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深秋,四野无人,却有一只老鸦在空中啼叫着,落到一座寺庙顶上。
庙四周枯黄的草已埋没了每条到庙里来的路。此时,却有一名女子向庙里走来。女子二十来岁,看上去很是文静,手里却握着一把剑。
女子来到庙前往四周看了看,又屏息听了听,确信四周和庙中无人,便轻轻一跃,飞过墙头,到了庙梯中。
大殿之上有尊菩萨,菩萨座前有一张香案。女子伸手往香案下查探,取出一个纸卷。展开来,但见纸卷中裹有京城福康钱庄十万两银票一张,银票下的纸上写道:“*知府陈启明,酬白银十万两。”
原来这女子竟是一名*手。
她捧着纸卷和银票略一思索,便将银票收放怀中,又把纸卷揉做一团,手中稍稍用劲。待手松开,纸团已成细细的粉末。
忽然她跃到菩萨像后,打开随身背的布囊,施展易容之术。待她再跃下来时,已变成了一个衣衫褴楼的老年丐妇。
一、邂逅清晨,天色灰白。远处黝黑的山峰如铁铸一般。
这是宋辽边境上的一座城市。城市正中是一条宽阔的正街,街面用青石砌成,在灰白的天色映照下泛着冷冷的青光。
正街一端尽头便是知府府衙,此时天尚早,衙门口却已立了四名当值的衙役。
四下里原本十分寂静,现下却传来一串“橐橐”的声音。一名衙役忍不住侧脸望了望。原来街上走来一名老年丐妇,一手托着只破碗,另一手拄着根木棍,不断敲打着地面。
突然,自正街另一端跑来一骑,“得得”的马蹄声急如星火,骑马之人却仍抡着马鞭不断催促。那马奔到衙门台阶前,骑马的军校挽缰勒住,翻身下马逞上腰牌:“紧急军务,急禀知府大人。”
一衙役查看了腰牌,便引着他匆匆进去了。
当时正值宋、辽两国交恶,辽国陈重兵于边境,不断挑衅,蓄意南侵。朝廷为应付突然之变,给了边境地方官员置理军务之权。
军校进去不久,便听府中鼓声急点,接着传来高声的号令。
不一会儿,府门洞开,知府陈启明带领一群兵丁疾步而出。这陈启明只二十来岁,乃前科进士。想是操劳军政事务,他白净的脸上带着疲惫,但双目却是炯炯有神。
那丐妇望着陈启明,目光随着他的身影移动。陈启明也看到了这个衣衫褴褛的丐妇,眼神忽然一暗,走到她面前,自身上摸出一点儿碎银子,歉意地笑笑:“对不住,老人家,我没有带更多的钱。这点钱你拿去吃几顿饱饭吧。”
丐妇一言不发,一双无神的老眼睁得大大的,望着陈启明等人上了马,匆匆离去。
二、谋刺夜。知府府衙。知府陈启明端坐于灯下,正批阅公文。忽觉眼前一花,抬头看时,桌前站了一名蒙面黑衣人,体态婀娜,显然是名女子。女子没有拔出背上的长剑,却开口问道:“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陈启明站了起来,望着对方,脸上忽然浮现出笑容:“你是紫萍?”
蒙面女子一怔, 眼中露出戒备之色,未说话,但沉默等于承认。
陈启明又道:“你叫紫萍,幼时父母为仇家所*,后师从天池山云清师太学艺。二十岁时手刃仇人,后成为一名*手。因你武功超群,轻功了得,一手‘浮萍剑法’少有人及,易容之术更是冠绝天下,很快声名鹊起,江湖人称‘红颜*手’。”
蒙面女子忽然伸手将脸上蒙的黑布扯了下来,对方既知底细,蒙面又有何益?她又伸手拔出背上的长剑,对方既知底细,那便不能让他活着。
剑已刺出,却在中途停了下来。
陈启明朗声一笑:“你到底没有忘记当日的誓言。”
原来,紫萍出师之时,在云清师太面前立下重誓:*人之前,必先满足被*之人最后一个愿望,以让被*之人死得无牵无挂无怨无悔。她一直信守当日的诺言,加之她*的多为该*的奸邪之徒,竟使她在江湖中获得了较好的声名。
紫萍将手中剑一垂:“说吧, 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陈启明忽又坐下了,神色坦然:“我必须死?”
紫萍道:“没错。”
陈启明道:“在我死之前,你会全力替我完成最后的心愿?”
紫萍稍一犹豫:“是。”
“好!”他一拍桌子,“替我*一个人。”
紫萍一怔:“谁?”
陈启明:“辽军元帅粘没洪。”
紫萍一惊:“为何?”
陈启明踱至窗前,望着窗外清冷的月光:“辽国对我大宋蓄谋侵略已久,两国之战已不可避免。昨日午夜,竟有辽军士兵潜入大宋境内,残*无辜百姓十余人。今日清晨我领兵丁搜捕,但让他们逃脱了。”
紫萍心中不禁一颤:“天下乌鸦一般黑,难道这陈启明倒是个勤政爱民的好官?”
陈启明又道:“那粘没洪手握重兵,蠢蠢欲动,屡次奏请辽国皇帝准其南侵。此人领兵有方,作战得法,倘若南侵,必是我大宋之劲敌,将士难免流血牺牲,百姓难免流离失所,因而,此人不可不除!”
“哼!”紫萍冷笑道,“倘若辽国得知刺客为大宋所派,岂不更有了起兵的理由?”
陈启明转身道:“因而你去之时,万不可暴露宋人身份,最好让他死于自己人之手。”
“自己人之手?”紫萍不解。
“不错。粘没洪帐下有员大将,名叫耶律布坦。此人一向与粘没洪不合……”
陈启明将计划如此这般细说开来。
三、 辽营*敌夜。辽军营地。
元帅帐内,粘没洪正大宴麾下众将。酒酣耳热,忽有一部将道:“大帅,属下昨日得一西洋美女,极善歌舞。不如叫她出来为大帅助兴,如何?”
“哦?”粘没洪精神一振,双目放光,“快传!快传!”
但见那西洋女子金发高鼻,肤白如雪,果然是名绝色美女。粘没洪见了,欢喜得紧,也没兴致看什么歌舞了,将那女子拉到身边坐下,匆匆吃过几圈酒,便令众人退了。
营帐中只剩两人。粘没洪将那女子抱住,一脸酒气地便亲了过去。那女子伸手挡开他口,叽哩咕噜说了几句洋话。粘没洪听不明白,但瞧她忸忸怩怩的神情,似乎是想出去方便,便吼了句快些回来,放她走了。
那女子出了营帐,避开了哨兵,掀开另一个营帐便钻了进去。帐中有两名将军正在灯下饮酒,见一女子闯入,正要喝问,已被点了穴道。那女子剥下一套将军服,手起刀落,取了二人性命。接着换上将军服,取出一个布囊,对镜施展开易容之术。不一会儿,镜中便活脱脱是一个耶律布坦了。
粘没洪正在帐中等得心焦,忽听帐前有人嘶哑着声音叫骂。细一听,却是在骂自己,不禁心头火起,冲出帐时,却见耶律布坦一人立于帐外叫骂。
粘没洪道:“耶律布坦,何故骂我?”
耶律布坦道:“你抢我女人,我当然骂你。”
粘没洪怒道:“我何时抢你女人?”
耶律布坦道:“今日那西洋女子便是!来来来,你与我单打独斗,输了便将那女子还给我!”
粘没洪更怒, 咬牙道:“你如何便知我会输?”拔出腰刀,便向耶律布坦扑去,耶律布坦抽刀迎住,两人便斗了起来。
粘没洪帐下官兵,见主帅与人比武,纷纷围上来观看。
粘没洪刀法娴熟,膂力惊人,此时盛怒之下,出招更是又快又准又狠。那耶律布坦刀法怪异,使开来竟如流水浮萍一般轻快,此时与粘没洪对战,顿成以柔克刚之势,专攻粘没洪刀法中的破绽。
粘没洪渐渐支持不住。
三十余招后,粘没洪竟被耶律布坦斩于刀下。
粘没洪帐下官兵皆是忠于主帅之人,见自家主帅被*,哪里肯饶,呐喊一声便抽刀向耶律布坦扑去。耶律布坦急忙转身向自家营帐逃去。但听得军号急鸣,人嘶马叫,却是粘没洪属下将领点齐人马,去将耶律布坦军营围了起来,要拿耶律布坦问罪。
那营帐中的耶律布坦却称自己从未出过营帐,不肯认罪。粘没洪属下眼见他*了主帅,此时哪里会信。耶律布坦军中自不乏忠于耶律布坦之人,于是一言不合,双方兵将便打了起来。其他营帐各将以为有敌军来袭,纷纷领兵来援,结果数十万大军便在黑夜混战了一场,将士死伤不计其数。”
辽国皇帝得知此事,大怒,颁旨将耶律布坦斩首。经此一战,辽军损失士兵万余名,战将数十员,且各军间仇怨加深,实力大损,南征宋国之事只得暂时作罢。
四、执子之手黄昏。城外,湖边。
湖风疾吹,芦苇劲抖,满天绯红,十里平湖金光点点。陈启明独立于落日余晖中,面对平湖落日,他竟如痴了一般,脱口吟出两句诗来:“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年华。对影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身后忽有人接吟道,“知府大人好有兴致。”
陈启明粲然一笑:“你来了。”
“嗯。”紫萍应道。
“好,我心愿已了,你动手吧。”陈启明背转身去。
紫萍的剑已抵上他的背心:“叫我*你,你不后悔么?”
陈启明呵呵一笑:“此次伤了辽兵元气,至少三年内他们不会南侵。以我一人性命,换得大宋三年平安,又有何悔呢?”
紫萍腕上微一用力,剑尖抵处,陈启明衣衫逐渐变红:“当真不悔?”
陈启明摇摇头,闭上了眼,等待那个利剑穿胸的时刻。
可是那个时刻没有到来。
“转过身来,我有话问你。”紫萍道。
他转过身,望着她,目光灼灼。紫萍道: “那个要*你的人, 便是你自己,是不是?”
陈启明一怔:“是。”
紫萍道:“那十万两银子,是你将浙江祖上老宅卖掉才凑齐的,是不是?”
陈启明道:“是。”
紫萍道:“这个计划你已经想了很久了,是不是?”
陈启明道:“是。”
紫萍眼中忽然射出两道寒光:“我,只是你这个计划中的一枚棋子,是不是?”
陈启明的眼神暗了下去:“是,整个计划最关键的部分,就是你。”
紫萍手中的剑在微微颤抖。
陈启明一动不动,心口对着剑尖。但紫萍眼中的寒光渐渐消失了,手中的剑也不再颤抖。
宝剑回鞘。
紫萍手一扬,一张纸便向陈启明飞去:“银票还给你,这桩生意我不接。”
“这是为何?”陈启明一愣。
紫萍淡淡一笑:“世事如局,你是一名好棋手,但也不失为一名好官。”说完,她转身便走。
“紫萍!”
她听见陈启明叫她,忽觉身后一寒,疾转过身,却见陈启明手中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你?你要做什么?”紫萍突然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急忙抢前两步。
陈启明一笑:“你既已守信于我,我又岂能失信于你?”他双眼一闭,那把匕首便向自己的胸口刺去。
“不!”紫萍丢下手中的剑抢了过去,快如流星。
陈启明睁开了眼睛,因为他没有感觉到疼痛。他看见了一双手,其中一只正抓住自己紧握匕首的手,另一只手掌垫在自己胸前,锋利的匕首已将它刺穿……
尾半年后,知府陈启明成亲,满城同贺。据说知府夫人便是昔日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四大*手之一——“红颜*手”。
三年后,辽国大军南下,陈启明率全城军民拒敌。城破。陈启明夫妇双双战死,以身殉国。
作者:张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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