作品，当然是无法推销出去的。所以余老板又出了个奇招，找到一本《东游记上洞八仙传》（也叫《东游八仙全出身传》），作者叫吴元泰，也是个类似杨致和的npc。这部《东游记》，我们一看名字就知道讲的是八仙的故事。八仙传说首见于元杂剧，这部《东游记》讲的是八仙赴王母娘娘的蟠桃会后渡过东海，之后他们放火移山与东海龙王大战。这部小说也是结构疏漏、文字拙劣，而且提到了孙悟空，可见成书也是在《西游记》大卖后。
有东有西，干脆凑齐东南西北，但是没有现成的作品，怎么办呢？自己写。余老板作为大书商，腹中没点墨水是不行的。于是余老板自己编出《南游记》和《北游记》。《南游记》又叫《华光天王南游志传》《五显灵官大帝华光天王传》，讲的是华光天王的故事。原来华光是由如来佛祖的一盏油灯修炼而成佛祖弟子，之后屡犯天条投胎成为吉芝陀圣母之子。因母亲爱吃人肉被锁在鬼城，华光上闹天宫、下闹地府，救出母亲，最后与孙悟空结拜，并重回佛门。
《北游记》又叫《北方真武祖师玄天上帝出身志传》，也叫《北游记玄帝出身传》，也是余老版自己编的，讲的是武当山真武玄天大帝修行得道和降妖除魔的故事。玄天大帝本是玉帝三魂之一，在隋炀帝时投胎人间，后到武当山修炼升天，到明成祖时期还帮忙平定叛乱，故事素材主要取自《道藏》的《玄天上帝启示录》《元洞玉历记》和民间故事。整体叙事也比较呆板，尚不如《南游记》。不过真武捉妖故事倒是对《封神演义》的创作有所影响。
《四游记》连环画版
《东游记》《南游记》《西游记》《北游记》合称《四游记》，也叫《四游全传》或《四游合传》。不过，老余家的原始刻本没有流传下来，今天所见的《四游记》，最早是清代嘉庆九如堂本。建国后，有上海古籍出版社、岳麓书社点校本。虽然老余应该靠蹭热度发了笔小财，但毕竟《四游记》像“剑神”一样中看不中用，所以没经得起时间的筛选，不但今天大众知道的不多，就连专业学者关注也少。不过，《西游记传》却成功引起了《西游记》版本的讨论。
说到《西游记传》，一般都会说另一部类似的小说：《唐三藏西游释厄传》。这部书的作者叫朱鼎臣，生活年代至晚也是万历年间。此书共10卷，相对于世德堂本《西游记》来说，最明显的是多出了关于唐僧身世的陈光蕊、江流儿故事，而且对于大闹天宫、太宗还魂也记录得较详细，但对于西行诸难却又比较简略甚至无载。整体而言，有头重脚轻之感。《西游记传》在情节方面更接近世德堂本《西游记》，而文辞却与《唐三藏西游释厄传》更为相似。
关于世德堂本《西游记》和《唐三藏西游释厄传》《西游记传》的关系，学者讨论一直没有间断。胡适、郑振铎、孙楷第等人认为，《唐三藏西游释厄传》与《西游记传》都是对《西游记》的删节；陈新则认为，《西游记传》才是古本，《唐三藏西游释厄传》次之，世德堂本是最后的定本；柳存仁也认为《西游记》写的最晚，但最早是《唐三藏西游释厄传》。人民文学出版社有《唐三藏西游释厄传·西游记传》整理合订本。
唐僧母亲殷温娇剧照
总体来看，并没有充分证据表明孰先孰后，或许也可视为整个明代西游故事下的平行版本。不过，《唐三藏西游释厄传》的唐僧身世情节，对于清代《西游记》评点本影响很大。《西游记》评点本最早有明代李卓吾评本，到清代有《西游证道书》《蔡金注西游记》《西游真诠》《新说西游记》《西游原旨》《通易西游正旨》等，内容大同小异。今天人民文学出版社《西游记》关于唐僧身世的情节就是录自《新说西游记》，而并非世德堂本《西游记》的原貌。
参考文献：
宁稼雨：《〈西游记〉趣谈与索解》
刘世德主编：《中国古代小说百科全书（修订本）》
刘叶秋等主编：《中国古典小说大辞典》
作者林屋公子，文史作家，主攻先秦秦汉史。出版著作《先秦古国志》《先秦古国志之吴越春秋》《山海经全画集》三种，作品散见于《国家人文历史》、网易历史频道等纸刊媒体。感谢阅读，欢迎关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