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影像志（桃园梦境）

光影漫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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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气莫交争，春分雨处行。雨来看电影，云过听雷声。”选自唐代诗人元稹的《咏廿四气诗·春分二月中》。

今天是传统节气春分。尽管诗作中的“看电影”并非如今白话文所表达的意思，但热爱电影的人随时随处都能找到看电影的理由。

今天我们来聊一聊日本电影大师黑泽明和他的电影。

纪念电影大师

黑泽明诞辰111周年

111年前，电影大师黑泽明出生在日本东京都荏原郡。从创作第一部剧本，到处女作《姿三四郎》问世，再到最后一部影片《袅袅夕阳情》上映，黑泽明一生中将近60年都献给了电影，真正做到了活到老，拍到老。

对于国内影迷而言，黑泽明是一位不折不扣的 “老朋友”。他的电影曾多次在上海国际电影节期间公开展映。早在2007年，第十届上海国际电影节“向大师致敬”单元就收录了黑泽明的《红胡子》《椿三十郎》《七武士》等作品，后来《七武士》《乱》通过4K修复的形式重新呈现，去年，其早期作品《丑闻》又在第二十三届上海国际电影节期间和影迷们见面。

黑泽明在电影艺术上的成就，已经很难用获得多少奖项来集中概括体现。在他的所有作品中，《梦》无疑是非常重要且独特的一部。本期《时光影像志》栏目邀请影评人张逸乔（笔名：一瞧）来讲讲电影大师黑泽明的“人生一梦”。

黑泽明

《梦》：黑泽明的“人生一梦”

文/一瞧

作为20世纪最为重要的日本导演之一，黑泽明被称为“电影界的莎士比亚”。他也因《罗生门》等一系列享誉海外的优秀电影作品而为人所熟知。从黑泽明的自传中可知，电影作品是我们能够了解导演“最自然、也最合适”的方式。于1990年问世，由黑泽明自编自导的电影作品《梦》正是这样一部作品，使我们进一步了解作为导演与个人双重身份的黑泽明。

《梦》共由“太阳雨”“桃林”“风雪”“隧道”“乌鸦”“富士山”“食人魔”和“水车村”八个短篇故事组成，呈现了几乎包含人类生活可能涉及到的所有主题。黑泽明也曾在电影拍摄前设想将这部作品“拍成最理想化的传奇影片”。仔细拆解《梦》中看似独立的梦境，不难窥见导演对人生与艺术的哲学思考，甚至是已至暮年的黑泽明对整体人类命运的反思。

《梦》海报

在前两则“太阳雨”和“桃林”的梦境故事中，黑泽明将个人的生活体验以艺术化的手法展现。在“太阳雨”的故事中，偷窥狐狸的行为源自日本民间传说，也是黑泽明的一次亲身经历。此两相结合化为梦境，以“偷窥”这一极富电影感的形式表现了未被教化的人对隐私的好奇而侵犯了自然秘密的这一主题。“桃林”的故事发生在别称为“女儿节”的偶人节时，而“桃林被砍伐”的意象不但以视觉化的手法呈现了自然对遭到人类经济活动破坏的控诉，也或是寄托了黑泽明对因病早夭且法号“桃林贞光信女”的小姐姐黑泽百代的追思。两则梦境故事色彩鲜丽而表意模糊结局开放，整体显现出一种创作者回避直接表达自我内心最真实情感的隐匿效果。

男孩“黑泽”偷窥狐狸娶亲

化为桃树的“第六个小姐姐”

随着梦境的展开，“风雪”和“隧道”两则梦境故事逐渐深入到人类社会的思考。“风雪”承接“桃林”对自然环境遭到破坏的讨论，营造出人类在征服自然时表现出顽强意志力的表象。而梦境的不可知结尾可见其内里探讨的是人在改造自然的过程中自我的迷失。在下一则“隧道”的梦境中，黑泽明以较为抽象的隐喻手法讨论了战争对人的戕害与他本人的死亡观。幽暗的隧道如同产道般连接着生死使这二者产生视觉上的关联。而“第三小队长”似乎对自己生命的延续有种不明所以的愧疚感，或许与日本战后的某种民众情绪有所联系。

幽暗的隧道与“第三小队长”

第五则梦境故事“乌鸦”则借由与艺术“等身”的梵高来表达黑泽明对艺术实质的认识。这一实质，也就是片中梵高所谓的“火车头精神”，即“使艺术创作成为艺术家的生命本身”。从对梵高《自画像》的凝视到进入画作与梵高对话，黑泽明通过对画作场景的真实模拟捏合了虚实之间的缝隙，完成了黑泽明与梵高作为艺术镜像的对映。

青年“黑泽”与梵高

居于中段的“富士山”与“食人魔”两则里，黑泽明不仅通过寓言性质的故事内容表现了人对自然环境肆无忌惮的破坏以及战争对人类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惨无人道的摧毁，也在这两则“噩梦”中再次展现了他对场面调度的精准把握。以黑泽明标志性的移动摄影对人物行动的捕捉描绘出人间炼狱的惨状。与此同时，色彩在画面中的表意越发明显。浓烈的黑与红形成的强烈反差营造出如噩梦般不适的观感，以此来对当时人类恶劣行径进行批判。而在作为梦境结尾的“水车村”，画面重新恢复鲜丽的色彩，并以欢快的葬礼游行与开篇故事“太阳雨”的神秘婚礼游行形成呼应。在梦境中成长的主人公黑泽也在这场葬礼中依照村中传统献上鲜花，原路折返实现梦境镜像中“自我”的消亡，完成桃源梦境的闭合。

黑与红色彩对比强烈的“人间炼狱”

青年“黑泽”为逝者献上鲜花

电影以“我曾做过一个梦……”作为开场，以“另一个梦”作为梦境故事之间的衔接，运用跳跃的叙事结构和反逻辑的叙事手法充分表现梦境断裂、破碎与无序的“真实”本质。通过八个梦境别开生面的交叠，《梦》宣示了黑泽明对现代人罔顾自然的愚昧行为的批判，并籍此敲响为人类生存反思的警钟。同时，黑泽明也以艺术的手法描绘了一个理想世界，不忘以人道主义情怀为我们展现和谐美好的未来可能。从《梦》出发回望黑泽明的一生，他时常在电影这面镜子前审视自我，“发现自己从前的种种不堪，吓出一身油”，而后世的我们则当借黑泽明导演终其一生所凝结的“蛤蟆汗油”来治疗与关心人类因自我*过度生长而渐渐迷失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