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贞观年间,金陵有个书生,名叫顾绍安。
顾绍安自幼家贫,五岁时死了父亲,与母亲王氏相依为命。邻居劝王氏改嫁,王氏坚定地拒绝了,她说道,“好女子应该从一而终,何况我儿子年幼,需要照顾,我若是改嫁,如何对得起他死去的父亲?”
顾绍安哭着对母亲说道,“我一定好好读书,来报答母亲。”王氏笑着说道,“你好好活着,每天开心喜乐,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顾绍安十岁那年,春暖花开,顾绍安便在院子柳树下读书。
有个道人,从篱笆墙外经过,看了顾绍安很久,然后说道,“你的资质,更适合练武。”顾绍安说道,“我的志向,是让母亲不再如此辛苦,练武能达成我的愿望吗?如果不能,就请道长离开,不要耽误我读书。”
道人摇了摇头,叹息着走了。
有一天晚上,本村无赖刁三,摸进王氏房间,意图不轨,王氏拼命反抗。顾绍安提着木棍,来打刁三,却被刁三一脚踹倒。
他不顾疼痛,抱住了刁三的腿,刁三狠狠掐住顾绍安脖子,对王氏说道,“你若是不从,我就掐死他!”
邻居们听到声音赶来,把刁三吓跑了。王氏抱着顾绍安,流泪到天亮。顾绍安没有流泪,反而不停为母亲擦着眼泪,安慰着她。
天亮之后,顾绍安到处寻找那个道士。却毫无结果。
过了几天,那个道士站在篱笆墙外,笑着对顾绍安说道,“是你在找我吗?”顾绍安跪在道士面前,说道,“前几日不懂事,拒绝了道长,您还能教我武功吗?”
道人点了点头,“是什么事,让你改变了想法呢?”顾绍安流泪说道,“过去的伤心事,我不想再提。”道人说道:“伤心的事情,就要时时提起,这样才能警醒自己,不断向前。”
顾绍安看着刁三家的方向,说道,“就算不提起,我也不会忘,我告诉自己,这样的伤心事,以后不会再有。”
道人点了点头,说道,“我看你有孝心,才教你武功,希望你不要胡作非为。不然会加倍报应在你身上。”
道人自称玉京道人,来自三清山。
他教顾绍安的,都是搏命的招式,王氏忧心忡忡地说道,“我见别人教武功,都是先练拳脚,再练剑术,为何道长教的,与众不同呢?”
玉京道人笑道,“武功本是*人技,道家的武功,也同样如此。拳脚剑术,都是为了击倒敌人,保全自己。我教给他的,都是最容易速成的,虽然不好看,却是最好用的。”
王氏却心存怀疑,觉得道士在骗自己。
一个月后,刁三偷偷回来,见王氏一人在院子中喂鸡,就走进来冷笑着说道,“那晚被人坏了好事,今天我看谁能帮你!”上前搂抱王氏。
顾绍安听到叫声,提着木棍从屋子里冲出来,一棍打破了刁三的头。顾绍安冷笑着说道,“赶紧滚,再来纠缠,我打断你的腿!”
刁三冲上来夺棍,却被顾绍安用棍扫倒,打得满头是血,刁三终于知道厉害,挣扎着跑了。突然有人轻轻拍掌,却是玉京道人,站在篱笆墙外,
玉京道人笑着说道,“如今你能保护母亲,你我师徒情缘,要到此为止了。”顾绍安流泪说道,“师父要弃我而去了吗?”玉京道人拍着他肩头,说道,“这次的缘分,算是尽了,以后我们还能相遇。”
他给顾绍安留下几两银子,作为日常用度。王氏坚决不收,说道,“道长日常教他,水都没喝一口,如今还要送银子,哪有这样的道理?”
玉京道人笑着说道,“我教他武功,是看他孝顺,今后他如果作恶,武功还要收回来。”说完便离开了。
顾绍安十五岁时,考中了秀才。他开了私塾,教穷人家孩子识字,家里的境况,有了缓解。
他十七岁时,当地的县令苟友德,被顾绍安孝心感动,又看他太贫穷,便让他在衙门帮忙誊写文书,顾家的家境,渐渐好起来。
王氏对顾绍安说道,“人要懂得感恩,大人给了你一个生计,也救了我们全家,你一定要全心全意,维护大人。”
有天早上,师爷拿来一堆文书,放下就急匆匆地走了,顾绍安发现文书里面,夹杂着一张礼单,上面开列了很多值钱的东西,落款竟然是当地富户江员外。
顾绍安心头乱跳,他把礼单放回原处,装着什么都没看到。
就在这时,师爷急匆匆地赶来,问道,“早上那些文书,整理完了吗?”顾绍安强装镇定,说道,“文书太多,还没来得及,若是老爷着急,我马上动手。”
师爷连声说不用,抱过那些文书,急匆匆地离开了。
顾绍安回家后,向母亲说起此事,王氏说道,“不管大人如何,他对我们不错,这件事,你一定不要说出去,不然会坏了大人的名声。”顾绍安点了点头,他叹道,“他已经是大人了,为何还要收别人的好处呢?我将来做了官,一定要清正廉洁。”
几天后,顾绍安回家时,母亲王氏,正跟一个女人说话,女人容颜消瘦,满脸泪痕。那女人名叫黄莲,丈夫为江员外家放牛,因为丢了一头牛,被江员外活活打死,黄莲去官府告状,居然被赶了回来。
有人告诉黄莲,顾绍安在县衙做事,很得知县赏识,可以找他想想办法。顾绍安马上想到了那张礼单。
顾绍安皱眉说道,“我只是帮忙做事而已,这种事情,如何帮得上忙呢?”黄莲眼里的火花消失了,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已经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她道了声谢,无比失望地走了。
第二天顾绍安回来,王氏告诉他,黄莲上吊自*了。顾绍安整晚没睡好觉,大清早就去了黄莲家里,发现只有一个小女孩,四五岁的样子,披麻戴孝。瞪着惊恐的小眼睛,看着那些忙碌往来的大人。
顾绍安的眼泪马上流下来。他把小女孩领回家里,交给母亲后,这才去了县衙。
当天回来的路上,好几个人对他骂道,“读书人假惺惺的,最没有良心,你若是帮了黄莲,她如何能上吊?如今你收养了她女儿,是留着长大了做媳妇,还是卖了?”
顾绍安一声不吭,其中一个人突然冲上来,要对他动手,顾绍安随手拍散一块青砖,那人缩了缩脖子,慢慢地退了下去。
顾绍安回到家里,对母亲只字未提。
当天晚上,看家的狗突然狂吠起来,顾绍安冲出屋子,见屋顶上扔了个火把,还好发现及时,没有引起大火。
顾绍安非常苦恼,对母亲说道,“黄莲之死,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为何要打我骂我,还要烧我的房子呢?如今的人心,都这样坏了吗?”
王氏看着熟睡中的 小女孩,说道,“日久见人心,人们迟早会明白你的苦衷。”顾绍安苦笑着说道,“只怕等不到真相出现,咱们的房子,就要被人点着了。”
过了些日子,朝廷突然派人,抓走了苟县令和师爷。原来苟友德收了别人的大礼,又不办事,被人家告了。顾绍安也受到牵连,被抓了进去。
苟县令罪名落实,罪大恶极,被朝廷判了斩立决。官府查明,顾绍安与苟县令贪腐毫无瓜葛,把他放了。
顾绍安远远看到,家门口大门紧闭,好多人围在门口,大喊大叫,“狗官如今被法办,你家儿子也进了监牢,赶紧交出银子,不然烧了你家房子!”
顾绍安唯一的好朋友,年鞠鹏,挡在门前,大声说道,“乡亲们不要冲动,大家不要被坏人蛊惑了,你们看顾绍安长大,应该知道他的为人,他怎么会坑害大家呢?”
人们大声道,“我们从小看大,早知道顾绍安不是好东西!你赶紧闪开,不然把你一起打!”
顾绍安忍无可忍,把闹事的人打倒在地,人们看到顾绍安没事,轰的一声散开了。
大门终于打开,王氏抱着女孩儿,站在门口,看着儿子,满脸惊恐。
顾绍安叹了口气,对年鞠鹏说道,“我原本以为,苟县令被法办,可以安心过生活了,不想世上人心,如此阴暗叵测。我想离开这里。”
年鞠鹏问道,“你打算去哪里呢?”顾绍安摇了摇头,叹道,“还不知道,天大地大,何处是家?”
突然有人在门外说道,“我的玉京峰,能容下你们一家三口。”竟然是玉京道人回来了,多年未见,他还是当初的样子。
顾绍安高兴地说道,“师父肯收留,自然是最好的归处了!”他对年鞠鹏说道,“我活了二十来岁,只有你一个好朋友,我这几间老屋,就送你好了。”
他又掏出些银子,送给年鞠鹏,“以后路途遥远,我不能回来时,麻烦你买些纸钱,在我父亲坟前烧了。你一直苦读诗书,希望你将来金榜题名,不要忘了初心,更不要学苟县令。”
年鞠鹏点了点头,看着顾绍安一家,坐着车慢慢走远,怅然若失。
开始每隔一年半载,顾绍安还有书信往来,后来就渐渐没了消息。年鞠鹏家的屋子,因为年久失修,一场雨之后,倒塌了。
年鞠鹏就搬到了顾绍安的屋子里,青灯苦读数年,终于有了举荐的资格。年鞠鹏赴京赶考之前,看着住了几年的房子好久,这才转身离开。
他再回来时,已经是举人老爷,村人们都来庆祝,年鞠鹏看到独独少了顾绍安,心里非常难受。
再后来,年鞠鹏一路升官,做到了监察御史,惩办了不少贪官污吏,人称年青天,但他因此,得罪了不少人。他每逢节气,都会让人,去顾绍安父亲坟前烧纸。
年鞠鹏四十五岁那一年,办案归来途经洞庭湖。
船到君山岛附近时,突然冲出一条小船,拦住了他们,小船上跳上四五个蒙面大汉,手持钢刀,砍倒了年鞠鹏的护从,他们用刀指着年鞠鹏,大声道,“狗官,你每天害人,可想到会有今日?我们受人钱财,今日来取你*!”
年鞠鹏大声说道,“那些人贪赃枉法,难道不该死吗?你们这些人,为了钱财,都忘了廉耻吗?”
那些人并不说话,举刀向年鞠鹏砍下。
突然有个道人出现,他把那些人刺死之后,尸体扔进了洞庭湖。年鞠鹏惊讶地发现,那道人正是顾绍安。两人年纪相仿,但顾绍安还是离家时的模样。
年鞠鹏感叹着说道,“这么多年,没有音信,不想你做了道士。你如此年轻,我却已经老去。”顾绍安笑着说道,“相比容颜老去,坚守初心更难。你不忘初心,为民请命,我这才救了你,不然的话,就放纵水寇,把你*了。”
年鞠鹏问起他去哪里,顾绍安笑着说道,“道家的事,跟你说也无妨,我代师父参加法会回来,路过洞庭湖,恰好遇到了你。我的朋友对我说起,你的寿数,只有七十岁,但你做了很多好事,已经把你的寿限,改成八十四岁了。”
年鞠鹏还想再问些其他,突然一只仙鹤,在船头盘旋啼叫。顾绍安笑道,“鹤兄来催我了!”跨上仙鹤,向远处飞走了。
年鞠鹏站在船头,良久无语。
七十岁时,他请求告老还乡,朝廷不许,直到七十九岁,这才回到家乡。
年鞠鹏八十四岁时,已经六代同堂,他穿上新衣服,躺在棺材里,就这样睡去了。
年鞠鹏的葬礼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年轻的道人,领着一个小女孩儿,为年鞠鹏诵经超度后,就转身离开了。
有人看到道人领着小女孩儿,去了黄莲夫妇坟地,他们赶到时,发现坟前的纸灰,还带着余热,人却不见了。
然后有人发现,顾绍安父亲的坟前,也有一堆纸将要烧尽,有风吹过,纸灰四处飘飞,人们惊叫着闪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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