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王爷成亲三年了却依然是完璧之身
不想他进京半年后回府就给了我一个惊喜
跟着他一同归来的,还有一个怀着孕的尼姑
将军从京城回来了,还带着一个*的女子。
作为将军的正室夫人,我闻言出门迎接,本想给对方个下马威。
面前的女子不卑不亢,眼波平静如水,仿佛万事都不萦于心,让我本酝酿好的刁难情绪顷刻间消失于无形。
她旁边站着的,是多年来传闻“好南风”的将军,也是和我相敬如宾多年的丈夫——平南王顾嗣业。
我叫沈心漪,我父亲是礼部尚书,文官清流,教育子女自然也奉行文人那一套,男儿科举入仕,女儿养在深闺,虽也让读几本书,但略识几个字便够了。
我自小手不释卷,自认不输给男儿,不过,在父亲眼中,女儿是早晚要嫁人的,粗粗认识几个字,便足够了。
那一年初春,顾嗣业以新任平南王的身份进京朝贡。圣上龙心大悦,下令举办马球会,全京城的公子小姐几乎全来了,争相一睹新晋平南王的马上风姿。
轻裘白马,意气风发,不知迷醉了多少闺中少女。
我被母亲拉来,却无心观看比赛,和几个好友准备切磋一下诗文。
弟弟书迢非要跟我一起,母亲拗不过他,便让侍卫沈莫一起跟着我们。
我诗兴正酣,正和人切磨箴规之际,众人的目光却突然转向我身旁——今天这场马球会的主角顾嗣业刚下了场,带着一群人过来,顺手拿起我的诗作细细端详。
我父亲向来与这些裂土封疆的武将藩王不和,我本不欲和这些人扯上关系,以免带来麻烦。更何况像这些马背上打江山的武夫,又懂什么诗词,不过是附庸风雅,装装样子罢了。
“好诗,好诗啊!用词大气磅礴,又立意高远。”他赞道。
“这是我姐姐的诗,自然是好了。”站在我旁边的书迢闻言道。
“没想到,竟是出自一位官家小姐之手,巾帼不让须眉,真是失敬失敬。“他抬头打量我,目光迥然,我脸颊仿佛被他的目光所灼热,感觉烫烫的。
他随行的人听到他的夸赞,一个个也由原本的不以为意转变为满口夸赞。
“将军谬赞了。“我低眉恭敬道,找着机会带着书迢和沈莫离开了。
书迢回到座位后不久便拉着沈莫一起上场打马球,我百无聊赖便一个人在场外闲逛。
突然眼见不远处一道挺拔身影,正是刚刚的顾嗣业,他站在一颗柳树前,把玩着垂下来的柳叶,不知在想什么。
我心下一动,又顾忌着男女大防,急忙赶着离开,不想一着急一脚踩空,跌坐下去,扭伤了脚。
顾嗣业闻声回头,急着跑到我面前伸手要扶我起来。
我觉得窘迫万分,又想着男女授受不亲,下意识往回缩,转念又想到他是武将出身,大概是不顾忌这些规矩的,会不会觉得我矫情。
他略一沉吟,似乎想到了什么,叫来了随行的侍婢,扶我回去。
之后又托人给我带来了药膏,说是治疗扭伤有奇效,那药膏的冰凉仿佛从我的脚腕传递到了心里。
不久后有一天,娘亲告诉我,圣上下旨,将我赐婚平南王。
爹爹算是文官代表,平南王拥兵一方,文官武将向来水火不容,用姻亲可以互相钳制。制衡之术被天子玩了个明白。
娘亲听说了之后便要去找爹爹理论,我是她的掌上明珠,却要远嫁到山高路远的南疆,她自然于心不忍。可爹爹不以为然,女儿总是要嫁人的,这桩婚事对他对沈家都大有助益,嫁的人也是位高权重,实在是一桩不亏本的买卖。
是的,我的婚事在爹爹眼中,不过是一桩买卖,只有利益罢了。
倒是书迢跑到父亲面前大闹不让我嫁那么远,被爹爹训斥了几次后,对我说:“姐姐,要不我带你跑吧。你跑了,让爹爹自己想办法去。”
真是孩子气。
“若是小姐愿意,沈莫愿拼尽全力护送小姐离开,哪怕是拼上我这条命。”站在旁边一直沉默着的沈莫突然开了口。
我一时语塞,书迢不经世事说出这么幼稚的话也就算了,沈莫做事向来稳重,思虑周全,我才挑中他带在身边,竟然也这么胡闹。
圣旨一下,岂是逃婚就能了事的,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更何况……那个挺立树前迎风弄柳的身影又重新浮现在我脑海里。
大婚当日,我一身嫁衣端坐在新房里,心情既有些紧张,又带着几分期待。
终于,我听到一阵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我手捏紧嫁衣的衣边,手心微微出汗。
我从盖头下的余光中看见一双喜靴在我面前站定,不由深吸一口气。
眼前的盖头被缓缓掀起,迎面对上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
他静静地看着我,仿佛看着一个不相*人,无悲无喜。
我的心却急速往下沉。
“你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吧。”他语毕便转身离开,独留一室清冷。
第二日,他的乳母曹氏进门向我请安,看着一夜未眠的我,神色复杂。
还是开口道:“将军是怜惜王妃一路辛苦,来日方长,您既然过了门,还是要早日为将军诞育世子,还请王妃务必以此为念。”语气恭敬但又不失强硬,是个不好相与的人。
听说她从将军诞下便做了他的乳母,平南王一直对她敬重有加,比亲生母亲还亲,顾嗣业继位后便任命她管理王府大小事务。
“你们将军昨晚匆匆便离去,让我们小姐一个人如何诞育世子。”我还未开口,出言相讥的是沈莫。
我出嫁前,他跪求爹爹随我一起来南疆,爹爹考虑到我一个人孤身远嫁,他还是略略有些不放心,便点头了。
“听闻沈家世代簪缨,书香门第是最讲规矩的,主子还没开口,哪里轮到一个侍卫发话了。”
我初来乍到本不想惹上是非,但也不是怕事的人。”您既然知道我是主子,也知道我是讲究规矩的人,那想必也明白,我带来的侍卫,自然只有我教训的份儿,别人还没这个资格。更何况,我还是这平南王府的王妃。“
听我语气不善,曹氏不气反笑。“老奴自然是知道的,不过,所谓母凭子贵,王妃只有诞下世子,才算是把这个位子坐稳了,这也是老奴和整个南疆的百姓共同的心愿。”
可惜的是,这似乎并不是顾嗣业的心愿。
我和他成婚一年多,他未纳任何侧室,连个侍妾也没有,算得上洁身自好。可是,他却也从未碰过我。
他公务繁忙,又要替圣上南征北战,很少回王府,我们很少碰面,即便碰到了,也只有几句客气的寒暄,宛如两个陌生人。
一日,我正在房中读父亲派人捎过来的家书,信中除了寥寥几句关心的话之外,父亲明里暗里也在催促我早日和顾嗣业圆房,为他生下一儿半女。这也未必是全为我着想,他显然更看重平南王世子外公的名号和背后的利益。
曹氏突然求见,说是今晚将军会回王府,希望我能去书房表示一下关心,还给我送来了一壶酒——合欢酒。
我叹了口气,思量再三还是拿上酒去了书房。
顾嗣业正在伏案处理政务,不得不说,他深受南疆百姓爱戴不是没有原因的,他的确是一位勤政爱民的好将军,终日忙于公务,将南疆治理得井井有条,不输京城。
我走上前把酒壶放到桌上,倒出一杯酒敬给他,他这才发现是我。
“这种事让下人去做就行了。”他接过酒杯又放在桌子上,语气温和而疏离。
不,不行,这件事只能我来做。我心里腹诽道。
他见我呆站在旁边,又神色古怪,目光在他和那杯酒之间游离着,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这是什么酒?”他又端起酒杯,语气有些阴沉。
“合…合欢酒。”
我话音刚落,只见他用力将酒壶从桌上扫开,酒壶一下子摔碎在地面上,声音刺耳,他脸上怒气难掩。
我倒抽一口凉气,只觉得羞愤难当。
许是见我脸色苍白,他面上阴霾散了几分,安抚似的拍了拍我的肩膀:“别轻贱自己,也不要来勉强我。”
王府内外风言风语不断。也难怪,记得葳蕤经岁首,灯前仍是女儿身,我们成婚三年,我却还是完璧之身。
这偌大的王府内,除了沈莫,无人明白我的痛苦。他开始想尽办法为我找乐子,逗我开心。我渐渐开始寄情于酒乐歌舞,麻痹自己,毫不避讳地召集乐人来府内,甚至还有不少出自象姑馆的艺伎。
甚至有一次我正和身旁一个随侍的乐人说笑时,迎面撞上顾嗣业和他的乳母曹氏。
曹氏死死盯住我们两个,用眼神表达她的不满,仿佛责怪我丢了平南王府的面子,我毫不畏惧地迎面回视。
曹氏见状似乎要出言教训我,我正准备迎战,顾嗣业却出手拦住了她,他目光只在我身上停留片刻,眼中是数年如一日的毫无波澜,却让我心底打颤。可他终究什么都没说,带着曹氏离开了。
我的肆无忌惮让传言越来越多,有人说将军“好南风”,对女人没兴趣,娶了我不过是为了堵住别人的嘴,身边那些眉清目秀的随侍才是他的心头爱;还有说我不甘寂寞,所以整日和一些男宠厮混在一起,不知给将军戴了多少顶绿帽子,更有甚者说是因为我不守妇道,红杏出墙,将军才对女人失望,所以多年不近女色……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沈莫向我提议出手处置那些散播谣言的人,*一儆百,我一笑置之,连将军都担心这些流言损及他的名誉,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最后到底是曹氏先忍不住出了手,料理了几个带头好事者,才硬生生把舆论压了下来。
我以为这辈子都会这么浑浑噩噩地过去。
半年前他依例进京朝拜纳贡,还带上了曹氏,走之前派人跟我打了声招呼,要我打理好王府,和以往出远门时并没什么不同。他虽然不爱我,但该给我的体面和尊重从来没缺过。
今日他从京城回来,还带着个*的女子。
此刻两人站在我面前,我仔细地打量着顾嗣业怀中的女子,一袭白衣,面容清丽,却称不上国色,身量纤纤。若不是曹氏告诉我她已有一月余的身孕,我是决计看不出来的。
她见到我,抽身离开顾嗣业的怀抱,走上前,恭敬地向我行礼,低眉顺眼,却又不卑不亢。
“菩萨低眉。”我脑中不知怎的突然想起这个词来。
我让她起身抬头,从她的眼中,我看不到一丝一毫以往在闺中时,家中那些姨娘眼中或算计、或打量、或谄媚的神色,有的只是如一池秋水般的平静。
顾嗣业唤她“若水”,真是人如其名,上善若水,与世无争。
一向冷静自持的顾嗣业此时却有些手足无措,不是对我,而是对她。他字斟句酌地向若水介绍着我这个正室夫人,仿佛怕我的存在会惹她不高兴,但又没说出与我并无夫妻之实的事情,似乎还想替我保留最后一丝尊严。
这或许就是他对我最后的温柔了,果然温柔刀,最伤人,又让人难以割舍。
若水只是静静地聆听者,不置一词,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好像并不在乎。
沈莫暗暗打听过,将军新娶的这位侧室,不是南疆的贵族女子,而是京城寂鸣寺一位带发修行的尼姑!
饶是我做好了心理准备,甚至想过她可能是来自秦楼楚馆的风尘女子,也是被震得倒抽一口凉气。
“确定不是以讹传讹吗?”我还是觉得难以置信,拿起手边的茶,浅啜了一口,觉得这茶似乎有些凉了。
“千真万确。而且侧王妃的父亲,是翰林学士尤大人。听说她娘是一位不受宠的妾室,侧王妃自小体弱多病,就把她送到寺里带发修行。”
“那她怎么会和将军扯上关系?”
顾嗣业和曹氏都不信神佛,他曾见我去拜佛时,自嘲过自己*孽太重,只怕会污了佛祖耳目。其实还是不相信,觉得佛祖没有他手中的剑管用。
“听说将军是在路上偶然见到她,驻足良久,不肯离去。”沈莫边说边小心翼翼观察我的脸色。见我神色无异又继续道。“曹氏听说之后,便命侍卫将她抓了起来,她宁死不从,曹氏便以全寺人的性命威胁,关了她一个月,到底是折了她的傲骨。”
我听得胆战心惊,“将军知道吗?”
“将军,应该先是不知情的。听说看到那女子出现在将军的寝室时还吓了一跳,勒令曹氏将她送回寺里。后来,不知为何又改了主意,召幸了她。听说她自此便夜夜承宠,很得将军宠爱。“
“自己的亲生女儿被人强掳去,尤大人也不管吗?”那尤大人和我父亲是同僚,也同属于文官清流一派,平日里讪君卖直的事情也不是没做过,一向注重自己的名声,也看不起顾嗣业这些武将出身的官员。
”寂鸣寺的姑子在她刚被掳走便托人告知了尤大人和她生母,但尤大人子女众多,她生母又只是个不受宠的妾室,人微言轻,尤大人也置之不理,自然就随她去了。“
“她若是跟了个贩夫走卒,尤大人或许不会管,可她跟的是战功赫赫的平南王,尤大人若是不知道便罢了,知道了又岂会不闻不问。就算他畏惧将军的权势,只怕也会借此来大做文章,此事没那么简单,怕他是憋了什么坏心思要对将军不利。”
“那容属下再细细打探一番再来禀报小姐。”
“嗯,辛苦你了。怎么了?”沈莫语毕却没有告退,反而目光灼灼地看向我,眼中有我看不懂的情绪,似愤慨,又有悲悯。
“将军他娶了你却不珍惜,反而强娶一个出家之人,这简直是在侮辱您。您又何必管他?”
我狠狠攥紧掌心,指甲嵌进肉里,仿佛这样便能减轻心里的疼。
沈莫自小陪我一起长大,我的心思瞒得过别人,确是瞒不过他的。
“这不是单单儿女情长的事,我身为平南王妃,要是平南王府出了什么事,你以为我还能全身而退吗?“
“属下明白了。”
若水来了之后,原本死气沉沉的平南王府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将军的盛宠几乎震惊到了这南疆的每一个人,包括我和曹氏。
各种珍品和稀奇玩意儿流水一样地送到她的院里,将军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整日待在军营或是书房,几乎是夜夜留宿。即便是政务缠身也要召她去伴驾侍奉。
将军仿佛一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迫不及待地将最好的东西全部捧到心上人面前,以求俘获她的芳心。我才知道,从前我那冷漠如冰的丈夫,居然也有如此热情如火的一面。
这世上从不缺趋炎附势之辈,我门前冷落,她却炙手可热,想去巴结拜访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可她大都谢绝了,将军也告诫众人不许去扰她清净。可这依旧挡不住众人对将军这位新宠的好奇和猜测,人们都疯传她不日便将取代我成为正室王妃,我早晚要成为将军的下堂妻。
其实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我生辰那天,较之以往更加冷清。父亲也听说了王府的事,修书给我,嘱托我为大局着想,好好照顾同样身为文官清流出身的若水,不要摆主母的架子磋磨她,全文没有只言片语对我这个独守空闺的女儿的宽慰和关心。虽在意料之中,还是难免觉得有几分苦涩。
我甩开了众人,一个人在花园里漫无目的地走着,远远看到将军和她两个人。将军似乎是怕她累着了,背着她一路走一路赏花,脸上挂着的是无比满足的笑容,毫不顾忌自己的身份。
看他们朝着我的方向走来,我不想正面接触他们,便闪身躲到凉亭后的假山里面。
将军背着她一路到了凉亭里,将军絮絮地向她叙说着自己童年的往事,语气温和,讲到他的父母,讲到他的乳母曹氏和他生母是如何的明争暗斗让他不胜其烦,又提到他父亲病重后,他母亲是如何力挽狂澜稳住局面的。
我在假山后面听到将军不知疲倦地讲着,我和他夫妻多年,加一起都没听到他说过这么多话。
可我几乎听不见若水的声音,只有偶尔几次不咸不淡的应和。
突然听到了将军提及我的名字,我的心倏然一紧,屏住呼吸更仔细地听着。
“我和心漪是圣上赐婚,虽然夫妻多年,但是没什么情分可言。在我心里,你才是我唯一的妻子。”
将军的语气饱含着深情,我的心随着他的话瞬间如坠冰窖,虽然心里早就清楚,但是亲耳听到他的话,还是对着他最心爱的女人,我还是觉得难堪和悲哀。
我仿佛已经听不见周围的声音,慌不择路地离开了。
第二日,若水派人送来了我的一只钗子,说是在花园拾到的。
又过了小半个月,我突然看到书迢出现在我面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来是前几日将军向圣上为书迢求了恩典,赐他一个高位,任地就在南疆。他收到委任书便快马加鞭来看望我。
我们姐弟一别数年,不想还有再见面的一天,他激动地拉着我聊起了家常,还说道他自我走后便苦练琴艺,为的就是不辜负我昔日的教导,每次想起我,便要更加刻苦地练习,说下次要把琴带来弹给我听。
后来我才知道,是若水求了将军帮忙把书迢调过来,一来可以锻炼他,二来能有个亲人陪陪我,让我不至于太孤单。
若水一向对将军的种种示好都没什么特别反应,第一次求将军一件事,将军自然是忙不迭地答应了。
想必那一日,她是早就发现了躲在假山后面的我。
其实她和将军真是有几分相似。
招人恨,却又让人恨不起来。
若水的父亲奉诏来南疆视察,将军因着若水的关系,大摆宴席款待了他。
本来女眷不应出席,若水又一向不喜欢这些场合。可将军想到她多年未见生父,便在宴席结束邀请尤大人到王府后花园小坐,让我也带着若水一起过去。
尤大人见到我们两个,脸上并无任何特别的表情,只是淡淡行了一礼。
“尤大人好不容易来南疆,不如在王府多待几日,和若水好好叙一叙父女之情。”
“不必了。”将军话音刚落,尤大人便急急摆手拒绝。“本官奉命出使,住在王府于礼不合,就不去见若水了。骨肉分离,不见面还好,若是相见,更是徒增伤心。”说完便做一副痛心疾首状。真像一位思念女儿却对现实无奈的父亲,明里暗里讽刺将军是害他们父女骨肉分离的元凶。
真是可笑,亲身女儿近在眼前他居然没认出,却还演着父女情深的戏码。我和将军都下意识看向若水,她却表情淡淡的,一如平常一样,仿佛坐在面前的也只是个素不相识的人。
许是一心向佛多年,若水也修得了一副冷心冷面,仿佛世间一切俗事都和她没什么关系,是将军非将她拉入凡尘。
我曾经问过她,将军待她这般好,难道她就没有一丝动心吗?
“我的一生早已献给佛祖,还俗嫁人,不过是身不由己。如同被捕的猎物,命运都掌握在别人手里,没有说‘不’的权利。”
“将军满心满眼都是你。身为女子,能让一个男人倾心至此,遑论这个男人还相貌英俊,位高权重。”
“我之前在寺中修行,里面有许多苦命的女子,被男子磋磨,受尽苦楚,最后选择皈依佛门。这世间男子,匹夫走卒也好,王侯将相也罢,也都是个男人罢了。将军,也没什么不同。我这副皮囊,他喜欢便夺去罢了,可心不能。”
“将军也是不知情,他不是有意要强迫你的,是曹氏她自作主张。”我不由替顾嗣业辩解。
“将军权势滔天,他若肯放了我,我又怎会到此。不过是做了巧取豪夺的事,却又不愿担那恶名,假他人之手,还要人心甘情愿地送上门罢了。”
我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说一句:“可将军对你是真心的。”
“我知道,我会老老实实待在这里,替他生下这个孩子。他要我的一生一世,我给他便是了。”
或许在若水心里,她和将军的羁绊,也只有这个未出世的孩子了。
可这个未出世的孩子,还没来得及成为维系他们关系的纽带,却成了别人眼中的威胁,最终也没能看这个世界一眼。
若水流产的时候,身下全是血,脸色苍白而虚弱,无力地倒在将军怀里。
将军抱着他,嘴里不住地说:“对不起,对不起若水,我没保护好你,也没保护好我们的孩子。”他满脸泪水,哭得仿佛一个孩子。
若水却紧闭双眼,面色苍白却不发一言。
是曹氏联合大夫下的手,事后她自己便站出来承认。
将军猩红着眼,看着跪在他面前的乳母,无比痛心地问;“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将军,侧王妃的父亲上次回去,便上奏提出要削藩,他摆出一副大义灭亲的姿态,让圣上误以为将军有不臣之心。他为了自己的前程和势力,不惜拿整个南疆当垫脚石。若是侧王妃此次诞下一位世子,说不定尤大人将来会做出什么对南疆不利的事情。到那时候,南疆将永无宁日啊。”
真是可笑,打天下的时候承诺人家要裂土封王,世袭罔替。如今坐了天下,却担心人家有不臣之心,屡屡试探。而这些所谓傲骨铮铮的文官,却假借为国为民的名义,利用圣上的心理,不惜牺牲国家的安定,也要扩大和巩固自己的势力。父亲如是,尤大人亦如是。
“可那是我和若水的孩子,那是我惟一的孩子啊。“将军瘫坐在曹氏面前,喃喃说道。
“老身自知残害世子,罪孽深重,请将军责罚。“曹氏向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将军没有说话,疲惫地挥挥手,让我们都出去,我离开之前,回看了一眼还坐在地上的将军,目光空洞,神色是从未有过的颓败,我简直没办法把他和初见时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联系到一起。
一边是从父亲手中接下的责任,一边是他最心爱的女人。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这或许就是上位者的无奈吧。
将军最终也没有惩罚曹氏,而是派人压下了此事。
对于一心为他着想的人,他总是狠不下心来,只能折磨自己。
若水得知此事后没有哭闹,甚至没有多伤心,可却开始以各种理由不见将军。
将军吃了几次闭门羹,大概知道自己是不被欢迎的,便不再强求。
我有些担心若水的身体,便经常带着补药去见她,好在她身体恢复得不错,精神也一日胜似一日,只是几乎日日都要念经,不知是不是在悼念她那无缘相见的孩儿。
与之相反的是顾嗣业,他白天还是照常处理公务,兢兢业业,看着没有丝毫不同,到了晚上却夜夜买醉。他多年征战,旧伤无数,但他平日向来克制,很少饮酒放纵。或许是心里的苦太浓重却无人诉说,只能用烈酒来麻痹自己,身体也一天天颓败了下来。
曹氏几次劝慰阻止,一向敬重乳母的顾嗣业却把她的话当做耳旁风,置之不理。
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只能去求若水。当我提到顾嗣业,她置若罔闻,转头去念经文,不管我如何哀求。
只是当我提到顾嗣业如今身体每况愈下的时候,她眉心动了动,只停顿了一瞬,又念念有词了起来。
“我知道你心里有怨,可你若是他,又会如何呢?难道你真希望,看他丢了命,南疆天下大乱吗?”我急得冲她大喊道。
她闻言放下木鱼,起身去找了顾嗣业。
我不知道她和顾嗣业说了什么,顾嗣业不再酗酒,一切仿佛都恢复到以前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顾嗣业不再像以前一样夜夜留宿在若水那里。
曹氏见顾嗣业不再自我沉沦,也来了精神,开始在南疆大肆物色美女,不论是南疆贵族还是平民女子,她都招揽来,积极替顾嗣业扩充“后宫”,自然,没有一个是如我和若水一样出身于京城文官之家。
出乎人意料的是,当曹氏带着她精心挑选的几个美貌女子带到顾嗣业面前时,顾嗣业没有拒绝,而且当晚就临幸了其中一个。
传宗接代,不光是女人的责任,也是顾廷烨的枷锁。他到底还是身系南疆一方平安的将军,不能任性到为了一个女人就弃自己的责任于不顾。
王府内又开始有人嚼舌根,说若水治好了将军不近女色的毛病,也不枉曹氏拼着损阴德也要把她献给将军。
这话对若水而言等同于侮辱,我听了都觉得无比刺耳。可若水却是八风不动,似乎毫不在意,有几次她的贴身侍婢想要教训说闲话的人,都被她拦了下来。她既不生气,也不怪罪,真像是泥塑的菩萨,对芸芸众生只有悲悯和包容,她的怨怼只给了顾嗣业一人。
听沈莫说,顾廷烨临幸新人那一晚,若水院中的木鱼声几乎响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我去看她,她难掩满脸倦容,却还是强打起精神招待我,一如往常一般云淡风轻,我余光却瞥见她窗台上一块满是褶皱的手帕,几乎快被揉烂了。或许连她自己都没发现,或者不愿承认,她对顾廷烨的复杂感情。
没过多久,便传来一位侍妾*的消息。顾嗣业听到曹氏的喜报之后,脸上并没有露出太多欣喜,却仿佛有种如释重负的解脱。
“希望是个健康的男孩。”顾嗣业平静地说。
“上苍保佑,一定会的。”曹氏笑着应和。
自此之后,顾嗣业便也很少来后院了,似乎是任务完成了,又好像是无颜面对若水。
我和若水却渐渐亲近了起来。
我如从前一样召了一群乐人和歌舞伎,邀她一起来观赏,权当打发时间。她虽然兴致寥寥,但从不驳我的面子,除了每月固定几日要去佛寺参拜以外,每次我相邀她都欣然应约。她确实是一个很难让人讨厌的女子,只是性子安静了些。
听说她颇通音律,我便叫来书迢。书迢的琴艺是我自小亲自监督学习的,他又颇有天分,一手高山流水堪称国手,作为姐姐我也颇有几分自得。
想到书迢也对佛法有几分研究,我便让他在若水去佛寺的时候也一道陪着。一来可以保护若水的安全,二来两人志趣相投,也可以解个闷。
沈莫曾经劝我一片好心被他人大做文章,还是不要和若水走的太近。
“谣言无稽,清者自清。我们三个都是自京城而来,算是同为天涯沦落人。若水能有人相伴,哪怕是排遣一下寂寞也好。”我无所谓答道。
“小姐您处处为别人着想,可曾考虑过自己。您心疼侧妃,可是属下对您”
“够了,我好得很。不需要别人心疼或者同情,做好你分内的事即可。”我冷着脸打断了沈莫的话。
可我终究是低估了顾嗣业对若水的在乎。原来所谓谣言,只有听的人不在乎,不相信的时候,才没有*伤力。
当我赶到若水房间的时候,只看见顾嗣业右手紧紧扼住若水的脖子,脸色铁青,眼睛死死盯住若水。若水脸色通红,看起来呼吸越来越困难,却紧闭双眼,毫不反抗,似乎没有求生的意识。
周围的人想阻止却不敢上前。我快步上前,顾嗣业根本没看我一眼,冷声道:“走开!”
我握住顾嗣业的左手,还能清晰地感受到它的颤抖。不错,别人都只看到他想掐死若水,满脸的狠辣无情,只有我笃定他不会,因为我一进门就看到了他垂在身侧却微微颤抖的右手。
“请将军三思,难道真的要为了几句谣言就掐死若水吗?将军做事一向冷静睿智,莫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顾嗣业把头转向我,他的眼眶微微发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难过的。
“妾身愿以身家性命担保,书迢与若水,绝无私情,请将军明察。”我低下头恭敬道。
顾嗣业挣开了我的手,也放开了若水。
若水被放开之后,一时无力跌坐在地上,开始剧烈地咳嗽。
顾嗣业下意识要扶她,眼中只余关切和心疼。却逃似的狼狈地离开了。
是夜,顾嗣业来到我房里。
“我明日要去京城一趟,王府的事情还要你来帮忙打理。”
我平静应是。
他略微沉吟了一下,:“此次我打算带书迢一起去。他还是不适合在南疆任职,我会奏请圣上将他调回京城,替他安排一个好位置。”
“您是平南王,这自然是您一句话的事情,妾身没意见,也不敢有意见。”我语带讽刺。
他并不理会,又接着说道。“书迢年纪也不小了,还会请圣上为他赐一门婚事,对他的仕途也会大有助益的。”
“将军还是不相信,他和若水是清白的。”
他伸出手,示意让我停下。“这件事我不想讨论了,也不想再听到他们两个的名字相提并论。”
“您这么做,是看轻了自己,也侮辱了若水和我们沈家。”我有些激动,语调提高了很多。
“够了!”他第一次对我这么疾言厉色。“这件事我心意已定,我已经通知让书迢随我同行了。没什么可说的了。”他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若水是顾嗣业走了几天之后才得知的,想来是顾嗣业怕节外生枝,故意瞒着她。
她跑来跟我道歉,说是她连累了我们姐弟俩。我摇摇头,说不是她的问题。其实谁错了呢,谁似乎都没错,但又好像都错了一步。
将军走了没几日,他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如众人所愿,是个小世子。
曹氏很高兴,赶忙派人捎信给将军。
万万没想到,将军不日便回来了,还带着书迢的尸体。
他们在进京路上遭遇了袭击,书迢被*,将军也受了重伤。
我看着眼前这具冰冷的尸体,感觉就像在做梦一样。要不是沈莫扶住我,只怕我早就四肢发软站不住了。明明几天前他还为我奏琴,一脸坚定地告诉我,就算将军待我不好,他也会永远站在我这边,陪着我,保护我。现在却天人永隔。
我不敢相信,失魂落魄地跑到顾嗣业的房间,我要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刚走到门口,我就听见里面激烈的争吵声。
“是不是你*,你是故意的对不对?”若水的声音尖锐而激动。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小人吗?再说他沈书迢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们非亲非故的,他死了,也轮不到你来质问我。”
“若不是你非要调走他,他怎会死?你说我不相信你,一个为了一己私欲,逼一个尼姑还俗的人,我相信不了。”
“没错,人就是我*的!”顾嗣业听起来更加激动了。“我就是这样一个不择手段的人,你不是早就领教过了吗。你现在是不是很恨,是不是恨我没有一起死了?“
若水没有回答。
“现在你有机会了,来,拿着它,*了我为你的心上人报仇啊!来啊!”
我闻言立刻推开门,看到顾嗣业把一把匕首塞在若水手里,握紧他的手往自己的胸膛捅去,若水死命挣着,还好没出什么事。
顾嗣业听到开门声,大概以为是乳母曹氏。下意识放开了若水,把她护在身后。看来人是我,瞬间松了口气。他是怕别人看见这一幕,会对若水不利。
若水跑了出去。
顾嗣业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一样,跌坐在床上,目光空洞,他刚包扎好的伤口隐隐沁出血,把白纱布都染红了,他却仿佛毫不在意。
“书迢的死,和您无关是吗?”
“我说是,你相信吗?”
“相信,您不是敢做不敢当的卑鄙小人。”
“呵,连你都相信我,她却不信。”
“那凶手是谁?”下手如此残忍,我绝不相信只是一群普通的贼人。
将军目光闪烁,仿佛在隐瞒什么。“还不清楚。”
我心里猜到了七八分,却什么也没说便告退了。
有了一点线索再查下去就不难,我偷偷派沈莫回了一趟京城。沈莫不负我所望,没多久就查得水落石出。
果然不出我所料,是若水的父亲派人下的手。
尤大人屈居我父亲之下多年,表面唯我父亲马首是瞻,背地里一直想取而代之。让我父亲老来痛失自己最看重的嫡子,可以打击到我父亲,让他有机会取而代之。*了书迢,将军必然成为最大的嫌疑人,还可以将我们沈家和平南王府的矛盾激化到最大。
他想必已经查到若水滑胎的事没那么简单,眼见着靠自己的女儿掌控平南王的美梦做不下去了,便想借此让我和顾嗣业决裂,好让若水能和顾嗣业重修旧好。
顾嗣业想必也有所察觉,但是为了保护若水,不让她伤心,最终还是选择隐瞒了一切。
可我不会这么善罢甘休,我修书将一切告诉我父亲,让他暗中收集若水父亲多年来结党营私、中饱私囊的证据。圣上震怒,派人将他捉拿,他却在家中畏罪自缢了。
这自然是沈莫的手笔。他罪不算重,即便圣上重罚也最多褫夺官职,送入大牢。可他欠我沈家一条命,必须用命来抵。
旁人都道他是无颜面圣,所以才畏罪自*。我不由冷笑,这种人哪有什么脸皮可言,不见棺材不掉泪,怎会轻易寻死。
沈莫还告诉我一件事,尤大人派去的那批*手,兵器上都抹了毒药,将军八成也中了毒。
我闻言大惊,难怪将军的皮外伤好得差不多了,身体却一直没恢复,反而一日不如一日,连公务都耽搁了不少。
好在沈莫不知用了什么方法,逼尤大人拿出了解药。
我赶忙送去交给顾嗣业。
顾嗣业看着我手里的药,开口道:“你都知道了?”虽是问我,语气却很肯定。
我点点头。
“那你恨我吗?”
“将军也有自己想守护的人,也不可能永远公道。”我语气平静地陈述着事实。
“尤大人的死是你派人做的吧。”他语气更加笃定。
“你怎么知道?”我叮嘱沈莫要小心行事,不能留破绽,难道还是被发现了。
将军却难得的笑了。“放心,你没露出什么马脚。只是我看到你给我的解药,所以就猜了一下,再加上我听说近日沈莫都不在府内,想必就是去替你办事了吧。旁人是不会想到你一个弱女子竟然能搅动朝堂风云的,但我猜你能做的出来。”
“说得像将军很了解我似的。”我挑了挑眉,说道。
“第一次见到你,你就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谁?”
“我娘亲。”将军似乎陷入了回忆中。“她和你一样,美丽,有才华,有手段,也有野心。从我出生,她就开始和我乳娘明争暗斗,为了权力,也为了我。她是个世间少见的奇女子,世人敬仰,却让我感到又爱又怕。我那天看到你写的诗,就直觉你是和她一样的女人,只是你隐藏得很好。可我却只想敬而远之,不敢招惹。”
“原来这就是将军对我的第一印象。”我故作轻松道。“那将军可知道,在心漪心里,对将军是什么印象?”
顾嗣业看了我一眼,却又缓缓将目光移开。
“我原来不知道。可是书迢死的那天,他只剩一口气,却还要保护我先走,他告诉我,一定要保护我平安离开。因为,我是他姐姐心爱的人,我若是死了,他姐姐一定会生不如死。”
果然,虽然我从来不说,可是我的至亲之人都知道我的心思,沈莫是这样,书迢也是这样。我骗过的只有顾嗣业一个人。
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圆明月,至亲至疏夫妻。
我们两个,夫妻多年,虽然没有相看两相厌,却也不过一对陌路人。
“说到底,是我辜负了你。嫁给我,委屈你了。”顾嗣业叹了口气道。
“是我自己选的路。求之不得,弃之不舍,心漪从来无悔。”说起来,他也没什么错,只是不爱我而已。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应当应分的事情,自然谈不上”辜负“二字。
“满目青山空望眼,劝君惜取眼前人。你身边有比我更适合你的人,他会珍惜你,善待你,比我好千倍万倍。
我知道他指的是谁,也明白他说的是事实。沈莫的确千好万好,可只有一点,他不是顾嗣业。
“将军是想替你的王妃做媒吗?”我故作轻松道。
“当然不是。”他听出我话里的拒意,便轻笑岔开话题。“我是有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
“我因为身体原因,落下了不少政务。所以我想请你代我处理。”他预期郑重,不像是在开玩笑。
“我?国家大事,我一个弱女子怎么处理得了。”
“为什么不行?我娘亲当年在我父亲病危的时候,也是代替他管理整个南疆,不输我父亲。你管理平南王府完全不逊于她,自然也可以。我现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他的目光里饱含着期待和鼓励。
我的心砰砰地跳,既担心自己不能胜任,又有点儿期待。
“我会帮你,而且,我相信我的眼光。再说,万一我有什么不测,世子太小,还需要你辅佐。否则我走得也不放心。”
“你别瞎说,我答应你就是了。”
之后,顾嗣业便开始手把手教我处理政事,他做事一丝不苟,关心百姓民生,对我也是倾囊相授。
我和他这么多年都没说过这么多话。闲暇时,我也会跟他讨论,有时是政务,有时是别的。
“我还想问将军一件事。”
他看向我,示意我说下去。
“您和若水的事,您能和我讲讲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回忆,接着说道:“我第一次见到若水,就觉得她干净得不像是人间的女子。我就觉得,一直仓皇不安的心,在那一瞬间平静了下来。”
若水的确是有这种魔力。
“我这辈子,从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包括这个王位,也是从我父王母后手中接过的责任。只有若水是个例外,我只放纵了这么一次,自私地想要不顾一切把她留在我身边。可惜,我终究是伤害了她。”
“曹氏囚禁她,是您的授意吗?”
“不是,我是后来才知道的。然后若水的父亲找到了我,说愿意把她献给我。可我拒绝了,若水不是一样东西,更不是用来讨好我的工具。后来乳娘跟我说,尤大人要对若水不利,只有我才能保护她。”顾嗣业说着又苦笑了一下。“我心里清楚这未必是真的,其实乳娘也知道这骗不过我,她只是太明白我的心思,帮我编造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我就默认了。”
顾嗣业或许早就知道自己可能命不久矣。虽然服了解药,可是毒已入心脉,他的身体一日日地衰败了下去。
为了朝堂安稳,我肩负起了他的政事处理。曹氏每日衣不解带地伺候他。若水却仿佛没事人一样,对顾嗣业的病情不闻不问,几乎日日都在念经。
一天,顾嗣业迷迷糊糊地喊着若水的名字,曹氏派人去请,却被告知若水一大早就去了寺里。
等到若水晚上回来的时候,顾嗣业已经清醒了不少。
看见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就出现在眼前,顾嗣业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他小心翼翼地朝若水伸了伸手,苍白的嘴唇嚅动,轻声唤着若水的名字。
若水站在床前,我看到她手指动了动,但最后还是低下头告退了。
若水转身离去的一瞬间,顾嗣业眼中的光亮一下子熄灭了,只留一片灰败。
深夜,我一个人睡不着,便在后院闲逛,路过佛堂,听见里面传来诵经声,我以为是若水,便进去了。
这佛堂是当初顾嗣业为了讨若水欢心,特地命人在府内修建的,若水经常来,他为了多和若水待在一起,闲暇之余也经常陪着来。
我走到里面,看见一道身影跪在佛像面前,不是弱水,而是跟顾廷烨一样从不信神佛的曹氏。
她虔诚地跪在那里,求佛祖保佑将军的健康,许愿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换。此刻她不再是那个在外面*伐决断,野心勃勃的女人,而只是一个平凡脆弱的母亲,为自己的病重的儿子去乞求佛祖的保佑。
“佛不渡无信愿之人。你是在拜佛,还是在拜自己的*。”背后突然传来若水的声音,我下意识转身,看到一身素服的若水,脸色有些苍白。
曹氏闻言也站起身,对着若水冷笑一声。“侧王妃觉得自己无欲无求,绝世清高,才配侍奉佛祖。我们这些权欲熏心的人根本不配。您年纪轻,不知道30多年前,南疆大乱,民不聊生。是将军的父亲,派兵平乱,才换来南疆太平。兵荒马乱之时,救万民于水火的是老将军,不是你的佛祖。朝廷命官掌管天下,你的佛祖只有一缕青烟。将军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南疆靠谁来守护。您拜佛是求自己清净,我拜佛是为了将军,更为了这南疆的百姓。“
可惜,曹氏的一片赤诚还是没有感动上苍,顾嗣业临终前把小世子和整个南疆托付给我,让我帮他履行他未尽的职责。
我问他不交代我照顾若水吗。
他笑着说等他走后,若水不会再留在这王府。
我心下了然,顾嗣业虽然不信神佛,但是对于若水,他是真的当成禅去参了。
顾廷烨下葬那日,阖府哀恸,我带着众人穿着丧服跪在他的遗体面前。唯有若水平静地走到他尸体前,将自己的一缕头发放在顾嗣业手心,转身离去。
听说,她去了一家佛寺,剃度出家,再不问红尘事。
一切如顾嗣业所料,若水被红尘羁绊多年,最终还是从佛门中来,回佛门中去,不染半分尘埃。
我如顾嗣业所愿,兢兢业业地辅佐小世子治理南疆。冬去春来,身边的人一个个地去了,只有沈莫如同影子一般一直陪在我身边。我闲来无事时,也会和他谈论曾经的这段过往。
“你说若水究竟是爱将军多一点,还是恨多一点呢?”
“自然是爱。”
“你怎么这么肯定?”
“情到深处无怨尤,将军如此,侧王妃如此。臣,亦是如此。”(原标题:《半缘修道半缘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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