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以后,绿影深深的长安草堂寺,当鸠摩罗什三藏法师,这位天才的佛学翻译家,汉传佛教奠基人。在生命的最后岁月,是否会时常忆起羁留于凉州(武威)姑臧大寺十七年间,学习汉语,融通文化,弘化佛法的曲折经历呢?
许多年以后,在烟波浩渺的青海湖畔,被康熙皇帝下旨“废六世达赖,诏送京师。”的仓央嘉措,这位藏传佛教历史上最引人注目的上师,是否能预知自己将在遥远的贺兰山脚下,讲经说法,广结善缘,创下无穷精妙业绩呢?
一个人,一颗心,一行经文,一首情诗,缘起缘灭,诸行无常。而甚嚣之处,必留有净土,为超凡入圣者安心,为我等尘世中人所仰慕,觐见。就如同这次国庆节,前往武威市的鸠摩罗什寺(姑臧大寺)和阿拉善左旗的广宗寺,我的所见所觉。
鸠摩罗什寺,系南北朝时期,后凉主吕光为安顿著名西域高僧鸠摩罗什的身和心,召募各地能工巧匠,大兴土木修建而成,是大师初入内地安身之处,也是其传奇一生开始和结束的地方。
寺院三门临街,空门大开,红墙,琉璃金瓦,配以蓝绿主色的水云绘雕,较寺庙常见的红墙青瓦,更显雍容华贵。门首“鸠摩罗什寺”题字,端庄典雅,相得益彰。
门楼内侧匾额上书“人间净土”四个字,正应和着今日武威的天气,云淡风轻,秋雨寂寂而下,院内的世界,干净,别致而清雅。步入其中,心立刻沉静下来。游人不多,随性而自在,偶尔能听到低低的诵经声,一些浅浅的脚步声。
进入院内,整个建筑更多参照了早期印度佛寺,以塔为中心,四周殿堂依塔而建。更加突出罗什舌塔挺拔高耸的气势。
舌塔高达33米,八角,异于国内其他单数佛塔,为双数十二层。四周以青石围栏,塔顶贴金箔,塔身悬挂金铃,雨中更显金光灿然。
公元413年,鸠摩罗什自知灭度时刻将至,与众僧道别时说:“凡(我)所出经论三百余卷,愿凡所宣译,传流后世......若所传无谬者,当使焚身之后,舌不燋烂。”。言毕,圆寂于长安草堂寺,其弟子“即于逍遥园,依外国法,以火焚尸。薪灭形碎,唯舌不灰。”。
大师以舌舍利印证了他所诠释的佛法,奥义深邃且不悖佛经原典真义。尔后,弟子们将其安放在凉州鸠摩罗什寺舌舍塔中——这也是世界上唯一一颗三藏法师舌舍利子。
舌塔后方为罗什法师纪念堂,为重檐歇山顶式仿明建筑,纯木质结构,上覆黄琉璃瓦,面阔七间,内深五间,以金龙,玺的为本做彩绘,内塑罗什大师铜像一尊,丰神俊朗,气度非凡。
鸠摩罗什,汉传佛教八宗之祖,佛经翻译学鼻祖。精通梵,汉语言,通晓大乘,小乘一切经论,所翻译的佛经,简洁,流畅,具有吟唱韵味和文学美感,达到了翻译文学的顶峰。在中国佛经翻译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令后来者无以望其项背。
堂内两侧的图像,介绍了大师命运坎坷,颇具传奇的一生。时时充满着无可奈何的宿命和悖论。悲喜交集的矛盾与对立。
鸠摩罗什生于南北朝时期的西域龟兹国(今新疆库车)王室。自幼相貌出众,天资超凡。7岁随母出家,“日诵千偈,偈有三十二字,凡三万二千言,义亦自通”。初学小乘经典。9岁随母赴克什米尔地区,从槃头达多诵读杂藏、阿含等经。12岁与母返龟兹途中,在疏勒驻留年余,从大乘僧人、莎车王子须利耶苏摩诵读《中论》、《百论》和《十二门论》,成为中观大师。精通经,律,论三藏,被尊为三藏法师第一人。名扬西域三十多国。
曾有三果罗汉言,罗什在三十六岁前如果没有破戒,他就会成为第二个佛陀。此传闻在汉地流传亦广,为争夺这位高僧,前秦后秦发动了两次战争。
公元382年,前秦苻坚遣大将吕光攻伐焉耆,继灭龟兹,强行带走鸠摩罗什至凉州。后吕氏割据凉州,自立为主,罗什滞留凉州姑臧大寺长达17年,志心不改,潜心学习汉语,直至精通圆熟,为后来弘法传教做准备。
公元401年,后秦姚兴为延请鸠摩罗什弘法,兵伐后凉,迎罗什入长安,拜奉为国师。 从此,罗什在长安逍遥园传经说法,并主持了三千多人的国家性质的佛经译场。
据《 出三藏记集》载:鸠摩罗什所译经论35部,294卷。其中重要的有《金刚经》、《大品般若经》、《小品般若经》、《妙法莲华经》、《维摩经》、《阿弥陀经》、《中论》、《 百论 》、《十二门论》、《成实论》及《十诵律》等。
罗什所译经典极为广泛,几乎对佛教全部关键名词都给出了详细、深入浅出的解释,堪称佛经入门级必读经典。由于译文简洁晓畅,妙义自然诠显无碍,老幼皆能接受,经历1600多年流传而不衰。
“大千世界”、“一尘不染”、“想入非非”、“粉身碎骨”、“回光返照”、“烦恼”、“苦海”、“未来”、“心田”、“爱河”……许许多多我们耳熟能详的词汇,都是出自大师之手,一直陪伴在我们的身边,不曾走远。
以我等俗世来看,鸠摩罗什的一生,有着太多的不可思议的离经叛道之处。
在龟兹,吕光拿他当凡人戏弄,强迫他娶龟兹王的女儿为妻,罗什拒不接受,于是,吕光便拿烈酒给他喝,酒后把他同龟兹王的女儿同关一室。罗什被逼无奈,便成了亲。
在长安,后秦君主姚兴视他为奇才,常叹息道:“大师聪明超悟,天下无双,可不能使法种无嗣啊!”。遂强迫罗什接受美貌使女十名,另建精美住所,殷勤款待。据记载,鸠摩罗什“一媾而生二子。”。
一生两次破戒,其般若智慧,无限接近于佛陀,其身世际遇,又时时坠落于红尘。乱世之中,身不由己的鸠摩罗什,在讲经说法中常道:如臭泥中生莲花,但采莲花,勿取臭泥也。这样一句自说譬喻,既是对自己一生际遇的深深遗憾,也是对徒众的殷殷嘱托。
雨中流连于静谧的楼台间,见一小亭名正慧亭,又名般若场。正慧,无上正等正觉。般若,无上智慧真如。我想:大师心里,娑婆世界里的是是非非,姻缘尘缘也好,悲欢荣辱也罢,也许一如《金刚经》里的所言:“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人们说:一座故城锁一世繁华,于他乡的我,一处旧地,却只能留一抹时光。作别武威,经酒泉,金塔,额济纳,遇降温,大风,沙尘,一段不算完美的胡杨林之旅,4天后,我们抵达阿拉善左旗巴彦浩特镇东南,贺兰山西麓的广宗寺。
传言这里是西藏宗教领袖和诗人、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法体最终安放之所。
喇嘛阿旺多尔济活佛所著《殊异圣行妙音天界琵琶音》记述:被押解前往北京的仓央嘉措“次第行至东如措纳(青海湖)时......白衣黯然,朝东南方向而去……后游历印度、西藏、四川等地十年,后来到阿拉善,传经布道三十载,建承庆寺、昭化寺两圣地。1746年,仓央嘉措在承庆寺圆寂,终年六十四岁。”
广宗寺,又称南寺,藏文称作“噶丹旦吉林”。始建于清乾隆二十二年(公元1757年),是由六世达赖喇嘛心传弟子阿旺多尔济遵师父遗愿所建。建成后,从昭化寺请来六世达赖法体供奉于此,尊为该寺的第一代格根(活佛),名德顶格根。
进入景区大门,我们顺着峡谷山路蜿蜒而上,两侧的山壁上,到处刻满六字真言和佛教岩画,雕绘精细,线条流畅、色彩艳丽。
转过一道山梁,眼前豁然开朗, 二十余座庙宇建筑,错落有致地布满整个山谷。
广宗寺依山势而建,从低到高分别有红庙、黄庙、大经堂、佛海坛城塔、药王殿、时轮塔、千佛殿等。汉,藏,蒙建筑装饰风格的相互融合、让整个寺院更显气势宏伟,富丽堂皇,完全迥异于罗什寺的精巧典雅。
供奉六世达赖喇嘛法体灵塔的大殿被称为“黄楼寺”,也是信众朝拜的重要场所,四层。典型的汉式四梁八柱建筑结构和藏式门窗形制相结合,穹顶为明黄色琉璃瓦,在蔚蓝的天空与褐黄色的贺兰山衬托下,格外庄严神圣。
大殿之下排列着八座白塔。从右向左依次是息诤塔、尊胜塔、涅槃塔、天降塔、神变塔、多门塔、菩提塔。聚莲塔。皆以佛经记载的故事为题而修建。
转完白塔,抬步74级石阶,我们进入大殿。
庄严肃穆的殿堂内,垂挂着长长的五彩宝幢,四壁挂满佛经故事壁画和唐卡。大殿正中是一座镶金银嵌珠宝的藏式尖顶镏金灵塔,塔高3米,塔内供奉着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真身舍利,塔前则供奉着佛祖和仓央嘉措的画像。
酥油灯的火苗闪动着忽明忽暗的光影,变幻中似有无数曼妙的音韵,不可思议,无可捉摸,仿佛在那些恬静微笑着的僧人,蹒跚走过长廊的老人、喃喃低语的游客中流转回旋……一如仓央嘉措那些广为传颂的诗歌一般,余音袅袅,直至心底。
住进布达拉宫,我是雪域最大的王。流浪在拉萨街头,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
1683年,仓央嘉措生于西藏门隅。1697年被当时的西藏摄政王桑结嘉措认定为五世达赖的转世灵童。十月,在布达拉宫举行坐床典礼,成为六世达赖喇嘛。
1698年,仓央嘉措迁至哲蚌寺。从《菩提道次第广论》的开首处,进行了经文传承,系统地学习显密经典,经义、因明、梵文,诗文和历算等。他智慧通达且刻苦精研,具有了出类拔萃的学识和智慧。
然而,手无实权。夹在权利斗争的风口浪尖的达赖喇嘛。生活上遭到禁锢,政治上受人摆布,内心抑郁。只有夜晚,才可能拥有属于他自己的短暂自由。换上俗衣,他偷偷来到拉萨的街巷,与他人对饮,与他乡别过,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有了玛吉阿米的美丽传说,
“若随美丽姑娘心,今生便无学佛份,若到深山去修行,又负姑娘一片情。”。在这些日子里,仓央嘉措写出了大量优美动人的爱情诗歌。其内容大多是描写男女爱情的忠贞、欢乐,哀怨的心境,一般都译成《情歌》。
他的诗歌,表现了其短暂而传奇一生的爱与憎、 苦与乐、 行与思、 感与悟,真挚的情感,深刻的哲理性,和谐的音乐之美, 使《情歌》 语言简洁清新,平淡质朴,自然流畅, 在藏汉两地广为流传。
1705年,遭受权利斗争波及,他除去封号,押解北京。次年冬天,24岁的仓央嘉措在路经青海湖畔时,突然“圆寂”。
事实上,关于仓央嘉措的最后归宿,有很多争议,关于他的生死,似乎成为一个千古之谜。
黄庙旁边的就是大经堂,顾名思义就是全寺僧众聚会诵经、举行各类法会的大殿。其主体建筑外形采用藏式正方形双层经堂样式,庙顶为黄琉璃瓦覆顶的圆形重檐顶,形成方圆结合的三层殿堂。殿堂前有一座山门,内供奉着四大天王塑像,殿堂前的台阶下摆放着乾隆御赐的香炉。
在黄庙前有座石碑,上面记载了广宗寺修建的经过。通过碑文的记叙,我们了解到仓央嘉措从青海遁去后,广宣佛法,最终在阿拉善度过了生命中最后的30年的传奇经历。
“哀鸾孤桐上,清音彻九天”,“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无论鸠摩罗什的“被逼”,还是仓央嘉措“争取”,情爱和身份两者的剧烈冲突,让两位大师拥有了同样引人注目,卓然不群一生。
断除我执、生起利他心,为大乘佛法之精髓,以观世音菩萨为主导的大慈悲精神,被视为大乘佛法的根本。
我想:作为大乘佛法大成就者的鸠摩罗什,藏传佛教中,为观世音菩萨转世的达赖喇嘛仓央嘉措,他们有着同样惊艳的才华和身不由己的人生,但命运与蕴藏他们内心慈悲力,智慧力始终相互作用,不离不弃,最终能让他们心灵得到了解脱。与命运重归言好。最终能让他们思想和作品,穿越时光隧道,抵达到你我的心间,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们以世间法,让俗人看到了出世法中广大的精神世界,他们的译经和诗歌净化了一代又一代人的心灵。他们用最真诚的慈悲让俗人感受到了佛法并不是高不可及,他们的特立独行让我们领受到了真正的教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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